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中央的小路，陽光肆意灑下，應之妤的額前滲出些許汗珠，她今天穿了著黑色V領襯衫，齊肩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一縷頭發粘在了她的脖頸上。

應之妤將袖口的紐扣解開，然後將兩只袖子卷至手肘處，而後她擡手隨意地將頭發挽起，用左手手腕上的黑色皮筋紮起。

男人放慢腳步，他偏頭示意應之妤右邊的遮陽棚，“走這邊吧。”

“謝謝。”應之妤禮貌地應了一句之後，走到了右側遮陽棚下。

魚場上方的天空看上去格外湛藍，空氣中夾雜潮濕的水汽還有不知名的花香。

餘光掠過水池中群游的魚，應之妤反覆思考剛剛那位師傅的話。思慮再三，她忍不住開口問，“你也認為魚池比魚房適合繁殖嗎？”

男人的聲音平緩柔和，“相比之下魚池寬敞水體大，能滿足繁殖量的需求，”他頓了頓，“你看到那幾位師傅都是魚場的老員工，他們很有經驗，這麽多年魚場也都是這樣運營的。”

他說了很多，卻沒有回答應之妤的問題。

應之妤笑了一聲，“你的想法呢？”

男人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直視前方，聽到應之妤的問題後垂眸，眼下留有一片陰影，“雖然有些冒昧，我可以聽聽你的想法嗎？”

男人說話禮貌，語氣也柔和，倒是應之妤的問題顯得唐突。

應之妤扶了一下眼鏡，她坦誠道：“魚池繁殖之前我知道，但今天我是第一次在現場見到。對於錦鯉或是金魚來說魚池並沒有什麽不妥，但是看起來你們魚場主營神仙魚，我還是認為魚房更適合神仙魚的繁殖。”

應之妤認真的神色被口罩遮住，“並不是所有的觀賞魚都適合養在魚池，如果魚池養魚品種受限，這對一個魚場並不是一件小事。況且養魚經驗是一方面。”她回頭瞄了一眼遠處工作的師傅，“魚房能實現效率最大化，節省勞動力又是一方面。”

應之妤參觀過很多水族館和魚房，也了解過很多國內外的養魚以及養殖方式，現如今魚房的一體化模式更受歡迎，統一的水路、電路和氣路能夠更好地解放雙手。

男人停下腳步看向應之妤，那雙淺淡的眸沈靜，唇角依舊噙著笑意。

當應之妤以為他要發表自己的看法時，他卻開口說：“到了。”

兩人停下腳步站在一處平房前，透過玻璃窗應之妤看見了昏暗布滿灰塵的屋內，地面上擺放著很多管道與電線，靠近墻邊的位置還堆放著一片一片的玻璃。

四下無人又是陌生的環境，應之妤忽然警惕了起來，她不動聲色地問：“魚在這裏嗎？”

“不是那間，在這裏，”男人推開另一側的門，駐足在了門口，“到餵食的時間了，我先去拿工具和飼料，你可以先自己看。”

面前的這間屋子並不大，裏面擺放著規格相當的組合魚缸，各類器材陳列地有規律，看上去就如同一個小型的魚房。

應之妤只淡淡地掃了一眼，目光在一瞬間定格在了一格魚缸上。

她邁開步子走進小屋，每個魚缸的上方都有不同光感的魚缸燈，屋內的燈沒有開燈，這些不同的燈光交相輝映，波動的水流透著玻璃折射出來，悠遠而柔和，讓人感受到了一份安逸。

擡頭看著面前缸裏的兩條魚，應之妤緊盯著魚身上的花紋，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

那是一對野生的七彩神仙魚，純藍的底色加上橘色的直紋，也恰好和橙色的眼睛呼應。

無論是從體型，頭型，還是魚鰭的對稱上來看都挑不出毛病，這兩條絕對是極品中的極品。

應之妤從未見過這樣完美品相的野生七彩神仙，對於她這樣的資深養魚人來說，面前的這一對魚堪稱視覺盛宴。

當男人拿著工具走進來時，應之妤轉頭看向他，雙眸中好似閃著光，連聲音都顯得激動，“這對魚怎麽賣？”

男人笑道，“這對魚是我養的，不賣。”

應之妤眨了眨眼，碰到心儀魚時的喜悅並沒有退卻，“價格好商量。”

“與價格無關，抱歉。”男人拿著裝著豐年蝦的容器與魚網走了過來，“這對魚到魚場的時候狀態不好，當時整體顏色偏黑，養了兩個月之後條紋才顯出來。”

男人用漁網將豐年蝦撈出來放進魚缸中，那對魚爭相吃了起來，看起來狀態非常好。

應之妤稍稍擡起下巴，“看這對魚的品相應該是從巴西進口來的吧？野生藍彩的適應期在三個月，兩個月能養成這樣真的很厲害。”

她將手指貼上魚缸，順著魚的輪廓輕輕挪動指尖，看上去像在觀摩珍寶，“這對魚的眼睛比例很完美，魚齡也不大，從身材的比例看來完全還有成長的空間。”

應之妤用手量了量魚身，篤定道，“肉身一定能到二十公分。”

