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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紫湖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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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羽的廚藝很好, 他煮的魚湯沒有腥味, 湯色奶白, 很好喝。他的廚藝估計跟虞母差不多了,虞母在北區是個鄰裏公認的烹飪好手,就沒有她不會做的食物。

也許在外人看來, 虞正很優秀,風羽很普通,根本想不到兩人會湊在一起。

風羽是個虞城很常見的少年, 家裏種田為生, 他不算太窮,但也不富有, 他長相一般,性格溫和, 在同齡人之間,他實在不起眼。這樣的老實少年, 成年後,也會有一個妻子。他們可能沒滾過花草坡,沒有戀愛過程, 而經由長輩說親, 湊成一對。不想,風羽很出格,他沒走一條人們認為屬於他的人生之路。他喜歡虞正,默默忍受他人的譏諷,不為所動, 在安靜的樣貌之下,有顆很堅定的心。

虞正和風羽是如何認識,外人說不清楚,他們又如何相互看對眼,決定終身廝守,更無人知曉。

風羽顯然有許多方面的好,只是,這些好,只有虞正知道吧。

喝下魚湯的虞蘇,想這位溫柔的大哥哥,做的湯真好喝。他還教自己如何制作鹿肉醬,他待人親切友善,虞蘇很喜歡他。

姒昊將一碗湯喝完,手裏執著碗,他看風羽坐在虞正身旁,兩人低聲交談。虞正看風羽的眼神很溫柔,很難想象他這麽個粗獷漢子,會和人輕言細語。

他們兩人的親昵,自然而然,不會讓人覺得尷尬,但看一眼就知道他們間有著深摯的感情。若是拋棄成見,當人人都覺得他們倆十分匹配,他們的感情令人羨慕。

姒昊和虞蘇沒在小屋停留多久,喝下魚湯,兩人起身告別。

虞正和風羽將他們送到院門,風羽還將一小籃食物送給虞蘇,裏邊是兩塊蒸糕。虞蘇本來不敢收,怕他們獨自住林子裏,米糧會匱乏。風羽讓虞蘇收下,他說:“我蒸了好多,這兩塊你帶上,路上餓了可以吃。”

聽到這句話,虞蘇才放心收下。他其實多慮了,風羽身為一位經驗豐富的農夫,擅長耕種。這世上獵人可能會挨餓,但好農夫總是有富餘的米糧。

姒昊和虞蘇辭行,虞正和風羽讓他們有空常來玩。四人相視,左倆,右倆,相互間都已知曉對方的關系,他們不挑明。

虞蘇提著小籃子,姒昊背著竹筐,兩人並肩離去,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林間。虞正和風羽站在院門送行,直到他們兩人遠去,才攜手回屋。

他們一前一後進屋,將木門掩上。兩人在屋中擁抱,在屋中相伴。

林中,虞蘇去牽姒昊的手,姒昊將他的手掌握得緊緊。兩人出虞正和風羽的家,一路沒怎麽說話。他們在想事情,他們想的都是同件事——他們以後的生活。

這是件很甜美的事情,雖然困難和阻擾肯定不少。

兩人執手穿行於林地,孤零零的及谷,只有他們兩人的身影。冬日的及谷,如此的寂靜,神木地帶悄無聲息。兩人來到神木之下,用樹葉墊地,坐在樹下分食蒸糕。

已經涼掉的蒸糕,因天寒發硬,沒吃出它應有的美味。

“春天,這裏人很多。”

虞蘇吃下半塊蒸糕,將另一半放回籃子,他看著四周。

“有一處花草坡,開花時特別漂亮。”虞蘇的臉紅了,他想起在花草坡曾遇見虞正和風羽幽會。

“很多年輕人,會去那裏幽會。”提到幽會兩字,虞蘇把頭低下,聲音很小很小。

姒昊很認真在聽,也很認真在說:“春日,我們也前去。”虞蘇的長發遮擋他低下的臉龐,他默然許久,而後才聽得細如蚊的聲音:“嗯。”

