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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詐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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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了鄴城,望著眼前高大的城墻, 石勒雙眼瞇起。當年, 他就是在這裏一馬當先, 攻入城池。數萬由流民組成的雜兵,就能讓倍數晉人潰不成軍。連曾經不可一世, 拿他的族人當牛馬販賣的司馬騰,也只得抱頭鼠竄。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知曉,自己手中掌兵, 會是多強!

同樣, 也是那時, 他第一次遇到了並州兵馬。區區四千輕騎,殺得大軍一敗塗地。也逼得他拋下了自己的恩主汲桑, 獨自逃命。

這榮耀和恥辱, 盡皆烙在心間。

如今重回這裏, 他要洗去的, 便是當日的恥辱!

扭過頭,石勒看向身側大軍。如今他統帥的, 可不是流民了。一萬忠心耿耿, 只聽自己調令的鐵騎;一萬八千由匈奴、雜胡組成的百戰強兵;還有近三萬王彌降部和流寇大軍。加上民夫, 兵馬不下十萬!

而且這一路, 從汲郡進入司州, 並無敵軍阻攔。所有城池閉關自守,嚴陣以待,可見附近沒有大軍駐紮。並州兵馬是強, 但是想攻破他的營盤,少說也要四五萬精兵。光是發兵備糧,就要十數天時間。這些時日,足夠他詐破鄴城了!

“劉征、支屈,你們帶兵先攻!”石勒冷冷一笑,對身邊心腹下令道。

兩人聽令,一個領騎兵,一個領民夫,開始攻城。雲梯、巢車隨著呼喝推上了陣前。誰都能看到,附近田地裏還有未除盡的稭稈,這意味著鄴城在大旱時節也有收成,城中更是存糧滿倉!

早就餓綠了眼睛,這些四處縱掠的兵士,哪個會在乎生死?破城劫掠才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指望!箭矢又如何?擂木又如何?滾水又如何?就是那拋下的黑臭火油,都嚇不退他們。如同殺不盡的蟻群,黑壓壓的人潮撲向了城池!

一時間,殺生震天,箭如雨下。石勒皺了皺眉,這鄴城的防守確實森嚴。光是守城器械,就層出不窮,讓人難以對付。硬攻,是絕對攻不下的。

然而他並未露出怯意,轉頭對心腹道:“其他幾門都看好了,若是傳來訊號,立刻來稟!”

鄴城的城門不止一處,就算城中兵士戒備森嚴,在正門受到猛攻時,其他幾門也會出現疏漏。而他派出的伏兵,會在敵人防備不及時,引火為號,打開城門。屆時一支輕騎就能攻入城中。他的兵多,城中兵少,何愁堅城不破?

數隊斥候得令,悄然出陣。

城中。吳豫也是滿頭大汗。城墻下民夫無數,呼喝不休。一隊又一隊人飛奔著搬運城防器械,只看堆起的檑木、箭矢的數量,就讓人心驚。

這一天,吳豫根本沒有休息,始終觀察著城內守軍的動作。然而越是看,他就越是心驚。這鄴城,似乎早就不是當年模樣,所有可能造成隱患的地方,都做了修繕,簡直固若金湯。

幸虧他混進了城中,否則大將軍此行,怕是要無功而返。不過要怎麽避開視線,到其他城門附近伺機行動呢?亂歸亂,但是城下的指揮依舊頗有條理,連趁亂離開的機會都沒。看來還是要等傍晚或是夜間再偷偷行動。

因為料到了消息無法遞出城,石勒也早早吩咐過吳豫,讓他在城頭舉火為號。只要能趁機靠近城門,攪亂守軍,打開城門,就會有輕騎而至,助他破城。這樣的功勞,吳豫怎肯放過?三十人是少了些,但是夜間行事,應當還有勝算。

只看什麽時候動手了……

然而機會來得比他預料的還快。到了傍晚,有個校官來到了民夫隊中,點選人手,前往西門運送檑木。許是看吳豫他們健碩,直接點了一隊五十人。這裏面,包括了吳豫帶來的所有弟兄,還有幾個瘦弱流民。吳豫的心跳都快了起來,和親信一起推起車子,朝西門而去。

這個城門距離正門不遠,乃是最好的突破點。吳豫偷眼細看,越是靠近西門,人就越少,只有些許守城的器械擺在城墻下,兵士似乎也不是很多。若是趁搬運檑木的時候,驟然發作,有極大的可能成功!

吳豫可是一路從死人堆裏拼殺出來的,這樣的機會,足以讓他心癢難耐了。眼見距離城門越來越近,吳豫也越發謹慎起來。只等他們登上城頭……

“動手!”

大喝聲在耳邊炸響。吳豫吃了一驚,誰這麽莽撞?才剛剛到城門口,天色也未徹底暗下去,怎能冒然動手?!

然而沒有等他反應過來,飛矢已至。他身邊的同伴慘叫一聲,捂著大腿跌倒在地。吳豫這才發現,喊動手的,不是他手下弟兄,而是旁邊那些一直畏畏縮縮的“流民”。幾輛推車已經把他們圈在了正中,旁邊窄道中更是沖出了兵士,每個人都手持弓弩長棍!

中計了!他們什麽時候發現的?!