一般來說家養的七彩神仙能養到十幾公分，而面前的這對野生七彩神仙屬實難得。

只是可惜不賣。

男人的眸光微變，他停下了手中餵魚的動作看向應之妤，“行家。”

面前突如其來的稱讚，應之妤立刻收回手，“不敢當。倒是你，能把魚養成這樣真的很專業。”

“在魚場工作能學到很多，經驗是積累出來的。”男人繼續餵魚，他擡起手腕餵魚的動作游刃有餘，從應之妤的角度看過去，波動的水光籠罩著他清俊的面容，讓他看上去謙和溫潤。

“我養過很多野彩，無論是魚的底色，花紋又或者是魚鰭上的紋路，這世上幾乎沒有一模一樣的野彩。這一對魚的後期成長給了我很大的驚喜，仔細看，它們幾乎長得一樣。”

男人的聲線富有磁性而平緩，他接著說，“它們的第五條棟線，也就是第五條條紋是互補的。”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公魚身上的第五條條紋是上深下淺，而母魚則是上淺下深，其餘的部分幾乎一模一樣。

應之妤心想，這樣一個魚場學徒都這麽專業，這個魚場肯定不簡單。

“你可以從別的缸裏挑魚，價格都不高。”聽到男人的這句話，應之妤懊惱地垂眸。

她心裏暗罵自己被極品魚的美色吸引忘了正事，她明明是來考察魚場有沒有用藥泡魚，而不是真的來買魚。

更不是來欣賞面前這個男人的美色的。

應之妤局促地笑了一聲，“行，那我去看看，你先忙。”

圍著屋子繞了一圈，應之妤將每個缸都看了一遍，這裏養的幾乎都是七彩神仙，天子藍，紅妃，鴿子，阿蓮卡以及豹點等等，品相都很好。

同時組缸裏內養著不同階段的魚，亞成魚，成魚，預備產卵的還有正在帶崽的。

七彩神仙這種魚比較特別，小魚在出生之後會依附在魚爸魚媽身上汲取營養，俗稱“喝奶”，幾乎不需要人工幹預由父母親自帶大。

剩下的魚缸裏都是一些小型魚，應之妤看到了一缸斑馬魚。她蹲下身仔細觀察著群游的魚，她用手機屏幕的亮光照著魚缸檢查。

直到蹲到腳麻，應之妤也得出了結論——就目前她看到的魚池和魚房的魚來說，這裏沒有藥泡魚。

應之妤心中覆雜，對於那幾只斑馬魚的死因徹底沒了眉目，她蹲在地上顯得有些沮喪，面前忽然伸來一包濕巾。

男人蹲在應之妤面前，他左邊的膝蓋向下，“你的鞋子臟了，可以擦一下。”

應之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她的鞋邊確實沾上了一些黑色的汙漬，想來大概是剛剛走近魚池踩到的。

這個男人倒是細心。

應之妤接下濕巾，抽出一張擦著鞋。

好在沾上的並不多，擦完之後應之妤將紙巾不斷對折，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抱有一絲期待地問男人，“除了這裏，你們還有其他魚房嗎？”

“目前只有這一間。”男人頓了頓，“隔壁那間本來是建成魚房的，現在擱置了。”

應之妤聯想到師傅的那幾句話，腦海中閃過了旁邊屋內的場景，她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因為那些師傅不讚成嗎？”

男人抿了一下唇，臉上的表情依舊溫和，“有這個原因。”

看來應之妤猜測得沒錯，上了年紀的人不願意接受新事物是常態，可如果只是因為狹隘的目光斷送了魚場的未來，確實得不償失。

應之妤的心裏有些憋悶，她動了動唇，斟酌許久開口問他，“你是支持建魚房的對吧？”

男人頷首，簡單地回答了一個字，“嗯。”

雖然覺得可惜，可這畢竟他們魚場內部的問題，應之妤也不好再說什麽。

魚房內是恒溫的，悶熱感漸漸升騰，應之妤將帽子摘了起來，擔心頭發亂了，她將發繩也扯了下來，齊肩的黑發順勢散下。

將耳邊的頭發捋至耳後，應之妤微微笑道，“你這麽專業，我相信你們魚場會越來越好。”

將容器和漁網放在桌上，男人轉身看向應之妤，鄭重地對她說，“謝謝你。”

“不客氣。”應之妤將剩下的濕巾還給男人，“也謝謝你的濕巾。”

走出魚房時，應之妤堅持不讓男人送她出去，“魚房餵魚的時間都是固定的，你帶我來看已經耽誤了餵食的時間。我知道出去的路，真的不用送了。”

男人也不再勉強，“那你慢走，再見。”

“嗯，再見。”

沿著那條小路走回去，在轉角的地方應之妤聽到了議論的聲音。

“那個小姑娘把自己裹成那樣，還來拍照，一定是同行。”

“問東問西的，一定是來打探我們魚場情況的。”

“什麽人都讓來咱們魚場，我得去和老板說說，讓他提防這樣的人。”

應之妤的腳步一滯，她嘆了口氣，這個山與魚場沒有藥泡魚，也好在自己已經弄清了真相。

想到以後大概也不會再來這裏，產生這樣了誤會就隨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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