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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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最近在進行一個頗有難度的嘗試——讓巴基和他一起出門。
這事聽起來很簡單，甚至有點簡單過頭。但鑒於冬日戰士是一種宅家的生物， 平時最遠的活動範圍也只是出門倒個垃圾， 林恩並不覺得這件事可以成功得那麽容易。而他至今失敗了不下十次的記錄也已經很能說明這一點， 想帶著這只能躺著就不坐著的大貓出去溜達， 總歸是要耗上一番功夫的。
但好在， 他最後總是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當然，林恩必須得說，自己之所以會產生哄男朋友出門的想法， 並不只是因為他和他眼底的陰影看起來都需要曬曬太陽。事實上， 這其中還涉及到一場爭論， 關於安逸生活與體型變化之間的必然聯系問題。
林恩先挑起了這個頭， 並貌似把冬兵噎得不輕。
“再說一次， 我沒有胖。”
眼睛瞪得很大，似乎這樣就能讓林恩嚇到閉嘴一樣。巴基站在冰箱前， 手裏攥著一盒布朗尼，用他所能想象的最輕蔑的語氣回答了小男友半分鐘前的疑問。
“是， 你沒有胖， 你只是與空氣接觸的面積增加了而已。”
坐在沙發上列著采明天的采購清單，林恩頭都不擡：“拜托， 你真的感覺不出來你都快有雙下巴了嗎？”
“我沒有。”
拿起一只勺子， 就著金屬面反光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巴基斬釘截鐵回答道：“你看錯了。”
你用弧面照整張臉都變形了當然看不出來。
長嘆口氣，林恩在紙上寫下‘牛奶’這一項，無奈擡起頭：“那你的小肚子？”
下意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 隔著T恤都能摸到軟軟的一層。巴基開始有點心慌，但嘴上卻依然堅持著自己的觀點：“不是。”
“……”
他忍不住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把這場對話加入第十一次失敗的記錄裏。林恩終於放棄了用語言說服男朋友的打算，幹脆出了趟門，默默搬回來個體重秤放在電視櫃旁邊。
巴基站在臥室門口看著，表情很覆雜。但林恩什麽都沒說，也沒要求他站上去試試什麽的，只是淡定地丟下句“你可千萬別站上去”，就自顧自的起身，進廚房，開冰箱，給他準備今天份的杏仁薄餅，仿佛今天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盯著那人的背影看了會兒，冬兵的目光轉向客廳裏多出來的小玩意兒，猶豫半晌，還是輕輕抿直了嘴角。
當天晚上，他比平時少吃了起碼四塊薄餅。
然後第二天，當林恩準備出門時，發現冬兵已經穿戴整齊坐在玄關等著自己，表情又無辜又委屈，就像是一只掉進水裏撲騰到筋疲力盡後終於放棄掙紮的貓。
“我跟出去只是要保證你的安全，別想多了。”
系緊鞋帶，他拉了拉腦袋上扣著的鴨舌帽，生硬開口，眼神還兇巴巴的，似乎要是林恩敢反駁或者笑出聲，自己就馬上揮動著金屬胳膊掄上去一樣。
“當然，沒有你在我身邊可到處都是危險。”
很給面子地順著話接了下去。林恩把他散落下來的頭發別到他耳後，拿起鑰匙，笑瞇瞇地將這只鎮宅神獸給請出了門。
————————
帶冬兵出門溜達絕對是件苦差事。
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明擺著的事實，不過當林恩拉著巴基走在大街上時他才真正意識到這點。雖然經過這一個半月的逃亡，那個九頭蛇的人形自走兵器已經不再那麽排斥人群，也不會再在有陌生人靠近時如臨大敵從不知道哪兒掏出來自己的小刀，但身為一個常年被各國情報機關稱為鬼故事的頂級殺手，他對於擁擠和混亂的場所向來都有種近乎本能的排斥。
雙手插。在口袋裏，遮住自己和常人不同的左手。出門時隨手扣在腦袋上的棒球帽壓得低低地，幾乎只能隱約看到隱在陰影中的下半張臉。雖然從外表來看和周圍任何一個年輕人沒什麽兩樣，但林恩知道，只要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完全有能力在半秒鐘之內從身上任何一個地方掏出足以致命的武器。
