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綜靠在椅背上, 一點都不著急了。真是跟他們著不起這個急。

過了一會他聽到韓舟的回答：“我做不了臥底。”

劉綜的神經稍緊了緊, 坐直了。

“臥底是警|察假裝成罪犯的樣子潛入罪犯的組織裏, 我不是。”韓舟道, 他頓了頓：“我本來就罪犯。”

“你這是故意擡杠嗎？”倪藍不滿意, 這個韓舟居然敢跟她家藍可愛頂嘴。“不管臥底還是線人，什麽稱呼都沒關系, 總之就是潛伏在他們中間，找到線索通知我們。”

“我也不是線人。我不收你們的錢。”

“我還沒收你的錢呢！”倪藍跟韓舟大眼瞪小眼。

歐陽睿拖了把椅子坐下了, 這種談判風格確實很倪藍了。果然他們是一路人。

藍耀陽開口了, 他絲毫不受這兩人話題走偏的影響, 道：“規則是這樣，你接受我們的監控和保護, 我們來協調警方。在這個案子結束之前，你在我們和警方劃定的範圍內, 用我們認可的方式行動。”

“那不可能。”藍耀陽還沒說完, 韓舟就打斷了他。“你們認可的方式和範圍，是正常人的範圍，也許邊界稍微松一點，但不是我們這類人的邊界。知道我為什麽會懷疑許警官嗎？我會發現他聯絡警方報信是我早盯上他了。他身上有股束縛感。我不知道怎麽解釋, 就是直覺。

好人裝成壞人, 始終都是裝的。時間長了，就會露餡。像我這樣有這種直覺的人，在這圈子裏太多了。我想你們沒真的明白我要做的事。我不是來投案的，我沒打算做許警官的替補, 我不是他，我沒有做英雄的覺悟和素質。況且做這個英雄的代價還是被你們利用完之後丟進牢裏，我又不是傻|逼。那還不如現在直接就進牢裏。”

韓舟語速挺快，顯得有些情緒。

而藍耀陽等他說完了，這才淡淡道：“我想你說得挺明白的，警方已經聽到了。具體的細節我們會與他們再溝通。但我說的那些也希望你能好好考慮。因為目前你的個人能力匹配不上你的意願。說直白點，你想過一種新生活，做一些被別人讚賞的事，真正受到尊重，感受到善意和溫暖的自由，但你並沒有這個能力。”

韓舟被直戳痛處，他沈默了。

“你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現在想了。因為你走投無路了。”藍耀陽繼續說，“你很坦白，我很欣賞你這一點，所以我也對你坦白地說，我認為現在是你能嘗試新生活的唯一機會。你心裏明白。你被黑道追殺，被警方通緝，但你還羨慕著許警官身上的光環。你讓我們找到他，想把光環還給他。因為如果連他都沒能得到，你更不可能得到。”

韓舟緊緊抿著唇。

“有得有失，這個道理你肯定懂。你從前想活著，想有飯吃，是不是也做了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現在也一樣，你想得到尊重，你也就受點束縛和委屈。從前能做到，現在當然也行。”

藍耀陽看著韓舟，韓舟也看著他。

“你比許警官有優勢。你心裏肯定也是這麽想。他是裝的，而你是真的。所以他做不到的事，你可以。”藍耀陽說。

藍耀陽這樣的人是韓舟從前沒有接觸過的。

有錢、有氣勢，但是眼神溫和又幹凈。

很矛盾的一個人。

韓舟咬了咬牙，他不能相信這樣的人能理解他，但聽起來他似乎是真的理解。他有些明白為什麽這個男人能與倪藍相愛了。

“你說你不想做傻子，被利用完就丟進牢裏。我們也一樣，我們也不能做傻子，誰能保證在我們合作的過程裏你沒點自己的歪心思，為了自己或是過去兄弟的利益，給我們下套，讓我們幫你做違法的事，用這些要挾我們，拉我們下水。所以，受監控是必須的。我們監控你的目的是保護你以及保護我們自己，這個你必須接受。”

藍耀陽看著韓舟的眼睛：“最後，我要說明最重要的一點。我們的實力是不對等的。如果這次會面我們覺得跟你聊得不愉快，你不可靠，那麽結局就是我們直接送你去警局。以後的合作過程裏也一樣，如果你欺騙我們，隱瞞事實，靠不住了，那麽合作就中止，我們會把你抓住，送到警局。”

劉綜坐直了，剛才對藍耀陽的怨氣沒有了。他得承認，這些話警|察說出來，跟藍耀陽說出來，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對韓舟來說，藍耀陽應該更有說服力。

藍耀陽的身份給了韓舟斡旋的餘地，讓他能夠轉身。但是警局不一樣，警局對韓舟來說是絕路。

“給你十秒鐘考慮。”藍耀陽道。

劉綜和歐陽睿都等著。

過了幾秒，韓舟開口道：“行，我答應。”

劉綜和歐陽睿同時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倪藍道：“這部手機你拿著，手機卡自己準備。遇到了緊急情況你就長按右邊這個啟動鍵，像這樣。這樣看上去就只是拿著手機而已，不會引起懷疑。而我們這邊會收到警報。”

