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薛天的本質是個商人, 而商人的本能就是逐利。

同時, 他也是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女兒想吃什麽, 想穿什麽, 想去哪兒旅游, 包括想討好哪些朋友, 他都能辦的妥妥當當。

他當時為了討女兒歡心, 甚至親自前往醫院當面感謝應如水, 還為她送上了一本都市女性劇的劇本。

他這個父親當得無疑是很稱職的。

然而, 僅僅是稱職而已。若是讓他任用明擺著要賠錢的演員，作為商人的他是絕對不會幹這樣的事的。

他知道，在出了那件事情後, 應如水和關悅的門庭冷清了許多, 風光不如以前是肯定的。對此，他也唏噓過，但也僅僅是唏噓而已。

換句話說，他是有資本，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可以拿自己辛苦打拼賺來的錢來施舍給一個不相關的人。

對他來說, 錦上添花的事情他樂意做，然而雪中送炭卻是讓人為難了。

此時坐在甜品店裏的他, 正看在女兒的面上賠笑, 做出一副心虛又愧疚的表情。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心裏面是毫無波動的。

“爸！”薛青青極為不讚同地看了薛天一眼，準備把應如水的來意給他說清楚。

薛天暗罵一聲傻女兒，然後打斷她, 盯著應如水道：“應小姐，不是我落井下石，而是這環境逼人啊。不瞞您說，我以前的助理也是同性戀，我照樣用她，付她工資。但是您這個情況跟她不一樣，您這是直接向廣大觀眾出櫃了啊.....”

薛天一個人說了這麽多的話，一直掌控著話語權。這對應如水來說，已經構成了言語霸淩。

在應如水的印象裏，薛天一直是個心地善良的富豪老板。他為自己的女兒做的，應如水也一直看在眼裏，所以她才會在拍戲的日子裏對薛青青那麽好。

然而，今日的薛天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生怕她提出什麽讓人難為情的要求——比如成為都市劇的女主角什麽的。

其實走到事業低谷的應如水，現在根本不求別人雪中送碳，他們不要落井下石就已經是萬幸了。

“薛老板。”應如水提高聲音，截住了薛天的話頭：“我今天來找您，其實並不是為了來面試女主角的。”

“嗯.....對，這件事情是我對不起您....”薛天嚴肅地點頭，然後語調突然提高：“嗯？！不是來面試女主角的？”

薛青青這時候也忍不住了，索性將話喊了出來：“如水姐是來推掉這個劇本的！她本來想讓我帶個話就可以了，沒想到我腦子笨，把你叫過來了！”

“這......”薛天這個老油條這下是真的羞愧難當了，“我、我這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我給您道歉，給您道歉！哎，沒想到我今天不僅給女兒丟臉了，還讓您不高興了。”

應如水見對方道歉得這麽快，覺得這歉意也並沒有多真誠。也許在對方的眼裏，面子上的工程做夠就行了吧？

見應如水不說話，薛天立馬道：“我記得這個劇本裏還有一個反派角色，不如您就演她？您放心，這個角色的曝光度和女主一樣高！”

應如水卻果斷搖頭，一雙眸子放射出不可折逆的光：“抱歉，我不打算接受您對我的施舍。”

說完也不去看對方的臉色，她站起身，朝櫃臺打了個響指：“服務員，買單！”

“別走啊如水姐！今天這件事情是我爸做得不對！我給你道歉好嗎？真的對不起，我不該把他叫過來。”薛青青此刻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生怕一向和善的如水姐記仇，然後不和她來往了。

服務員這時也過來了，臉上帶著為難的神色：“這位先生已經付了款，所以您不用買單了。”

應如水看了一眼墻上的圖片菜單，然後從錢包裏取出一張整鈔，放到了桌子上，對著薛天說了一句：“謝謝您的款待。青青，我先回去了。”

薛天站起身想要留人，卻被薛青青一記眼刀瞪回去了。

“如水姐，你別走好不好？”薛青青挽住應如水的手臂，苦苦挽留。

應如水轉過身跟薛青青道：“這件事情你父親做得沒錯。現實這個世道就是這樣，誰用出櫃演員，誰就得虧本。從他的角度來說，他並沒有做錯什麽。青青，你也不要因此責備你的父親。我今天來還劇本也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在家裏呆得有些悶了，想出來活動活動，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可是......”薛青青還想說些什麽。

“沒有什麽可是的。雖然沒人請我演戲，但是我也不會自怨自艾，也不會否認我是個演員的事實。你也不用覺得我受氣了，然後把氣撒到你頭上來，青青，你對我的好我會一直記在心裏面，以後有空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去吃飯喝茶。但是今天我就不能再陪你了。”

