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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千裏寄相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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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鹽鎮的初冬陰冷, 人們上街都裹上了厚衣裳, 往年冬天春歸並沒有那樣怕冷, 今年不知怎了, 裹上獸皮還是冷。旺達他們下山,看到春歸坐在面館裏哆嗦,於心不忍, 過幾日就送來了上好的獸皮, 從頭裹到腿, 終於暖和了一些。

“今年怎的這樣冷?”春歸在面館裏支著臉問阿婆,阿婆看了看她的小臉兒,嘆了口氣:“你夏天生的那場大病,還沒調理好, 身子虧了。”

“都這樣久了還沒調理好嗎?”春歸有些納悶, 自己胃口好,能跑能跳的。

“你眼下也快出師了, 自己不會為自己瞧病嗎?”阿婆慈愛的點了點她腦門, 幫她把衣裳裹緊。

“我瞧著我自己挺好。”春歸嘴嘟了嘟, 站起身:“阿婆我去找青煙!”說完撒腿向外跑, 卻一頭紮進一個人的懷中, 她哎哎哎喊了兩聲向後仰,被那人拉了回去。好家夥!春歸回過神來,看到眼前站著一個男子,頎長的身材,一雙桃花眼看人自帶三分笑, 鼻子□□唇紅齒白,額上赫然一個美人尖又將他的五官襯的柔了一些。

“吃面嗎?裏面請呀!”春歸看他站那堵著門不動,張口問他。

那男子朝春歸笑了笑,那笑極真,極暖:“我吃面,也找人。”

說話的聲音與旁人亦不同,帶著幾分柔。好家夥,無鹽鎮竟有這等風華絕代的男子?

春歸收回向外走的腿,轉身旋進了面鋪,指著一張桌子:“來,坐這!”

男子點點頭,在春歸對面坐下:“可否請小姐賞我杯熱水?”

竟然叫自己小姐,春歸覺得好玩,起身為他舀了碗面湯。而後擡了擡下巴:“找誰?”

“我找春歸。”

“........”春歸打量他一眼,而後問他:“你找春歸做什麽?”

“拜碼頭。”他說了拜碼頭這個詞,讓春歸覺得新鮮,無鹽鎮哪裏講拜碼頭,無鹽鎮連碼頭都沒有。

“什麽是拜碼頭?”春歸真心實意的問他。

那男子想了想:“就是結交朋友,從此在這裏,她可以照應我。”

“哦....”春歸哦了聲,又打量了他一下。而後眼睛彎了彎:“我就是春歸,你來拜我。”

男子一口面湯差點噴出來,看眼前這個裹著一身獸皮,看著像個女匪的女子,怎樣也無法與他人口中說起的那個山間精靈聯系在一起,但再仔細看看,那雙眼睜的溜圓看著你,眼底閃著無盡的光,可不就是精靈嘛!他笑了笑而後放下碗:“久聞大名,春歸。”

“........”這究竟是什麽說話禮節?“請問您在哪裏久聞我大名的...”

“東線。”

“哦哦。”春歸著急去看青煙,不能再與他閑聊,於是起身問他:“你在無鹽鎮待多久?想必你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是有事情。但我眼下要去看望一個朋友,你能等等嗎?”

那男子站起身,從腰間拿出兩張戲票放到桌上:“這裏新開了間戲樓,今晚開始正式開張,春歸若是感興趣,拿著這個進去聽罷!”

春歸還從未正經聽過戲,聽他這樣一說立馬來了興致,雞啄米般點頭:“要去要去,可以多給幾張戲票嗎?我們攏共五人。”

“自然。你拿著這個到戲樓門口,就說是月老板的好友,自然會有人帶你進去。”男子說把起身,朝春歸欠了欠身,轉身走了。

春歸看他走路的步伐,與一般男子也不盡相同,並不是大步邁出去,而是比大步小一些比蓮花步大一些。

她目送那男子離開,轉身往成衣鋪子跑。青煙害喜,每每日這個時辰都撐不住小睡片刻,春歸擔憂她不好好歇息,每日都去看著她。

進門看到青煙正在裁衣,腹部微微隆起,看到春歸進門便放下剪刀對她說:“不是說不許你來了嗎?你總來回跑,不累嗎?”

春歸搖搖頭:“不累的。今日有沒有吐?”說罷把她的手拿過來為她把脈,脈象正常,伸手把青煙拉到後面的臥房內:“你在這裏睡,不許出來。”而後走到前面。

成衣鋪子開了有四年,無鹽鎮的人已經很認了,也有其他地方的人來這裏做衣裳,生意一日好過一日,春歸尋思著,再過一年,就買個大的鋪面,好好經營成衣鋪。而今她不走鏢了,成衣鋪和面館是她和青煙安身立命的根本。到了傍晚,張士舟來了,三人叮囑好看店的婆婆,回到醫館吃了飯,便奔戲樓趕。

那戲樓開在無鹽河邊,是從前的紅樓。紅樓這幾年接連出了幾檔事被戍邊軍關了。這會兒重新開了戲樓。

春歸報了月老板名頭,果然好用,被人領進去後坐了最前面的位置。張士舟從前在京城常聽戲,對春歸說道:“春歸你帶銀子了嗎?”

