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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他憔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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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秋生還未來得及應聲, 便見鄒伯也躬著背從車裏鉆出來,黝黑的臉膛上滿是慈祥, 嘴角微微咧著:“姜姑娘, 老奴也來了。”

姜欣然怔了怔,眉眼一彎:“呀,鄒伯也來了, 這都好些日子沒見了,快進屋來坐吧。”

鄒伯也不客氣,下了馬車後便與丁秋生進到了店裏。

玉兒忙在櫃臺上擺上茶水與點心, 三人客套地寒暄了幾句,姜欣然再次忍不住相問:“不知世子的情況可還好?”

鄒伯慈祥的臉上露出難色, 暗暗一嘆:“世子雖無性命之憂,但傷勢確實不輕, 尤其是右腿, 都被炸得皮肉翻卷了,看上去嚇人得很, 如今他一個人在書房的軟榻上躺著, 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昏睡。”

姜欣然聽得面色沈下來, 心底湧出一陣愧意,若不是為了救自己的父親,楚世子又怎會受傷至此,“需不需要……給他請個醫官呢,畢竟治傷要緊。”

鄒伯無奈地搖了搖頭:“世子的性情姑娘又不是不曉得, 他哪會讓醫官碰自己,老奴眼下擔憂的倒不是世子這傷不好治, 而是這傷須得專人貼身伺侯才好, 畢竟他全身多處血肉模糊, 挨不得、碰不得,我等幾個大老粗如何料理得好?”

姜欣然瞬間聽出這話裏的意味,垂目,沒吭聲。

老頭兒便自顧自地說:“記得在雲溪苑時,世子被侯爺鞭成重傷,老奴也是請了姑娘去正房專門伺侯過的,實不相瞞,老奴與秋生此次特意登門,也是想請姑娘幫忙去侯府照料世子幾日,畢竟旁人沒一個能讓世子如意的,還望姑娘發發善心別拂了老奴的請求,老奴在此多謝姑娘了。”他說著屈膝便跪。

一旁的丁秋生也跟著跪了下去。

姜欣然趕忙上前扶住了老頭兒:“我低鄒伯一輩,鄒伯不必行此大禮。”又轉頭看向丁秋生:“秋生也快些起來吧。”

鄒伯苦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問:“那姑娘是去,還是不去?”

“此事我還須得與母親商量商量,你們也看到了,眼下我這兒也是個爛攤子,生意需要人打理,父親也需要人照料,要不鄒伯與秋生先在此等一會兒,我去後院找找母親,待會兒再來回覆你們?”

鄒伯咧嘴笑了笑:“成,你先去找夫人商量,我們等你消息。”

姜欣然微微頷首,這才轉身進了後院。

其實她之所以猶豫不只因為見明坊是個爛攤子,還因為心底突然湧出的壓力,安平侯府曾是她努力掙紮並好不容易擺脫了的地方,如今要重新回去,她心裏多少有些不適和尷尬。

但她也不能對受傷的世子不管不顧,畢竟她欠他的實在太多了,於是只得進後院與母親商量商量。

李春娘正在臺階上忙著給姜大鵬洗褲子,褲子上沾著尿液,又腥又臭,她一邊洗一邊念叨:“明明腿都動不了了,還偏生喝恁樣多的水,喝了又尿,你數數今日都尿濕多少回了,這大雨天的,褲子洗了也不得幹,明日你幹脆光腚算了。”

姜大鵬癱在門口的圈椅裏,腦袋擱在椅背上,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盹,昨晚他鬧騰一通宵,讓別人不得安枕,自個兒固然也沒睡好,李春娘的念叨他也全當耳邊風,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姜欣然行至近前,幫著李春娘一起洗。

李春娘按住她的手:“你父親這褲子臟得很,不用你洗。”

“再臟,不也是我父親的褲子麽?”姜欣然斜了母親一眼,仍是彎腰去洗,一邊洗一邊看了眼天色:“明日我托人買點木炭來,再架個烘烤架,不然這褲子如何得幹。”

