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歡問出那句話的時候, 應如水承認, 自己有一剎那的恍惚。這道恍惚, 不是遲疑, 不是心動, 更不是看到對方向自己卑躬屈膝提出請求後而產生的快感。

這道恍惚, 純粹是一種疑惑。

她不明白的是, 為什麽林歡會突然放下身段, 親自來到她的住所, 親自向她提出續約的事情。以前她還是新蕊的最佳新人得主的時候，都沒見林歡對她這麽殷勤過。

關悅卻在一邊著急起來。她看出了應如水的遲疑，以為後者又心軟了, 準備答應林歡無恥的要求。

於是關悅讓應小洛拿出鑰匙打開門, 然後拉起應如水的手，將她帶進了房。

“關悅。”應如水感受到關悅的急切，然後扯住她的袖子，說：“你不用擔心我。”

關悅卻吩咐應小洛：“小洛，關門。”

於是“砰”的一聲, 應小洛將那個她一直都討厭的阿姨關在了外面，然後用身體抵在門上, 將門從裏面反鎖了。

“如水, 我好歹也是你的前經紀人啊, 開門好不好？”

應小洛哼了哼鼻子，嫌棄地說：“這裏不歡迎你！”

關悅知道林歡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就拉著應如水到了裏面的臥室, 免得被吵鬧的聲音影響到。

關悅開門見山，也不多廢話，直接說：“如水，你千萬不能再跳回那個坑去！”

應如水見關悅眉頭深皺的擔憂模樣，就知道她又誤會了。

“我.....”

關悅搶過話語：“我知道你心腸好，不跟那些人一般見識。但是我說句不好聽的話...”

關悅呼出一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繼續說：“有些人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她們現在來討好你，以後說不定又要原形畢露。”

“我......”

“而且，你公司為你規劃的路線根本就不適合你。”關悅越說越激動，像是要替應如水把她以往受過的委屈都說出來似的：“我其實懷疑他們根本就沒為你規劃過。因為他們連助理都舍不得給你請一個！”

關悅還想說下去，卻沒想到自己的嘴巴被一根手指輕輕封住了。

“我是不會續約的。”

應如水如是說道。

“我知道你不會續約，我就是說....”關悅一楞：“啊？”

應如水再次重覆道：“我不會和林歡續約。”

“哦...哦。”關悅終於放慢了自己的語速，“這樣就好。我，又多管閑事了。”

應如水卻搖頭，用專註的眼光凝視著她。

“你沒有多管閑事。”

關悅的耳根爬上一絲赧色，“我知道，你一向又自己的打算。這次我又沖動了。”

應如水說：“其實，沖動沒有什麽。”

在《問情》片場見到關悅的時候，應如水根本沒有想起關悅就是六年前雨夜裏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在拍第一場戲的時候，她對關悅也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真正讓她註意到關悅的存在的是化妝間那一次。她還清晰地記得，那時燈光師和一個女人在化妝室裏說她的壞話，當時關悅聽不下去，就要進去教訓他們。

當時關悅的反應和行為，完全可以用沖動兩個字行為。因為當面教訓別人，並不符合應如水為人處世的原則。

但經過和關悅相處這麽長一段時間之後，應如水發現，正是關悅的那份沖動，也可以說是那份赤子之心，讓她覺得自己在無形之中不斷被對方吸引著...

吸引著。

直到不知不覺掉進了對方沒有任何誘餌的陷阱裏面。

“沖動沒有什麽？”關悅的眼睛裏透著一股疑問。因為她還清楚地記得，當初應如水很是反感她在化妝間裏做的事情。

“真的，沒有什麽。”應如水不是一個擅長說情話的人，但是她此刻真的好想對關悅說一些心裏話。

應如水知道，自己是一個內斂的人；而關悅則是一個感情外放的人。她活潑、自在，陽光、灑脫，能做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也許是在關悅身邊呆久了一些，應如水發現自己的笑容都不自覺多了很多，就連在做事方面，她也都果決了一些。

這種潛移默化的感染，是別人不能帶給她的。

應如水後來也想過，如果沒有關悅在身邊，她還會不會做出拒絕林歡的決定。

這時應小洛小跑了進來，不滿地報告：“媽媽，那個壞阿姨一直在外面說話，好大聲啊。”

“我去跟她說。她馬上就會走了。”應如水拍了拍應小洛的後背，不想讓應小洛此刻被那股不悅的情緒所占據。

關悅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應如水點頭，輕輕道了一聲好，然後邁著堅定的步子，朝門口走去。

林歡拿著自己的手提包站在門外，一見門打開了，臉上的埋怨瞬間轉成了討好的笑容。可能是這種轉變太過快速，這個笑容呈現出了肉眼可見的扭曲。

“怎麽樣？如水，剛剛我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應如水走出房門，讓視線與林歡的眼睛齊平。

