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春一覺睡到了晚上七點多。

程野一直沒有把他叫醒，只是默默地把蒸熟的米飯壓回竈頭上，擇洗好的菜也一一放好，等著群春醒來再炒菜了。

他悄悄打開門，剛撩起窗簾通風，群春就在床上挪動了幾下，然後睜開了眼睛醒來了。

“醒了？再坐一會兒，等一陣穿上衣服，別凍著了。”程野一邊說著，一邊把衣架上的毛衣和羽絨衣拿到床上，放在被子上。

剛剛睡醒的群春頭發有些蓬松淩亂，眼睛還瞇著，他打著哈欠用鼻音“嗯”了一聲，鼻音很重。

程野給他倒了溫水，遞到他嘴邊餵他喝水，群春喝一口，頓時感覺喉嚨的幹燥嘶啞一掃而空。

他揉了揉眼睛說：“程野，我覺得我最近像後山那邊吃了就睡、睡醒就吃的那一群……”

程野被他逗笑，揉揉群春的頭發，把他的頭發揉得更亂。

然後又伸手幫他整理好衣領和貼在臉頰上的頭發。

“我養著你。”程野凝視著他，然後低下頭親親他的眼角，“我去做飯，等會兒好了叫你。”

群春鼓鼓臉頰，想道，今晚的飯菜和未來兩天的飯菜都將會是清淡的。

果然，程野把晚飯做得清淡，一大碗嫩黃嫩白的蒸雞蛋羹、枸杞紅棗桂圓燉雞湯、板栗燜雞、清蒸草魚、清炒的萵苣。

群春乖乖地舀了兩勺雞蛋羹，拌進米飯裏，蛋羹淡淡的，拌飯不怎麽好吃，他吃一口，後面就沒再拌飯，直接舀了蛋羹送嘴裏。

啊，沒有刺激的酸辣，清蒸的草魚就只是淡淡的醬油澆汁兒了，只能吃上鮮嫩滑口的肉，沒有刺激濃烈的酸辣啊。

群春默默扒飯，毫不客氣地吃了程野夾給他的雞腿肉、嫩滑的魚肉、蛋羹，因為口味上沒有得到滿足，只能通過數量來滿足自己空虛的胃的群春，又吃了兩碗飯，還喝了整整一大碗枸杞紅棗桂圓雞湯。

程野早就吃好了，一直在旁邊默默假裝挑著魚刺吃肉，其實是怕群春看見他已經吃飽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繼續吃下去了。

他見群春吃好了，才將魚刺盡數堆到碟子裏，準備收拾碗筷。

群春也起身幫忙收拾，他主動要洗碗，非常堅決，程野也只能退出來，讓他洗碗，但是他也沒走，就待在群春旁邊，一邊看著他洗碗，一邊和他說話。

“今天下午……我看到你肚子那兩顆小東西又長大了。”程野心裏早就開始疑惑和猜測了。

“啊？是嗎？我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呀。”群春用絲瓜囊刷著碗，他經常摸，時時看，對小東西的變化其實沒有特別明顯的感覺。

而今天下午程野撩開他的衣服時，就瞥見那最初如櫻桃大小的球球好像大了一點，現在已經有小砂糖橘那麽大個了。

群春的胃口很好，小球球在一天天長大，他又想著那或許真的是菟絲子的花骨朵，吸收著群春身上的養料不斷成長。

想到群春的小肚子可能會開花，程野忍俊不禁。

群春倒是沒什麽感覺，他也在想，這小球球到底是什麽，也是他的進化之後的武器嗎？

群春洗完碗筷，坐在椅子上時，瞥見桌面上的手機，才想到，自己今天一整天沒有看過手機。

微信沒有未讀信息，倒是郵箱裏有幾封未讀郵件，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登錄自己的郵箱查看郵件，因為已經漸漸地失去了以往的聯系人的音信。

