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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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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叢羨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好好活下去的。

他不想死了, 哪怕是一丁點輕生的念頭也沒了。

趙廖說這是好事。

他從前活的一點也不積極,不把自己的命當命,活一天算一天, 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

可現在,他似乎終於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足夠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

煙酒也戒了,不必要的應酬也全部推了,每天十點前準時睡覺。

林約平時也起的早, 幾乎和他的作息一致。

今天的早餐是烤吐司和荷蘭松餅。

都是林約愛吃的。

江叢羨戴著眼鏡在看報,偶爾看他一眼。

乖是挺乖, 至少比他姐姐要乖的多。

想起林望書剛住進這裏的時候,江叢羨現在都有點頭疼。

飯也不肯吃, 還愛和他對著來。

明明是她求著他,反而像是他養了個祖宗。

她不聽話,他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她骨頭越硬, 他就越要給她正正骨。

一來二去, 她吃了不少苦頭, 也變的沈默了。

乖是乖順了, 就是像個沒有靈魂的破布娃娃。

江叢羨現在挺後悔的,如果那個時候對她好點, 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厭惡他。

至少轉圜的餘地比現在要大。

江叢羨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勸說自己原諒那段過往的。

他愛林望書, 所以可以不計前嫌。

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哪怕那些陰暗的過去將他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但是他通通可以忘掉的。

他只要一個林望書。

林約見他看著自己,以為臉上有臟東西,便放下手裏的刀叉, 在臉上胡亂的摸了摸。

註意到他的動作了,江叢羨把報紙折好放在一旁,輕聲問他:“哥哥問你幾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知道嗎?”

林約點頭,一臉認真。

江叢羨看了眼他面前幾乎沒怎麽動過的松餅,將他盤子拖過來,拿著刀叉替他切好,又重新放回他面前:“有陌生男人去找過姐姐嗎?”

他沈吟片刻,看向一旁的蔣苑。

江叢羨又笑:“除了蔣哥哥以外。”

林約搖頭:“沒了。”

江叢羨松了一口氣。

見他沒動,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吃吧,吃完了哥哥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江叢羨其實沒有帶小孩的耐心,但他不介意在林約身上多花費些時間。

他是個懂得權衡利弊的人,林約可以帶給他太多東西了。

林約安安靜靜的把那盤松餅吃完,江叢羨親自開的車。

帶他去了靶場。

他這個年紀,正好是活潑好動的時候,也不能總是待在家裏,適當的出去走動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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靶場是周虞安開的,花他爸的錢。

周虞安和江叢羨其實勉強能算上朋友,他們是校友,同一所大學畢業。

不光是同一所學校,還是同一個宿舍。

江叢羨是保送來的,成績好,每年都拿獎學金。

在大學裏,成績好本身就是加分項,再配上一張禁欲系的帥臉,那妥妥就是全校所有女生的夢中情人啊。

周虞安覺得自己大學四年來就是在江叢羨的陰影下度過來的。

甚至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初戀接受他的告白,也是為了能離江叢羨更近一點。

仿佛能夠和他說上一句話,短壽十年都無所謂。

但江叢羨這個人,怎麽說呢。

他對誰都足夠溫和,但他又是個特別冷血的人。

會禮貌的接過那些源源不斷的追求者送來的禮物,並回以一個溫柔的笑。

在她們竊喜的轉身離開時,再面不改色的把那些東西扔進垃圾桶裏。

幽暗深邃的眼底哪裏還有半點笑意。

周虞安覺得他這種行為挺渣的,但又覺得可以理解。

畢竟每天被那麽多女孩子騷擾,誰不嫌煩?

……好吧,絕大數的男人應該都不會煩。

但江叢羨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的血是冷的,他的心也是。

他們大三的時候,舞蹈系有個跳芭蕾的大一小妹妹,長的跟只白兔似的,軟的不行,性格又內向,平時和人說話都總是紅著臉。

所以當周虞安得知她跑到男生宿舍樓下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和江叢羨告白時,才會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這得多喜歡啊,才會這麽有勇氣。

江叢羨遲遲沒給回應,她舉著那封情書,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然後他伸手接過,骨節分明的手拿著那封粉色的情書。

小姑娘終於破涕為笑,以為他接受了自己的告白。

結果男人面不改色的把那封情書當著她的面給撕了,他也在笑:“麻煩下次不要再往我的更衣室裏放便當了,很臭。”

那天之後,周虞安再也沒在學校裏看到過她。

聽說她生了一場病,在家休養了一段時間,再來學校的時候都是處處避著他們系。

生怕見到江叢羨。

周虞安不認同江叢羨的做法,但他也能理解。

雖然沒辦法做到換位思考,但指望他有點熱心,太難。

多瘋狂啊,這個看臉的世界。

畢業以後他們也斷斷續續的約過幾次。

但是最近已經有段時間沒聯系了。

所以當周虞安看他還帶著一孩子的時候,沒忍住,調侃道:“這才多久沒見啊,孩子都這麽大了?”

