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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千裏寄相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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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有想過, 春歸那樣好, 興許不會一直等自己。清遠是從無鹽鎮回來的, 她的話中有話讓歐陽心底蒙了塵。

“若是春歸想說, 她會告訴我;她不告訴我,就是不想讓我知道。我與她,並未私定終身, 她完全可以決定與誰一起。”歐陽心裏裝著她, 但亦明白即便裝著, 也從未與她挑明了說。他覺著自己裝著她,足夠了。

“即便那個人是與你交好的穆宴溪嗎?”清遠突然笑出了聲:“不妨去問問穆宴溪,他與春歸,到底如何了?”

歐陽聽清遠這樣說, 心驀然沈了下去, 楞了半晌,朝她躬身準備走。卻聽清遠說:“歐陽大人是有抱負之人, 適才與歐陽大人說話, 大人臉上神情心中所想一覽無遺, 這樣, 如何實現自己的抱負?歐陽大人看看早朝之時, 除了穆家人不掩喜惡,其餘的人,哪一個不是斂著藏著?若是都像歐陽大人這般,有一些人早不知死了幾回。”

歐陽知曉清遠說的對,於是誠懇的說一句:“多謝公主提點。”

清遠目送著歐陽離開, 心道春歸是有福氣,愛慕她的男子都是世上頂好的男子,這歐陽是一個玲瓏剔透之人。轉身回到臥房,看著那面空著的墻壁發呆。

未出嫁就立宅子的公主,她是頭一個,皇後不知為此與她生了多少氣,話裏話外給她穿小鞋。清遠倒是不在乎了,眼下她想明白了,有什麽可鬥,留著一條命茍且著,比什麽都強。至於母妃,這次回來,突然對清遠說宮外好,不想再回宮了。

清遠一夜未睡,這會兒再回宮,怕是又要被皇後斥責,想了想,叫丫頭鋪了床,點了火盆,在這裏歇下。

一覺睡到午後,睜眼聽到外面有說話的聲音,推開門出去,看到歐陽和工匠已等在那裏。

“你沒睡一會兒?”清遠看歐陽眼下有一絲烏青,猜想他下了朝就趕了過來。

“書墻要緊,我帶著工匠進去對照圖紙勾勒一遍,公主請移步前廳等候。”歐陽好似忘記清遠對他說的春歸的話,一心想幫清遠把書墻做完。他這樣,清遠反倒有些後悔,不該說那些話。於是向一旁側了側身,對他道了句:“多謝。”

叫丫頭備了轎,出門覓吃食。住在宮外的好處是自在,比如眼下,餓了,就可以出門。去永安河旁找家館子,坐在床邊看景兒,順道聽聽食客們都在聊些什麽。

如今京城的冬徹底來了,永安河結了冰,水市變成了魚市,不知哪裏來的人,在永安河上鑿冰窟窿,鑿好了後把網撒下去撈魚,清遠覺得好玩,問一旁的丫頭:“這永安河夏季的時候有魚?這樣多魚?”

丫頭也困惑的搖搖頭,看著冰面上的熱火朝天。

“公主您看,那是穆將軍嗎?”丫頭手一指,清遠順著她手指望去,一個身長玉立的公子裹著一身獸皮站在那,不是穆宴溪是誰?再看他身旁站著的人...一件黑色毛絨皮風,一頂黑色皮帽..清遠的心倏的跳了起來,是姜煥之!!!

他怎麽來京城了,他為何來京城?清遠站起身想下去找他,轉念一想,他來了沒找自己,顯然是不想見到自己,拳頭緊緊握住,頹然坐了下去。小二將她的吃食端了上來,她吃了幾口便放下了,吃不下,再看過去,穆宴溪和姜煥之已經不見了。

清遠叫小二把東西包了起來,讓丫頭提著,上了轎直奔小院。歐陽應是還未吃東西,一會兒讓人熱了給他吃。下了轎才發覺下雪了,那鵝毛大雪打在人頭上身上,只消站一會兒身上就覆了一層雪色。走進院門,看到兩個男子站在院子說話,清遠深深看了眼身著黑色披風的背影,低下了頭。

宴溪和姜煥之聽到聲音後轉過身,看到清遠正在拍自己肩頭的雪,聽到宴溪請安的聲音才擡起頭:“免禮吧!”而後看向姜煥之:“哪陣風把姜郎中吹到京城了?”她笑著與他說話,卻看不出更多情緒。

姜煥之看了宴溪一眼,而後說道:“來京城采買藥材。”

