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源，燕京。

“哎, 羊家虎子, 你聽說那個事了嗎？”

羊筎虎剛從靈珠工廠回家, 還沒能坐下歇一口氣，就聽到坐在院子裏和他家老爺子聊天的隔壁鄰居家老婦人, 神秘兮兮問他。

然後，不等羊筎虎回答，他家老爺子羊八兩, 就從小板凳上跳起來, 喝道, “你這老婆子，說什麽呢, 走走走, 我兒子在工廠裏好不容易升上小組長, 加了工錢, 你敢慫恿他幹別的事我打死你！”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鄰居家老婦人被唬了一跳，“我只是想問問你家虎子現在是小組長, 有沒有聽說——”

“小組長工作那麽忙, 不僅自己要灌靈, 還要帶領全組, 哪有功夫聽嚼舌。你家兩個小子也下工了, 你個老婆子回家做飯去吧，還在別人家說什麽呢！”

鄰居家老婦人發現，羊八兩是胡攪蠻纏也不準自己向羊筎虎打聽。她只能呸了一口, 端著剛才閑聊時折好的菜，罵罵咧咧回家煮飯。

她前腳剛走，羊八兩後腳就把院子門關上，然後轉頭對自家兒子說：“餓了吧？飯菜已經煮好了，去洗個手吃飯。”

羊筎虎站在原地不動。

醒來之後，一直在仙兵老爺們的指導下進行鍛煉的他，已經隱約可見壯漢的模樣，目視羊八兩道：“爹，剛才黃家婆婆想問的，可是上仙們征兵的事？”

“上仙們竟然征咱們這些凡人當兵了？”羊八兩聞言，貌似很驚奇道，“哎，就算有頭盔，咱們也打不贏上仙啊。征咱們當兵有什麽用呢，上仙的心思真是叫人看不懂。不說這個，吃飯，吃飯吧。”

“……爹，”看出羊八兩想蒙混過去，羊筎虎一瞬不敢再說，但咬咬牙，還是說了出來，“我想去應征，我想去當兵。”

他這話音落，羊八兩，眼睛都瞪圓了。

肥山羊跳了起來，張張嘴卻因為太生氣而說不出話。

半晌，他才罵道：“混小子，閉嘴！”

羊筎虎沒有閉嘴，重覆道：“我想去當兵。”

“你你你你！”羊八兩手指自己兒子，“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可是……”羊筎虎還想說。

“你以為去當兵安全得很？”羊八兩繼續罵道，“我問過在青華那邊的你大伯了！他說這當兵後，雖然是通過頭盔進入仙兵之軀，到其他諸天界去，原身還留在昆源，哪怕在那邊死了，也只是回到身體裏，但上仙們術法奇多，針對神魂的也有，要是神魂壞掉，原身也會死的！”

“我知道。”羊筎虎說。

“你知道個鬼子！”羊八兩跳罵。

“我知道，”羊筎虎不在意親爹的打斷，重新道，“今天下工前，仙兵老爺來做征兵宣傳了，宣傳的時候有講，和他們這些死人所化的仙兵不同，活人仙兵要是神魂被破，是會死掉的，他們也沒法給出保障，所以這不是徭役，當不當兵全靠自願，要和家裏人商量後想明白了，再決定要不要當兵。”

羊八兩氣著了。

“既然知道，你為什麽要去當兵！”

“爹，你聽我說，”羊筎虎努力組織語言，“這，上周在夜校，我們學了一句話，叫‘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你當你老子我不上夜校嗎？！”羊八兩根本不想聽，“大家都有責，何必是你這匹夫去擔啊？我老羊家好好一雙兒女，現在只剩你一個了，你想讓你老子我無人養老嗎！”

“因、因為，”上學時間不長的羊筎虎，還沒辦法順溜有條理地說完一長段話，“我，我想去……”

“你想去個鬼！不要聽別人說去就跟著去……”

“……我想去救妹妹啊！爹！”羊筎虎沒頭沒腦地喊道。

這句話讓羊八兩的話，卡在喉嚨眼裏。

老人張嘴又合上，臉上卻是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什麽？你……你這是又害心魔了？”他道，“你妹妹已經死了。”

“我知道妹妹已經死了，”吼出那句話的羊筎虎，在他爹落淚的時候，也跟著落淚了，“但是，這不，其他諸天界，還有好多弟弟妹妹，好多像爹你這樣的老人家，還活著啊。”

想起自家水靈靈的小女兒，羊八兩頓時哭得更兇。

他胖山羊一樣的臉上，老淚縱橫，但還是掙紮道：

“其他諸天界的，又不是你妹妹……”