江叢羨沒理會他的調侃,讓他清下場。

靶場生意不錯,來射擊的人挺多的。

周虞安解下手腕上的護具:“我這場子包一天可不便宜。”

江叢羨似乎懶得和他廢話:“快點。“

周虞安點點頭:“得嘞,老板大氣。”

他沖旁邊的服務生招了招手,把人吆喝過來:“把場子清一下,錢全部原價退給他們,會員就多說幾聲對不起,必要的時候可以擠幾滴眼淚裝下可憐。”

服務員楞了一下,然後乖乖照做。

林約怕生人,待久了會有應激反應。

場子清完了,工作人員帶他去換護具。

靶場是露天的,打靶和射箭都有。

不過周虞安看林約年紀還小,覺得槍對他這個年齡段來說沖擊力還是太大了點,於是讓人帶他去了射擊館。

江叢羨對這種東西沒什麽興趣,坐著看了會。

周虞安拿出一盒煙來,遞給他一根。

他沒要:“戒了。”

周虞安慵懶的姿勢變了,坐直了身子,滿臉的不可置信:“你戒了?”

江叢羨讀書那會抽煙抽的兇,也不能說他煙癮大,在周虞安看來,他完全就是把煙當成了一種寄托。

他有病。

周虞安應該是全校唯一一個知道的。

還是某次通宵回來,睡迷糊了,誤把他的抽屜當成了自己的。

一打開,裏面除了成條成條的煙,就是各種精神類的藥物。

他大概認識一些。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更加肯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

這人壓根就是一徹頭徹尾的瘋子。

江叢羨戒了,那他就自己抽,煙才剛點上,他似想到什麽,指骨夾著煙,問他:“你那病……”

他淡道:“在治了。”

周虞安點頭:“那就好。”

他見過一次江叢羨病發的時候,挺可怕的,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也不算。

其實江叢羨本身就挺瘋的,平時頂多就算多了層理智的偽裝而已。

病發後,理智徹底崩潰。

暴露本性罷了。

現在回想起來,周虞安還是有些後怕。

所以聽到江叢羨說他在治病了,也算是稍微放下了點心。

他其實一直都有治病,但對他來說治病不過是可有可無。

根本就沒想過要治好,怎麽可能會好好治呢。

聳恿一個想活著的人去死,很難。但勸一個本來就想死的人好好活著,那就更難了。

江叢羨這種“死”了很多年的,更是沒辦法勸。

壓根就沒有勸的餘地了。

周虞安一直以為江叢羨連二十三歲都活不過去。

可他不光活到了現在,居然還重新露出了點對生活的希望。

他現在的眼裏是有光的,不像從前那樣,只是一片霧蒙蒙的灰。

周虞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嘆道:“不管是誰,能讓你這樣,都挺牛逼的。”

江叢羨沒說話,喝了口水,眼神看向林約所處的方向。

第一箭就是十環。

周虞安站起身,拍著手過去:“這麽厲害啊,以前玩過這個?”

林約有點害怕,身子在抖,下意識的望江叢羨這邊看。

後者單手拎著水瓶,坐在椅子上,姿勢慵懶隨意,長腿微微的岔開,手肘就撐在膝蓋上,沖他點了點頭。

示意他別怕。

林約這才稍微鼓足了點勇氣,但手還是抖的厲害。

周虞安早就看出來了,這孩子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樣。

“別怕,我是你哥的朋友。”

他扶正了林約的胳膊,將他的手臂往上擡,“姿勢不規範都能射中十環,看來你還挺有天賦。”

林約身子縮了下,下意識的和他拉開距離。

周虞安就笑,把煙掐滅,非常自覺的與他拉開距離:“行了,我就不掃你的興了,你慢慢玩。”

說完他就折返回來了,重新在江叢羨的身旁坐下:“挺聰明的,可惜了。”

“沒什麽好可惜的。”江叢羨的語氣淡,“他的病能治好。”

周虞安擡眸看著他,樂了:“這麽自信?”

“他姐連做夢都是在給他治病。”

周虞安覺得自己從他這平淡無奇的話裏聽出了點暧昧:“有情況啊。”

江叢羨沒理他,又喝了口水。

周虞安也沒再開口,兩人將安靜持續了很久,最後還是周虞安沒忍住。

他本身就是一話癆:“江大總裁近來春風得意,法國那邊的公司也上市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沒什麽打算。”

周虞安不信:“江總的事業心有多重別人不知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大學沒畢業就開始創業,能走到今天這步除了異於常人的腦子,還有把命都豁出去的拼勁。”

江叢羨是真的沒有任何打算。

他當初接觸這行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站的更高,高到可以扳倒林有為。

可現在人都沒了,他也沒有拼的必要了。

順其自然吧。

“最大的打算就是先把我這條爛命留下來,然後陪著我喜歡我的人。”

周虞安微挑了眉,眼底劃過一抹不可思議:“嗬,冷血動物都能動情?”

江叢羨自嘲的笑了笑:“可不嘛,冷血動物都能動情。”

至少現在,此刻,他是想好好活著的。

可人生就是這樣,你這輩子苦了開頭,接下來的人生就都是苦的。

剛看到點希望的苗頭,就會毫不留情的給你掐滅,一點光也不肯給你留。

後來的江叢羨,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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