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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心跳為何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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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小區內人聲鼎沸,歸家的學生們像回籠的鴿子,撲棱著翅膀找尋著自己的窩。打太極和跳廣場舞的爺爺奶奶們剛剛收攤,三兩成群地坐在樹下閑聊。

許原野本來確實是打算笑一笑這個玩漂移板差點摔成狗吃屎的小朋友的。

但是當看著面前戒備地瞪著他,似乎準備隨時逃跑的於星衍的時候,許原野心上又有些好笑,到嘴邊的話最後轉了個彎,咽了回去。

他不禁想到,雖然有些時候是忍不住逗弄了一下這個小孩,但是也不至於這樣害怕他吧?

看著小朋友那雙瞪得圓圓的杏眼,許原野今天和影視公司商討劇本的不順帶來的低氣壓都在不知覺中消散了些許。

真的挺可愛的。

男人回頭看了看,走到一張空的長椅旁,把手中提的幾大袋菜都放下了。

“把書包給我。”他對於星衍說道。

下意識地,男人放柔了自己的聲音。

漂移板,是許原野上高中的時候太忙了想出來的代步方法。

他要寫更新,又要完成課業,每天都忙得和陀螺一樣,滑漂移板大大減少了他在路上耗費的時間。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後來有那麽多人效仿,甚至在他高三的時候還有學弟學妹們自發組織了漂移板社團。

許原野收到過社團的邀請,但是他並沒有同意,也沒有關註過這個社團的後續,畢竟他實在是太忙了。

時隔多年,他卻從自己的小租客身上看到了當年的影子。

許原野很少回憶過去。他的少年時光在記憶裏總是短而急促的,童年的時候父親母親的角色都是認識中的刻板符號,他很少接受到來自兩者的溫情和愛意。許蔣山和原顏是合約夫婦,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這些生活很少與他重合。

許原野的叛逆和迷茫在記憶裏似乎都只有短暫的一瞬。以至於他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記不清那段匆匆呼嘯而過的時光了。

而當於星衍站在他的面前,離家出走的男孩身上有股種敏感而倔強的氣質,蜻蜓點水般地在他那段模糊的記憶裏停留了幾秒,反而讓許原野腦海中浮現出來了清楚的畫面。

在他的十六歲,好像也曾經這樣一個人站在老宅的花園裏練過漂移板。

書包遞到了他的手中,背包帶子被少年調的很長,裏面沒有裝多少東西,很輕。

許原野把書包放在他買的菜旁邊,蹲了下去,耐心地把地上零落的兩塊小板子擺成正確的外八方向。

……

於星衍看著在他面前蹲下擺弄漂移板的男人,有些懵。

他張開嘴,想說點什麽,但是此刻的合租室友又好像和他之前見到的任何一刻都不太相似。

不是平時漫不經心的樣子,也不是站在陽臺抽煙的沈郁的樣子。

夕陽在天邊舒展,雲朵蜷縮在天際,燦爛又瑰麗的橘橙色隨意地塗抹在上面,美不勝收。

暖橘色的光灑在男人的頭頂和後背,線條朦朧又暧昧,落入於星衍的眼裏,竟然讓他咂摸出一點繾綣的溫柔來。

這太奇怪了。

這樣的場景,發生在他和室友間,有種說不出來的讓人慌亂的氛圍。

男人站了起來。

一米八多的大高個,站在只有一米七六的於星衍前面,仿佛一堵高墻,把他的視線都遮蔽了大半。

許原野背著光站著,五官都模糊在暗色裏,便顯得身上的侵略感更強了。

他、他要幹什麽?

於星衍的手握成拳頭,又往後退了一小步。

可是,他預想之中的,室友過來嘲笑他的情形並沒有發生。

男人對他伸出了一只手——就像那天在醫務室門口攙扶他的時候一樣,男人的手臂結實有力,手腕上很幹凈,沒有戴任何東西。

“扶著我,站上來。”男人說道。

於星衍沒想到許原野會願意給自己當人肉扶手,驚得說話都有點磕巴了。

“不,不用了吧,我扶著墻練就就就可以了。”

許原野挑了挑眉,最後還是沒忍住調侃地說道:“然後再摔個四仰八叉?這次我可不救你了。”

於星衍小臉憋得通紅。

果然還是那個嘴毒的室友,他於星衍就算是摔死也不關他的事情!!!

男人輕笑了一聲:“你這樣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啊?我教你。”

教他什麽……於星衍不是第一次從室友嘴裏聽見“教”這個字了,上上次說要教他做題,上次說要教他抽煙……這次,要教他漂移板?

“你會玩漂移板??”反應過來,於星衍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這兩塊小板子看起來和室友也太不搭調了吧!

這個養生冠軍居然會玩漂移板?

許原野似乎對小朋友這種驚訝的語氣很是受用,他的手臂還放在半空中,寬大而骨節分明的手掌朝著於星衍招了招。

“快點吧,我曾經拿過漂移板大賽的冠軍呢,小朋友,那時候你還在玩摩爾莊園。”

於星衍被許原野這煞有其事的口氣唬住了。

室友拿過漂移板大賽……冠軍??