所以，為了防止這事成真，林恩一路上都不敢離開巴基超過三米以上的距離，生怕自己一個不註意，回頭就發現男朋友掄著胳膊把他身邊的路人都打飛了出去。
“其實你可以放松一下，我們現在不會有危險的。”
看了眼緊緊貼著自己走路的巴基，似乎鐵了心要把“跟出去保證你的安全”這個說法落到實處。林恩嘆口氣，這麽真誠建議道，並希望他能夠相信九頭蛇不會躲在任何一個貨架後面，時刻準備在兩人腦門上打穿一個5cm的彈孔——按照他們能多高調就多高調的風格，那些家夥只會端著火箭炮直接轟了整座超市，或者扛著機槍來一通無差別掃射，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他們幹的一樣。
巴基點點頭讚同，但僅限於後面關於九頭蛇的部分。他仍不覺得讓自己在人群中疏於防範是個好主意，不過既然林恩這麽說了，巴基也倒不介意乖乖地應下，將兩人的距離從零拉開到正常人走路的程度。
然後，他開始改用眼神熱切地視【嗶——】他。
很難說這種情況到底是變好了還是變得更糟，畢竟承受冬兵銳利的目光同樣需要很大的勇氣，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但最起碼現在他們都能正常地走路，而不是像兩只剛從動物園逃出來的無尾熊一樣連在一起，林恩覺得自己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所以，沒有人能因為他為了避開這緊迫地盯人而一再指使男朋友去隔壁貨架找東西指責他。如果需要的話，林恩也可以說服自己這是為了讓冬兵更好的適應正常的生活。他早晚是要擺脫九頭蛇對他的影響，重新在社會中定位自己的，學著做些正常人會做的事，這確實很有必要。
畢竟他不可能一直都待在他身邊，林恩默默地想，而巴基總要獨自面對這個——比如，怎麽應對一場發生在超市裏的來自陌生人的搭訕。
沒有危險。
當餘光瞥見巴基被兩個跟了他們有幾分鐘的女孩兒找上時，林恩只大致一掃就做出了精準的判斷。而冬兵顯然也沒有從她們身上感受到什麽惡意——所以他的小刀依然好好待在該待的地方——但表情同樣困惑的要命。他肯定明白在21世紀被陌生人攔下要電話號碼不是什麽新鮮事，但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而這就讓他變得非常手足無措，尤其是發現林恩貌似並不打算馬上來給他解圍之後。
“嘿，帥哥，能告訴我你的藍莓醬是在哪裏拿的嗎？”
瞥了眼巴基手裏的果醬瓶，深棕發色的女孩兒表情很正經，而她的同伴則一直在旁邊偷笑。
“……”不安地把帶著手套的左手往身後藏了藏，巴基看著手裏的瓶子想了想，猶豫著給她們指了個方向：“那邊。”
“謝謝你的幫助。”
目的很顯然不是在這個上面，女孩兒只略微一頷首，看都沒看巴基指的地方，立刻就接了下去：“事實上，我覺得你長得有點像某個我認識的人……能把你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給我嗎？或許有時間我們能一起出去喝杯咖啡。”
不錯，一個爽快的姑娘。
直視冬兵的眼神是需要勇氣的，哪怕現在面前這個是溫馴版本的也一樣。林恩有點佩服那個女孩子的膽量，但她拋出的問題已經超出巴基現在能獨立處理的範圍了，所以他也不再站在拐角看熱鬧，而是慢慢推著購物車踱步過去，微笑著宣布自己的所有權。
“下午好，美麗的小姐們。”
伸出一只手搭在巴基肩膀上，感覺他不明顯地放松了下來，林恩輕快地眨眨眼：“我沒打擾你們吧？”
“……當然沒有。”
眼神在他們之間看了幾個來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女孩兒看起來也沒有那麽沮喪，而是大方伸出手，和林恩輕輕一握。
“是我打擾了你的朋友。”她笑了笑：“我是詹妮弗。”
“林恩·福爾摩斯。而這位是詹姆斯·莫裏斯。”
在逃亡中（起碼名義上是）還用原先的名字是有點不明智的，但好在這個也是他的真名，雖然拜某位大偵探和他的博客寫手所賜，這個姓氏在一定程度上比林恩·莫裏斯還要招搖，但上帝保佑，夏洛克顯然還沒有聲名遠播到在這個東歐小國人盡皆知的程度。而給冬日戰士編造個假名相比之下就要隨意一些，林恩幹脆就拿他原本的名字和自己原本的姓氏一湊，完美到保證巴基本人都不知道這是在喊他。
