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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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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殊年的眼前,仿佛是記憶深處那片看不見盡頭的叢林。

就像怎麽也走不到盡頭一般,徐殊年焦慮地穿過樹木的間隙,頭頂是郁郁蔥蔥幾乎看不見縫隙的枝椏,眼下全是樹幹和長滿青苔的山石,還有腳下的厚土和雜草,這便是這個世界的所有。

徐殊年迷茫間,總覺得自己已經在這裏徘徊了很久,久到他都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兒,以及他都經歷過什麽。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茫然地徘徊下去時,視野突然出現一個像是在發光的白點,就在前方的薄霧裏若隱若現。

徐殊年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朝那個發光的點走去。

穿過層層霧氣後,他朦朧間竟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

那人正一步一步朝不遠處懸崖邊的巖石走去,他的背影有些清瘦,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高,走路的步伐拖沓,脊背也微微佝僂著,雖然是個活人,卻沒什麽生氣的模樣。

但他的手裏正捏著那個發光的東西,徐殊年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那似乎是一塊色澤瑩潤、巴掌大小的玉牌。

就在他觀察玉牌的間隙,前面那人突然一個踉蹌,腳步不穩地往前栽去。

徐殊年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扶,卻發現自己的手竟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而那人也依舊一下跪趴在了地上。

同時,他手裏的那塊玉牌脫手,落在了前方不遠處的灌木叢裏。

那人回過神發現玉牌不見了,立即起身在附近尋找,但他大概因為剛剛精神恍惚,沒註意太多,並沒有看見玉牌落在哪兒了,所以在周圍一圈慌裏慌張地找了很久也沒找到。

原本一直低著頭手忙腳亂的人,也逐漸開始焦躁,喉嚨裏發出洩憤般的低吟和喘氣聲,像是突然被激怒了一般。

徐殊年就站於他身後,在這人一直低頭找東西時,徐殊年從他面前經過,他也毫無反應,似乎根本看不見自己,而徐殊年也一直只瞧見了這人的後腦勺和彎曲的脊背。

觀察了半晌後,徐殊年確定了這人真看不見自己,心中也開始疑惑起來。

但他還是幾步走到了那片灌木叢,低頭搜尋了一番,便看見了那塊玉牌。

徐殊年猶豫了一下,伸出的手停頓了好幾次,才慢慢湊近試探著用指尖觸碰那塊玉牌。

沒想到,他竟真的感覺到了玉牌表面光滑的觸感,似乎還帶著一絲暖意,原本他以為自己會像和剛剛那人的接觸一樣,壓根碰不到這塊玉牌。

輕輕拿起玉牌後,徐殊年在手心摩挲了幾下,越發感覺到了這塊玉散發的暖意,這陣暖意甚至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跟著熱和了不少。

然後他走到那個人的身邊,這人此時正背對著自己,還彎腰在地上尋找著玉牌。

徐殊年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不確定自己出聲能不能讓他聽見,正在思忖時,那人就轉回了身。

這次那人的身體頓了頓,低下的頭似乎因為看見了徐殊年的腳而楞住了。

徐殊年也有些驚訝,心裏估摸著,難道這人又能看見自己了?

果然,這人緩緩擡起了頭,看向徐殊年的臉。

而徐殊年在看清他的容貌時,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因為這人竟然長著一張他頗為熟悉的臉,那張臉,正是徐殊年自己的臉,或者說,是徐殊年腦海裏自己的臉。

他是誰?

那人看著徐殊年的眼神直楞楞的,最初的那點兒驚訝褪去後,他眼中只剩詫異,或者說,他的驚訝與徐殊年不同,他並沒有那種看見和自己一樣的臉時應有的驚愕。

徐殊年滿心疑竇,然後腦子裏突然又冒出一個念頭,然後他怔楞著想:難道這是一場夢境?而我,到底是誰?

窗外已暮色四合,陸展看著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的人,滿心焦慮。

“爺爺,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醒?”

陸展握著徐殊年的手,壓抑著心中洶湧的不安和憂慮,轉頭盡量保持平靜地看著老人。

陸爺爺看著自己孫子這副模樣,臉上也有幾分憂色:“你也早就知道了,之前的他其實並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對吧?”

陸展低頭看著徐殊年的臉,沈默了很久才低低應了聲:“嗯。”

陸爺爺嘆了口氣說:“我以前也從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他的身體現在容納了兩個靈魂,這件事,到底是因什麽而發生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和老天才知道吧。”

“爺爺,他醒來了會怎麽樣?”陸展握著徐殊年的手在微微顫抖,他自己卻毫無所覺。

陸爺爺卻把一切看在眼裏,他沈吟了片刻後說:“一具軀殼裏只能容納一個靈魂,這是亙古不變的常理,否則時間一長,這具軀殼也會因為承受不了這種負荷而消弭萎頓,所以,我只能選擇喚醒另一個靈魂,用些法子保住其中一個,不然這孩子,不久後一個魂魄也保不住了。”

陸展頓了頓後,啞著嗓子問:“那……誰會留下來呢?”

