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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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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書讓他伸手, 他就伸手,林望書讓他別動,然後他就聽話的不動了。

沾了碘酒的棉簽在他傷口上擦過, 刺激著傷口,有點疼。

可他卻像感覺不到一樣。

眼睫輕垂,看著她。

林望書低下頭,偶爾會幫他吹下傷口。

呼出的氣息是涼的。

她離的近, 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沐浴乳的香味。

像是有無數個細小勾子在他心臟撕扯,他離的更近了一點。

喉間發出的氣音, 喊她的名字:“林望書。”

聞言,她擡眸。

正好和他的視線對上, 兩人之間只隔了一指的距離。

甚至可以看見她眼中細碎的光。

無論何時,她的眼神都是清澈幹凈的。

和她這個人一樣。

很多時候,江叢羨都在想, 幹脆弄臟她, 讓她也來到自己所處的地獄。

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 他就開始不忍心了。

她太幹凈了, 她應該永遠幹凈的。

喉結因為忍耐而幾番吞咽,他緩慢的靠近她。

視線落在她的唇上。

林望書下意識的往後退開, 把用過的棉簽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裏:“消完毒了。”

他收回視線, 不動聲色的掩蓋眼底的情緒,極淡的一聲嗯。

林望書在收拾醫藥箱,手拿著棉簽往裏放,想了想, 她還是開了口:“藥要按時吃,難受了哭也好,砸東西也好,不要再做出這種傷害自己的舉動了。”

聽到她的話,江叢羨身形微動。

然後點了下頭。

雖然在收拾桌子的林望書並沒看到。

蔣苑的電話一直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沒辦法,林望書只能讓江叢羨留下來住一晚。

等明天酒醒了再離開。

客房一直都是閑置狀態,裏面放著一些雜物。

林望書簡單的收拾出來,從自己房間裏拿出被褥和床單。

給他鋪好。

“你先好好睡一覺,等明天酒醒了再走吧。”

這一會的功夫,他臉色慘白的厲害,沒有一點血色。

又開始說一些思維跳脫的胡話了,前言不搭後語。

有過短暫的發病征兆,卻也不給他緩沖的時間。

往往這種時候,他都是暴躁易怒的,語無倫次,喜怒無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林望書見過幾次他發病後的樣子,是可怕的。

至少對於她來說,是這樣。

可他這次卻沒有發脾氣,反而很高興。

話很多,多的有些反常:“林望書,我來的時候給你買了糖,是你最喜歡的荔枝味,我之前其實也經常給你買,可我每次想給你的時候你都會惹我生氣,我一生氣就會對你壞,你不能總惹我生氣的。”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把那盒糖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來,遞給她。

林望書看出了他的反常,心裏也知道他是發病了。

她遲疑的伸手去接,他卻皺著眉,面色慍怒:“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送給你的東西你從來都不喜歡,你就是想和那個狗男人在一起對不對?!”

看到他這副樣子,林望書鼻子一酸。

愧疚和難過一起湧了上來。

心境不同了。

自從得知真相後,她總有一種負罪感。

江叢羨每一次病發,都無疑是在給這層罪惡感不斷的加砝碼。

她一邊安撫他的情緒,一邊去給他拿藥:“別怕,吃了藥就會好的。”

他卻甩開她的手,還在那裏自說自話:“林望書,你是不是非得我跪下來求你你才會看我一眼?”

他眼角猩紅,話說的極重:“好,我他媽給你跪下行嗎?”

他說著話,便真的跪下來了。

林望書見狀急忙去拉他:“江叢羨,你別這樣,我給趙醫生打電話,我們去醫院,我們好好治病,會好的,肯定會好的。”

他痛苦的捂著胸口,大口的喘息,應該也在掙紮。

和這場纏了他太多年的病掙紮。

睫毛無力的垂著,擋住深邃的眸。

就像是鏡子打破。

渾身都在顫抖,抖的厲害。

明明家裏開了暖氣,可他還是在抖。

他又去求她,神色慌張:“林望書,你別怕,我會好好治病的,我以後發病了也躲著你,你別不要我。我的病不會傳染也不會遺傳的。”

“我好好治病,我不抽煙了,我也不喝酒,我好好聽醫生的話。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他語速很快,生怕林望書連聽他講完這些話的耐心都沒有。

林望書抱著他,一直安慰:“你別怕,我不會不要你的。”

他也抱著她,整張臉都埋在她柔軟的頸窩。

墻上掛鐘走的緩慢,時間流逝中,他劇烈跳動的心臟和急促的呼吸也逐漸平覆了下來。

頸間傳來一股溫潤的濕意。

他的聲音像是常年被關在地窖裏的野人,終於得見天光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沙啞的不像人聲。

