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著燈光，觀察筆尖的銳度，韓心若拿起砂紙小心翼翼地把繪圖筆磨到想要的細度。摩挲著鉛筆，一邊看著桌面上畫好背景的紙張構思著人物位置布局。

“古人的畫作經過科學家的研究竟也完全符合置物於黃金分割線處，東西方對美的欣賞與追求是相互貫通的。”想到美學史上老師講解構圖布景時提到過。

筆尖，蜿蜒掃過留下淺淺一條灰色痕跡，形成模糊的一個輪廓。軟度黑度加深一個等級的鉛筆再次將輪廓加深勾出，約莫著九頭身的修長高度，十字形確定人物動作時面部的比例，根據性格做出具體的眉眼和下巴形狀，讓讀者可以輕松可以記住出場人物的善惡。

時磊扶扶鏡框，移動著鼠標用photoshop給韓心若做好的草圖上色，在確定男主角眼睛色彩的時候開口問道，

“韓希的眼睛你預設的是什麽顏色，灰色、褐色還是深黑？”

“深黑，眼睛裏聚神留光的時候只要一個主要光點和一個相反方向的小光點。”

“要塑造深邃且頗有城府的外形？”時磊補充疑問道。

“嗯，是那個樣子的。”

“其餘的還有什麽改動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按照你的要求給他大面積染色了。”

“沒了，麻煩小時哥嘍。”

一個個角度和層次變換，力求達到內心想要達到的那個標準，即便是韓心若的實習作品他亦是全身心投入，嚴格要求從手工設計部推出的首部漫畫作品。

做漫畫的過程中，韓心若漸漸進入了狀態，擺在手邊寫好的文稿上圈圈畫畫，此處加入插入符號緊隨著一段新的描寫，又或是某處大段大段被鮮紅的筆跡全部劃掉，整個文字稿在創作的過程中就沒有一頁是完好沒有經過刪改的地方。

能發現自己哪些地方存在不妥之處，也是一種內在審美的進步。

韓心若的漫畫到底選的是什麽題材，時磊幫著做上色的工作，其中的主要人物他也只知曉男主角和一個男配角的名字，性格能猜出一二，但具體情節他還是猜不出。沒想到，韓心若也玩起了神秘。

展示著剛做出來的一幅圖片，時磊發到超哥和李叔的電腦上，趁著他們休息的時間一起猜測可能的故事情節。

塗抹斑駁的深藍天空下，一棵黑色猙獰的樹木立在一座矮墻邊，繚亂的枝幹四處延伸想要抓住從這裏進出的東西，月亮陰暗，纏繞著灰藍色的藤條墜落在樹心，像蛛網上被吸幹後剩餘的一張空殼。

“那一片火紅色的？”超哥托著肥嘟嘟的雙下巴自問道，“是一團火。”

“天空上一個月牙形的又是個什麽？中間好像是一個目光呆滯的瞳孔誒。”嗯哼，是一個木然的眼睛俯視著大地。

“和之前的那幾張景物差別太大了，我記得之前都是很講究的山村景色。”李叔沒有加入猜測，他對少女漫畫不怎麽來電，沒怎麽深入思考景物中的深層含義。

“這幾張肯定不是連續的畫面，要不反差太大了。”超哥把韓心若的圖片鋪開在桌面上努力找尋著可以聯系到一起的點，還是沒有發現過渡點。

“等我把文字加上去，你們就看得懂了。”描畫著女主角迷人的冷冽雙眸，韓心若笑著插了一句話。

精力高度集中，受時磊工作態度影響，韓心若對自己的畫要求也嚴厲非常。有時一上午也只能做出一張圖片，午飯也索性撂到了一邊，忘乎所以地一頭栽進畫畫裏。

用餐室裏，馬新一連一周都沒有見到韓心若的身影，每次去看的時候這個人都在埋頭一筆筆畫畫，誰也不理會。甚至，回了家，吃過飯就往臥室的桌上一趴，接著畫。

開玩笑，說點小情話，統統都被韓心若認為是浪費寶貴時間的可惡行為。罵她吧，人家是真的有在幹正事；不理會她吧，這樣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小天地裏，著實讓馬新心疼。馬新真是了解了韓心若瘋狂的一面，這個人瘋狂起來簡直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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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空落落地貼到了被單兒，身邊沒有人——！睡熟的馬新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看向身邊確實是沒人。