李春娘嗤笑一聲:“他一個子兒也掙不到的人,還給他花錢買木炭烤褲子麽,做夢!褲子不幹他就別穿了。”

姜欣然“撲哧”一笑,壓低了聲音:“母親受了父親大半輩子的氣,這下終於等到‘報仇’的時候了。”

李春娘斜了女兒一眼,抿著嘴角,不吭聲。

“我有個事須與母親商量商量。”姜欣然終於囁嚅著開口,斷斷續續地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李春娘眼也未眨,“為娘支持你去,畢竟世子對咱家恩重如山,你父親的命是他拼死救下的,你自己也說過他救你好幾次,且孟家的案子也靠他去翻案,他雖不求回報,但咱們可不能做白眼狼,他需要你時,你就得站到他身邊去。”

“那鋪子該如何是好?”

李春娘將洗好的褲子擰幹,扔進一旁的木桶裏,又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鋪子裏有玉兒和胡家兄弟照應著,你父親有我照應著,那鄭家姑娘產期也還遠著呢,自個兒也能照應好自個兒,你有什麽好操心的?”

“聽母親如此一說,女兒便放心了,那等世子好轉後,我便馬上趕回來。”

李春娘狐疑地打量著女兒,揶揄道:“莫非……你早作好了要去的打算?眼下只是來通知為娘一聲?”

姜欣然的眉眼間霎時湧出一抹羞澀,“嗖”的一聲站起來:“母親現在也學會拿話取笑女兒了,罷了,不說了,女兒回房去收拾行李了。”說完身子一扭回了自個兒的屋子。

李春娘看著女兒嬌羞的面色,嘴角也彎出欣慰的笑意來。

當姜欣然背著幾件換洗衣裳走出屋門時,鄭淑嫻正挺著肚子站在走廊上等她,屋外的雨變小了,但天色依然陰沈黯淡,映得她面色蒼白而沈靜,細長的單鳳眼裏還藏著些許黯然,:“你現在……就去照顧楚哥哥了?”

姜欣然覷了她一眼:“怎的,你有話讓我帶給他?”

鄭淑嫻輕撫著自己的肚子,搖了搖頭,垂目低聲問:“他傷得到底重不重?”

姜欣然嘆一口氣,搖了搖頭:“我暫時也不知,不過聽說是無性命之憂的,你且放心吧。”

“那我等你回來再細細問你。”

“行。”姜欣然看了眼她蒼白的面色,又看了眼她的肚子:“醫官開的藥你且好生吃著,可別將我的孩兒給養歪了。”

鄭淑嫻難得老老實實地道了聲:“我知道了,你去吧。”

姜欣然“嗯”了一聲,這才轉身出了後院。

店裏的鄒伯與丁秋生已等了好大一會兒,見姜欣然背了行李出來,霎時明白諸事順利,面上立馬浮出會心的笑來。

姜欣然將玉兒與胡家兩兄弟叫到一塊兒,就店裏的事情這樣那樣細細交代了一番,這才拿著行李坐上了去侯府的馬車。

丁秋生與鄒伯則坐上了馬車的前室。

時間已近午時,雨已經停了,陰沈沈的天倒映在濕漉漉的街心,反射出一片刺目的冷光,風有些大,吹得馬車的車簾“啪啪”作響,好在氣溫變暖了,那“嗖嗖”的風吹進車裏,竟也帶著些許令人愜意的涼爽。

丁秋生一甩響鞭,馬車狠顛了兩下,繼而拐了個彎,飛快地馳往北門大街的安平侯府。

姜欣然安坐於車內,心內異常平靜,從安平侯府到明德大街這條路,她曾走得格外辛苦、吃力,也經歷過多番無望的掙紮與磨難,才終於得償所願,滿以為再次轉身回去,她必將跨不過心中那道深深的坎,必將無法正視那段不堪歲月裏的自己。

卻沒想到,這件事比她所想象得容易多了。

重新回去,並非是重新回到過去,而是重新審視、面對,也是重新學會接納。

這終究是她所走過的來路啊,終究是她人生裏所經歷的歲月啊!