啊。

到底怎麽辦。

他煩躁地在心裏罵了一聲,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躲。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包裹著他,真真假假的話語雜糅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麽卻讓於星衍感覺到了一絲真誠。

最後,在許原野的目光註視下,於星衍還是慢吞吞地把手搭上了男人的手臂,皮膚是溫熱的,相觸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手掌心好像被灼燒了一下,溫度一下子升了上去,滾燙不已。

耳畔傳來男人低沈又溫柔的聲音。

“踩上來,腳掌擺置,用前端踩,不要用腳後跟,然後站穩。”

於星衍已經從學姐那裏學了這些,他本該順利地完成的,這次卻緊張得發慌,差點踩歪,調整了幾下才調整好。

“雙膝微彎,兩只腳和肩膀一樣寬,不要並著,我扶著你不會摔的。”

於星衍慢慢地依言站好,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平衡。

他的手搭在許原野的手臂上,卻不敢抓得太緊,虛虛地放著,導致他還是有點站不穩。

該死,能不能不要晃了啊!

於星衍在心裏焦急地罵著自己打擺子的腿。

男人就是在這個時候,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於星衍的手臂細伶伶的,沒有幾兩肉,很白,可以看見皮膚下汩動的淡青色血管。

男人的大手輕松地把他的手臂整個握住了。

手臂上傳來的是令人窒息的熱度,有潔癖平常素不讓人觸碰自己的於星衍好像被叼住了後頸一般僵直了。

男人的指腹有薄繭,在他的皮膚上掠過,引發了一陣細密綿延的瘙癢,於星衍的心裏一下子好像有小蟲子在鉆一樣,難受又慌張。

他的心跳陡然加速了。

於星衍的耳廓慢慢地浮上一層紅緋,男生在漂移板上站穩,開始嘗試一只腳內外八字交替滑動。

順著路邊的樹蔭,兩個人慢慢地向前挪動著。

於星衍被穩穩地扶著,滑動得異常順利,腳下的兩塊小板子居然聽話了起來,隨著他的心意扭動。

咚、咚咚咚……

於星衍感覺有一層透明的薄膜隔斷了他和外界的聯系,以至於小區內的喧囂吵鬧都傳不進他的耳朵裏,與此同時,他卻能很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跳得好快。

風從臉畔掠過,熱意澎湃。

許原野的手不知道什麽什時候離開了於星衍的手臂,虛虛地搭在半空中,眼前的小朋友一連緊張地盯著地面,滑得心無旁騖。

可惜好景不長,當失去了許原野的助力,於星衍僅憑自己虛虛抓著男人的那點力氣無法對抗不平衡帶來的晃動,在遇到一個小石子以後陡然往後倒了一下。

下意識,他就用盡全力抓住了許原野的手臂。

男人順勢拉住他,把他拉了回來。

那一刻,於星衍的世界像是按下了慢放鍵,呼吸和動作都被拉得很長,手掌握住他的觸感清晰地傳達到了心頭,男人的狹長的眼眸裏有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白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解開,可以看見一點鎖骨,慵懶又性感。

為什麽呢?

為什麽……自己不抗拒這樣的肢體接觸呢?

於星衍的心頭浮上了些不合時宜的疑惑,他的感官敏銳又遲鈍,敏銳於接觸的時候那些令人心悸的感受,遲鈍於……發現自己好像有些不同尋常。

“滑得這麽慢還能摔,真是只平衡能力不好的小烏龜。”

許原野的聲音也被拉長了,低沈磁性的男聲被放慢了很多個節拍,以至於調侃嘲笑的話也變得沒那麽讓人生氣了。

於星衍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個奇怪的境地裏。

他懵懵地任由自己扶著男人,也任由男人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臂,兩個人離得那樣近,好像能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不知所措。

也,不知為何。

只有跳得飛快的心臟在胸腔裏發出讓他無法忽略的“砰砰”聲,像是風雨欲來前的急促鼓點,讓他察覺到一絲危險,但是卻不想撤離。

他的手緊緊地抓著男人的手臂,遲遲沒有松開。

星期五,工作日的最後一天,學校裏彌漫著解放前的歡樂氣息。

高一一班,正在上語文課。

溫柔可親的女老師朗讀著《短歌行》,而於星衍把頭埋在臂彎裏,呆呆地看著黑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沈吟至今……”

……

於星衍的目光掠過腳下放著的漂移板,又重新望著黑板失去了焦距。

他十六年人生,第二次遇到這樣讓人不解的難題。

上一次,還是他知道老爸的女朋友,也是他的未來後媽是誰的時候。

他其實懂事很早,也並不反對父親再娶,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這個女人呢?他在商場裏遇到過這個女人,那個時候她也穿得清涼又花枝招展,只不過不是挽著他父親的手,而是挽著另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的手。

他像只敏銳的小獸,立刻調動起所有的感官去註意這個未來的後媽。

果不其然,後面又給他撞到了一次。

他去告訴他的於豪強,他不喜歡這個女人,看到過這個女人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於豪強卻告訴他,這麽多年找一個能哄他開心順意的不容易,他不想探究這麽多。

為什麽呢?

