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碧霄宮裏，外壇邊。

張防微道：

“掌門, 瘴氣名字裏有‘氣’, 看上去也像是無形之‘氣’, 但這個稱呼，其實是凡人愚夫五識不夠, 分辨不出瘴氣真身，起的誤會之名。”

少年與夏炯就在外壇前席地而坐，夏炯聽他這麽開頭, 稍微一想, 明白過來道：“因為瘴氣不是氣體, 而是杜漸提過的瘴毒之蟲嗎？”

“是的。”張防微點頭。

“這點倒是和蔚藍星上有點像啊，”夏炯捏著自己下巴, 思考道, “過去華夏人說到嶺南, 就是瘴氣多, 大軍進入深山幾乎回不來，現代後查明, 所謂瘴氣其實只是細菌病毒寄生蟲……所以普通人進入人跡罕見的深山, 必須帶好抗菌藥驅蟲藥, 喝幹凈的水和食物, 穿厚實不露出皮膚的登山裝。那瘴毒之蟲呢？靠這些方法能預防嗎？”

“是, 我逍遙一道親近山水，倒是有專門針對瘴毒之蟲的驅瘴術，但是……”張防微為難回答, “弟子修為低微，就算有道場相助，這驅瘴術也是要築基修士才能使出來。”

然後他又補充：“逍遙築基修士會的驅瘴術，也只是針對深山瘴氣，而今蔓延進山中的瘴氣，已經被魔氣侵染，掌門，我懷疑……”

夏炯明白張防微的未盡之意。

總而言之很困難，他曉得的。

感覺是在強迫眼前的小孩，但夏炯還是認真問：“這個術法的原理，或者說要怎麽施展，你知道嗎？”

張防微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斟酌回答：“這，過去藏書坊還在時，閑來無事讀過，術法之道和術法之術，確實也知道一些……”

“好，”夏炯點點頭，他說話的語氣和往日不靠譜時好像沒有太大變化，卻不知為何，透出一股不可置疑的力道來，“曲長老同我說過，煉氣期弟子經脈尚未打磨成型，那麽，要強行使用高出自己境界的術法，是會對你們造成不好影響的，對吧？”

他都說出這樣的話了，張防微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立刻道：“掌門，我……”

“所以我知道這樣會影響你們道途，但對不起，我還是想請你們為玩家越級使用這個術法。”

“掌門你為什麽要道歉，”張防微終於完整說出來，“在青華道場中，就算強行使用大術法，對我們青華弟子造成的反噬也不會很大。至於影響道途，命都要沒了，還說什麽道途啊！”

“但我是掌門，還是個很沒用的掌門，所以還是要和你說對不起的。”夏炯笑瞇瞇強擼張防微的頭，看著少年悲憤臉色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一開始我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你們好像就在瘴氣裏，當時你們身邊也設了一個小法壇，那個法壇是不是也能驅趕瘴氣？”

“的確可以，但那個法壇籠罩的範圍很小，也不能移動……”

“什麽？那種小法壇竟然不能移動嗎？”

“當然是不能移動的！不同方位對法壇的要求不一樣啊，掌門你亂想什麽呢！”

“好的叭，”夏炯一扶額頭，“那等杜杜調整好護山大陣後，你去教她驅瘴術。我去外面看看玩家，瘴氣這麽難對付的話，第一批出去的玩家差不多已經死上幾次，要回來了吧？”

“……好。”張防微先是答應，接著無語道，“但是掌門，你這個死回來的說法——”

少年話未說完，兩人就聽到小碧霄宮外突起喧嘩。

夏炯估算得正好，第一批離開護山大陣的玩家，已經再次全軍覆沒。

***

“臥槽尼瑪！又死了！”真水無香罵道。

他和一眾玩家從白光中走出，一個個臉色都不太好。

在花靈珠租下靈田後，大部分玩家剩下的靈珠多的可以覆活四次，少的只能覆活一次，或者因為來太晚沒搶到靈田，維護發下的兩百靈珠一枚沒動，可那也只能覆活六次而已。

而現在，覆活又下山，下山又覆活，死了好幾次的玩家們，大部分已經用掉了自己所有靈珠，可能還欠下不少。

“這個任務也太難了吧！”又有一個玩家應和罵道，“想想上次對付的也就一只肥豬妖，這次怎麽就出門遇BOSS了！”

“沒錯沒錯！”

“這任務難度根本不合理！”

“垃圾星鯨發瘋了吧！”

“難度是認真的？”

“BOSS是什麽呀？”一個輕松帶有笑意的聲音在他們背後問。

不知道為什麽，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太極臺上的玩家們就覺得自己心裏的煩躁被安撫了，胸口不再那麽冒火。

他們轉頭望去，看到那個奇奇怪怪戴黑框眼鏡的青華道夏掌門，從他們進不去的小碧霄宮走出來，手上還端著一壺茶。

另一個被大家稱為小師兄的青華弟子NPC也跟他一起出來，左手端著一張八仙桌，右手擡著一個玩家們眼熟的木桶。

木桶裏是幹凈的水，昨天用過的上百個竹碗浸在水中。張防微把這個木桶放下，轉身又走進小院，把另一個裝滿熱氣騰騰茶水的木桶也擡過來。

夏炯站在小碧霄宮前的臺階上，笑瞇瞇朝玩家們招手。

他道：“剛才離開過護山大陣的天俠們，過來喝杯茶，和我說一說青華山裏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吧。”

聽他這麽說，玩家們沒有細想，就一股腦兒地跑了過來。

“茶……原來只是死了幾次就能拿到獎勵？”

