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有跑到墻邊，打開吊扇。

吊扇發出吱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年久失修的舊木門發出的聲響。卓凡聽了也皺了皺眉，蒼白的臉上顯露出一絲不耐煩，四下一看，破舊的沙發，滿是灰塵的飲水機，墻上布滿各種各樣的汙漬，這哪裏像是心理診所，倒更像一個藏汙納垢的路邊野店。又見盛夏滿臉的不滿，他也不理全有，轉身就要向外走。

到門的生意就要飛走，全有心急，伸手一攔，意欲讓客人留步，聽他解釋幾句。一伸手卻碰住了卓凡的手，一股強烈的情緒傳遞過來，無奈、左右為難、假裝，再加上心力交瘁。錢多了也不快樂？有錢人的不開心會是因為什麽？

全有心中瞬間轉過幾個念頭，眼睛盯住卓凡的臉，心想不知道他假裝什麽，但既然卓凡的情緒不像他表面上那麽堅定地要離開，他就鎮靜了下來，嘻嘻一笑。

卓凡被全有碰了一下，又聯想到房間的臟亂，不禁一陣反胃，心裏埋怨給他出主意的人怎麽介紹的地方這麽臟？想到不能讓盛夏看出異常來，就只能勉為其難地假裝一下了。

卓凡掏出紙巾擦了幾把，隨手扔到門口的紙簍中，冷冷地對擋在面前的全有說道：“全醫生，請你讓開。你這個地方太不衛生了，我們不咨詢了！”

你的手還沒有我的手白嫩呢，全有暗罵了一聲渣。不過即使對方是渣也是錢渣，他臉上沒有對卓凡的舉止表露出絲毫的不爽，鎮靜地站在二人面前，卻沒有讓開的意思。

全有看了盛夏一眼，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而又不急著離開了，他就知道剛才對卓凡的猜測基本正確。

一時三人以一個古怪的姿勢站在一起，靜默無聲，只有頭上的吊扇吱吱作響，帶來了一絲涼風，盛夏站在風扇下，裙擺被風帶起，露出一雙盈盈一握的美好細腿，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全有。

全有一眼就明白眼前的二人，盛夏性格強勢，肯定是她說了算，不過二人既然來心理診所，應該是想咨詢心理問題。盛夏和卓凡兩人中，看上去有心理問題的應該是卓凡，所以他先沖卓凡淡淡一笑，說道：“房子臟亂可以打掃收拾幹凈，內心的無奈和左右為難就很難找到解脫的方法，是不是？”

卓凡一楞，沒想到全有一句話還正好說中了他現在的心情，看來全有確實如一個人所說，還有幾把刷子，可以加以利用。再加上實際上本來是盛夏提議來偏僻的地方找個心理醫生談談的，當下勉強一笑，說道：“全醫生倒有眼光，那我倒要問問，你是不是可以幫助我……我們解開心理障礙？”

卓凡很是艱難地說出了“心理障礙”四個字。

全有察言觀色間，豈能不知卓凡自恃身份，不願意承認心理有問題，當即用手一指沙發，說道：“卓先生，你先請坐。”

卓凡回頭一看，沙發上皺巴巴的一塊沙發布已經臟得不成樣子，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過了，再看看自己一身整潔筆直的衣服，還真的坐不下去。他不動地方，也不說話，心裏又一陣猶豫。

全有見卓凡不坐，眉毛一挑，看著盛夏，笑瞇瞇地說道：“盛小姐，你敢坐嗎？”

盛夏二話不說，兩步走到沙發面前，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後就勢向後一靠，裙子被身子帶動，裙子的下擺就到了膝蓋。

盛夏的長裙，青青如草，腰間有一條巴掌寬的腰帶，她坐在沙發上，雙腿疊加，彈性十足。身子向後一挺，小腹之間平坦如掌，顯然平常註意鍛煉，曲線玲瓏間，也可見健美之態。

全有沖盛夏豎起大拇指，說道：“一個人最難克服的困難是自己的心理暗示。卓先生，你總是感覺沙發非常臟，一是你相信自己的眼睛，二是你覺得表面上很臟的東西就會帶來細菌、疾病等問題，其實這都是你的心理暗示在作怪。你並不知道，有時你呼吸的空氣就比這沙發臟一百倍。事實上我的沙發並不臟，只是我故意設計成又臟又亂的樣子，用來測試有不同心理問題的人群的不同反應。很可惜，卓先生……”

