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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無鹽鎮小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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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小子耷拉著腦袋從醫館走了出去, 低頭一看, 點心還在手中拎著呢, 轉身又回到醫館, 往地上一放:“喏,你留著吃!”撒腿跑了。

春歸在他身後笑出了聲。

入了冬,日子一天天冷了起來。春歸盤了醫館旁邊的那家空鋪子, 整日裏忙著布置鋪子。旺中的身子漸漸好一些了, 聽說春歸要在鋪子裏賣醬肉, 便自告奮勇去山中打一些兔子野雞,這些東西醬起來味道不差,還能省些銀子。

春歸想著興許該給鋪子起個名字,想了好幾日, 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鋪子收拾好了, 匾還沒有寫。最後一咬牙,就叫阿婆面館。

面館開業這天, 無鹽鎮熱鬧極了。大家都在說, 快看那個山上下來的丫頭, 在鎮上折騰了幾年, 竟然折騰出一個像樣的館子。酒坊的、染坊的、當鋪的掌櫃們都拎著東西來了, 是真心替春歸高興。

鞭炮劈裏啪啦放了幾千響,這生意就算是開始了。阿婆站在一排醬肉面前笑逐顏開,這趟山下對了,春歸真的長大了。也虧得是在無鹽這樣的地方,民風淳樸, 春歸沒有吃什麽虧,若是換個地方,怕是要吃一些苦。

入了夜,春歸提起筆給宋為寫信,前段日子,宋為來信,說他已到了東線。東線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他們駐守的地方連著一片大海,大海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水,有些鹹腥,那兒的人穿衣很少,他們靠去海裏捕魚為生。宋為剛到那裏的時候,看到大海有些眩暈,還吐了幾次,漸漸的就好了。在信的末尾,他告訴春歸一個地方,讓春歸以後寫信給他,告訴他無鹽鎮都發生了什麽。

今兒春歸的面館開張了,是真正的面館,她自然是要寫信告訴宋為的。那時宋為曾對她說過,若想在一個地方安家,就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春歸學的本事越多,就越能活下去。宋為教了春歸很多本事,春歸很感激他。

春歸在信中寫了酒坊傻小子來提親的事,寫到了宴溪上山的事,還寫了很多。一封信洋洋灑灑十幾頁,寫完了感覺像是與宋為進行了一場漫長的閑聊,感覺好極了。

寫過信掐著指頭算了算,宴溪他們上山快有兩月了。春歸從前不懂打仗,她以為打仗就是在一個地方守著,宋為在的那三年,西涼沒有什麽大動作,偶爾有一些摩擦,十天八天就解決了。宴溪來了後,遇到這麽些事兒,春歸才明白仗是這樣打的,動輒幾個月,多則幾年。像穆宴溪和宋為這樣的人,大抵是永遠不會有根了。

無鹽鎮下了第一場雪,起初是小雪,落到臉上涼絲絲的。春歸和青煙戴好棉捂子和棉圍脖,去買了幾根糖葫蘆,下雪的時候吃糖葫蘆很應景。回到醫館,又將秋天曬的山果幹拿出一些,阿婆的醬肉擺了一些,在醫館內開了門賞雪。

入了夜,雪越下越大,大有鋪天蓋地之勢。郎中關了門,幾個人在屋內烤火閑聊。

突然響起急切的敲門聲,在這寂靜的雪夜顯的格外突兀。郎中看了看外頭,示意她們不要出聲,一人給了她們一把子藥粉。而後才起身去開門。

一個雪球滾了進來,醫館的地上滿是紅色的雪。那人的臉被血糊個嚴嚴實實,乍一看分辨不出是誰。

郎中走到門外看了看,外面除了雪,什麽都沒有。連忙關了門,拿來帕子擦那人的臉。“天!”青煙低低喝了一聲,竟是張士舟!

“快擡進去!”郎中趕忙對她們說道,幾個人把人擡到屋內的小床上,郎中給張士舟脫了上衣,看到他的腹部,那麽大一個刀窟窿,汩汩流著血。不知是誰傷的,也不知在哪兒受的傷。平日裏調皮搗蛋的張士舟這會兒真的安靜了。

青煙忽然落淚了,張士舟臨行前找到青煙,問她等他回來能不能嫁他。他說他父親是三品京官,家裏沒什麽大富大貴,就是兄弟姊妹多,不差他這一個。他說青煙若是願意,以後跟他回京城,若是不願意,他就留在無鹽鎮。青煙當時什麽都沒說,將張士舟推走了。這會兒再看他,與那個活蹦亂跳的人天壤之別。青煙真的心疼了。

郎中為張士舟驗了傷,好在沒有毒,只是流了太多血,這會兒人已經沒有反應了。邊包紮邊祝福春歸去煮還魂湯,所謂的還魂湯,藥性極強,可以讓昏厥之人轉醒。

春歸煎好了藥放在青煙手中:“你餵他喝。”

青煙點點頭,舀起一小湯匙放到他嘴邊,他不知張口,試了幾次,都失敗了。情急之下端起碗灌進自己嘴裏,貼著張士舟的唇,一點點哺了進去。藥那麽苦,青煙不覺得。她看著張士舟慘白的臉,無比動容。

她幾歲起長在青樓,那樣的風月場合,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十五歲那年,老鴇說青煙長的好,掛出了頭牌,要待價而沽。無鹽鎮顯有的幾個大戶出了籌碼,老鴇不滿意。最終是西涼的貴客,出了五百兩銀子。出了銀子,人卻消失了,要老鴇把人留三年。

三年後他來了,青煙差點沒命。

張士舟是看到了的,那時的青煙有多狼狽。青煙很想問問他,為何是自己?為何不去找一個出身清白的女子呢?