雨天,街上車少人也少,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不過兩刻鐘功夫,姜欣然便可從車窗裏遠遠看到侯府門口立著的那兩個石葫蘆了,葫蘆身如同兩個圓球,葫蘆嘴高高向上,其氣勢看上去威風凜凜,卻也神秘莫測。

一瞬間,她突然覺得楚世子的氣勢與這石葫蘆也有幾分相似,這樣想來,不禁啞然失笑。

馬車停穩後,姜欣然跟著鄒伯去往世子書房的方向,沿途遇上府裏的婢子小廝,他們皆會如先前那般朝她躬身行禮。

姜欣然也如先前那般微微頷首,朝他們回禮。

鄒伯拖著瘸腿走在一側,一張臉笑得稀爛,嘴裏也絮絮叨叨:“眼下侯府可比先前安寧多了,二姑娘前不久出嫁了,婚事雖辦得簡單了點兒,但嫁妝可是一樣也沒少,如今府裏的各個事務暫由顧姨娘管著,老夫人則在一旁監督,侯爺也放出話來了,說是待世子娶妻進門,這府中中饋便全權交由少夫人打理。”

姜欣然不由得問:“老夫人的身子可還好?”

“好著呢,不過畢竟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了,昨日又得知世子受傷,怕是跟著操了不少心。”

“等世子緩過來了,我再去錦秀苑看一看她老人家。”

“還是姨娘孝順。”鄒伯說著一頓,嘿嘿一笑:“瞧我這記性,又將姑娘喚成姨娘了。”

姜欣然也微微一笑:“無礙的。”

兩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便到了書房門外,兩名婢子規規矩矩立於門口,不敢擅自進屋伺侯。

鄒伯行至近前問:“世子可醒了?”

婢子搖了搖頭。

鄒伯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你們且退下吧,往後就由姜姑娘來照料世子了。”

“是。”兩名婢子朝姜欣然福了福身,相繼退下。

屋內,楚哲仰臥於榻上,雙眸緊閉,身上覆了一層薄被,但手臂和腳皆露在外頭,上面還纏著繃帶。

幾日不見,男人好似憔悴了不少,哪怕是在榻上昏睡,臉頰也略略顯得有些凹陷,姜欣然用手背探了探他露在外面的肩膀,皮膚也微微發涼。

“鄒伯,眼下雖是起春了,但氣溫還是有些寒涼,世子身上有傷,又蓋不得厚被子,要不咱們燃兩個炭盆吧,好歹讓這屋內暖和一些。”

“還是姑娘想得周全,老奴這就去弄。”鄒伯說著轉身出了屋,不一會兒便讓兩名小廝擡了兩個炭盆進來,安安穩穩地放在了楚哲床榻的兩側。

才將一切安頓妥當,孫姑姑也提著食盒過來了,臉上堆滿了笑:“老夫人聽聞姜姑娘回來了,尋思著還沒來得及用午膳呢,便特意讓老奴送了膳食過來,也不知合不合姜姑娘的味口。”說完便打開食盒,在屋內的案桌上開始布菜。

“多謝老夫人了,也辛苦孫姑姑了。”

孫姑姑故意打趣:“都是一家人,姑娘客氣什麽。”隨後便轉身出屋,且還順手拉走了鄒伯,且還順手將屋門也帶上了。

姜欣然也沒介意,看了眼床上的楚哲後轉身去案前用膳,用完膳又飲了幾口茶水,在屋內踱了會兒步,便感覺一陣倦意襲來。

往常這個時辰她都得小憩一會兒,何況昨晚為照顧父親通宵未眠,此時她恨不能倒床睡一覺才好。

罷了,天色還早,世子也未醒,她不如先打個盹。

姜欣然搬了張太師椅放在床前,坐進去後將身子趴在床沿,偏著頭沈沈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如此睡了多久,當她再次睜開眼眸時,眼前竟是一雙同樣大睜的眼眸,眸中還倒映著她惺忪的面容。

姜欣然腦子一嗡,“嗖”的一聲從床前站起來,“世子,你……醒啦?”

楚哲仍仰臥在床,頭偏過來,怔怔地看著她:“姜欣然,你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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