羊八兩這麽說，與他兒子對視。

羊筎虎什麽也沒說了，只沈默回望。

片刻，老人和年輕人，眼淚約流越兇，直到不知是誰，發出了第一聲哀嚎。

涼了的飯菜擺在桌上，父子互相抱頭痛哭。

第二天。

羊八兩和羊筎虎出門，隔壁鄰居家老婦人，也送她家兩個在工廠上工的大小子出門。

五人對視一眼，互相發現對方眼圈都紅腫著。

沒人說話，只有老婦人在看到羊八兩後，冷哼了一聲。

他們一行五人，羊家兩人在前，鄰居家三人在後，走出胡同，來到大街上，本該去工廠的去工廠，去做零工的做零工，在胡同口分別開，但五人卻齊齊轉向，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鄰居家老婦人輕咦了一聲，她家兩個大小子對視一眼，本來板著的臉不由露出笑容，追上羊筎虎，喊：“虎子哥。”

羊筎虎對他們點點頭。

沒多久，一行五人就走到征兵處前。

確認了羊八兩也是送兒子到征兵處來的，鄰居家老婦人對著他呵呵一聲。

作為靠自己努力實現階層跳躍的人，羊八兩臉皮極厚，昨天是為自家兒子才情急，現在他根本不生氣。

他打量一眼，發現征兵處這裏來應征的人並不多，一時間又是為羊筎虎驕傲，一時間又心情酸澀。

分明已經哭了一宿，此刻一眨眼，視線竟然又模糊起來。

“征兵處的人已經說了，我們過去了，也只是後勤民兵，負責在當地給靈珠灌靈而已，危險不大的。”羊筎虎重覆說出這句已經講過好幾次的話，“爹，你別太擔心。”

“這怎麽可能不擔心啊，”羊八兩說，“你連媳婦都沒娶……”

“哎？虎子哥，夜校三班的木四娘不是和你……”

鄰居家的老大聞言不由道。

“三班的木四娘？”羊八兩一驚，看向自家兒子，“是飛雲胡同那個木家？還是軒轅胡同那個穆家？”

“什麽木四娘？我不知道！”羊筎虎臉紅了，“爹，那我走了！”

“走什麽！你等等，你仔細和我說說那個木四娘……”

羊八兩追了上去。

羊筎虎不理自家老爺子，大步走進征兵處，登記了，說了之前的工作，還有自己的鍛神功等級。

登記完這些瑣屑的，他就被分到一張仿佛綠葉材質的小卡片，去體檢。

按照蔚藍星界的流程，體檢通過，還會有政審、走訪，和調查。不過，蔚藍星還沒有實現居民檔案完全聯網電子化，昆源界這邊反而先實現了。來征兵的仙兵們動作快得很，只是兩個小時過去，便通過了審核，通知靈珠三廠那邊。

在靈珠三廠工作的羊筎虎，還有他工友裏也通過檢測調查的人，在中飯時，接到了消息。

普通工人這便能夠回家準備了，但羊筎虎作為小組長，還有一些工作要交代。

下午四點，他和今天所有獲批的人，一起在幾天前才蓋好的什麽列車站，集合。

羊筎虎在不遠處的隊伍裏，看到了木四娘。

他們對望片刻，木四娘對他笑了笑，轉身。

她們的隊伍，先上了列車。

今天是燕京列車站投入使用的第一天，第一批顧客，就是這群前往青華，準備接受訓練的新兵門。

***

“青華仙兵雖然也有可能遭遇精神攻擊，但有一道來自掌門印的、我們至今無法研究出原理的、可確實一直在起作用的防火墻，在保護大家。”夏炯說，“這技術上的事我不懂，所以我這個無能的董事長只負責提問了——

“我們有辦法給凡人們，同樣築起一道防火墻嗎？”

位於新城的星鯨科學院，頂樓大會議廳，對著滿座的科學研究者，還有近期成為科學院外聘顧問的一些修士，坐在最後一排的夏炯舉手問。

解脫門的文鴻長老想說話，但還沒出口，他後面那排座位上，新成立的防火墻項目組組長，就道：

“夏董啊，咱們這個新項目組成立才三天，研究成果不是曲長老種的果子，種子落地就能蹦出來，你要給咱們時間。”

“嗯嗯，”夏炯點頭，“我知道，我就催一下。”

面對這很有自知之明的話，大會議廳裏有人笑出聲。

《天俠》內的星鯨科學院，按照這群研究者的簽約合同，是屬於星鯨公司的。夏炯作為星鯨董事長，是大老板上面的大老板，要是他要求項目組下軍令狀，大家都無法拒絕。

但項目才起步就是才起步，事實無法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即便立下軍令狀，也改變不了什麽。

不過，領導就是喜歡讓下屬立軍令狀，大家也沒有辦法。

現在夏炯這幅絕不外行指導內行的姿態，倒是讓不少深受其苦的研究者有些感動。

頂著壓力說出那番話的項目組組長，頓時松了一口氣，放心不少，並且更有工作動力了。

文鴻在這個時候咳了咳。

他們腦機接口項目組的組長站起來，道：

“大家，我們這邊，可能有一個大成果，但還需要一些幫助。”

說完，見眾人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這個圓乎乎的組長才繼續道：

“眾所皆知，玩家們進入《天俠》時，身體躺在床上，但大腦並非休眠了，它依然保持在清醒狀態。這導致了玩家們離開游戲後，依然需要進行睡眠。而根據我們項目組的最新結果——

“在睡夢中進入游戲，現在已經具備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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