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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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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欣然將頭埋於自己的雙肘間,素白小手摳緊地磚,語氣堅定而無畏:“奴願意為玉兒去死。”

話剛落音,被綁在長凳上的玉兒邊哭邊喊:“姑娘……姑娘,你別這樣……奴婢不要你死……”

立於晨風裏的楚哲一聲輕笑,擡眸看了眼天邊的朝陽:“姜欣然呀姜欣然,你可是本世子花百兩銀子買來的人,眼前這個丫鬟不過值二兩銀子,你卻甘願為她去死,當真是自輕自賤呀。”

他第一次對她直呼其名,帶著幾分鄙夷,還帶著幾分不可侵犯的架勢。

姜欣然擡起頭來,狠狠盯著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俊美男人,芙蓉面上浮起一抹不屑,一字一頓回道:“奴看到的是人命,世子看到的卻是銀子。”

楚哲聞言蹲下來,伸出骨節分明的手,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頜:“你在嘲諷本世子?”

四目相對,他看她,她也在看他。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這樣無畏而不屈,幽黑的杏眼裏滿溢著坦然與堅定:“奴沒有,奴只是實話實說。”

“她不過就是個婢子,犯錯了,罰她,不該嗎?”他咬著牙問。

姜欣然的下頜被他掐得發痛,但仍迎視著他,句句見血:“她今日不過是想給這座宅子增加點色彩,多擺了兩盆花草而已,她就要為此丟掉性命,該嗎?是,在世子眼裏她確實命如草芥不名一文,但在奴眼裏,她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是在困境裏互相扶持的家人,她出身寒微,奴也是,但我們也是人,拋開身份與家世,我們與世子一樣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世子為何要這般生殺予奪?”

說到激動處,她眸中閃出淚光,天邊的朝陽映進來,被剪成片片碎影。

他好似被她帶淚的眼神燙傷了一般,移開視線,松開了她的下巴,站起身來:“奴就是奴,沒道理可講,你最好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言語雖狠,語氣卻變軟了。

姜欣然的下頜現出兩道紅紅的指印,眸中的神色卻依然無畏:“今日不管世子如何處罰玉兒,奴都願代她受過。”

楚哲一聽她還在口口聲聲說代人受過的話,本來消下去的火氣又湧上來,繃著面色:“你當真不懼死?”

“奴懼死。”她擡頭瞪著他:“但這世道,有些人、有些事總比自家性命更重要。”

楚哲氣得面色發白,背本來就痛,被這麽一氣,更痛了,他微微勾起身子,目光森冷地盯著她:“好,既然你們不惜命,那我便成全你們。”

一旁的鄒伯眼見著世子沒了臺階,生怕鬧出人命來,趕忙上前打岔:“世子,剛剛侯府的孫姑姑來過,給您拿了些傷藥,又問了您的傷情,還特意……代老夫人向姨娘問好,世子若真狠狠處罰了姨娘,老夫人那裏……一時要如何交代?”

楚哲穩住心神,沈默了一瞬,轉身就往屋內走,走了幾步後又回頭,沈聲吩咐:“讓她們在門前跪著,一直跪到天黑。”說完轉身進了屋內。

鄒伯松了口氣,“好的,世子。”

姜欣然也松了口氣,忙起身去看玉兒,丁秋生也搭把手,將哭成淚人的玉兒從長凳上解下來。

主仆二人好一番互相安慰。

鄒伯長長一嘆,又咧嘴一笑:“總算不用丟命了,跪就跪吧。”

“今日多謝鄒伯了。”姜欣然朝鄒伯恭敬地行了一禮。

“喲,老奴哪受得住姨娘的禮。”鄒伯上前虛扶了一把,“今日一鬧,姨娘該知道世子的脾性了,往後盡量別與世子硬碰硬,免得惹他不開心,姨娘自己也跟著遭罪。”

“我知道了鄒伯。”

“其實世子人是不壞的,就是性子倔了些、冷了些,他也一向……不喜女奴,你看咱們這宅子也不算小了,卻是連個伺侯的婢女也沒買,原先世子在怡安院時也是不準婢女攏身的,當時還有個婢女對世子……生了不該有的心思,硬是被活活杖斃了。”

姜欣然聽得心頭湧出一陣寒意:“世子為何不喜女奴?”