果然，林恩餘光瞥見男朋友皺了皺眉，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依然站在原地，努力在四人中間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
“很高興認識你們。”
詹妮弗點點頭。雖然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這兩人肯定是一對兒，自己是不可能有機會，便招呼同伴遺憾地離開了：“祝你們有個愉快的下午。”
“多謝。”
如果沒有遇見過冬兵，這樣美麗又大膽的姑娘林恩還是不介意試著約一下的。但現在，他只是禮貌地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擡起胳膊戳了男朋友一拐肘，揶揄地朝他眨眨眼：
“怎麽辦？早知道你這麽有魅力，我就應該一直把你藏在家裏不給別人看才對。”
而巴基並沒有理他。他的眉頭依然微微皺著，似乎在思考什麽難解的疑問，看向林恩的目光不知都包含了什麽。
“詹姆斯·莫裏斯？”他擡頭看去。
“你知道，我總不能在別人面前叫你‘winter soldier’吧？就算是只有‘winter’也太高調了，你需要一個真正能隱藏身份的名字。”
聳聳肩，林恩給出回答的速度很快，並且並沒有特別掩飾自己的私心：“莫裏斯這個姓氏我暫時不能用，給你正好……當然，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名字，下次別人問起來可以自己再起一個。”
“我沒有不喜歡。”
搖搖頭，巴基並不為林恩的自作主張而生氣。他只是腦子裏剛剛閃過來一點什麽，在聽到‘詹姆斯’這個名字的時候。但是那感覺來得快也消失得很快，當他反應過來時，其實還是林恩讓他用莫裏斯這個姓氏更讓他驚訝一些。
“我沒有不喜歡。”巴基小心斟酌著用詞：“它只是有點怪，感覺就像是——”
“就像你跟我結婚了，或者變成了兄弟還是別的什麽……總之就是生活在同一個家裏的那種感覺，我懂。”
在巴基找到適合的形容之前就知道他要說什麽。林恩彎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聲傳得很遠：
“不過說起來，我們不早就是一家人了嗎？”
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無法反駁。巴基在原地站了會兒，眼神漸漸柔和下來，最終，流露出幾分發自內心的笑意。
“當然。”
他從林恩手裏接過購物車，推到一邊。然後勾過那人的腦袋，找準嘴唇重重吻了上去。
家，家人。
這在冬兵的記憶中都是極度陌生的詞。但它們卻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悄悄從胸口浮現出來，然後在他不知所措之前被一個人一一變成現實。有人珍視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美好到能讓長年冰凍的雪原吹過春風，寒冬裏的玫瑰再度綻放，一點一點，連過去七十年純白色的靜默和孤獨都不再那麽令人害怕了。
逛超市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活動。
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巴基這麽想著，在所有人都註意到這邊之前放開了小男友，又慷慨地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
林恩幾乎有點看呆了。
“上帝，我果然還是應該把你藏起來。”
自言自語嘟囔了句。他平覆下跳動過快的心率，像是在掩飾什麽般從兜裏掏出購物清單，裝模作樣地查看起來，就好像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間諜真會把自己親手寫下的東西全部忘光一樣。
“唔，果醬你已經去拿了。”
瞟了眼男朋友手裏還抓著的瓶子，林恩點點頭：“那牛奶也交給你吧。”
“好。”