“聽戲帶銀子做甚?”

張士舟指了指春歸的位置:“這個位置,不是誰都能坐的。坐在這裏的人,要給角兒賞賜。”

“.......”春歸一臉茫然。

“就跟你去看雜耍,叫一聲好扔一個銅錢一個道理。”張士舟扶額,生怕春歸一會兒鬧了笑話。

“哦哦,我懂。”

正說著話,臺下的燭火被熄滅,只有臺上亮著光。一個女子裊裊婷婷從幕布後走出,諾大的舞臺上,只站著她一人。她張口悲嘆了聲,隨即揚起水袖掩面站在那,肩膀微微抖著。無鹽鎮的人哪裏見過這樣的戲,一時之間竟都看傻了。

過了片刻,周遭想起鼓樂聲,那女子放下水袖,真正唱起了戲。這會兒才看清她,臉上畫著艷麗的顏色,神情隨著戲文而不斷變化、如泣如訴。春歸不大聽得懂唱的什麽,卻感覺心如刀絞,直聽到如癡如醉。一曲終了,回身看看後面的人,竟有好些人在拭淚。

張士舟大喊一聲“好~”,那字音拉的很長,竟也有頓挫,好似是為了配合剛剛的戲文。好字音落,一塊銀子扔到臺上,那唱戲的女子面朝張士舟,蓮步輕移到他前方,欠身做了個萬福。臺下人這才看清,這哪裏是女子!這是一個男子呀!於是不約而同發出了驚嘆聲...

“唱的比京城的名伶還要好。”張士舟對春歸說道:“你怎麽認識這樣一個神人的?”

“他來找我拜碼頭。”春歸小聲說道。

待看了戲,春歸他們留下沒走,人都散了才挑起簾子進了後面。月老板正在擦拭臉上的油彩,見春歸進來,朝她笑了笑。

“唱的真好,張士舟說比京城的名伶唱的還要好。我沒聽過戲,只覺得傷心..”春歸想了想,剛剛自己亦是幾度落淚。

“喜歡聽就日日來聽,報我的名字。”

“....但我不想坐那撒錢的地兒....”

月老板聞言笑出了聲,他收拾妥當,又變回了那個風流倜儻的男子,於他們一群人出了戲樓。

“忙活這一碗竟是有些餓了,要去吃一點嗎?”月老板問他們。

阿婆和郎中搖搖頭:“歲數大了,扛不住。我們先回去,你們吃。”說罷轉身走了。

“還真有一些餓。”青煙摸了摸肚子,自打有孕後,她時常覺著吃不飽,夜裏總還要加一頓,今兒恰巧到了無鹽河邊,還不如吃些再回去。

“不如我來作東,剛剛這位軍爺出手闊綽。”月老板沖張士舟點點頭。大家也都不喜寒暄,找了間館子便進去了。

“我因著要唱戲,不大能飲酒。各位要飲一些嗎?”月老板問他們。

春歸連忙搖頭,答應穆宴溪不與外人飲酒,不能說話不算話。

“好,不飲酒,咱們便飲茶罷!”說著要了一壺好茶。

“是宋為與你提起我嗎?”午後那會兒見,他說他在東線聽說過他,只有宋為在東線呆過。

月老板聽到宋為的名字,皺了皺眉,而後點點頭:“他常來聽戲。扔銀子比張軍爺還要狠一些,久而久之,就成了朋友。”

“........”

“那你而今來無鹽鎮是來尋他嗎?他前些日子回京城了..不知以後還來不來。”春歸想著他既是來了無鹽鎮,想必是要尋宋為的,不巧的是,與宋為錯開了一些日子。

月老板卻搖搖頭:“我們唱戲之人四海為家,未必是要尋誰,走到一個地方,搭臺唱戲。想留就留,想走便走,之前聽宋將軍提起無鹽鎮上有個好春歸,又恰逢想要換地兒,便帶著班子來到了這。”月老板與春歸豪不生分,春歸這樣的女子,與她也生分不起來。

“那你這回要在無鹽鎮呆多久呢?”張士舟問他。

“尚不可知,要看無鹽鎮留不留人。”

聽他這樣說,張士舟忽然笑出了聲:“無鹽鎮最留人了,沒見過比無鹽鎮更留人的地方。”他張士舟南征北戰,到了最後,竟在無鹽鎮娶妻生子;甚至大將軍在無鹽鎮與春歸拜了天地,真的沒有比無鹽鎮更留人的地方了。

月老板一雙桃花眼笑了笑,而後舉箸夾菜,他的手指,纖長雪白,竟是比女子還要好看幾分。見春歸盯著他的手看,便說了句:“我們唱戲的,講究養手。手不好看的人不能唱旦角,你想,五大三粗的手指翹了蘭花指,那得別扭成什麽樣?”

“也十指不沾陽春水嗎?”春歸好奇的問他。

“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他說罷吃了一口東西,吃東西也是細嚼慢咽,就那麽一小口,生生嚼了許久,怕他們覺得別扭,又張口解釋道:“也要註重儀態,否則上臺一個五大三粗的旦角,聽戲的人要瘋的。”

原來唱戲是這樣辛苦,春歸看著他,不禁同情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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