“抱歉。我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

什麽？

林歡那副看大傻子子似的表情又不自覺浮現到臉上。這個表情好像在說：應如水也敢拒絕她？

她尷尬地笑起來，情緒中夾雜著一股怒火：“如水。我沒聽錯吧？不如我再給你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考慮考慮？”

應如水擡起眼睛，毫不掩飾地望向林歡的吃驚的瞳孔，淡然重覆道：“我不會答應。”

“哈。”林歡發出一聲譏笑，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她直起身子，企圖像以前一樣用居高臨下的姿勢和氣場和應如水說話。

應如水卻巋然不動，毫無懼意。

林歡內心突然生出一股恥意。這種恥辱生出的時候，一陣惡臭伴隨著出現。這種惡臭氣味，就像是從一口荒井噴湧出來的東西一樣，讓人一瞬間說不出到底有什麽感受。

因為林歡突然從應如水那凜冽的眼神中發現，對方看她的眼神，根本是眼、中、無、物。

應如水的臉上無悲，無喜；無嘲諷，無憐憫......

一如...以往。

林歡一驚。她好像發現了點什麽。

她瞇起眼睛，露出迷茫的神色。那迷茫的眼神像是在細細搜尋那些被她丟棄在腦後的回憶——

對了——應如水聽她說話的時候，都好像是這個表情。

而她卻一直愚蠢地以為，應如水每次都聽她的話是怕了她。然後在今日遭到這一場傷及自尊的拒絕後，她才發現，原來以往不是應如水的姿態太過卑微，而是她本人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太高了。

但，她自認心氣極高，現在又怎麽能接受自己在應如水的眼神凝視下敗下陣來的事實呢？

“哈哈。”林歡強扮笑容，絲毫沒有註意到眼妝已經被汗水打濕：“誰都有紅的時候，誰都有過氣的時候。在娛樂圈裏紅了兩三個月的小明星，我見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在應如水紅的時候請提出續約，是看得起應如水；同時也在警告應如水，不要不識好歹，因為誰也不知道，應如水會紅多久。

關悅自然看出林歡大受打擊，此時說出的這些難聽的話，正是她強撐的表現。不過，這並不代表關悅會對她生出絲毫的憐憫之心。

“我不知道如水的以後會有怎樣的發展，會走到多高，但我只確定一件事，落井下石的人，是不值得合作的。”

“是嗎？”林歡不再控制怒火，眼睛恨恨地在應如水和關悅的臉上巡視著，然後放下一句狠話：“咱們走著瞧！”

也許是心情太過激動，林歡沒有註意腳下的階梯，一個不小心就扭斷了高跟鞋，在關悅和應如水的註視下跌了下去！

要知道，這一跌可不是開玩笑，沒準還能把人給傷到。

應如水和關悅立馬跑上前去查看。

只見林歡在樓梯間裏縮成一團，似乎是動不了了。

“如水，你叫救護車，我去看看她。”

“好。我進去拿手機。”

沒想到林歡卻顫巍巍地伸出胳膊說：“別過來！”

“......”

這次關悅和應如水都很默契，沒有理林歡，繼續自己該做的事情。

四十分鐘後，林歡被擡上擔架送往了附近的醫院。

關悅去醫院交了錢後，才回到了應如水的家。

“好累啊。”關悅打開一瓶涼茶飲料喝了起來。

這時候應如水已經做好了五六樣菜，只等大家一起上桌子吃飯了。

“哇。今天有豬腳吃！”應小洛做完了學校布置的作業，也來捧應如水的場了。

應如水一邊布菜，一邊問：“手洗好了嗎？”

“洗了。”小洛乖乖點頭，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中意的肉掌部位被應如水夾走了。

夾到哪兒去了呢？當然是關悅的碗裏了。

望著應小洛眼巴巴的眼神，關悅楞是沒下得去嘴。

“來，你吃吧。”

應小洛卻搖頭，“這是媽媽夾給你的，我不能吃。”

關悅道：“沒事。我吃什麽都無所謂的。”

“好了好了，都別孔融讓梨了。”應如水將肉塊按回了關悅的碗裏，說：“鍋裏面還有，夠我們三個人吃。”

應小洛眼睛彎彎地笑了起來，站起了身：“那我馬上去盛！”

應如水見應小洛這幅猴急的模樣，不禁搖頭。

“明天《白蛇》就要開機了，今天咱們好好休息。”

關悅擡起頭傻笑：“你不說我都忘了。那咱們今天都早點睡。”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在圖書館裏坐了五個小時，然後發現，還是寫文有意思！

哭唧唧。

我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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