巴基很快回答，並幹脆地挑了個方向走了。而林恩就這麽看著，心想他腦子再怎麽有問題也是個智商正常的家夥，放牛奶的貨架就在隔壁，肯定沒有什麽問題……才怪。
我他媽為什麽就信了他的邪。
當林恩挑好麥片，推著購物車繞到另一邊時，他面無表情盯著貨架間空無一人的走廊，整個人幾乎都是崩潰的。
————————
在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幾百平米的超市裏迷路了時，巴基委屈得就像個一百歲的孩子。
他在宛如迷宮的貨架之間轉了幾圈，尋找自己的目標，但不知是走錯了方向還是怎麽，當他抱著一箱牛奶停下腳步時，已經發現自己回不到離開的那個地方了。
感覺有點丟人。
他眼角不自覺抽搐了下。那個能扛著火箭炮炸毀一棟大廈的冬日戰士在超市裏走丟了，這事聽起來就仿佛是假的，可現在卻正在一個遙遠的東歐國家裏發生。巴基不知道林恩現在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又有沒有到處找他，但毫無疑問，他肯定會狠狠地嘲笑他一番，並且再也不相信自己能獨自活在21世紀的社會裏，這真的太他媽丟臉了。
他開始突然有點想把自己凍回冰裏。
沈浸在難以言喻的覆雜情緒裏，巴基站在原地，並沒有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直到他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拉扯自己的衣角。
飛快把牛奶箱夾在胳膊底下，他右手摸在腰側，警惕地轉過身。
沒人。
冬兵楞了半秒鐘，目光順著空氣朝下滑去，發現一個滿臉淚痕的小男孩站在自己身邊。似乎被他轉身的速度給嚇到了，正仰著頭瞪大眼盯著他瞧。
巴基也瞪著眼回看過去。兩人一時間就那麽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彼此誰都沒有開口，氣氛比較尷尬。
“我……我找不到媽咪了。”
大概是被巴基的眼神看得有點害怕，小男孩止不住抽噎道，偶爾還打個嗝，但抓著冬兵衣角的手卻一直沒有松開。
我也找不到林恩了。
下意識就想接個話，但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會把自己拉低到和幼年兒童一樣的水平。巴基張了張嘴，輕咳一聲，並不明白男孩兒找不到媽媽就來找自己是個什麽道理。
“你能帶我去廣播室嗎？”好在，那男孩兒很快就回答了冬兵的疑惑：“剛剛我聽到了，媽咪就在廣播室等我，可我不知道怎麽去。”
“廣播室？”
微微皺起眉，想起他剛剛似乎確實有聽到超市裏波播送的尋人通知。巴基低聲重覆了一遍，想了想，心中有了個主意：“那裏可以找人嗎？”
男孩兒不太懂他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點點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巴基滿意‘嗯’了聲，一手夾著牛奶箱，一手抱起男孩兒讓他在自己臂彎中坐好，雄赳赳氣昂昂地邁開腳步走了出去，就像即將扛著槍奔赴戰場的士兵。
一個優秀的殺手總是能在犯錯後找到合適的解決方法，冬日戰士也不例外。比如，假裝那個迷路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
十分鐘後。
當林恩心急如焚地在滿超市找人時，他冷不丁聽到廣播裏傳來這麽條尋人消息：
“走丟的林恩·福爾摩斯小朋友，你的家長詹姆斯·莫裏斯現在正在廣播室等你，請速來。”
“再播送一遍。走丟的林恩·福爾摩斯小朋友，你的家長詹姆斯·莫裏斯現在正在……”
林恩微笑著捏爛了購物車裏挑好的李子，並終於對自家男朋友能不要臉到什麽地步有了全新的認識。
於是，那天晚上。作為報覆，他等巴基睡熟之後爬起來關了臥室的空調，並在三十幾度的外溫中默默用四床被子把冬兵裹成了粽子。
然後，他被熱醒的男朋友在客廳逮了個正著。他們在浴室裏打了一架，又打♂了一架。