為什麽因為所謂的“開心順意”,就能讓一個人甘願當冤大頭,就算是知道奔著錢來,也樂意去享受那些虛情假意。

於星衍無法理解成人世界裏的這些規則,也不想看到討厭的女人和他那個沒有禮貌的小孩,憤怒地離家出走了。

結果,到了這裏,又遇上了另一個讓人不解的難題。

於星衍不禁想到,這個世界真的很奇怪,有些事情發生的全然沒有道理。

他那麽討厭別人和他肢體接觸,昨天傍晚居然卻會因為男人的手握著他的手腕而心跳加速,這讓他陷入了巨大的不解和恐慌中。

他分明是討厭他的啊。

討厭他總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叫他小朋友,也討厭他促狹地調侃他是只平衡能力不好的烏龜,可是為什麽,他卻沒有把手松開,或者像對著王小川或者葉錚,亦或是對著舅舅那樣讓他走開呢?

明明……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於星衍趴在課桌上,空調的冷風讓桌面泛著沁人的涼意,他的心神全然不在課堂上。

《短歌行》講了些什麽他全然沒有聽進去,一直到下了課,葉錚和王小川來找他的時候,他也還沒有緩過神來。

或者說,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都鉆在這個牛角尖裏出不來。

看著葉錚,於星衍抿了抿唇,沒什麽精神地說道:“葉錚,你把手伸出來。”

葉錚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還是把手伸了出來。

葉錚雖然沒有於星衍、許原景這樣長得好,但是也算是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了,除了於星衍以外,在一班的女生裏就他人氣最高。

於星衍咬牙,努力克服自己心頭那種異樣感,用手抓住了葉錚的手臂。

……

幾秒過去,於星衍臉色漆黑地把手松開了。

同樣是溫熱的皮膚,卻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心跳加速的感覺,握著別人,於星衍心裏只有難受和不舒服。

他看了一眼肉嘟嘟的王小川,放棄了第二次嘗試,悶悶地把頭重新埋回了課桌上。

周五這一整天,王小川和葉錚都因為於星衍突如其來的低落和郁郁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好不容易放了學,於星衍提著漂移板和王小川葉錚一起到了訓練的地方。

學校高三樓和綜合樓中間有一片巨大的廣場,很多人在這裏休息聊天。

遠遠看到他們,崔依依便揮手了。

除了他們之外,高一新加入的社員大概有七個人,正在一對一地被前輩教導著。

走到人群旁,崔依依笑瞇瞇地叫了一聲。

“許原景,過來,你的學生來了!”

不遠處坐著的男生聽到崔依依的叫聲,翻了個白眼,但是還是走了過來。

崔依依介紹道:“這是許原景,我們的社長——當然,基本上沒有盡到過社長的指責。今天讓他來教你,我要去教女生。”

她暧昧地看了眼許原景和於星衍,在心裏直樂。

——嘿嘿嘿嘿,真養眼。

許原景是陪蔣寒來的,蔣寒是為了崔依依來的。

許原景看了眼被發配去教高一新生的兄弟,在心裏默默地為他點了根蠟燭,又瞥了一眼神游的小孩,不置可否。

於星衍慢慢地收攏了一點思緒。

他跟著許原景找了個空地,把漂移板放在了地上。

站在面前的男生依舊是那副冷冷的死樣子,抱著胸問他:“你會了多少?”

會了多少?

昨天……昨天許原野陪他練了一個小時,應該算是學會了吧。

就是有點不熟練。

許原景的臉落入他的眼眸裏。

五官清俊精致的男生,雖然沒有男人那麽有氣場,但是不可否認,許原景也是帥氣的。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葉錚還不夠帥?或者是,因為早上的時候沒有夕陽?

放學後,又是一個傍晚了。

今天的夕陽和昨天一樣的瑰麗燦爛,落在許原景身上,也是一樣的好看。

於星衍舔了舔唇,突然問道:“學長,我……我能扶著你嗎?”

……

哈??

許原景被這突然的請求弄得有點懵逼——還從來沒有人敢和他提這種要求!

但是站在夕陽下的男生看起來過分的漂亮了,白皙的臉上圓圓的杏仁眼裏浮著細碎的光,那頭柔順的短發翹起了幾根發絲,鍍著毛絨絨的金邊,像畫一樣,讓許原景的腦海中莫名出現了“浮光躍金”這四個字。

他尷尬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保持高冷的表情伸了一只手臂出去。

男生踩上漂移板,然後握住了他的手臂,但是軟嫩溫熱的觸感只在他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間。

許原景看到,在握住他手臂的那一刻,於星衍的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懊惱和失望。

……

然後男生像摸到什麽臟東西一樣迅速地把手收回了。

???

這是什麽反應???

在許原景震驚又莫名其妙的時候,於星衍只是難過地低下了頭。

怎麽會這樣。

男生不解地摸了摸胸口,那裏一點異樣都沒有。

他的心跳,為什麽沒有加速。

明明夕陽也在,面前的男生也很帥。

可是觸碰到別人的肌膚的那一刻,於星衍只有難受,沒有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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