全有沾沾自喜，為他隨機應變的胡說八道感到驕傲。沒想到住了幾天院，好好睡了幾天，大腦變得靈活多了。沙發布他最少一個月沒洗過了，不過看卓凡的樣子臉色蒼白，肯定是身體有病。有病的人都特別在意衛生，所以他瞬間靈光一閃，就用沙發布當個由頭，來治治卓凡的心理問題。

話說完後，全有還緩緩地搖了搖頭，一是故意給卓凡看，給他增加一點心理壓力，二是暗中可憐卓凡，挺有錢的一個人，身體有病不算，心理還有病，人生兩大不幸，沒錢有病他也占了一個。

他雖然沒錢，但身體非常健康，全有這樣一想，心理就平衡了許多。

卓凡被全有說得一楞，本想開口說些什麽，又覺得解釋反而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左右一想，他退回幾步，一咬牙，挨著盛夏坐在了沙發上。

有戲！全有看了一眼窗外的奔馳S600，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卓凡和盛夏，這二位主兒，開兩輛奔馳S600，不是有錢燒包得不行，就是特意不想坐在一起。瞧這架勢，如果今天多少幫他們解決一點問題，估計被馬飛燕騙走的錢就能賺回來了。

沒辦法，全有安慰自己，不是他想騙錢，實在是人窮志短，沒錢就沒臉面。

全有打定了主意，迎著卓凡疑惑的目光，繼續說道：“卓先生，你剛才不肯坐沙發，就是心理上強迫自己認為沙發非常臟，坐了會染上病菌或者弄臟了衣服。但現在又坐下，證明你已經突破了心理上的強迫癥，不再逃避沙發的臟亂，而是勇敢面對。其實心理上的許多問題不是不能解決，而是不敢面對只一味逃避，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二位，誰來說說今天來我這裏的主要目的？”

全有又在心裏將自己猛誇了一番，然後又開始後悔剛才掃地的時間過長，以至於還沒來得及換上白大褂二人就進來了。如果他穿上白大褂，表情再嚴肅一些，可能會更好地樹立起一個嶄新的全醫生的形象。

全有看著二人，等他們回答，卓凡低頭不語，盛夏卻抿著嘴唇，目光輕佻地看著全有，細長嫵媚的眼睛秋波閃動，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挑逗之意。

全有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當即回敬了盛夏一個暧昧的眼神，盛夏咯咯一笑，對全有說道：“你這個醫生的眼神不錯，我喜歡……你的機會來了。”

什麽機會？全有搓搓手，臉上已經開始流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盛夏見全有的神情全然沒有一個醫生的穩重，笑得更盛了，說道：“機會，當然是好機會了。你說呢，卓凡？”然後扭頭去看卓凡。

卓凡雖然不再低頭，卻把目光轉向了窗外，蒼白的臉上有一絲難堪。顯然，他不想先開口。

盛夏揚手在卓凡肩膀上打了一下，不滿地說道：“你憑什麽不快樂？你有花不完的錢，什麽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還有人追在後面哭著喊著要愛你，你憑什麽不開心？”

二人到底是什麽關系？全有一時也搞不清狀況，不像戀人，也不像兄妹。有錢人家，家大業大事情也多，猜也猜不透。

那麽……全有回想起剛才盛夏挑逗的眼神，不明白她在暗示什麽？雖然他多少有點自戀，但還沒有自戀到盛夏會對他一見鐘情的地步，而且據他分析，盛夏壓根就不是會對男人一見鐘情的女人。

對男人一見鐘情的女人，要麽是花癡，要麽是感情豐富得一塌糊塗，顯然，盛夏兩者都不是。

全有開心理診所一年多，大大小小的客人見過幾十個，男人多，女人少。男人多數是因為事業失利無法接受現實，一時心理產生了障礙，表現為情緒緊張、感覺過敏、驚慌失措、疲勞無力等。女人多數是愛情失敗，一時無法接受現實，表現為抑郁、悲痛、煩惱、焦慮、恐懼等。