再然後，這一天就這麽愉快地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能馬上就要因為學車累死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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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聽起來很簡單，甚至有點簡單過頭。但鑒於冬日戰士是一種宅家的生物， 平時最遠的活動範圍也只是出門倒個垃圾， 林恩並不覺得這件事可以成功得那麽容易。而他至今失敗了不下十次的記錄也已經很能說明這一點， 想帶著這只能躺著就不坐著的大貓出去溜達， 總歸是要耗上一番功夫的。
但好在， 他最後總是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當然，林恩必須得說，自己之所以會產生哄男朋友出門的想法， 並不只是因為他和他眼底的陰影看起來都需要曬曬太陽。事實上， 這其中還涉及到一場爭論， 關於安逸生活與體型變化之間的必然聯系問題。
林恩先挑起了這個頭， 並貌似把冬兵噎得不輕。
“再說一次， 我沒有胖。”
眼睛瞪得很大，似乎這樣就能讓林恩嚇到閉嘴一樣。巴基站在冰箱前， 手裏攥著一盒布朗尼，用他所能想象的最輕蔑的語氣回答了小男友半分鐘前的疑問。
“是， 你沒有胖， 你只是與空氣接觸的面積增加了而已。”
坐在沙發上列著采明天的采購清單，林恩頭都不擡：“拜托， 你真的感覺不出來你都快有雙下巴了嗎？”
“我沒有。”
拿起一只勺子， 就著金屬面反光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巴基斬釘截鐵回答道：“你看錯了。”
你用弧面照整張臉都變形了當然看不出來。
長嘆口氣，林恩在紙上寫下‘牛奶’這一項，無奈擡起頭：“那你的小肚子？”
下意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 隔著T恤都能摸到軟軟的一層。巴基開始有點心慌，但嘴上卻依然堅持著自己的觀點：“不是。”
“……”
他忍不住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把這場對話加入第十一次失敗的記錄裏。林恩終於放棄了用語言說服男朋友的打算，幹脆出了趟門，默默搬回來個體重秤放在電視櫃旁邊。
巴基站在臥室門口看著，表情很覆雜。但林恩什麽都沒說，也沒要求他站上去試試什麽的，只是淡定地丟下句“你可千萬別站上去”，就自顧自的起身，進廚房，開冰箱，給他準備今天份的杏仁薄餅，仿佛今天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盯著那人的背影看了會兒，冬兵的目光轉向客廳裏多出來的小玩意兒，猶豫半晌，還是輕輕抿直了嘴角。
當天晚上，他比平時少吃了起碼四塊薄餅。
然後第二天，當林恩準備出門時，發現冬兵已經穿戴整齊坐在玄關等著自己，表情又無辜又委屈，就像是一只掉進水裏撲騰到筋疲力盡後終於放棄掙紮的貓。
“我跟出去只是要保證你的安全，別想多了。”
系緊鞋帶，他拉了拉腦袋上扣著的鴨舌帽，生硬開口，眼神還兇巴巴的，似乎要是林恩敢反駁或者笑出聲，自己就馬上揮動著金屬胳膊掄上去一樣。
“當然，沒有你在我身邊可到處都是危險。”
很給面子地順著話接了下去。林恩把他散落下來的頭發別到他耳後，拿起鑰匙，笑瞇瞇地將這只鎮宅神獸給請出了門。
————————
帶冬兵出門溜達絕對是件苦差事。
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明擺著的事實，不過當林恩拉著巴基走在大街上時他才真正意識到這點。雖然經過這一個半月的逃亡，那個九頭蛇的人形自走兵器已經不再那麽排斥人群，也不會再在有陌生人靠近時如臨大敵從不知道哪兒掏出來自己的小刀，但身為一個常年被各國情報機關稱為鬼故事的頂級殺手，他對於擁擠和混亂的場所向來都有種近乎本能的排斥。
雙手插。在口袋裏，遮住自己和常人不同的左手。出門時隨手扣在腦袋上的棒球帽壓得低低地，幾乎只能隱約看到隱在陰影中的下半張臉。雖然從外表來看和周圍任何一個年輕人沒什麽兩樣，但林恩知道，只要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完全有能力在半秒鐘之內從身上任何一個地方掏出足以致命的武器。