“好吧。”見應如水把話說得這麽清楚，薛青青也不再挽留：“我以後會經常找你出來玩的。”

說到這裏，薛青青又瞥了她爹一眼，然後說：“你可別因為我爸爸的原因就不接我的電話了。”

薛天看了一眼兩人，繼續賠笑。

“不會的，你放心。” 應如水承認，自己剛才確實因為薛天的行為生氣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遷怒於薛青青。

沒有多留，應如水離開了。

走到店門口的時候，應如水不禁想，若是換成以前，遇到今天的事情，她說不定就會忍氣吞聲，然後再灰溜溜地離開，姿態能低到塵埃裏。

但是現在她卻不會那樣做了，她也確實沒有那樣做。

擡頭眺望遙遠而晴朗的天空，應如水開始排遣心中的郁悶與苦惱。她知道，自己今天不該向薛天發脾氣的，因為娛樂圈的規則就是這樣，一旦觸碰了一些隱性底線，觀眾自然而然會排斥你。

應如水在家的這些日子裏，一直在忍耐著這樣的不公平，也盡力開導自己，然而今天她才發現，面對這種不公平想要做到心平氣和，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薛天的落井下石，也只不過是讓點燃她積累了許久的情緒的一根導.火.線而已。

……

另一邊的關悅今天也沒有過得很好。

在話劇社過了一把戲癮之後，關悅回到了應如水的公寓。

然後她發現，自己又沒有事情做了。

想了想，她打開了微博，準備查看最近她的粉絲們都怎麽樣了。

官方微博平時都是由公司打理，微博的發送，文案的撰寫等也都是由公司一手運作。她雖然知道密碼，卻很少登錄過。

如今沒有戲演的她，心中多多少少都存了些寂寞。因此登上微博看到那些粉絲留言的時候還覺得挺新鮮的。

【悅悅！就算你不拍戲，我們一樣會支持你！請你不要放棄，也不要對這個世界的規則感到失望，有一句老話說得好，雨過天晴便是彩虹！】

【依舊在等待白蛇的上映！期待你和應如水共同演出的許仙與白蛇！PS我為你剪了好多個視頻，你點進去看看唄！這裏是鏈接！】

【啊啊啊啊你現在沒那麽忙了，能親自回覆粉絲們了不？好想被你翻牌子呀！嚶嚶嚶！】

【你的微博粉絲數少了很多，但是我發現沒那麽多人跟我搶你啦！！！！高興得轉圈圈！】

看了這些可愛的留言，關悅的心情終於好了起來。

正打算關掉微博，消息欄卻多了一條私信提示。關悅有些好奇，點下了鼠標左鍵。

【澀清純攝影工作室：關悅小姐您好，我們工作室有一個特別適合您的劇本，想推薦給您。這個劇本講述的是兩位女孩在大城市打拼，歷盡艱辛後最終收獲幸福的故事。這裏是劇本下載鏈接。如果您有興趣接下這部戲，請盡快與我們聯系，到時候我們再面對面商議一些合作的具體細節。如有打擾，還請見諒。】

“在大城市打拼的戲......奮鬥青年嗎？” 關悅來了一絲興趣，點開鏈接下載劇本。

然而看到劇本的一半的時候，關悅恨不得把那啥工作室的人從網線那頭揪過來海扁一頓！

什麽大城市打拼啊，什麽歷盡艱辛啊！都是假的！

之所以這麽生氣，是因為關悅發現這個故事根本講的是兩個女人在大城市裏迷失自己然後落入風塵的故事！

光是床戲就有二十幾場！

關悅算是明白了，這根本就是一個三級片劇本！

她隨即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澀清純攝影工作室幾個字，想看看它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從零散的信息中關悅發現對方根本就是一個國內的A.V地下工廠！

媽的，現在是什麽傻.逼都敢騎到她頭上拉屎了！演A.V？去你的祖宗十八代！

關悅一氣之下，聯系到一個正在當黑客的高中同學，請他查找到了這個制造□□的窩點，然後麻麻利利地將那個什麽傻叉工作室舉報了。

忙完這一切的時候，應如水終於從外面回來了。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向彼此提起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免讓對方也跟著糟心起來。

在這一段時間內，兩人每天都給自己打氣，盡量讓對方的心情不被“失業”而影響到。

但兩人都清楚地知道，她們的確受到影響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就當她們都以為真的沒人來找自己拍正經戲的時候，一個許久沒有聯系過的人找上了門來。

他就是曾經擔任過《問情》的網絡劇副導演，以及現在正獨立拍攝一部文藝片的林運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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