又像是小動物死前的哀嚎,在渴望得到一個救贖。

“林望書,我好難受。”

他是真的很難受,那種無能為力和挫敗交織在一塊,像是有人拿著石頭,反覆不停的往他胸口上砸。

他再運籌帷幄,再高高在上。

可面對這個病,還是束手無策。

以前一心向死,也就無所謂了,可現在他想活著,他想好好活著。

“沒事的。”林望書的手放在他後背輕輕拍打著,聲音輕柔的安撫道,“我陪著你。”

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可是從來不對他溫柔。

這應該是第一次吧。

江叢羨浮躁不安的情緒莫名安定了下來。

因為她的那句:“我陪著你”

很奇怪不是嗎,連鎮定劑都無法讓他徹底安定下來。

她一句話就辦到了。

困意席卷侵襲著他的全身,眼皮越來越重,他卻不忘討一句承諾。

“是你說的,會陪著我,是你主動說的,不是我逼的,你不能言而無信。”

“嗯,不會言而無信的。”

他終於放心,靠在她肩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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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書醒的早,江叢羨醒的更早。

廚房裏火開著,煎蛋的香味飄出來,開放式的廚房,很輕易的就能看見他忙活的身影。

白色的襯衣,也沒系圍裙,因為此時的動作,手臂線條拉出襯衣的褶。

哪怕是做飯,他也給人一種矜貴妥貼的清冷感。

像夜空無法碰到的星。

林望書甚至有一種錯覺,昨天晚上可能只是她做的一場荒誕大夢,那個狼狽的江叢羨根本就不存在。

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就算是夢,她也沒機會再醒過來了。

很難想像,她居然要去承擔另外一個人的未來。

是沈重的。

比任何時候都要沈重。

比起身體上的疾病,心理上的更磨人。

江叢羨把煎蛋裝盤,放在流離臺上,簡單的清洗了一下煎鍋,在上面刷上一層油,將培根放進去。

林望書手裏還拿著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酸奶。

接觸到高於冰箱內的空氣,杯壁很快就掛起了一層小水珠,沿著她的指腹往下流。

林望書靠著墻,看了一會。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親自下廚,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會做飯。

培根的香味把林約給勾醒,他身上還穿著睡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的從房間裏出來。

姐姐雖然也會做飯,但她的廚藝一般,這麽香的味道,肯定不是出自她的手。

林約剛出來就看到了廚房裏男人忙碌的身影。

他有點驚喜,喊他:“哥。”

男人手上動作稍頓,把火調小了些,然後才轉身。

看了他一眼,聲音淡:“先去洗漱。”

林約很聽他的話,立馬就進了盥洗室。

江叢羨也沒看林望書,仿佛根本就沒看到她這個人一樣。

培根煎好後裝盤,只有兩份,他沒做自己的。

洗凈了手,又擦幹,然後去拿外套:“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林望書叫住他:“吃了再走吧。”

“不了。”

語氣疏離的拒絕,他穿上外套準備離開,頓了片刻,還是啞著聲音開了口,“我昨天喝醉了,說的那些話你不用太往心裏去。”

他沈默了一會,又說:“你說的那些話我也會忘掉的。”

昨天晚上抽煙太多導致的煙嗓,沙啞到了極致。

不往心裏去。

怎麽不往心裏去呢。

她倒是想,可是沒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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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書走過去,把手裏捂熱的酸奶遞給他,不厭其煩的重覆了一遍剛才的話:“吃了再走吧。”

江叢羨垂眸看著她。

沒接。

林望書拉著他的手,直接將酸奶放進他掌心:“頭疼不疼,如果還疼的話我待會再給你煮一碗醒酒茶。”

“林望書。”

沈默很久的他,突然連名帶姓的喊她的名字。

後者擡頭,安靜的等著。

他問她:“你知道被我纏上會有什麽後果嗎?”

她臉色平靜:“什麽後果?”

“你這輩子都會被我套牢,我不會再放手了。”

“現在逃,還來得及。”

逃嗎。

怎麽逃呢,背負著愧疚和自責活一輩子嗎。

林望書做不到啊。

知道了那個真相後,她就做不到坦然面對江叢羨了。

他本該是個正常人,有正常的家庭,有正常人的情感。

可這一切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毀了。

被她的父親。

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去勸他善良,她更加沒有這個資格。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走過去,把自己盤子裏的培根和煎蛋切成兩份,分到另一個盤子裏。

她問他:“要放點胡椒粉嗎?”

江叢羨沈吟了很久,看著她。

半晌,他說:“我給過你機會了。”

他太了解她了,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會放任他不管的。

所以,他又賭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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