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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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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人暗暗一驚, 在場的人幾乎誰也沒見過楚家世子現場作畫,皆忍不住藏了幾份隱隱的期待。

尤其是楚玉書, 只知兒子不喜畫, 至於兒子能不能畫、畫不畫得好的問題,他一向沒弄明白過。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楚哲身上。

他回頭看了眼姜欣然,繼而提起長腿往案桌前走, 壓根不曾理會柳若施遞過來的毫筆,而是自行在案頭重拿了一支。

柳若施討了個沒趣,將遞出去的筆默默收回來, 咬了咬牙,一雙吊眼如同釘子般釘在楚哲的雙手間。

此刻便是她最為期待的時刻, 她要眼睜睜看著楚家世子如何當眾丟臉,如何當眾身敗名裂, 她已經等得急不可耐了。

楚哲不慌不忙地看了眼案頭的顏料盒, 剛剛趁前面幾人繪畫的功夫,姜欣然早暗暗教會了他盒中顏料擺放的順序, 此時她又正好站在他的正前方, 他沾一下顏料便可暗暗瞄一下她的手指, 以此反覆印證,以確保不出任何差錯。

他執筆略一思量,在顏料盒裏點了一抹檸檬黃,繼而開始在宣紙上徐徐作畫。

畫了一會兒後頓一頓,暗暗瞄一眼姜欣然的手指, 隨後又相繼用毫筆點了玉米黃、土黃、翠綠黃等幾種黃色顏料。

楚哲的雙眸雖不識顏色,卻對物體的形狀有著極好的感知力,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 一株色調明亮、線條大膽, 蘊含著蓬勃生命力的向日葵便躍然呈現在紙上。

楚玉書盯著案桌上畫法獨特的向日葵,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不是不喜丹青麽?”怎的畫得比尋常人還要好,還要獨特?壓根兒不在他的畫功之下。

楚哲放下毫筆,故作恭敬地答道:“兒子只是不願浪費時間在這上頭而已。”

這話說得,讓他這個當父親的都不知如何回了,他楚玉書這半輩子不就是沈迷在丹青裏頭麽,且還希望身邊之人也如他這般沈迷在裏頭,偏偏只有這個兒子逆著他,不買他的賬。

那立於一旁的李公公更是忍不住擊掌稱讚:“聽聞侯府幾代人擅丹青,到了楚大學士這一代,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楚哲微微頷首:“李公公過獎了。”

低落了幾日的魯氏此時也眉開眼笑:“誰說我大孫子不擅畫了,人家畫的可並不比他父親差。”

楚玉書聽得心緒覆雜,喃喃自語:“不比我差麽,我看也未必。”

“誰人不知你每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裏練畫,都練了大半輩子了,而子仲從小到大又練過幾回?你還有臉與他比麽?”魯氏毫不客氣地斜了兒子一眼。

楚玉書面色灰敗,無措地搓了搓手,說不出一句話了。

柳若施臉上此時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上前兩步,看了看案桌上那副畫,又看了看楚哲,強顏歡笑:“世子怎的只用了黃綠兩種色,莫非不識別的色麽?”

楚哲冷臉看著她,嗤笑一聲:“莫非侯夫人覺得,這天地間還能長出紅色向日葵、藍色向日葵,或是紫色向日葵?”

柳若施一哽,攥緊手裏的帕子低語道:“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楚哲垂目看了眼她落在宣紙上的畫,“我倒覺得侯夫人這幅畫,用色多有不妥?”

柳若施一楞,面色略略泛白,“你何意?”

楚哲微微一笑,將姜欣然對他耳語過的話娓娓道來,“侯夫人所畫的這株鳶尾花,在花蕊處只用了一種靛藍色,殊不知,鳶尾花花蕊處除了靛藍色,還須得用一種菘藍色,兩色相互映襯,才會顯得有層次感,才會使所畫之物更為逼真。”

楚玉書聞言立馬點頭附和:“子仲說得對,畫鳶尾花若是只用靛藍,那花朵看上去便過於死板了些,夫人你下次可得記住了。”

柳若施暗暗冷哼了一聲:“妾身記住了。”隨後一臉陰沈地看向楚哲:“也多謝世子指教了。”

楚哲雖仍面帶微笑,眼裏卻溢出一抹狠厲來:“在下才疏學淺,何德何能來指教侯夫人?若硬要說指教,我早逝的母親倒是有資格將侯夫人從頭到腳地指教一番的,畢竟她乃國公府嫡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不比女奴出身的侯夫人,見識短,眼皮子也淺,明明天分不夠,卻為討好父親勉強自己學丹青,好不容易學個半桶水,卻還想在人前現醜,今日倒是讓李公公在這兒看笑話了。”

立於旁邊的李公公聞言怔了怔,尷尬得不敢出聲。

“你……”柳若施氣得心頭滴血,今日本欲讓這囂張的世子身敗名裂,沒成想竟被他倒打一耙,讓她成為了最大的笑話,“老爺,妾身今日好心好意為楚家祈福,卻被世子如此奚落,妾身當真是委屈。”她說著便用帕子擦拭眼角。

楚玉書正在琢磨著兒子的畫法呢,被柳若施這麽一打擾,語氣也沒好到哪兒去:“這畫《百花圖》的點子不是你想的麽,畫技最差的也確實是你,如今你還想要怎樣呢?”

