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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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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哲披著一襲黑色披風穩穩地走在侯府的甬道裏,除了面色略略泛白,他與平常無異,好似壓根兒沒受傷一般。

姜欣然惶惑不安地跟在他身側,看看他,又看看路,心裏打著鼓,嘴上卻不敢吱聲。

丁秋生與鄒伯早就趕著馬車等在了門口,見到面色泛白的世子,皆微微一楞,卻也不敢多問,忙掀開簾子迎主子上車。

楚哲眼也沒擡,捂著披風領口,腰一彎便鉆進了馬車裏。

姜欣然踩著杌子跟著上去,剛掀開車簾,便見楚哲“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繼而從座位上跌了下去。

“世子。”姜欣然驚呼一聲,趕忙伸手去扶。

丁秋生聞聲也大步跨上馬車,與姜欣然合力將楚哲穩在了座位上,轉頭朝車外喊:“鄒伯,快回府。”

車外立馬傳來一響鞭,馬車顛了顛,繼而朝南大街的方向飛馳而去。

姜欣然扶著車裏人事不醒的男人,心頭仍是惶惶不安:“世子傷得這樣重,也不去找醫官嗎?”

丁秋生搖頭:“回姨娘,世子向來不喜醫官,再加之鄒伯也懂些醫道,等回府再說吧。”

馬車“踏踏”地穿街過巷,抄近路提前到達了雲溪苑,丁秋生與鄒伯小心翼翼地將楚哲攙出馬車,好生地安頓在了正房的軟床上。

解下楚哲的披風,才知他傷得究竟有多重,背後的衣衫已碎成條條縷縷,且全被鮮血染紅,那背上更是皮肉翻卷,已不剩一塊好肉。

姜欣然看得眼前一陣發暈,這個男人當真是個能扛的主兒,明明傷得只剩了半條命,卻還死扛著裝作沒事人一般。

鄒伯苦著一張黝黑的老臉,瘸著腿將姜欣然拉到一邊:“姨娘放心,世子乃是外傷,性命無礙,待老奴去弄些草藥來,再與府裏的金瘡藥和著敷一敷,那外傷無須多久也能痊愈,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

“只是世子性子倔,平日裏是從不讓人攏身的,這正房的門也極少讓人踏入,就算他有個三病兩痛都是自己扛過去,絕不找醫官。”老頭兒說著頓了頓:“咱們做奴的……自然是要順著主子的意思,但此次世子傷勢過重,定是要有人在旁伺侯的,老奴就想著,姨娘是不是能辛苦幾日照顧世子?”

姜欣然立馬點頭:“沒問題,就由我來照顧吧。”

“若是世子沖你發脾氣……”

“我就忍著,鄒伯放心。”

“哎,那就好,那就好。”黝黑的老頭兒安心地點了點頭,這才瘸著腿出了屋,弄草藥去了。

姜欣然整整兩日都守在楚哲的床前,衣不解帶地給他塗藥、換藥,纏繃帶,還得防著他醒來後亂動,讓自己二次受傷。

楚哲也在床上昏迷了兩日,後來還發過一次高燒,姜欣然只得用巾子不斷地給他擦拭身體,這才將體溫慢慢降下去。

伺侯他退了燒,她已是疲備不堪,偏生這屋中的擺設極為精簡,除了一張床,再無別的能安睡的地方。

姜欣然只得趴在床沿,準備瞇個囫圇覺,眼眸還沒來得及閉上,驀地發現楚哲的枕下壓著許多絡子,且全是黑色。

她一時好奇,伸手從那枕下將絡子拿了出來,擺在手心一個個打量,雖盡是黑色,其制法卻極為精巧,款式也甚是別致,倒比市面上那些五顏六色的絡子好看多了。

“放下。”一聲低喝,是楚哲。他正趴在枕上偏著頭冷眼看她呢。

姜欣然嚇得身子一抖,趕忙從床前起身:“世……世子你……你醒啦?”

楚哲胳膊一撐,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雖面色極為憔悴,但眉眼裏卻翻湧著戾氣:“誰讓你進來的?”

姜欣然穩了穩心神,“世子受傷了,需要人照顧。”

“出去。”

“世子兩日沒進食了,定餓了吧,奴……”

“出去。”楚哲加大了音量。

姜欣然覺得這楚家世子當真是不知好歹,自己沒日沒夜照顧他,沒得來一句感謝就算了,竟還被他當成賊一般,“世子,奴剛剛只是好奇,並不是要拿你的絡子……”

一聽“絡子”二字,楚哲瞬間心頭火起,恍如殺人羅剎一般,下了床一把將她推到墻角,高大的身影籠下來,嚴嚴實實擋住了背後的燭火。

姜欣然嚇得腦袋都木了,縮在他的陰影裏,聞著他身上混著龍涎香的藥味,戰戰兢兢問:“世子……你要做什麽?”