“這倒不錯……”

“看起來這個任務描述上雖然沒有說，但其實整個任務是分階段的？我們剛才已經完成了第一階段，所以開始發獎勵了？”

“什麽？第一階段已經完成了？但是我們做了啥？”

“就死了幾次？”

“死了幾次還不夠嗎……”

玩家們旁若無人般竊竊私語，夏炯裝作聽不到，喊了一個村民過來倒茶。

他自己從耳邊摘下縮成薄薄一片的水晶透鏡，舉到左眼前，通過水晶透鏡，他能看到每個玩家的ID，還有名下資產。

趕走兩個沒有參與如顯峰奪回的玩家，又等所有玩家都手裏捧著一杯茶，他繼續重覆剛才的話：“和我說說你們在外面看到了什麽吧。”

這大概是任務要求的一環，不過玩家們幾天裏已經認識到這個游戲的NPC到底有多智能，因為太過KY和杠精，導致和NPC交流事倍功半的人超級多。面對主線任務，大部分玩家一時間有點不敢上前交流。

誰能說朕不英俊剛想上去，唱花衣就已經越過眾人，開始做說明。

……哎，落後一步，刷NPC好感度的機會沒了。

誰能說朕不英俊剛在內心嘆息，就看到他們夏掌門擡起頭，朝他招了招手。

“那邊的那位天俠，我記得你喜歡用……留影術，這次進入瘴氣，可有用手機留影？如果有的話，讓我看看你留下的影像。”

誰能說朕不英俊一楞，沒想到過去幾天自己到處拍照的行為，竟然落在了這些NPC眼裏，還讓NPC記住了自己。

一邊感嘆星鯨的技術實在太強，這AI到底是怎麽訓練出來的，講實話小工作室可不像那些大公司一樣，能搜集無數用戶數據給AI練手，只是個小工作室的星鯨能把AI調教得這麽聰明，技術少說領先那些大公司好幾年，怎麽沒看到他們發表論文等等。一邊感嘆這些，誰能說朕不英俊一邊樂顛顛地湊上前去，把手機裏的照片和小視頻調出來給夏炯看。

夏炯看著他給自己翻動的照片，點點頭。

翻到其中一張時，他突然開口：

“等等。”

誰能說朕不英俊的手停住，看到這個NPC指著他拍出來的照片問：“這是啥？”

“呃，”誰能說朕不英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張照片，“這張是……”

他猶豫了一下，另一個玩家幽默插嘴：

“這張照片的名字叫‘快到模糊’。”

“噗！”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好形容！”

“太對了！”

“的確快到模糊，我這幾次出去，每次都是沒反應過來就死了。”

夏炯耳朵裏聽著玩家們的話，眼裏仔細端詳照片。

但這張照片的確太模糊了，片刻，他問：“這就是你們說在瘴氣裏遇到的那個大家夥？有沒有誰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得更清楚……那就真水大哥。”

“真水。”

“真水應該看得清楚一些吧。”

玩家們紛紛道。

夏炯看向真水無香，而真水無香通過剛才一點時間的醞釀，已經想好了要怎麽說，見NPC投來目光，一點也不磕巴地把自己的經歷，詳略得當地講了一遍。

不久之前，他們第一次進入瘴氣，真水無香才給所有人鼓完勁，就看到大家突然盯著他背後，瞪大眼睛。

這一幕在恐怖片裏也是很熟悉了的，真水無香意識到一定有什麽東西在他背後，不假思索就往旁邊一滾。

他因此躲過了來自背後那個龐然怪物的第一擊。

但第二擊還是沒能躲過去，一條黑影如鞭抽下來，直接把他連人帶靈核一起抽碎了。

其他玩家也沒有躲過，這就是玩家們的第一次全軍覆沒。

而後他們又挑戰了幾次，一出護山大陣，就會被那個怪物找上，然後被比人還寬的鞭子抽死。

真水無香給唱花衣做完補充，然後思索著道：

“我覺得吧，那好像是個觸手怪。”

“噫——！”

聽他這麽說，別的玩家齊齊發出不和諧的聲音。

夏炯覺得他們可能已經腦補出小電影來了，微微冷汗，又追問：“觸手……難道可以在陸地上活動的八爪魚？”

“不，不是，”真水無香又想了想，“那個觸手的質感，仔細想想，好像是木頭的……？”

“哦？”夏炯擡起頭，陷入思考。

玩家沒看出來，喝完了茶，見夏炯一直不說話，還以為他卡機了。

“掌門！”

“掌門掌門！”

“接下來要怎麽搞啊？”

“我們沒有覆活的靈珠了，能不能給點靈珠啊？”

“這個怪太難了，可不可以給我們發個新技能？有新技能就能打倒了吧？”

“掌門！”

“比起新技能，不如找點新的路？”突然有夏炯耳熟的聲音說，“地面上被瘴氣和怪物擋住了，要不要試一下從天空中過去？反正這個任務雖然說了要清理如顯峰，但完成任務的指標，是看能不能開啟如顯峰主壇吧？”

“唔，說得對啊！”

夏炯恍然大悟，以拳擊掌。

他擡起頭，想找出能想到這種聰明主意的人，把人記住。不想，一擡頭，就看到範益春站在人群外，臉上雖然掛著平易近人的笑容，盯他的眼神裏卻全是怒火。

夏炯：“……”

啊，範爸爸此刻心裏所想，真真是全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我特麽就休息了一會兒，老板你又搞出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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