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5章 前塵

關燈
攻陷定州的第十天下午,宋衍照例巡城一周,然後登上城墻遙望片刻漯山的方向,兩天一夜拿下漯山定州,除了敵人技不如人,也有煌煜近七萬將士的血。

那天,攻城戰鼓擂起時,宋衍率先領兵向前沖去,邢鄴和容旬則分頭向城墻兩側攻去,龍修壓陣,見機發起第二次沖擊。很快,定州中將被他們逼了出來,一時間殺聲震天,但煌煜離城門尚有很遠的距離。快到中午時,煌煜士氣明顯低迷起來,龍修揮刀出陣,開始第二波沖擊,宋衍見狀急忙回防,盡量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為他掩護。

當時,他看到邢鄴和容旬兩隊人馬已經被壓制住,不由得心急如焚。龍修連連揮刀,試圖沖破敵軍向容旬一側支援,突然,容旬從左翼沖殺回來,直奔龍修,勒馬之際幾乎人立起來,頃刻間便有好幾個人向他馬腹砍去,龍修一驚之下脫口喊道:“容旬!”容旬卻雙手各持刀劍,或擲或揮,驚險脫困,沖龍修喊道:“你聽著!日落前你必須攻到城門口!”說吧,調轉馬頭順來路殺了回去。

龍修一楞,隨即想到什麽,喊道:“回來!”

容旬頭也不回,銀甲在冰雪陽光中間明亮得刺眼。龍修策馬欲追,宋衍已經跑到他身側急急阻止。龍修睚眥欲裂,揮劍狂喊:“進攻!進攻!”自己已經如煞神一般沖向城門的方向。

再後來,城門破了,煌煜將士如潮水般湧入城中,沖到城墻街巷開始占領。宋衍進城時,見到城門下容旬的銀甲幾乎要被血染成紅色,身邊一圈將士無頭盔者頭發幾乎結成一整塊冰,一望便知是從水中爬出。後來宋衍才知道漯山上有一處溪流,被定州引入城中蓄起使用,城外數裏地就是地下水道的入口。

當時,龍修下馬便向容旬沖了過去,恨不能揪其衣領,怒喝道:“你不要命了這麽亂來!”

容旬將他的手狠狠拂開,冷笑一聲喝道:“聽到打仗就親征,是誰先亂來的!?”說罷,轉身便沖進隊伍跑走了。

宋衍不敢讓瞬間呆立原地的龍修發現自己聽到一切,剛好邢鄴從身後追上,兩人一打眼色,一左一右向城內沖去。

哎,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哪裏了,陛下中的毒要不要緊。宋衍想著,卻看到一個士兵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交給他一封密信,說是陛下從永州傳回來的。

他拆開一看,良久,呆在城門上不知如何是好——陛下果然知道自己聽到了一切。

當晚,慕近率軍到定州會和。三位將領在城墻頭喝酒,慕近見宋衍心事重重地樣子,關切的問道:“宋大哥,你怎麽一臉心事?”

宋衍露出愁苦迷茫之色,說道:“這次與那位容先生並肩作戰,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啊?啊!你說那位?”慕近大剌剌的反應過來,喝了一口說道:“可不是,真像啊!宋大哥他都不在了,你可別亂想。”

“我不是想這個,你沒發現嗎?這個容先生與陛下一個營帳,同進同出的,再想到咱們陛下那位貴妃,也是姓容……”

“嗯?”慕近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喃喃說道:“可是容先生是男的。”

宋衍撇撇嘴,說道:“是啊,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你是說……”慕近眉頭已經快揪到了一起,好半天,他一躍而起,驚呼道:“你是說容先生就是咱們貴妃娘娘!?”

這句話從中氣十足的慕將軍嘴裏喊出來,傳達的範圍比戰鼓還要大些。宋衍仿佛聽到來自四野八荒的寂靜,連忙說道:“閉嘴!”

慕近這才知道自己喊得太大聲,老臉一紅,大笑起來說道:“玩笑!玩笑!哈哈!”扔下酒杯巡防去了。

宋衍有些抱歉的看著師弟的背影,慢慢的喝了一口酒,琢磨著這個消息走漏得會不會有點太過“直接”。一旁一直沈默的邢鄴突然問道:“你們所說那個人,可是前朝一等侯,鎮國威衛大將軍?”