“你是奴,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沒我的允許,不準進這間屋子,更不準在我屋中隨意翻動。”他說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現在,馬上給我出去。”

姜欣然瑟縮著擡頭看他,她看不到他整個面容,只能看到他堅毅的下頜線條,以及從鼻梁上方俯視下來的鄙夷的目光。

她懼他,但又想到鄒伯的囑托,不由得仍想掙紮一下,“奴只盼著世子能早日康覆,對世子並無惡意。”

盛氣淩人的男人只說了一個字:“滾。”繼而將撐在墻上的手臂放下來,給她讓出“滾”的空間。

姜欣然氣得淚花兒都要冒出來,但又被她忍了回去,“那奴先告退了。”說著轉身便出了屋。

正值午夜,屋外涼風習習,明月高懸,這偌大的宅院,在白日裏便呈現出一片灰暗,在夜間更顯荒涼與淒清,正如玉兒所言,恍如一座墳冢一般。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座墳冢似的宅院,她想回去,想母親,想弟弟,可這一切終究是身不由己。

玉兒掌燈來開門,眉眼裏露出喜色:“姑娘,你不用照顧世子啦?”自從侯府回來,主子還沒在這東廂房落過腳呢。

“嗯,不用了,他醒了。”姜欣然提腳進屋,行至床前才發現,屋中竟添置了許多花草,五顏六色,煞是艷麗,“你從何處弄來的這些?”

玉兒盈盈一笑:“你們去侯府的那日,奴婢一個人閑著無聊,去附近轉了轉,正好遇上街對面一戶人家搬家,他們竟將這些花草扔在路邊不要了,奴婢瞧著浪費,又尋思著姑娘平日裏便愛侍弄這些花花草草,故爾搬了進來。”

“也行,正好將這兒裝點裝點。”

玉兒將燭火插到燭臺上,挨著姜欣然坐下,悄聲問:“姑娘,你和世子可圓房了?”

姜欣然斜了她一眼:“你一個姑娘家的,成日裏將‘圓房’這事兒掛在嘴邊,也不知害臊。”

糙皮糙肉的玉兒倒真不害臊:“奴婢這不是擔心姑娘在這兒過得不安生麽。”

“你放心吧,我過得安生著呢,這兩日你忙著給我送飯,也辛苦了,夜深了,早些去歇息吧。”

“奴婢不辛苦,姑娘才是真的辛苦。”玉兒不大快活地扁了扁嘴:“姑娘也早些歇息吧。”說完福了福身,轉身進了隔壁的屋子。

姜欣然又獨自在燈下坐了一會兒,就寢時才發現手中竟還握著一個黑色絡子,她心底一沈,冒了一頭冷汗,自己怎麽就無知無覺地將這絡子拿回來了呢?

明日那楚世子發現少了個絡子,不會說她是小偷吧?

她要不要將這絡子還回去,是偷偷還,還是當面還?

熄了燭火躺到床上,姜欣然仍是睡不安枕,一會兒思忖著楚世子明日會如何罰她?一會兒又思忖著,楚世子如此在意那些絡子,定是心愛之人所贈吧?

既有心愛之人,他為何又要花一百兩銀子將她買來冒充妾室呢?實在讓人想不明白。

姜欣然攤餅似的在床上折騰了半宿,過了四更才緩緩睡去,醒來時天已大亮,屋外傳來“呯呯”的捶門聲,“姨娘,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

她一聽是鄒伯的聲音,趕忙趿鞋下床,稍稍整理了下頭發及衣著後便去開門,“怎麽了鄒伯?”

鄒伯一張老臉因為著急都黑得發青了:“世子要杖斃姨娘帶來的那名婢女,長凳和板子都備下了,姨娘趕快去攔一攔。”

姜欣然的腦子“嗡”了一下,往旁邊的屋子看了看,才知玉兒早就起來了,“世子為何要杖斃她?”

“老奴聽說是那姑娘大清早就在正房門口擺了些紅紅綠綠的花草,世子向來不喜這些色彩繁亂的擺設,一時火起,便無法收拾了。”

姜欣然趕忙披了外衣出門,徑直往正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玉兒已被綁在正房前的長凳上,紗衣拽地,俯身而臥,淚水長流,渾身發顫。

丁秋生拿著齊人高的板子立於一側,看著長凳上瑟瑟發抖的姑娘,一時鼻尖冒汗,下不了手。

“丁秋生,你若是下不了手,被杖斃的那個人便會是你。”楚哲在正房門口長身而立,身上披了一件長袍,蒼白而俊朗的臉上如覆寒冰。

“是,世子。”丁秋生咬了咬牙,舉起手中的板子就要朝玉兒身上劈過去。

“等等。”姜欣然出現在臺階上,發絲淩亂,上氣不接下氣。

丁秋生恍如遇到救星,胸口一松,舉起的板子終於放了下來。

姜欣然踉踉蹌蹌跑到楚哲跟前,“撲通”一聲跪地,“世子,求你了,饒過玉兒吧。”

楚哲冷臉看她:“饒過她,你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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