虞蘇清楚自己答應的是什麽,他們兩人,身心相許。

聽得這一聲應答,姒昊從背後將虞蘇摟抱,他撫摸虞蘇的脖子,摩挲他的領子。虞蘇害羞的握住姒昊的手,他聽到姒昊的耳語,滿臉通紅。

兩人離開花草坡,進入白林子,前往湖畔。

已是午時,想到家中的犬馬,虞蘇和姒昊的腳步加快起來。他們登上高地,瞧見自家的宅院,也看到一頭守在家門口的黑犬。

“大黑。”姒昊喚它。

大黑聽得聲音,立即朝主人奔去,它高興得要命,直撲姒昊。姒昊拍拍它狗頭,將它拉開,它又去撲虞蘇。虞蘇低身摸它,它擡起前肢,搭在虞蘇肩上,伸出舌頭想舔虞蘇,被姒昊拍走。

“汪汪……”大黑不改興奮勁,仍在狗腿虞蘇。

“你抱著我的腿,我怎麽餵你。”虞蘇笑著拍開大黑,往屋裏去,他去準備點食物,給大黑吃。大黑緊跟在虞蘇身後,特別熱情,它知道這個主人寵它,一會就有好吃的。

姒昊見一人一犬進屋,他自去馬棚看白馬。白馬安然無恙,見到姒昊將一張馬臉湊過去,顯然它認主,對姒昊親近。姒昊摸摸馬脖子,低頭看馬槽空蕩,水盆裏倒是還有些清水。

想到白馬饑腸轆轆,姒昊立即去準備草料餵馬。馬兒的食量大,姒昊後來在馬棚旁邊修建了一處草料間。

夜晚,早已吃飽的大黑,舒坦趴在火塘邊伸展筋骨。它的主人之一虞蘇,借著火塘的光,在拆縫兩只麻袋。姒昊過來,問虞蘇在做什麽,虞蘇說:“給大白做冬衣。”

及谷的寒冬常飄雪,他怕大白凍著。大黑身上有厚實的毛禦寒,大白沒有。虞城人比較愛惜牲口,畢竟是貴重的財產。冬天會用麻布給牛馬做冬衣,披在它們肩上禦寒。

姒昊坐在虞蘇身旁,看虞蘇縫制。這是一個簡單的活,虞蘇很快縫好,他制作出一塊寬敞的麻布。

姒昊舉火,虞蘇拿麻布,兩人去馬棚。

虞蘇親手將麻布披在大白的肩上,他摸摸馬頭,笑語:“這樣就不冷了。”白馬對虞蘇很溫順,由著虞蘇摸。

“快回屋去,別凍著。”姒昊催促虞蘇,外頭風大,夜晚又冷。

“好。”虞蘇微笑。

兩人出馬棚,北風呼嘯,虞蘇冷得往姒昊懷裏鉆,姒昊護著他,用身體幫他擋風寒。從馬棚到屋子的短短一段路,虞蘇由姒昊張臂護送回去。

兩人相伴的夜晚,小屋尤其暖和,屋子裏散發著橙黃的光,那是火塘提供的照明和溫暖,意味著安全和舒適。

姒昊將房門關好,回身看虞蘇,見他已經脫去羊皮衣,鉆到被窩裏。他披著被子,坐在草泥臺上看著自己,嘴角笑容潺湲,像是一個邀請。姒昊走向草泥臺,脫去外衣,僅穿著最貼身的衣服,他挨靠虞蘇,將他摟抱住。虞蘇怕他冷,連忙把被子分他一半,他縮姒昊懷裏,開心笑著。姒昊像個暖爐一樣,冬日挨著他好舒服。

姒昊撫摸虞蘇的頭,臉龐,他凝視他,眸子深邃,像隆冬深夜的林子,一望不到底。虞蘇嘴角的笑意消匿,他的手碰觸姒昊的眉眼,就像個盲人一般,想用觸感把他記住。姒昊拉開虞蘇的手,他一手攥著他的手,一手摟住他的腰,姒昊以摟抱的姿勢,將虞蘇壓制在身下。

他壓得虞蘇一動不動,他的力量很大,虞蘇掙紮地伸出一只手,去摟他的背,他的背寬厚,令人安心。虞蘇擡起下巴,用唇去碰觸姒昊的唇,兩人親吻,第一個吻,淺嘗輒止,第二個吻被加深,姒昊的吻不同以往,帶著激情。

被親得暈乎乎之際,虞蘇覺得身下柔軟的草絮不再枯黃,它們蔥翠,迎風擺動,他們四周正為花草的香氣圍繞。古老的神木高聳入雲,遠古的林子,生靈代代不息。他們擁抱在一起,像似要不朽一般,晨曦和晚霞從他們的身上掠過,年覆一年。