她坐在張士舟的床前,沒日沒夜的照顧他。張士舟昏睡了幾天,終於在一個傍晚轉醒。

他慢慢睜開眼,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人,雙臂在床邊環了一個小小的圓,一張臉枕在上面睡著了。那眉眼,是張士舟從未見過的溫柔。張士舟喜歡這張臉,像江南水墨,沒有一分一毫尖銳。他的手指輕輕的從青煙的額頭劃過鼻峰最後落到她的唇上,青煙覺得癢,在他的手上蹭了蹭,而後緩緩睜開眼,看到一雙笑眼。

她騰的紅了臉,慌忙坐起身:“你醒了?還疼嗎?”

張士舟搖搖頭。

“你等著,我去找郎中。”青煙要站起來,卻被張士舟拉住了手。

“青煙你別走,咱們說會兒話好嗎?”張士舟說話的聲音很低,他猶記得那次大聲喚她,她慘白著臉。手稍微用了力,把青煙拉到床邊坐下。

“等你好了再說。”青煙擔心他說話多了傷元氣,不要他說。

“萬一我好不了了呢!”

“胡說!”青煙的手捂住他的嘴,眼睛紅了:“不許你胡說!”

張士舟本意是逗她,卻見她眼睛紅了,連忙安慰她:“逗你玩呢,我命大的狠。有一次跟老大在西線,被幾百頭狼圍住都能死裏逃生。你別哭,我心疼。”手試探的伸向青煙的肩膀,輕輕的把她往自己懷中帶。

青煙伸出手抵住他胸膛:“別。”

張士舟的手頓了頓,頹然的放下。

“你傷著呢,別碰到傷口。”青煙看到他的失落,連忙補了一句。而後將唇貼過去,在他的臉上輕輕點了點。張士舟捂著傷口,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笑,感覺傷口扯開了,又齜牙咧嘴喊疼。

“叫你別動,還動!”青煙有些急了,紅著臉兇他,她以為自己是在兇他,可那一口軟綿綿的話,聽到張士舟耳中分明是在撒嬌,看向青煙的眼神又濃了幾分。正了正神色,低聲問青煙:“青煙,嫁我好不好?”

青煙沒想到他醒來就要問這個,楞住了。

“我問你,嫁我好不好?”張士舟有些急了,他跟青煙捉了幾年迷藏,他不信青煙不懂自己的心思。

“我..”青煙低下了頭:“我是在青樓長大的…”

“我不在乎。我也沒有多幹凈。我跟你說,我前些年特別荒唐,免不了有幾個相好,跟你比起來,我真是烏糟透了。但是我現在好了,來無鹽鎮這幾年,沒犯過渾,我改了。”張士舟對青煙說道:“我一看見你,話都不敢說。起初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後來我明白了,我心裏有你。害怕在你面前說錯話,害怕嚇到你。”張士舟咳了一聲:“青煙,我話說多了傷口疼,我不想說那麽多話,你現在就答應我。不然我就一直說,直到把自己說死…”

張士舟還想說什麽,卻感覺一片柔軟覆到了自己唇上,他的大腦一瞬間空白了,微微偏了偏頭,試探的動了動唇,那片柔軟是真的柔軟,他感覺若是在戰場上,跟青煙廝殺,還沒動手他就投敵叛國了。

青煙聽到他說死字,心裏一陣緊張,慌不擇路堵住了他的唇,接下來卻不知該做什麽。在青樓是學過的,老鴇帶著幾個女子,輪著番給你講男女那點事兒,還有很多像那回事的物件,可講歸講,與眼下還是兩回事。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卻在這個時候,感覺到眼前的人的手忽然按到了自己腦後,自己嘗到了從未嘗到過的滋味。

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想在他嘴唇的進攻之下尋找一片生機,卻節節敗退。慌亂之中碰到了他的傷口,聽到他痛呼了一聲,連忙推開他去查看,焦急的問他:“疼嗎?”

擡眼卻看到張士舟一雙眼帶著笑看她。這個人,從前沒有正經的時候,一旦他正經起來,教人無處遁逃。

張士舟把她拉到身前,鼻尖蹭著她的,低聲說:“不疼。”而後吻住了她。

這個傷受的好,受的正是時候,張士舟在心裏說,沒想到陰差陽錯唱了一出苦肉計,卻討到了一個如花似玉美嬌娘。

這個傷受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  傻白甜總是被春歸欺負也怪可憐的。給他發一塊小甜餅吧~~

傻白甜學會用苦肉計了,可真把他厲害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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