“我公主府不賣藥材。”清遠嗆他一句,而後向書房走:“裏面說吧,雪下這樣大,受涼了可不好。”

“姜郎中明日要走,末將想著在他走之前總該來拜會公主,不然禮數上說不過去。”宴溪擔心姜煥之與清遠拌嘴,連忙解釋兩句,畢竟是京城,還有那麽多下人看著,萬一清遠因此怪罪姜煥之,就麻煩了。

到了屋內,宴溪脫掉獸皮,小心翼翼交給丫頭掛起來。清遠瞥他一眼:“京城冷到要穿獸皮了?這樣大張旗鼓不怕人笑話?一把年紀了還這樣外露?”猜他這件獸皮是春歸贈的,是以言語間貶損他。宴溪則笑笑不說話,她今日火氣來的莫名,與她較勁,犯不著。

“公主府的炭盆不夠熱?姜郎中要穿披風取暖?”她訓完宴溪又沖著姜煥之來了兩句,這會兒終於沈了心思,敢看他兩眼。他眉眼間的不羈刺痛了清遠,那樣不羈還在院中種滿了花,還為人守身如玉,營造這樣不羈的假象做什麽?

“不必脫了,拜會過公主了,就不多做打擾了,告退。”姜煥之看不慣清遠那樣說話,兩人好久沒見,好歹也是故人,她明裏暗裏的嗆人,想回她幾句又想起她在自己臥房的那副可憐樣,終究是開不了口。說完朝清遠躬了身準備向外走,卻被清遠喚住了:“既是來拜會,話還沒說幾句,你們西邊的人都是這樣待人的嗎?”

姜煥之猛的轉過身子,修長的手指去解披風的系帶,眼睛看著清遠。宴溪說要他來的時候,他猶豫許久。上次分開之時那樣尷尬,他本不想再見清遠,被宴溪好說歹說著來見了,清遠卻一再言語上挑釁他。姜煥之起了分別心,想與她好好鬥一鬥。

這會兒仔細看她,才發現她麻子全消了,一張臉艷麗明媚,美的咄咄逼人。

解下披風交給丫頭,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這才開口說話:“仔細看了看公主的臉,怎還沒有生麻子的時候順眼了?”

“........”

“京城沒有好郎中給公主瞧臉還是宮裏的太醫眼下是擺設了?”姜煥之知曉清遠在乎什麽,她愛美,與她說別的她能鬥志昂揚與你掐到底,唯有這個美字,她極在意,生怕自己不夠美。

他這樣說話,清遠心中卻有一絲暖,姜煥之坐下了,她的心也跟著落下了,終於是能好好說話。對著丫頭說一句:“看茶。”而後目光灼灼的看著姜煥之:“藥材買齊了?可還有需要幫襯的?”

宴溪看他們好好說話了,邊站起身說道:“今日下了朝,聽歐陽大人說帶著工匠來公主這裏,末將去看一眼,二位先聊。”

宴溪何等精明之人,清遠看姜煥之的眼神,他瞬間明了。識趣的出去留他二人說話。

姜煥之看他出去了,才意識到今日似乎是被宴溪算計了,心下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清遠。“采買完了。”

“來了幾日了?”

“五日。”

“住在哪裏?”

“永安河邊的客棧。”

“下回還什麽時候來?”

“三年後。”

“...........”清遠不知該說什麽了,她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開了窗,窗外的雪隨著一陣風旋了進來。姜煥之連忙起身去關窗,口上責備她:“這樣任性,得了風寒好受怎麽著?”

光好窗去看她,她站在那一動不動,臉上的淚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姜煥之有些慌了,自己說了重話嗎?

“好好的說著話,怎麽哭了...”他看了一眼丫頭,意思是快來哄你們公主。那丫頭是跟著清遠去過無鹽鎮的,今日也是先看到姜煥之故意指給公主看的,像她們這樣從小跟在主子身邊的人,就像主子肚子裏的蛔蟲。

她欠了欠身出去了,留清遠和姜煥之獨自在屋中。

......