所以，為了防止這事成真，林恩一路上都不敢離開巴基超過三米以上的距離，生怕自己一個不註意，回頭就發現男朋友掄著胳膊把他身邊的路人都打飛了出去。
“其實你可以放松一下，我們現在不會有危險的。”
看了眼緊緊貼著自己走路的巴基，似乎鐵了心要把“跟出去保證你的安全”這個說法落到實處。林恩嘆口氣，這麽真誠建議道，並希望他能夠相信九頭蛇不會躲在任何一個貨架後面，時刻準備在兩人腦門上打穿一個5cm的彈孔——按照他們能多高調就多高調的風格，那些家夥只會端著火箭炮直接轟了整座超市，或者扛著機槍來一通無差別掃射，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他們幹的一樣。
巴基點點頭讚同，但僅限於後面關於九頭蛇的部分。他仍不覺得讓自己在人群中疏於防範是個好主意，不過既然林恩這麽說了，巴基也倒不介意乖乖地應下，將兩人的距離從零拉開到正常人走路的程度。
然後，他開始改用眼神熱切地視【嗶——】他。
很難說這種情況到底是變好了還是變得更糟，畢竟承受冬兵銳利的目光同樣需要很大的勇氣，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但最起碼現在他們都能正常地走路，而不是像兩只剛從動物園逃出來的無尾熊一樣連在一起，林恩覺得自己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所以，沒有人能因為他為了避開這緊迫地盯人而一再指使男朋友去隔壁貨架找東西指責他。如果需要的話，林恩也可以說服自己這是為了讓冬兵更好的適應正常的生活。他早晚是要擺脫九頭蛇對他的影響，重新在社會中定位自己的，學著做些正常人會做的事，這確實很有必要。
畢竟他不可能一直都待在他身邊，林恩默默地想，而巴基總要獨自面對這個——比如，怎麽應對一場發生在超市裏的來自陌生人的搭訕。
沒有危險。
當餘光瞥見巴基被兩個跟了他們有幾分鐘的女孩兒找上時，林恩只大致一掃就做出了精準的判斷。而冬兵顯然也沒有從她們身上感受到什麽惡意——所以他的小刀依然好好待在該待的地方——但表情同樣困惑的要命。他肯定明白在21世紀被陌生人攔下要電話號碼不是什麽新鮮事，但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而這就讓他變得非常手足無措，尤其是發現林恩貌似並不打算馬上來給他解圍之後。
“嘿，帥哥，能告訴我你的藍莓醬是在哪裏拿的嗎？”
瞥了眼巴基手裏的果醬瓶，深棕發色的女孩兒表情很正經，而她的同伴則一直在旁邊偷笑。
“……”不安地把帶著手套的左手往身後藏了藏，巴基看著手裏的瓶子想了想，猶豫著給她們指了個方向：“那邊。”
“謝謝你的幫助。”
目的很顯然不是在這個上面，女孩兒只略微一頷首，看都沒看巴基指的地方，立刻就接了下去：“事實上，我覺得你長得有點像某個我認識的人……能把你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給我嗎？或許有時間我們能一起出去喝杯咖啡。”
不錯，一個爽快的姑娘。
直視冬兵的眼神是需要勇氣的，哪怕現在面前這個是溫馴版本的也一樣。林恩有點佩服那個女孩子的膽量，但她拋出的問題已經超出巴基現在能獨立處理的範圍了，所以他也不再站在拐角看熱鬧，而是慢慢推著購物車踱步過去，微笑著宣布自己的所有權。
“下午好，美麗的小姐們。”
伸出一只手搭在巴基肩膀上，感覺他不明顯地放松了下來，林恩輕快地眨眨眼：“我沒打擾你們吧？”
“……當然沒有。”
眼神在他們之間看了幾個來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女孩兒看起來也沒有那麽沮喪，而是大方伸出手，和林恩輕輕一握。
“是我打擾了你的朋友。”她笑了笑：“我是詹妮弗。”
“林恩·福爾摩斯。而這位是詹姆斯·莫裏斯。”
在逃亡中（起碼名義上是）還用原先的名字是有點不明智的，但好在這個也是他的真名，雖然拜某位大偵探和他的博客寫手所賜，這個姓氏在一定程度上比林恩·莫裏斯還要招搖，但上帝保佑，夏洛克顯然還沒有聲名遠播到在這個東歐小國人盡皆知的程度。而給冬日戰士編造個假名相比之下就要隨意一些，林恩幹脆就拿他原本的名字和自己原本的姓氏一湊，完美到保證巴基本人都不知道這是在喊他。