“然後呢？”

“然後我們會啟動手機的監聽和影像監控，察看你的實時情況並做出反應。”

“那我怎麽知道你們什麽反應？”韓舟問。

“如果你可以說話，就戴上這個耳機。連按三下啟動鍵，跟我們的通訊系統連線。就算你手機裏沒有手機卡也可以跟我們說話。如果不能開口，你就一直按著啟動鍵，我就知道你的處境了。然後我啟動手機震動，跟你交流。”

“手機震動怎麽交流？”

“你知道摩斯密碼嗎？”倪藍問。“我用手機震動發消息，你按啟動鍵發消息。”

“啥啥密碼？點點點的那種嗎？我只在電影裏見過。”韓舟答，“能接點地氣嗎？我高中都沒念完。”

“哦。”倪藍的回應慢了半拍，顯然有些失望。

歐陽睿聽笑了，他跟關樊道：“看看，倪藍這點就沒法跟我們比，她那套不實用。”

“我混的黑社會跟你們的不一樣。”韓舟還要補一句吐槽。

倪藍不樂意了：“那你不能通話的時候就別管我們什麽反應了，自己隨機應變吧。”

韓舟哧笑。

藍耀陽適時插話，打斷了有可能發生的爭執。他問韓舟：“你說培叔在你手上，兇手有可能上鉤。這個線索能具體點嗎？你有懷疑的對象？你聯絡了誰？”

韓舟看了看藍耀陽手邊的那個通訊器，道：“現在是在跟警方連線中的吧，我們說的話他們都能聽到。那我跟受警方審訊有什麽不同？我什麽都說了，我就沒價值了。這個手機我拿上，你們要求監控我，我接受了。我跟誰聯絡，你們會知道的。”

劉綜皺著眉，這個韓舟的警覺性，真不是一般的強。他這樣的表態也表示了，一旦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他不爽了，就會隨時撂攤子不管了。反正破罐破摔，他沒什麽好顧忌的。

“你隨時可以下車。”藍耀陽道：“但我希望在你離開之前，還能給我們一點提示。”

“關於什麽？”

“楊曉芳。”藍耀陽還記得劉綜在通話界面裏的留言，他要爭取幫他們把線索拿到。

“我不認識她。她有什麽計劃，對阿光有什麽指控我不清楚。但我接到培叔的指令要殺她是真的。現在你們找到阿光的屍體了，你們有證據證明她在說謊。警方可以審訊她了。就算放了她也無所謂。我不會去殺她了。”

“你奉命要去殺她，沒做別的調查嗎？”

“我收到的資料裏沒顯示她有什麽特別。培叔也沒透露。你們審你們的，我會去查我這邊的線索。查到了我們再聯絡。”韓舟道：“停車吧，我在這裏下。”

“你等一下。”藍耀陽道，他拿起了手機，接通通話系統裏與劉綜和歐陽睿的那個頻道，他問：“各位警官，你們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韓舟盯著他看。

倪藍盯著韓舟的舉動。

劉綜深呼吸一口氣，道：“還跟開會時商量的那樣，為了確保他的身份不暴露，他的通緝令不會取消，他自己在外頭走動註意些。”

一旦被基層那些警|察抓到，他們就不好再放了。

在他們原本的計劃裏，這次悄悄把韓舟抓到後，他們把韓舟審清楚。如果韓舟很配合，他們會考慮把他放回去做臥底，畢竟之前他給過他們重要的情報。但現在倪藍和藍耀陽把人劫走了，雖然橫生了些枝節，但目的也達到了。

藍耀陽把劉綜的話轉達給了韓舟。韓舟冷笑了下：“老子沒想過要占這個便宜。不用特別提。我這亡命之徒，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歐陽睿這邊道：“既然培叔已經死了，為了引蛇出洞，我們可以配合隱瞞這事。但培叔的手機要交出來。他肯定拿著這手機，不然他怎麽假裝培叔活著？”

劉綜也道：“他前晚逃離時還有另一個同伴，是誰？”

藍耀陽把兩位警官的要求說了。韓舟道：“培叔的手機我可以交給你們，但得過幾天。另一個兄弟已經離開了。他不會再做什麽，關於他我沒什麽要說的。”

劉綜馬上明白了：“他想用培叔的手機交換他那個兄弟的安全，他在拖時間。”

藍耀陽也明白，但他道：“今天先這樣吧，好嗎？”

劉綜和歐陽睿沈默幾秒，終於異口同聲：“好吧。”

不能把今天的成果折騰沒了，得穩住韓舟。

藍耀陽對韓舟道：“你走吧。”

韓舟拉開車門下了車，他走得很快，他的身影很快淹沒在人群裏。

倪藍看著他的背影，對藍耀陽道：“希望他能有我的好運氣。”

“你們兩個。”頻道裏傳來歐陽睿的聲音：“馬上給我過來，我們需要溝通一下。”

劉綜道：“我就不參與了，我要去做審訊楊曉芳的準備。”

活人說的謊，很快會被死者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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