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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千裏寄相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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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小樓每日吊過嗓子, 都會來面館吃一碗清湯面, 無鹽鎮的冬日一日冷過一日, 春歸擔心月小樓著了風寒不能唱戲, 就把將軍府的鑰匙給了他:“天氣這樣冷,山腳風大,萬一惹了風寒嗓子一時半會兒好不了。這是將軍府的鑰匙, 你在二進院裏吊嗓子, 應是不大會吵到他人。”

月小樓看著掌心的鑰匙問春歸:“你就不怕你的穆大將軍回來生氣?”小樓來無鹽鎮有十幾日了, 早上吃面之時會聽到有食客打趣春歸和穆將軍。

“那有什麽可生氣,他不是那樣小氣的人。我晚點去將軍府跟守門人打個招呼,明日你就可以去啦!”春歸說罷想起宴溪的豪言壯語:將軍府都是你的...

月小樓聽春歸這樣說,也沒有客氣, 白皙的手指挑起那把鑰匙塞進了袖中。 “宋將軍在無鹽鎮沒有宅子嗎?他在這裏呆了三年, 按理說該置辦個宅子的。”

“那會兒我們也幫他看過宅子,在無鹽河邊有一處老宅, 都說那宅子風水好, 但宋為喜歡住在營地裏, 他覺著方便。後來便作罷了。”那會兒春歸也覺著奇怪, 為何宋為不買那處宅子。

“他住在軍營卻沒每日清早來面鋪吃面..那會兒還是面鋪吧?宋將軍說過, 那會兒你的面鋪開在外面。”

“他呀!就是那幾年太閑!”春歸說完咯咯笑出了聲。

月小樓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春歸,不再言語。作別春歸出了面館,回到宅子裏。白日裏不唱戲,也不消去戲樓,一個人在書房內倒騰一些小玩意兒消磨光景。

月小樓少年時很苦, 漸漸的唱出了一些名聲,銀子就多了起來。有些戲癡,一晚要豪擲上前兩聽戲,後來他自己養了個班子,從前別人叫他月老板,那是行規,唱出來的才叫老板,沒成角兒的別人還叫唱戲的。現如今別人叫月老板,是因著他的確是月老板了。他的戲樓,在東線一票難求。

這次帶人來無鹽鎮,距離東線幾千裏,一路跋山涉水,風雨無阻。到了之後就看上了那個紅樓,買了下來,改成了戲樓。月小樓亦是戲癡,別人唱戲,下了臺該怎樣還怎樣,他不成了,他下了臺,也還是戲中人,走不出了。

宋為曾勸他:人活一世,總該多癡迷幾樣東西,走出戲本子,你當有其他的心頭好,行一座橋,看一眼雲,愛一個人。總是困在戲中出不來,行不敢行,敢不敢看,愛不敢愛,生怕自己的架子倒了。難不成這架子要端到耄耋之年,端進孤冢嗎?

因著宋為說這番話,月小樓幾日沒有理他,但當他走出了江南煙雨來到西涼,才發覺宋為說的對。他的架子還在端著,但已經有了一些凡俗之氣。若是在從前,要他在熱氣氤氳的面館裏滿頭大汗的吃一碗面,他是萬萬不肯的。現如今,每日去吃上那麽一碗,聽聽家長裏短,倒成了每日心裏最為期待的事。

收起小玩意兒披上披風便出門了,一路慢悠悠的走,最後竟是到了成衣鋪。推開門,看到青煙正在畫一幅衣樣子,擡頭看見月小樓笑著招呼他:“月老板。”月小樓笑著點點頭,對青煙說:“想做幾件衣裳,都說青煙姑娘的衣裳做得好,就前來打擾。”

青煙連忙起身為他搬椅子被他攔下了:“我自己來罷!你不方便。”

“也好。”青煙因著有孕,眼下有一些圓潤了,本就眉眼溫柔,因著這圓潤,更平添了幾分溫暖。月小樓看了看她說道:“青煙看起來倒有幾分像我們江南女子。”

“是吧?”青煙的眼瞇著,笑了笑,而後拿出一些衣樣子遞給他:“月老板來挑一挑,挑好了我幫你量尺寸。”

月小樓拿起衣樣子來看,都是男子的衣樣子,青煙果然是厲害,這寫衣樣子十分不俗。但他將這些推回去:“我要女子的衣樣子。”說罷看著青煙,目光坦蕩沒有隱藏。

青煙聽他這樣說,手指慌亂了一瞬,而後想起他是旦角,旦角做一些女子的衣裳實屬正常,而後後一想,沒準兒是送給哪個女子呢!這樣想著朝小樓笑了笑,把衣樣子拿給他。

月小樓拿著衣樣子看了許久,最終挑了幾個樣子,他對青煙說道:“用我自己的衣料,你該怎樣算錢就怎樣算錢。但我要微微改動一些,站在臺上燈光亮,除了臺上,其餘的地方都很黑。這衣裳的配色可能要按照我說的改,衣袖也要改,除了原本的衣袖,還要做大長的水袖。”

“嗯好。”青煙點點頭,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我來幫你量尺寸吧?”