“阿昊……”虞蘇呼喚,睜眼看身上之人。

姒昊將身子拉離,他用手臂支起身體,他看虞蘇的眸子炙熱地令人害怕。他在克制,他胸膛起伏,氣息沈重。被窩裏熱氣騰騰,兩人身體分開,被子外的空氣,從空隙中鉆入,為兩人降溫。

虞蘇的一只手攀住姒昊手臂,他聽他氣息紊亂,心裏擔心。姒昊很快平靜下來,他摸了摸虞蘇的發,溫語:“睡吧。”

他躺回草泥臺,和虞蘇並肩,虞蘇貼靠過去,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姒昊回頭,觸摸虞蘇的臉龐,眼神溫柔至極。

這一夜,虞蘇還是躺在姒昊懷裏睡去,他睡地很安然。姒昊抱著他,想起白日,兩人在神木下的言語,想起林地裏,虞正和風羽的小屋。無論帝邑,或者任邑都離他太遠,帝子的身份,更是縹緲虛幻,唯有這懷中之人,鮮活而真實。

清早,虞蘇睜開眼,便見姒昊站在窗前,窗外雪花飛舞,白茫茫一片。雪下到這個厚度,顯然昨夜便就開始下。虞蘇昨夜無知無覺,根本不知道下雪,姒昊半夜起來添過炭火,所以他是知曉的。

窗旁的姒昊,只穿著貼身的衣服,他似乎沒覺察到冷,他為湖畔的雪景吸引。虞蘇起身,穿上羊皮衣,穿鞋,他沒弄出聲響,姒昊也似乎沒察覺。虞蘇拿起姒昊的外套,想悄悄接近他,不想剛挨近,就聽到姒昊的話語:“不多睡會?”

外頭飄雪,雪還不小,在雪停之前,也只能待在屋子裏。這樣的天氣,適合睡覺。

“嗯,你在看什麽?”虞蘇走到姒昊身後,將外套幫他披上。姒昊回頭看虞蘇,他摸了一把虞蘇的手,將虞蘇拉到懷裏,摟著他,輕語:“好安靜。”

這種寂靜,是死寂一般。沒有鳥獸的聲音,沒有蟲兒的聲音,沒有人語聲。被冰封的湖畔,它因死寂,皚白而呈現出異乎尋常的美麗。

因淩寒而灰藍的天,還有因水域深廣而泛紫的湖面,皚潔的白雪紛紛落下,草葉一色,除去天空和水域,世間萬物已歸於一色。

在任邑長大的姒昊,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美景,他是一位能欣賞山光水色之人。他的人生,不只是吃飽穿暖,不只是匆匆度過短暫的幾十載人生。

虞蘇靠在姒昊的懷裏,眺望湖景,他感受到那份靜謐和美。

在姒昊前來姚屯之前,虞蘇很少抵達紫湖,尤其是在出現不便的冬日,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美景。

它被喚為紫湖,也許是因為春夏的紫藤花,也許是因為冬日泛紫的湖水,無論是哪種由來,都意味著人們觀察到它的美麗。

年少的虞蘇,靠在姒昊懷裏,看著窗外的雪景,或許已有所察覺,紫湖對他和姒昊,有著非同一般的聯系。

紫湖的雪連飄兩天,時大時小,大時如鵝毛,小時如飛絮。

姒昊和虞蘇在屋中相伴兩日,除去馬棚餵大白,到井邊提水,姒昊不怎麽出屋。

儲物坑裏有不少谷物,還有野菜幹、幹菇、魚幹,屋子裏掛著眾多肉幹,就是十天半月連著下雪,也有足夠的食物應付。姒昊為過冬做足準備,不只儲存食物,還有取暖的木材和木炭。

在屋中,兩人圍著火塘生活,姒昊制作工具,木器物,虞蘇編織籃筐,縫縫補補。他們夜晚同席,白日相伴,無人打擾,悠然享受屬於他們兩人的日子。

兩日後,雪停,天氣晴好。

姒昊和虞蘇外出,姒昊執著矛,牽著大白,虞蘇挽著一個籃子,身後跟著大黑。一個要去打獵,一個要去采集。

他們沿著湖畔的沙地行走,走著走著,變成一前一後,姒昊放慢腳步,等待虞蘇。虞蘇打量四周的景致,走得慢,他加快腳步,來到姒昊身邊。姒昊擡起手,去摸虞蘇紅撲撲的臉龐,他穿得多,最外面套著自己的一件羊皮衣。