兩個念頭同時竄上,可是已經沒時間了。吳豫大吼一聲,想要率眾突圍,但是身邊的敵人根本沒有給他們機會。

幾乎只是瞬息,所有人都身中箭矢,棍棒加身。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三十二人一個不落,被按翻在地。吳豫氣得滿面漲紅,破口大罵,誰料旁邊長棍一掃,打歪了他的嘴巴。

“你們打算用什麽方法傳信?”一個其貌不揚,一副流民打扮的男子走到了吳豫面前。居高臨下,冷冷問道。

“賤胚!老子豈會出賣將軍?!”滿嘴是血,吳豫猶是怒喝,沒有分毫退縮的意思。橫豎也是死了,他怎麽可能害他家大將軍中計?

“哦?”那人微微一笑,“不妨事。慢慢想清楚了,再告訴我就好。”

看著對方有些陰冷的笑容,吳豫背上寒毛聳立,想要說什麽。然而一團卷起的破布已經塞到了嘴裏。一群人雙手反剪,如同死豬、沙袋一樣,被拖了下去。

天色越來越暗,石勒面上的郁色也越發濃重。

鄴城之強,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數萬人拼死攻城,卻連一個登上城頭的都沒有。一天下來,光是別說民夫,光兵士死傷就超過三千。若是無法趁亂破城,都不需要並州兵出馬了,打上十天,他的大軍就要不攻自破。

也不知吳豫他們尋到了機會沒有。最多三日,若是再不開城,還是轉到附近鄔堡,撿些便宜算了。

雖然這麽想,但是石勒並未下令停止攻城。手下兵多,他自然可以日夜輪戰,耗盡守軍精力。同時這也能分散敵人的註意,給吳豫創造機會。只要吳豫得手,也不枉這些人拼死攻城了。

今夜會開城嗎?

彎彎的月亮,被烏雲掩住,夜色越來越濃,血腥味和屍體燃燒的焦臭,從遠處傳來。站在原地,石勒目不轉睛,看著遠方沈黯夜色。會有斥候回來嗎?

突然,一騎飛馳,向著帥帳高喊:“大將軍,西門開了!”

好!石勒雙拳一緊,大聲道:“張越,領三千輕騎,於我奪城!”

張越是石勒同族,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毫不遲疑,三千輕騎沖出了營帳,朝西門飛馳而去。石勒則跨上馬背,大聲道:“整軍,列陣速進!”

大破城門,全軍突入。幾千人怎麽可能擋住他的千軍萬馬?這一仗,勝負已分!

騎在馬上,張越渾身緊繃,雙目圓睜。前方,黑洞洞的城門無遮無攔,就像被剝光了衣衫的婦人。城頭之上,一堆火竄起了丈餘,焰烽熾烈,如同招展旌旗。

能勝!他們能奪下鄴城!

耳畔是轟轟蹄聲,身邊是夜色繚繞,張越只覺自己同身下坐騎長在了一處,駕風而馳!近了!更近了!他們來不及關城門了!

胸腔中的熱血,如同燒起來一般。然而還沒等張越縱聲呼喝,黑洞洞的城門中,傳來吱吱呀呀,古怪沈悶的回響。

那是什麽?!張越的瞳孔猛地縮緊。只見前方的城門中,一個龐然大物顯露身形。那東西,有些像沖車,然而最前方不是一根巨木,而是並排七八根長長的木樁,每根都削尖了前端,套著黑黝黝的鐵質刺頭,宛如一根根放大數倍的長槍。而這排像是沖車,又似拒馬的東西,裝在大車之上,車輪吱呀,飛速向前。

這是要攔住他們!難道有詐?!

“放箭!放箭!”張越大聲吼道。

身邊都是石勒手下精兵,哪用吩咐,早就搭弓引弦。然而對面古怪的沖車後,十幾張巨盾擋在人前,把推車的敵人遮了個嚴實,哪裏能夠射中?

打不中,繞不開,就像撞在了堤岸上的水花,最前方的騎兵控不住馬,狠狠撞在了木樁之上。馬力何其強勁,可也撞不破那堅實防禦,讓人心悸的慘嘶聲回蕩在夜幕之中。

眼看城門被魚貫而出的四五輛沖車圍了個嚴實,張越又怎會不知自己中計。要撤!必須盡快趕回去,給大將軍報信!不能陷在這裏!

張越的騎術高超,指揮更是精妙,只是須臾,就讓亂了陣型的騎隊再次聚攏,拉開了距離。眼看就能全軍回撤,然而這時,面前的大車緩緩向兩邊散開,更加沈悶,且讓人膽寒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

站在城樓上,葛洪看著在夜幕中緩緩轉向,朝西門進發的敵軍,不由舒展了眉峰:“敵人中計了,幫奕將軍指一指路。”

他的聲音並不算高,但是身後百餘兵士,全部隨著而動。數架曾藏著未用的小型霹靂車被推上了城頭。黑色的陶罐,裝入了牛皮制成的拋袋之中。

今天守城,他們用的一直是能射三百步的床弩。威力驚人,也足能禦敵。但是三百步,未免太近!

嗡的一聲,霹靂車發出了雷鳴般的呼嘯,數十枚飛彈齊齊竄入夜空。一百步、兩百步、三百步……那黑色的陶罐猶然未停,直直飛向了六百步之外的敵陣!

轟隆一聲,油脂和火焰爆發出了璀璨光華,也點燃了敵營。就像在夜色中,燃起了熊熊篝火。

帥旗之下,石勒驚怒交加,勒住了胯下坐騎。鄴城竟然藏有這樣的利器,為何現在才用?!糟糕,怕是中計了!

“速速列陣,準備禦敵!”

他的命令下得極快,身邊也是精兵,並未被從天而降的火彈嚇破膽子。陣列飛速變化,從攻勢化成了守勢,然而剛剛列陣成型,前方就傳來了驚呼。

“大將軍!是,是重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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