總體來說大部分客人還算正常，除了一次有一個女精神病患者一把抱住全有非要和他同歸於盡之外，其他客人都只是普通的癥狀，他憑借專業知識和經驗基本上都從容地解決了問題。

全有一直稱呼他們為客人而不是病人，是因為其實現在社會中，人人都有輕微的心理疾病，只是表現得輕重不同而已。稱呼他們為客人，更容易讓他們感到被尊重，病人的字眼容易刺激敏感的患者從而帶來相反的效果。

像盛夏一樣漂亮嫵媚並且有錢的客人，全有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盛夏性格開朗，不拘一格，也不像是有心理問題的人。

既然二人都不說話，全有也不主動相問，沈默也是心理醫生的專業技巧之一，除了沈默之外，適當地緩和氣氛也是心理醫生所備的專業知識，全有就拿起一支筆在手上轉來轉去，練習一下以前上課無聊時常和老賤比賽看誰轉筆轉的時間最長的游戲，輸的人負責打飯洗碗外加免費提供日租房一次。

一試之下，全有沒有料到他的手比以前靈活了許多，竟然一眨眼轉了十秒也沒有掉下。以前他可是經常輸給老賤的胖豬手，轉筆也是全有平生在老賤面前最引以為恥辱的一件糗事，輸多贏少，所以沒少為老賤提供廉價日租房的租金。

全有的用意收到了預期效果，盛夏被他的轉筆神技吸引，“啊”的一聲站了起來，湊到他的面前，隔著桌子一伸手將全有手上的筆拿了過去，放在她的手上，一轉，只轉了兩秒就掉了下來。

盛夏不服氣，又轉，這一次卻是轉了三秒。又試了幾次，最多三秒，平均兩秒。

盛夏將筆交給全有，笑容嫵媚，聲音甜美：“全醫生，你太厲害了。以前我在大學裏，大家都玩這個，最厲害的也沒有超過五秒的，你能轉十秒，簡直神了。教教我，快，教會我，我也給他們露一手。”

全有也不客氣，右手中指和食指夾住筆，中指稍一用力，筆就以食指為中心滴溜溜地轉了起來。他清晰地感應到飛速旋轉的筆在食指上由於偏心力而發生了中心偏移，在偏移剛剛發生時，食指的肌肉一動，就又修正了筆的中心，如是三番，筆在食指上轉了十秒有餘也沒有掉下來，最後因為旋轉的力量用盡才停止了轉動。

停止轉動的筆還依然穩穩地停在他的食指上，就像長在了上面一樣！

盛夏這一次可是驚得目瞪口呆，她從全有手上拿過筆，左看右看一番，只是一支再普通不過的圓珠筆，沒有什麽古怪和不同。她將筆放在自己食指上，試了半天才勉強找到中心，小心地保持了片刻筆就掉了下來。

盛夏這一下不服不行了，竟然也不顧忌什麽，一把抓住全有的手，正面看看又反面看看，連連稱奇：“你的手比我的手還漂亮，怎麽保養的？是不是有什麽秘訣？不過除了好看之外也沒有什麽特殊，為什麽你轉筆轉得那麽好？”

全有當然不會說他的手有超常手感，感應靈敏，只不過他的手被盛夏不管不顧地抓著，感應到從盛夏的手上傳來的奇怪感覺，猶豫、好奇、得意，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心裏在不停地吸收信息並且分析信息中有用的部分，多少比剛才多了幾分底氣。

盛夏的小手細長，十指尖尖，倒是適合彈鋼琴。

被女人主動抓住手，全有一時還怪不好意思，分析完盛夏手上傳來的信息後，他手就向回一縮。

輕微的動作被盛夏察覺，盛夏像扔一塊垃圾一樣甩開全有的手，臉色一沈，冷冷地說道：“大男人被女人抓住手還害羞，你以為誰稀罕你的臭手，哼！白給我的話，我就考慮剁了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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