果然，林恩餘光瞥見男朋友皺了皺眉，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依然站在原地，努力在四人中間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
“很高興認識你們。”
詹妮弗點點頭。雖然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這兩人肯定是一對兒，自己是不可能有機會，便招呼同伴遺憾地離開了：“祝你們有個愉快的下午。”
“多謝。”
如果沒有遇見過冬兵，這樣美麗又大膽的姑娘林恩還是不介意試著約一下的。但現在，他只是禮貌地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擡起胳膊戳了男朋友一拐肘，揶揄地朝他眨眨眼：
“怎麽辦？早知道你這麽有魅力，我就應該一直把你藏在家裏不給別人看才對。”
而巴基並沒有理他。他的眉頭依然微微皺著，似乎在思考什麽難解的疑問，看向林恩的目光不知都包含了什麽。
“詹姆斯·莫裏斯？”他擡頭看去。
“你知道，我總不能在別人面前叫你‘winter soldier’吧？就算是只有‘winter’也太高調了，你需要一個真正能隱藏身份的名字。”
聳聳肩，林恩給出回答的速度很快，並且並沒有特別掩飾自己的私心：“莫裏斯這個姓氏我暫時不能用，給你正好……當然，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名字，下次別人問起來可以自己再起一個。”
“我沒有不喜歡。”
搖搖頭，巴基並不為林恩的自作主張而生氣。他只是腦子裏剛剛閃過來一點什麽，在聽到‘詹姆斯’這個名字的時候。但是那感覺來得快也消失得很快，當他反應過來時，其實還是林恩讓他用莫裏斯這個姓氏更讓他驚訝一些。
“我沒有不喜歡。”巴基小心斟酌著用詞：“它只是有點怪，感覺就像是——”
“就像你跟我結婚了，或者變成了兄弟還是別的什麽……總之就是生活在同一個家裏的那種感覺，我懂。”
在巴基找到適合的形容之前就知道他要說什麽。林恩彎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聲傳得很遠：
“不過說起來，我們不早就是一家人了嗎？”
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無法反駁。巴基在原地站了會兒，眼神漸漸柔和下來，最終，流露出幾分發自內心的笑意。
“當然。”
他從林恩手裏接過購物車，推到一邊。然後勾過那人的腦袋，找準嘴唇重重吻了上去。
家，家人。
這在冬兵的記憶中都是極度陌生的詞。但它們卻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悄悄從胸口浮現出來，然後在他不知所措之前被一個人一一變成現實。有人珍視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美好到能讓長年冰凍的雪原吹過春風，寒冬裏的玫瑰再度綻放，一點一點，連過去七十年純白色的靜默和孤獨都不再那麽令人害怕了。
逛超市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活動。
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巴基這麽想著，在所有人都註意到這邊之前放開了小男友，又慷慨地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
林恩幾乎有點看呆了。
“上帝，我果然還是應該把你藏起來。”
自言自語嘟囔了句。他平覆下跳動過快的心率，像是在掩飾什麽般從兜裏掏出購物清單，裝模作樣地查看起來，就好像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間諜真會把自己親手寫下的東西全部忘光一樣。
“唔，果醬你已經去拿了。”
瞟了眼男朋友手裏還抓著的瓶子，林恩點點頭：“那牛奶也交給你吧。”
“好。”
巴基很快回答，並幹脆地挑了個方向走了。而林恩就這麽看著，心想他腦子再怎麽有問題也是個智商正常的家夥，放牛奶的貨架就在隔壁，肯定沒有什麽問題……才怪。