陸爺爺嘆了口氣說:“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一切自有天意。”

陸展另一只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他其實在山林送走那幾個受困的鬼魂時,心裏就產生了許多疑慮。

特別是知道徐殊年自那之後,也仍然會冒出一些不該屬於他這個人的記憶片段時,陸展的疑慮便更重了,所以他去查了有關那些鬼魂的資料,在一堆失蹤死亡的事件裏,找到了和那些鬼魂死亡時吻合的事件。

便是三年前的那起A大學生去山林露營探險,卻迷路山林最終在那裏喪生的事件,同時也查出了那起事件所有受害人的信息。

然後便發現,其中有三人的照片,正好與那三只鬼魂的形象一模一樣,但除了這三人以外,還有一個遇難者,他當時卻沒有見到他的鬼魂。

那個人叫肖棋。

陸展聯想到當時在山林的所見所聞,心懷疑慮,便主張徐殊年和他一起來找爺爺,但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猜想,因為還不確定,陸展也希望只是自己多慮了。

也是直到現在,他才確定,原來並不是徐殊年失憶後性情大變,而是他完全就是換了一個人,換成了一個叫肖棋的靈魂。

肖棋,一個本來應已死去了三年的人,現在因為一系列因緣巧合,和自己以這樣荒誕的方式相識,陸展不知道,自己該覺得有緣還是不幸。

但無論如何,陸展也發了狂的想要留下他,希望他一睜眼時,還是那個肖棋的靈魂,雖然知道,這樣對於另一個人來說並不公平,但他卻顧不上這麽多了,他不想如此就失去這個人。

一連三天,陸展都沒日沒夜的守在床邊,床上的人一直不睜開眼,他便無時無刻不在備受煎熬。

家裏的長輩們都輪番上來勸說過他,但陸展都毫無所覺,依舊這麽守在床邊,一切都親力親為,他把一切都擺給所有人看了,也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他這麽做,只是想讓徐殊年睜眼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自己也能第一時間知道,他等待的結果到底是什麽。

“你是不是瘋了?”陸媽媽看見兒子魂不守舍的,又生氣又心疼。

“對不起。”沈默了良久後,陸展沖媽媽低低地開口道了歉。

陸媽媽一臉焦慮地靜立片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這孩子的事,我也了解了,我想說的是,如果他醒來,是你想的那個人,媽媽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但如果,他醒來後……不是你想的那個人,媽媽希望,你能正視現實。”

陸展的心抽痛了一下,沈吟了半晌後,只低低點了下頭。

陸媽媽看他的樣子,不由面露憂色。

傍晚時,陸齊冉拿著一沓符紙來到房中,站在陸展身邊看他的臉色,難得乖巧地小聲說:“表哥,我這兩天研究了一種能很快安魂的陣法,你要不要我對殊年哥哥試試?”

陸展回頭看他,聲音帶著些疲憊的喑啞:“確定不會有問題嗎?”

陸齊冉拍拍胸脯保證:“肯定不會出問題,我給爺爺看過了,就是在老法子上稍加改良過的,一定能讓殊年哥哥早點醒過來。”

陸展聞言卻沈默了,因為徐殊年一旦醒來,他將要面對的人,誰都無法預測,這樣加快那一刻的到來,他自己也是有些畏懼的。

也許他將永遠無法再找回那個人了。

陸齊冉見他久久不語,小心翼翼地問:“要試試嗎?”

陸展長長呼出一口氣,仍是點了下頭:“開始吧。”

之後,陸齊冉把符紙貼在了床沿四角和房間裏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還將幾枚老舊的銅錢放在床頭兩側,退後站在離床一丈遠的距離,開始手執木杖喃喃念誦起定魂的經文。

陸齊冉雖然平時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兒,但做起這些的時候,卻嚴肅認真得像個小大人,一舉一動看起來還挺有些大師派頭,而他的確在這方面很有天賦,這也是陸展對他十分信任的原因。

陸展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著一切,表面看起來很平靜,眉頭卻微微蹙著,其實仔細留意就會發現,在這段時間裏,他幾乎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陸齊冉還在端端正□□著經文時,突然察覺到什麽,立即定睛去瞧床上躺了許久的人,竟正好看見他的眼皮動了。

陸齊冉驚喜地擡起頭,沖陸展叫道:“表哥,殊年哥哥醒了!”

陸展也一直看著床上那人的動靜,第一時間發現他緩緩睜眼,當下深呼了一口氣,才朝床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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