鐘表指著淩晨三點，這個家夥去了哪裏？

踢啦著拖鞋，馬新拉開臥室門，迎面照過來電話桌邊臺燈那刺眼的燈光。韓心若蜷成一團，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裏仍懶懶地握著鉛筆。桌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畫好的一張漫畫圖紙。

輕輕走到身邊，馬新半跪在她身邊，又擰起了斜入額角的眉，不住懊悔，

“我怎麽睡得這麽死，連你什麽時候不見了都不知道。”

掰開她的手指拿出鉛筆放到桌上，馬新小心地把她抱回床上，安放在懷裏，緊摟著睡去。

兩個月的時間，手工設計部的漫畫已經送到了印刷部印刷出版，剩下就是等待銷售部的銷售情況。

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的韓心若趁著周六周日拉著馬新去逛北元市裏的漫畫店和書店，特意在自己的作品前觀望在此駐足停留的顧客。

手工設計部的首部漫畫作品，作者——韓心若，參與編輯人員手工設計部。美型的人物、精美的裝幀，出人意料的故事情節，集合了手工設計部的所有精華。

“怎麽樣？怎麽樣？”當時磊拿著銷售報表從會議室回到部門的時候，超哥小小緊張地問道。

“應該不會很慘的。”李叔把鏤空的紙屑一點點從桌子上清理進垃圾桶，一邊微笑著眼角的皺紋看得很開道。

韓心若揪著心，等待著時磊說出最後的結果。

“還行，沒有我預料中的那麽好。”時磊的臉上到底是什麽意思？真的讓他失望了嗎？

“很差嗎？”韓心若滿是失落，滿是抱歉地起身，緊緊攥著手指，感到特別對不起他們的付出。

“也沒有，就比銷售量第四的那一本稍微多出了幾冊，沒我預想的大。”

這不就是很好嘛——！銷售量排到第三了啊——!

韓心若震驚地長大了嘴巴，瞪著大眼睛，表情是又想哭又想笑。

“我說小時，你看你把心若嚇得。”李叔遙指點著時磊，埋怨不已。

“哈哈，這就說明我們手工設計部在漫畫上還是很有競爭力的嘛。”超哥腆著啤酒肚靠著轉椅頗為自得道。

“嗯，主管設計部的李主任說要在這個周日開個慶祝會，恭賀漫畫部出師告捷。”

“那個平日裏老是挑三揀四的家夥可真會攬事兒，也不知道是誰在漫畫部創立的時候言辭批評，投的反對票。”李叔嫌棄地口吻，很是鄙視這個兩邊倒的墻頭草。

“不說他了，不管怎樣心若的努力總算有了回報，這下可以好好歇歇了，看這些天忙的連飯都沒有好好吃，臉瘦了好大一圈兒。”

“O(∩_∩)O~，李叔不用擔心，我精力充沛著呢，有你們幫著，我其實一點事情也沒有。”臉皮薄的韓心若哈哈一笑，謙遜地推讓開這屬於整個手工設計部的成績。

周日的慶祝會熱鬧非凡，初上臺面的韓心若緊張不已，簡單說了一下漫畫的故事來源，主要提及手工設計部裏的時磊，超哥，李叔，把自己靜靜地置於了一個小角色的位置，這樣心裏才算平靜了一點，沒有那麽不好意思。

各部門前來敬酒祝賀，韓心若機靈地借口去衛生間躲過，沒有註意到身後的人群中一個不動聲色跟隨著的人。

出來的時候，門口位置不知道何時被橫放了一把拖把，粗心大意的韓心若當即中招，被絆倒趴在了地上。

“啊——！”身體失去平衡的瞬間，腦袋蹭到盥洗池的角上，驀地一陣眩暈，渾身被抽離了氣力，全是冷汗。靜止著身體，整個腦袋裏的神經好像都在跳，麻木突突的疼痛。

“天——”，湊到鏡子前額頭上腫了一塊，青紫一片，“怎麽辦，噝——”，手指觸碰到，疼的牙根都癢癢。

胡亂撩過一縷頭發遮蓋住窗口，傻傻的韓心若匆匆忙地回了慶祝會上。

以為可以沒事人一樣和大家談笑風生，肚子卻隱隱開始傳來一陣陣抽搐的痛感，一點點越來越厲害。

想要撐到慶祝會結束的韓心若發現根本堅持不住，額頭上密密地滲出汗珠，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手，下意識地按著小腹勉強支撐。