我他媽為什麽就信了他的邪。
當林恩挑好麥片，推著購物車繞到另一邊時，他面無表情盯著貨架間空無一人的走廊，整個人幾乎都是崩潰的。
————————
在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幾百平米的超市裏迷路了時，巴基委屈得就像個一百歲的孩子。
他在宛如迷宮的貨架之間轉了幾圈，尋找自己的目標，但不知是走錯了方向還是怎麽，當他抱著一箱牛奶停下腳步時，已經發現自己回不到離開的那個地方了。
感覺有點丟人。
他眼角不自覺抽搐了下。那個能扛著火箭炮炸毀一棟大廈的冬日戰士在超市裏走丟了，這事聽起來就仿佛是假的，可現在卻正在一個遙遠的東歐國家裏發生。巴基不知道林恩現在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又有沒有到處找他，但毫無疑問，他肯定會狠狠地嘲笑他一番，並且再也不相信自己能獨自活在21世紀的社會裏，這真的太他媽丟臉了。
他開始突然有點想把自己凍回冰裏。
沈浸在難以言喻的覆雜情緒裏，巴基站在原地，並沒有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直到他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拉扯自己的衣角。
飛快把牛奶箱夾在胳膊底下，他右手摸在腰側，警惕地轉過身。
沒人。
冬兵楞了半秒鐘，目光順著空氣朝下滑去，發現一個滿臉淚痕的小男孩站在自己身邊。似乎被他轉身的速度給嚇到了，正仰著頭瞪大眼盯著他瞧。
巴基也瞪著眼回看過去。兩人一時間就那麽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彼此誰都沒有開口，氣氛比較尷尬。
“我……我找不到媽咪了。”
大概是被巴基的眼神看得有點害怕，小男孩止不住抽噎道，偶爾還打個嗝，但抓著冬兵衣角的手卻一直沒有松開。
我也找不到林恩了。
下意識就想接個話，但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會把自己拉低到和幼年兒童一樣的水平。巴基張了張嘴，輕咳一聲，並不明白男孩兒找不到媽媽就來找自己是個什麽道理。
“你能帶我去廣播室嗎？”好在，那男孩兒很快就回答了冬兵的疑惑：“剛剛我聽到了，媽咪就在廣播室等我，可我不知道怎麽去。”
“廣播室？”
微微皺起眉，想起他剛剛似乎確實有聽到超市裏波播送的尋人通知。巴基低聲重覆了一遍，想了想，心中有了個主意：“那裏可以找人嗎？”
男孩兒不太懂他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點點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巴基滿意‘嗯’了聲，一手夾著牛奶箱，一手抱起男孩兒讓他在自己臂彎中坐好，雄赳赳氣昂昂地邁開腳步走了出去，就像即將扛著槍奔赴戰場的士兵。
一個優秀的殺手總是能在犯錯後找到合適的解決方法，冬日戰士也不例外。比如，假裝那個迷路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
十分鐘後。
當林恩心急如焚地在滿超市找人時，他冷不丁聽到廣播裏傳來這麽條尋人消息：
“走丟的林恩·福爾摩斯小朋友，你的家長詹姆斯·莫裏斯現在正在廣播室等你，請速來。”
“再播送一遍。走丟的林恩·福爾摩斯小朋友，你的家長詹姆斯·莫裏斯現在正在……”
林恩微笑著捏爛了購物車裏挑好的李子，並終於對自家男朋友能不要臉到什麽地步有了全新的認識。
於是，那天晚上。作為報覆，他等巴基睡熟之後爬起來關了臥室的空調，並在三十幾度的外溫中默默用四床被子把冬兵裹成了粽子。
然後，他被熱醒的男朋友在客廳逮了個正著。他們在浴室裏打了一架，又打♂了一架。
再然後，這一天就這麽愉快地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能馬上就要因為學車累死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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