姒昊穿得輕便,一身鹿皮衣服,方便他打獵。

“蘇,會冷嗎?”姒昊低頭問虞蘇,湖風大,吹在臉上滿滿都是寒意。

“不冷。”穿得圓滾滾的虞蘇笑著搖頭,他也伸手去摸姒昊的臉,他的手很溫暖。

無論是姒昊,還是虞蘇的手掌,都套著一個皮質的套子。在下雪的那兩日裏,虞蘇為姒昊和自己縫了鹿皮手套。

他手很巧,縫制的東西都是很合適,很舒適。

這是一個晴朗的冬日,陽光投照在雪景上,雪薄的地方,已經開始融化。動物們出來覓食,漁人的身影,時而能瞧見,湖畔又顯得生機勃勃。

大黑過了兩天禁足的日子,在湖畔歡喜地奔跑,它追逐一只小動物,也許是只貍,也許是松鼠,跑出老遠。大白很安靜,它待兩位主人的身旁,看著他們親親我我。

兩人繼續行走,往野鹿坪去,姒昊要去獵鹿,所以將大白帶來,用它馱獵物。冬日道路濕滑,姒昊負重而行很艱難,這時,大白就顯示出它的作用。

來到野鹿坪,姒昊和虞蘇在一棵蒼老的大樹下分開,姒昊帶走大白,留下大黑。他走前跟虞蘇說他到前面的溪邊獵鹿,會回來這裏找虞蘇,讓虞蘇不要走遠。虞蘇讓姒昊註意安全,要是沒獵到鹿也不要緊,可以網魚。

目送姒昊牽白馬離去,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林地,虞蘇心情有些不安。他可以天天吃魚肉,不願姒昊因打獵而冒險。姒昊是個謹慎的人,他還沒在打獵中受過傷,其實虞蘇不必擔心。

午時,太陽帶來些許暖意,照在人身上很舒服,虞蘇在林子裏尋找凍菇,他身邊緊跟大黑。他不敢離開老樹太遠,只在四周活動,怕迷路,也怕遇到外出覓食的野獸。

姒昊在前面的林地,如果有點什麽事,虞蘇喊一聲,姒昊就會趕來。

周邊只有一些小動物活動的身影,虞蘇專心致志挖菇子。冬日裏食物少,他挖滿一籃菇子,花費不少時間。

虞蘇提著籃子,回到老樹,他在樹下等待姒昊。等待過程裏,他看見一只松鼠在樹枝上蹦跳,一只小狐出現在草叢裏。

等待許久,姒昊還是沒出現。

虞蘇正打算進林子裏去找姒昊,他突然聽到湖畔傳來人語聲,似乎來了不少人。老樹所在的位置,一側就是湖畔沙地。虞蘇出去探看,他第一眼,便看到紫湖畔停泊著一艘大船。那是一艘相當華麗的大船,船身漆紅,裝飾著圖案。大船上有十數位劃槳的船夫,不見大船的主人。

起先,虞蘇以為是虞君嗣子前來游湖,但隨即,他見到湖畔沙地上的四五位女子,還有牽著白馬的姒昊,他們站在一起,似乎在交談什麽。

領頭的那位女子,衣飾華美,她身邊是圍簇她的女伴,很可能是虞君的女兒虞若。

虞蘇喊上大黑,匆忙朝姒昊走去。他沒留意,姒昊和虞若的身後,那一片蕭條的林子,便是紫藤林。他也沒想過,會在紫湖遇到虞若,而這次相遇又意味著什麽。

紫藤盤繞,錯中覆雜,粗實藤條上的白雪,已在一點點融化,露出灰褐的原色。它的樸質裏,孕育著動人心魄的美,只待春日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昊總(煙):我覺得我還能再忍幾章,我是個克制而有故事的好男人。

魚酥:導演,我給你做一副鹿皮手套,你不要讓小若和阿昊相遇好不好。

導演:好是好,可是我已經收了小若一艘游艇了。

魚酥(淚目):大黑,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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