柳若施低頭擦淚,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卻不敢哭出聲。

四下裏的婢子小廝們噤若寒蟬,心裏卻吃驚得很,這侯夫人出身女奴之事乃府內禁忌,尋常人等是提也不敢提的,前幾年有個婢女不知輕重在背後打探了幾句,硬是被侯夫人生生地挖去了舌頭,後被扔進水井溺亡了。

沒成想,今日世子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樁事,侯夫人不只沒反抗之力,連侯爺也不曾幫著說話,也算是稀奇事一樁了。

魯氏用拐杖“咚咚”地戳了戳地磚:“有什麽好埋怨的,今日過節,再大的委屈都給老身吞下去。”說完轉頭看向姜欣然,語氣也軟下來:“姜姨娘還沒畫呢,快些去案前畫上一幅吧。”

姜欣然微微頷首,這才行至案桌旁,挽起袖口,執筆在宣紙上畫了一株紅烈烈的虞美人。

老太太看著那昂然獨立的虞美人,點頭連連稱讚:“姜姨娘的畫技看上去精巧、細膩,倒與我楚家的畫法有一脈相承之處。”

隨後楚菊畫了一株牽牛花,楚桃畫了一株大麗花,周氏與顧氏分別畫了長春花與桂花,如此,長長的宣紙變成一片花海,五顏六色,好不熱鬧。

一家人畫完《百花圖》,又在林立的牌位前磕了一回頭,作了一回揖,這才各自回屋歇息。

柳若施一回屋就氣得渾身發顫,咬牙坐在床榻前不發一言,兩只吊眼裏仿佛燃著熊熊火焰。

錢嬤嬤趕忙上前安慰:“夫人別惱,說不定是咱們料錯了,世子的眼睛八成沒毛病。”

柳若施一張臉繃得比石頭還硬:“今日被他如此奚落一頓,來日,我必定十倍償還。”

“夫人不急於這一時便好,來日咱們有的是機會。”

柳若施將帕子一層一層絞在指尖,忍不住謾罵:“那老不死的,不照樣還是幫著那對狗男女。”

“夫人再忍忍,那老夫人再偏心,畢竟年紀也大了,說不定哪一日便沒了,咱們急什麽。”

柳若施咽下心底的氣,緩了緩:“你且再去聯絡外頭的人,他一回不理,咱們就聯絡二回,二回不理,咱們便聯絡三回,他總會來赴約的。”

錢嬤嬤滿面憂心,卻也不得不點頭應“是”。

姜欣然也心情極好地回了怡安院,一想到那柳氏氣得直抹淚珠子的情景,她心裏不知有多舒爽,連走路的步子也變得格外輕快了。

楚哲卻面色不變,一路沈默地回了書房。

片刻之後,丁秋生便來怡安院稟報:“姨娘,世子讓您去書房伺侯筆墨。”

“哦,我知道了,馬上過來。”

姜欣然進書房時,楚哲正在書案前習字。

她福了福身,便自覺地去案桌的一角去研墨了。

兩人好一會兒沒說話,姜欣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開口:“世子今日……可還開心?”他們今日可是大張旗鼓地鬥贏了柳氏。

“姜欣然。”

“嗯?”

楚哲頭也沒擡,一邊習字一邊說:“你還挺聰明的。”

姜欣然也在低頭研墨,嘴角偷偷彎出一抹弧度:“世子這是在誇奴麽?”

“嗯。”

“謝謝世子誇獎。”

“謝謝你。”

兩人同時擡起頭來看向對方,時間好似停頓了片刻。

“你過來。”他語氣裏透著淺淺的溫柔。

姜欣然放下墨錠,行至他身前:“世子有何吩咐?”

楚哲看了眼她如黑葡萄般的雙眸,將毫筆遞到她手上:“你來寫一個字。”

她一頭霧水:“世子想讓奴寫什麽字?”

“囍字。”

姜欣然:“……”

姜欣然不懂世子為何要她寫這麽奇葩的字,卻也沒多問,直接提筆寫了個“喜”字。

她字跡清秀筆筆驚艷,那“喜”字也呈現出幾分獨有的靈氣來。

楚哲卻搖了搖頭,直接將她寫的那頁紙一把揉亂,扔進了旁邊的簍子裏,“重寫,不是單‘喜’,而是雙‘喜’。”

姜欣然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世子究竟是何意?”

“別問,先寫。”完全是命令式的語氣。

姜欣然沒轍,只得乖乖地在紙上寫了個大大的“囍”字,再次狐疑地看向他:“在奴所住的李子口,若是誰家有喜事,便會在窗子門扇之上貼一個這樣的紅色‘囍’,莫非世子也是要去給人貼?”

楚哲看著紙上的字跡,繃緊的眉間逐漸舒展開來,“不去貼,不過是想看著……喜慶些而已。”

“難道世子覺得今日不開心?”所以才要她寫“囍”字讓自己開心?

楚哲猶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扭頭移開了視線:“姜欣然,你今日為何要畫一株虞美人?”

話引轉得太快,姜欣然一臉懵:“奴就是覺得虞美人好看,所以就畫了。”

他隨手握住一塊鎮紙,握得指節都微微泛白:“你可知虞美人代表什麽?”

“奴沒想那麽多。”

“代表離別。”他說完凝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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