姜煥之沒有法子,從袖間扯出一方帕子遞到清遠面前,清遠撇過頭去不接。嘆了口氣,幫她拭淚。

“你這說哭就哭的本領是如何練就的?回頭你也教教我,下回碰到難纏的病人,我也哭一哭,興許能治病。”姜煥之在逗她,卻見她笑了一聲,而後哭的更兇。

帕子很快濕透了,他放下帕子用衣袖去擦她臉,卻被她輕輕拉住手,蓋在自己臉上。

“姜煥之,我有一點想你。”姜煥子的袖子蓋在她的臉上,他身上淡淡的藥材味道令她安心。看不見他的臉,終於敢於對他說出想念。那日從他的醫館出來,感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抽離,好像留在了那面書墻前,明知與他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執念。挑了小院就像他醫館的那處。到底是女子,不管平日裏多蠻橫多跋扈多有心機,心中有了人都會變得柔軟。

姜煥之看著她的耳墜子因著哭泣在她耳邊一抖一抖,她走後他用了很久才緩過神來。清遠就是那樣的女子,你恨她厭她到咬牙切齒,然而她走了,你卻覺得空落落的。

“姜煥之,我想你。”清遠又說了句,她攥著姜煥之袖子的手在微微顫抖,她以為自己都能過去,卻在看見他那一刻慌了神。

姜煥之站在那裏沒有動,他刻骨銘心愛過人,知曉愛人的滋味,也知曉失去的滋味。輕輕的拍了拍清遠:“清遠,趁還來得及,放手吧!”

姜煥之還是不了解清遠,清遠這一輩子頭一次這樣惦記一個人,不是想占有穆宴溪借他上位那種惦記,而是真的惦記。她搖了搖頭:“不。姜煥之,不。”

“那你想如何呢?”

“與你一起。”

“我明日要走了。”

“留下。求你。”

“對不起,清遠。”

姜煥之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狠了狠心:“西線距這裏幾千裏,就算快馬加鞭晝夜不停也要二十幾日,我不可能留在京城,你亦不可能離開京城。就算你我之間有一人放棄一切,別忘了,最重要的是:我心裏沒有你。”

姜煥之太狠了,清遠看著他,他說的對。就算自己放棄一切又能如何,姜煥之心裏根本沒有她。她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喊了聲:“來人。”

丫頭進來了,看到主子眼睛腫成了兩顆核桃,姜煥之站在那一動不動。

“送客吧!”清遠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蔻丹,仿佛剛剛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姜煥之拿過自己的披風披上,又看了一眼清遠,轉身走出去。這才發現,清遠為自己選的院子不大,方方正正,方位像極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她的小院裏沒有花。不知怎的,他想去看看她的臥房,讓丫頭帶他去看,歐陽和宴溪正站在那一面墻前說話,看到姜煥之進來,宴溪對歐陽說道:“歐陽大人,姜郎中在瘟疫之時去了無鹽鎮。”而後對姜煥之說:“公主不知為何,非要在這面墻上做書墻,她對書墻要求高,就連書格的方向都不能錯。歐陽大人畫了一夜,終於畫出了她想要的樣子。”

姜煥之沒有做聲,抖著手接過那張圖紙,分明是自己的書墻。她大概不知,那幾個傾斜的書格是年久失修爛掉了,自己隨便找了幾塊板擋上。

不知心裏哪塊地方被狠狠的觸動,起了生生的疼,他把圖紙交給宴溪轉身向回跑。

推開那扇門,看到清遠正坐在那裏,她的雙肘支在桌上,雙手捂著臉,無聲的哭。聽見開門的聲音說了句:“出去!”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這樣崩潰過。

話音剛落,就感覺一雙手放在她的肩膀,她被提了起來跌進了一個微涼的胸膛。

“傻不傻?”姜煥之抱緊她,在她頭頂說了這樣一句。

清遠不知該如何說,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腰身,生怕他轉身就走。

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哭完了?”姜煥之低聲問她。清遠點了點頭:“哭完了。”聲音沙啞。

姜煥之捧起她的臉,明明是一張艷絕的臉,此刻卻哭的紅腫,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太難看了,以後還是不要哭了。”

想親她一下,卻發現哪裏都是腫的,找了半天找不到一個能下嘴的地兒,只得嘆了口氣吻住了她的唇。

姜煥之不知多少年沒有與女子這樣唇齒相依過了,這一瞬竟有些失神,清遠也不懂該如何繼續:“是這樣嗎?...”開口問姜煥之,卻被他趁虛而入。

待氣喘籲籲的分開,清遠忽而笑出了聲。

“?”姜煥之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清遠止住了笑,正色道:“那一日在你的書墻前...我以為你深谙此道....”

“................見笑了。”姜煥之說完,再次吻住了她。

宴溪和歐陽還在跟那面書墻較勁,歐陽看著宴溪埋在圖紙上的臉看了許久,這些日子與宴溪相處,讓他無法討厭他。

“穆將軍以後會在無鹽鎮安家嗎?”突然開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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