他點進郵箱裏，發現兩封郵件的發件人居然都是時禦！

哎！回到家裏之後一下子就忘記了時禦會給他發郵件的可能了！因為時禦的手機丟失了，他只能通過電腦聯系別人，這樣子是沒辦法申請添加群春的微信好友的。

前幾天他還巴巴地等著時禦來申請添加自己為微信好友，是他想得太少了。

他趕緊看郵件正文，第一封郵件時禦問候了他和程野，只有簡單兩三句話。大概是群春久久沒有回信給他，時禦又在今天發了第二封郵件，是表達了對他們倆的關心和擔憂，時禦很擔心他們倆是不是還在路上沒能回去。

群春很快看完，趕緊在手機鍵盤上滑動著打字回覆時禦的郵件。他先表達了自己久久沒有回覆郵件的歉意，然後是簡單問候時禦，他還把自己身上的巨大變化告訴了時禦。

發完郵件，群春放下手機，陪著程野去秦叔、桂嬸家。

秦叔已經可以順暢自由地在石蒜和人形之間任意轉化了。秦叔坦白說：“什麽特異功能？我現在還什麽都沒發現呢。”桂嬸也是點點頭，他們都沒有發現這些長在身上的植物還有什麽強大的功能。

“……大概以後會慢慢顯現出來的。”群春說，現在只是因為太舒適的環境了。

“不過確實，大家的植物都多多多少少有點兒用處的。”桂嬸喝了一口熱茶，“冬子的娘能編織小棉襖呢。”

原來冬子的娘親是棉花，最近忽然發現自己能夠打出棉花棉絮，織就一塊塊的棉布料。

大概就像攻擊型的植物人能夠射針、飛葉、噴毒等，溫和沒有攻擊性的植物人也能夠產出一些東西。這些自動分離出來的植物自然脫離他們的身體，不會讓他們感到疼痛和難受。

“哈哈，這可好，真真是自給自足了，說不定以後什麽都能由植物人生產出來了……”秦叔也笑。

“這倒不太可能，畢竟我們還是局限於植物和它相關的。”程野心裏一動，想到了群春身上的小球球。

“叔，我記得去年入秋之前，你是不是收了一袋菟絲花？”

群春聽到程野問的話，想起他曾經說的話，又想到自己的小肚子上的“菟絲子花”，不由得擡頭望過去。

“是啊，怎麽了？”秦叔讓桂嬸拿出來，“分裝一點給你帶回去，煲湯好喝，對身體好。”說著還一臉嚴肅地咳嗽了兩下。

群春心虛又有點兒無奈地瞥一眼程野。

桂嬸拿著一袋透明塑膠袋回來，裏面是曬幹的菟絲子花，粒粒圓形幹枯的土褐色小花擠在一塊。

身為菟絲子的群春看著這樣菟絲花，心裏覺得怪怪的。

“嬸嬸給你們裝些帶回去。”桂嬸說著就拆開縫線。

他們正看著，忽然頭頂的白亮的光管一閃，而後黑滅，整個客廳陷入了昏暗。

四個人都是一楞。

“停電了？”群春擡頭看看還暈紅的啟輝器。

“我出去看看。”秦叔起身要到外面去看看電閘，程野和群春也走了出去。

等他們一走出家門，才看見，原來並不是只有他們一家停電了，而是整個村所有人都停電了！

“供電沒了。”程野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語氣淡淡的。

“哎，桂兒，家裏的蠟燭可以點了。”

群春也沒有多大的反應，畢竟供電網絡能夠撐到現在，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供電廠蓄水落差不存在之後，沒法繼續發電，後續的工作沒有人繼續進行，很快就會全城斷電。

不過，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占領供電廠，然後接替原來的工作的人員繼續運轉供電廠，提供電力。

村裏邊家家戶戶都常備蠟燭，這次停電，可能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這意味著，接下來的日子裏，和電有關的一切東西都不能使用了，吹風機、電風扇、電飯煲、電冰箱……