這是怎麽了，只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已，為什麽會這麽疼？

時磊最先發現了韓心若的不對勁，剛開始的時候問她，她笑笑說一點不礙事，自己也沒有強求她離開。但才一轉眼兒時間，韓心若那慘白的臉頰和失去血色的嘴唇再也不能讓時磊不當回事情了。

大步穿過人群，找到馬新告訴他韓心若的狀況。兩人不由分說往這邊跑過來，馬新更是不敢耽擱一秒鐘，迫不及待地抱起韓心若往電梯方向奔去。

“時磊，這邊就拜托你了。”

“你們快去，一切放心，快去吧。”

看兩人進了電梯，時磊亦急忙撥通市裏醫院的急救電話，讓醫護人員做好救治準備。

“心若，心若，忍著點，我們馬上去醫院。”馬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害怕地顫抖。

“我真的沒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忍著疼痛，韓心若想彎起嘴角笑著讓他不要擔憂。

小腹裏又是一下抽痛，仿佛什麽東西要撕破肚皮一樣，韓心若鎖眉一聲痛哼。

抱著韓心若，馬新感覺到擱在她雙腿下的手上傳來了一陣熱熱的溫度，之後某種流體淌過手腕。

血，是血，馬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心若，你是不是在經期？”

韓心若搖頭低低哼出“不是”，一句話更讓馬新加深了恐懼。

紅色的手術室三個字變成了灰暗的色調，護士推出用具，馬新急忙上前迎上剛做完手術的主治醫生。

“醫生，我妻子的情況怎麽樣了？”

“先生，不用擔心，你的妻子已經脫離了危險。”

懸起的心終於安放進肚子裏，馬新不禁長舒了一口氣，松下緊張的神經。

“不過，抱歉的是孩子沒能保住。”

孩子——？！

馬新再次震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斷斷續續吐出嘴巴的話，

“你說她懷孕了？”

“是的，您妻子已經懷孕兩個月。”忽然間似是被奪去了呼吸的能力，胸腔一陣窒息。

“她現下的體質，恕我直言能把孩子保護在子宮裏已經是很難得了。母體營養不了，勞累過度，以至於孩子著床不穩是導致流產的重要原因。另外，她額頭上、膝蓋和手肘部位有新的淤青，怕是摔得很重直接導致了孩子的流產。”

孩子，在擁有的那一刻同時失去。

溫熱的手掌撫過韓心若緊閉著的眉眼，被工作折磨到瘦削的臉龐，她的身軀不能再接受這個重大的打擊。

睫毛輕眨了那麽幾下，韓心若疲憊地睜開了雙眼，見他兩眼失神地不知在想著什麽，擡手點點他的鼻尖，馬新這才回神兒以驚喜的表情來面對她。

“醒了？哈哈”

“只是摔了一跤，怎麽住進醫院了？”

“還說呢，走路都不看路的嗎？額頭上磕出好大的一個包。還好醫生說沒事，要不然我以後得時時刻刻跟著你了。”

“我以後一定會註意的，O(∩_∩)O~。”

“嗯——”，擰擰她的小臉，馬新心疼道，“工作結束了，我們回家好好養身體吧。看你的小臉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望著他深情的眼睛，韓心若內心暖暖地乖乖點頭，起身要去抱馬新的脖頸，小腹的痛感再次襲來，少不得又是一聲吃痛。

“——啊——”，馬新知她肯定是扯動了小腹，忙扶她躺下。心裏不是滋味地聽她兀自納悶。

“誒？為什麽肚子這麽痛啊？”

“這要問你啊，別人都是摔胳膊摔腿，你神奇地磕到了肚子？”忍著低落的心情，努力壓抑住情感，逼著自己用玩笑的口氣來消除韓心若會聯想到孩子的可能性。

天真的韓心若，就這麽毫無知覺地失去了自己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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