月小樓點點頭,站直身體,緩緩攤開手臂。青煙的軟尺從他腰間圍過,心裏嘆了聲,平日裏藏在衣裳中沒有發覺,而今這一量竟是不比窈窕的女子粗。看他吃東西亦是細嚼慢咽吃很少,想來唱戲這會兒行當竟是比當年自己在紅樓還要更嚴格些。

“別說給春歸聽好嗎?”半晌未說話的月小樓突然開了口。

青煙楞了楞,問他:“做衣裳的事不能說與春歸聽?”

月小樓點點頭:“不僅是春歸,其他人也不要提起。”

“好。”青煙拿過賬本,撕下剛剛寫的那一頁:“我不記賬了,你衣裳做好了直接找我拿,無需找鋪子裏的人。”

“好。多謝你,青煙。”

青煙多少有些懂得,她朝月小樓笑了笑:“月老板的那個戲樓,從前是紅樓,紅樓是這方圓幾百裏最好的青樓。而我,是紅樓裏的頭牌。”說完把那頁紙撕的粉碎,扔進一旁的竹簍中。

“所以,不必謝。”

月小樓心中一暖,朝青煙點點頭,轉身出了成衣鋪。青煙看著月小樓的背影,被寂寥冬日染上了一層暗色,忍不住嘆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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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遠對她那個小院子沒做什麽改動,除了把院中的花拔掉種了樹外,還要求在臥房做一整面書墻。她對這面書墻極盡刁難,書格該如何打,尺寸如何,她統統要過目。

前前後後改了五次,第五次的時候,工匠拿著圖紙找到了歐陽,見到歐陽差點沒哭出來:“不會畫了..不知道公主要什麽!”那工匠是宴溪找來的京城頂尖的工匠,京城的大宅子幾乎都出自他手。

歐陽想了想對他說:“我去找公主,你回去等消息吧!”這樣說著便出了門,去小院裏找清遠。此刻她正抱著手爐坐在臥房中,看到歐陽來了眉眼閃了閃。歐陽沒有多話,行禮後將一張繪了墻尺寸的紙鋪在了桌上,對清遠道:“微臣幫公主畫圖,公主看著微臣畫,哪裏不對,公主提出來,微臣重新畫。”

“你會?”

“多少懂一些。”像歐陽這樣出身的男子,什麽都要懂一些,家中必要的東西大多是自己動手做出來的。他說完拿起筆,去量墻,而後落回到圖紙上,邊畫邊問清遠:“這裏,要怎樣傾斜?”他指著一個書格,那裏工匠改了四次...清遠想了想,手比上去:“這樣。”

歐陽順著她手的方向畫上去,而後走到墻那裏,找了一根棍子擺了上去:“這裏做完了應是這樣,對嗎?”

清遠想了許久:“對。”

“好。”歐陽放下木棍回到桌前繼續畫,他極專註,外面天色暗了丫頭進來掌燈都未註意到,一心鋪在那張圖紙上,改了畫,畫了改,沒有絲毫不耐。

清遠看著他在燈下的側臉,鼻子的陰影投到右側臉上,眼睛一動不動,像個假人。

“你與你的心上人,可圓房了?”清遠突然開口問他,這個問題讓人猝不及防,歐陽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滴在了紙上,暈染開來,白畫了。

“可圓房了?”清遠低頭看看圖紙,又看看歐陽。

歐陽站起身,看著清遠,他不懂清遠為何要問這個。

“你的心上人是春歸嗎?我在無鹽鎮見過她。”

歐陽臉紅了紅,點了點頭。

“本公主猜的沒錯的話,想必歐陽大人還在為春歸守身如玉,而春歸眼下如何,你知曉嗎?”清遠看歐陽一臉迷茫,心道穆宴溪你可真壞,什麽好人都要你做了,你占了人家的女人,還要與人做幕僚。

歐陽搖搖頭,他直覺清遠說的話話裏有話,但他不想問。就算春歸嫁人了,那也應當由她對自己說,她不說,定是有她的理由。

清遠笑了笑:“本公主不該突然出聲嚇到歐陽大人,歐陽大人有勞了。”說完讓丫頭換了個手爐,坐在那一言不發。

歐陽拿出新的圖紙,從頭開始畫,因著適才畫過一次,再畫起來就快了許多。不出兩個時辰就追上了剛剛的進度,而後繼續一邊給清遠比劃一邊畫,直畫到晨曦初露,才得以完工。

舉起圖紙走到墻的面前,把圖紙鋪到墻上:“這些是縮放,工匠做的時候會按照這張圖紙放大。公主想要的,歐陽清楚,這面書墻,歐陽會帶著工匠一起做。請公主放心。”

“你來監工,本公主自然放心。七日內完工,本公主要搬進來。”清遠說完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冊子:“按著這些去采買書籍。”

歐陽看了看,各類別的書籍都有一些,醫理類最多。他不是多話之人,把書冊收到袖中:“今日下了朝就去辦。”

“多謝。你不想知道春歸眼下如何了?是否跟了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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