這些還可以接受，反正在山裏，早些年的時候大家習慣了沒有某些電器的日子，而且大家都是以柴木燒火，煮菜做飯什麽的根本不用擔心。

但是最重要的是，群春沒辦法在手機沒有電量之後，繼續和外界接上聯系的路徑了。

而村裏還有一些人的子女或者是爹娘沒能回到家，大家也無法通過手機來和他們聯系了。

想到這裏，群春才稍稍嘆氣。

“叔，嬸嬸，我們先回家了。”程野早知停電是必然的，現在也不早了，便和秦叔桂嬸道別，拎著一袋菟絲子花和群春一塊走路回去。

一路上黑洞洞的，頂空的月亮都被遮蔽起來了，偶爾有幾戶人家拿著蠟燭走出來，像是在看周遭的鄰居的情況。

群春小心翼翼地走著路，生怕摔跤或是踩到卵石，程野自然地牽過他的手，讓他靠近著自己走。

有了依靠的群春走得更放心了。

“沒電了，糟糕的是，沒辦法繼續玩手機搜消息，和時禦聯系了。”群春惆悵道。

“好的是，這回可就真的是真實的原始生活了。”群春長舒一口氣，歪歪腦袋靠了靠程野結實的臂膀。

程野忍不住笑了，把他的手扣得更緊。

兩人踏著昏黑的夜色回到家裏，程野把那袋菟絲子花放好，點了蠟燭。橘黃色的燭火映照點亮整個正廳。

群春摸到手機，對程野說：“我趕緊給時禦發個郵件，沒電了，以後可能聯系不上他了。”

“好。”程野就靜靜坐在一邊，等著群春發完郵件。

群春快速編輯郵件，電量僅剩34%了。

郵件發送成功的“叮”的一聲傳來，群春默默地想，如果能夠在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之前，收到時禦的回信就好了。

兩人沒法用電熱水器了，程野家裏一直有一個頗有年代感的鐵桶，往日專門用來煮水洗澡的——山裏的家家戶戶都備有這樣的物件。

程野回到家就架起了柴火，熟練地開始燒熱水給群春洗澡。

好一會兒，程野才提著水到了浴室。這樣燒開的水特別滾燙，群春在一旁看著水還在滾滾的，熱氣騰騰一片。

程野給他加了冷水，調試好水的溫度，才讓群春進來洗澡。

兩人洗完澡已經十點多了。

“我們上樓休息嗎？”群春問道。

程野還想著，今天下午睡了許久的群春今晚可能會睡不著覺，所以今晚到點了他也沒有提出上樓回房間睡覺。

但是群春早就被養成了早睡的習慣了。

程野一手托著蠟燭，一手牽著群春上樓。讓他在房間裏待著，程野又下樓一趟，一會兒才上樓，手裏捧著杯子。

“喝點蜂蜜水。”程野遞給他杯子。

群春嘿嘿一笑，說著“謝謝”，雙手捧過玻璃杯，喝了一口，溫水沖泡的蜂蜜一絲絲甜，似乎還有淡淡槐花還是龍眼樹花的清香。

他們眼神剛剛交匯上，旁邊臺面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屏幕亮了亮。

群春剛想起身下床拿手機，程野已經走過去拿了過來遞給他。

“是時禦的回信！”他空出一個位置，讓程野能夠和他坐著一起看。

時禦回信說，城市裏還沒有斷電，大概是因為學校有自己的儲電設備，可能會晚一些時候才能用盡電量。

他說，自己現在到處游蕩，可能沒什麽希望能夠找到他的愛人了。

最後有一張圖片，是時禦和他的愛人的合照。

照片上，柔滑西瓜頭的時禦笑得眉眼彎彎，黑亮的眼睛仿佛能夠滴出水晶，嘴角的小酒窩也沾染了滿滿的笑意。

把他圈護在臂彎下的是一個梳了大背頭、看起來成熟穩重的男人，雙眼狹長深邃，鼻挺唇薄，笑起來也只有微微彎起的嘴唇和洋溢著笑意的眼睛能看出他的開心。

時禦說，如果幸運的話，他們說不定還能相遇呢。

群春看完郵件，用僅剩的17%的電量給時禦發了很長很長的郵件，發送之後，“叮”的一聲，他的心情都低落了幾分。

“心裏有點難受。”群春直接吐露給程野，“時禦他……以後肯定能和他的愛人重逢的。”

程野靜靜地抱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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