鄒伯嘆了口氣,“老奴也不全然知曉詳情,只能言盡於此了。”說著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直未出聲的丁秋生朝正房門口瞄了兩眼,上前向姜欣然拱了拱拳:“姨娘,您與玉兒姑娘還是趕緊跪著吧,以免再惹怒世子。”

“好的,多謝秋生提醒。”姜欣然拉過玉兒,並排跪在了正房門口的空地上。

兩人就這麽從早上一直跪到了午後,秋日的太陽雖已不似夏日那般毒辣,卻也是異常曬人,兩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耷著腦袋,汗涔涔的。

玉兒看了眼自家主子,心疼得很:“今日都怪奴婢自作主張,竟想著在宅子裏擺什麽花草,弄得連累了姑娘,奴婢該死。”說完就開始扇自己耳光。

姜欣然一把拉住她:“你不用自責,不就是罰跪麽,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咱們李子口出來的人還怕吃這點兒苦?”說著朝頭頂的太陽瞟了一眼,微微一笑:“你看,大半天都過去了,再跪一會兒就能回去了。”

玉兒也被逗得含淚一笑:“也就姑娘心大,啥事兒都愁不到。”

“所以你也別自個兒愁自個兒啦。”

兩人正彼此安慰著,忽見臺階上走來一清瘦男子,錦衣華服風度翩翩,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男子的目光落到姜欣然美艷的小臉上,神情略略一怔,隨後自覺失禮,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你們這是?”

姜欣然看了男子一眼,沒吭聲,頷首垂目。

男子微微一笑,拖著廣袖朝姜欣然拱了拱拳,繼而轉身邁向正房門口,也沒直接推門而入,而是在虛掩的門前輕扣了幾下,喚了聲:“表哥?”

門內傳來一聲“進”,男子這才推門而入。

姜欣然聽到那聲“表哥”,心裏暗暗思量,表親該屬於母家的親戚才對,而楚世子從不肯喚侯夫人一聲母親,定也不會與那邊的親戚來往,莫非,這是他親生母親那頭的親戚?

楚哲正在屋內一個人下棋,旁邊還溫著一壺茶水,暗淡的光線籠下來,映得他眸色深沈,桃花眼裏伏著一片化不開的墨色,“你怎麽來了?”

周為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下,長腿提起來,擱在了對面的圓凳上:“你這兩日沒上朝,全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你為了納妾沖撞侯爺,因此還挨了打,老頭兒在家裏自然也擔心得不得了,支使我過來瞧瞧,不過,看上去你精神頭兒還不錯嘛。”

楚哲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飲了兩口,淡然回道:“我無礙,讓外祖父不用擔心。”

“老頭兒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讓他不擔心他就不會擔心麽?你最好找時間去他跟前露露臉,好叫他安心。”周為放下圓凳上的長腿,轉而湊到楚哲跟前:“不過為那美妾挨一頓打倒也是值得的,當真是容貌傾城呀。”

楚哲放下茶盞,冷臉看他。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莫非,你還容不得別人說她美了?”

“她哪裏美?”楚哲一本正經。

周為一楞:“你沒吃過豬肉就算了,莫非還沒見過豬跑?”

楚哲一時無語,沒吭聲。

周為換了個坐姿,斜靠在椅子上,“罷了罷了,對你這種不近女色之人估計得耳提面命地教,我就這麽跟你說吧,放眼整個京城,你那美妾都必定堪稱絕色,她哪裏美呢,她哪裏都美,尤其是那雙眼睛,又黑又圓,像兩顆水汪汪的葡萄似的,當真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不過我倒奇怪了,她究竟犯了何錯,你非要人家一個弱女子跪在太陽底下?”

說著他又一頓,清瘦的臉上浮出一抹邪魅:“你可別告訴我,你壓根兒沒對人家起心動念,壓根兒沒碰過人家。”

楚哲不屑地瞟了周為一眼,“買她回來,不過是以她為幌子逼退與鄭家的親事,待親事一退,便還她自由。”

周為蹙緊眉頭:“你就沒打算與她發生點兒什麽?”

楚哲垂目,將琉璃棋子收入陶罐:“我早就與你說過,此生不婚不育不置後宅。”

周為無奈搖頭:“你可是侯府獨子,侯爺若知道你有這斷子絕孫的念想,怕是要被活活氣死,話說回來,你身體裏可還流著一半周家的血呢,老頭兒若知道了,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若是擔心外祖父,可自己先行替周家傳宗接代。”

周為冷哼一聲:“就知道你說不出什麽好話來,罷了,既然你沒啥事兒,我先回去了。”說著起身往外走。

“我送你。”

兩人前後腳出了正房門口,穿過姜欣然身旁時,周為又低頭看了她一眼,勸楚哲:“這大熱天的,人站在外頭都難受,何況是跪著,你好歹發個善心,免了人家姑娘的責罰。”

楚哲板著一張冷峻的臉,“周為你是不是很閑?”

“我閑什麽閑,這些時日為偵辦大理寺那受賄案累得跟頭驢似的,今日可是抽空來看你。”

“那我這宅子裏的事,你就少管。”

周為一楞,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嘲諷他呢,霎時氣得繃緊了臉,下了臺階,甩袖離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理寺受賄案’幾個字讓姜欣然心頭一亮,孟家不就是被此案牽連的麽,莫非是楚哲的表弟在負責這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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