宋衍點點頭:“是。”

邢鄴又沈默了片刻,說道:“我記得那位殿下人稱玉面修羅,叫容旬,字起雲。”

宋衍又點了點頭說道:“是。”

隨陛下悄然回京的這位容先生,名叫容起,面具下的半張臉,俊秀如玉。

這天晚上,容旬與龍修的馬車正行駛在夜晚的官道上,永州在他們的身後已經看不見了。

那時,龍修低燒不退,但還能時常保持清醒,他看著容旬深陷的黑眼圈,有些心疼的說道:“你睡一會,我叫你。”

容旬搖搖頭說道:“我剛睡過了,你安心躺著。”

“容旬……”龍修嘆了口氣,說道:“我沒那麽容易死,你不要怕。”

“我不怕,”容旬說著,語氣中突然多了狠厲:“你這幾年逼我至如此,你要死也會死在我手上。”

龍修一笑,擡手摸著容旬胸口垂下的一縷黑發,說道:“我這條命,你隨時拿去。”

容旬看了他一眼,說道:“睡吧,我還指望你的大夫幫晴天調理身體呢。”

龍修便點點頭,將容旬也按下半臥著,這才又陷入昏昏沈沈的噩夢裏。

容旬閉上眼睛,石川海的身影一直在腦海裏晃蕩,他想起他最後的日子堅持將自己拒之門外,想起那些將士悄聲說著“骨紅似血”,想著他的骨灰那麽輕……好不容易趕走這些記憶,又想著龍修若死只怕煌煜大亂,想著他若真的死了自己也就徹底自由了,呆楞片刻又想起去年偶爾在那茶館裏,聽著歌女唱道“平生只識這幾人,卻是幾人都故去。”

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

十天後,風子游在雍州城外的官道上遠遠看到一輛馬車駛來,一片小小的玄色黃邊旗幟飄在馬車上,心中激蕩,急忙策馬沖了上去。

當簾幕掀開,他看到容旬小心護著臥在他腿上的龍修,一張臉青白凹陷,幾乎不成人形。容旬伸出手拽住他的手臂,問道:“你有幾分把握?”

風子游感覺到他微微顫抖的手,轉手握住他的手腕,一邊凝神聽著脈,一邊慢慢說道:“七分。”

容旬這才一彎嘴角,說道:“好,”安慰似的念著“當年我只有五分你也救過來了……”一邊就睡死了過去。

這一睡,就是小一個月。

當他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龍修、安公公、三個胖乎乎的小皇子,還有風子游那萬年不變的下垂眼,大大小小的全盯著自己。

全身疲累,仿佛睡了百年似的。

龍修將他扶起來,端過水一口一口餵了過來,容旬見他與往常一樣,一時楞住了,好半天才問道:“你……你好了?”

龍修點點頭,探身在他額角輕輕一吻,那邊風子游已經平平淡淡的開了口:“他只是中毒,你新傷舊病的,比他還嚴重。”

“…已經過了多久了?”容旬看著風子游,這才知道又過了一個月,算來從自己奔赴邊關,已經五個多月了,急忙轉過頭來問安公公:“長樂那邊,我這麽久不寫信她肯定要擔心的。”

安公公安慰道:“雖然存信不夠,奴才前陣子安排了南邊特產送過去,只交待說信丟了。”

容旬這才放心的點點頭,小皇子們等了許久,天銘已經按耐不住,在嬤嬤懷裏扭著要過來。自從突然多了一個爹爹,三個孩子都十分纏他,尤其是幼子天銘,比晴天還要粘人。容旬見他癟著小嘴,望眼欲穿的樣子,便伸手對幾位嬤嬤說道:“抱來吧。”

嬤嬤們行禮走過來,天銘帶頭直接從嬤嬤懷裏躥出來,扭到床上就要去抱容旬,另兩個許久不見,竟也跟著有樣學樣起來。眼看三個孩子都往龍床上滾去,安公公心裏一緊,卻見龍修並無異議的樣子,就沒有出聲,只是等天銘邁著小短腿站在床頭,對著容旬臉頰就是一個口水黏黏的大親吻,龍修眉頭一皺,起身,一手一個將他們扔回嬤嬤手上,說道:“該睡午覺了,帶下去。”

三個皇子一向對龍修有點怕,被扔回來也不敢哭,容旬見他們一臉委屈,說道:“讓他們在這裏睡吧,”說著,看一眼龍修不太高興的表情,問道:“…要不,我過去陪他們?”

龍修瞇了瞇眼睛,終於回頭對三個稚嫩皇子咬牙切齒的威脅道:“敢吵鬧就扔出去。”

容旬面無表情的眨眨眼,不知怎麽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