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也就是那位領頭人，生平最愛看男頻的小說, 少年時, 在數學考了零分, 被家裏打斷腿的情況下，喊著“我要這天, 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 要這眾生, 都明白我意, 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離家出走, 當小混混去了。

青年時, 一直跟著的老大表示要成家立業, 把二三十人的小幫派扔給了他，第二天, 越國就把他們的幫派口號從“X月黑幫爭優, 勇爭業績上游”, 改成“天若棄我, 天亦可欺, 世若遺我，世當戮滅”，幾十個人往那一站一吼, 還真有那——一群老中二的氣勢。

壯年時……

哦，現在就是壯年時，想要靠末世一飛沖天，才剛搶第一家——他自己承認的——就‘現’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越國黑著臉，活像是被上門退婚羞辱的廢材，卻不敢對姜星秀的話多反駁一個標點符號。

他的人生才剛過三分之一……還是四分之一？他數學不太好——算了，這個不重要，他才三十開頭，絕不能死在這個家夥的大刀下！

是，軍隊還在，法律還在，但是，這裏是人家別墅內門門口，別墅很大，殺人藏屍肯定很方便，到時候人一死，誰知道是這小子下的手？

沒多少法律觀念的越國越想越心驚，當初特意挑的獨棟別墅，現在成了他的催命符，滿腦子都是自己被砍了腦袋，埋在院子裏的樹下，幾十年都不會有人發現。

認慫吧。

越國捏著拳頭，在心裏低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窮”，表情屈辱，“您說得對，我們只配十塊錢。我們願意接受您的雇傭。”

先答應下來再說，到時候聽不聽話，是不是陽奉陰違，還不是看他們？難道這小子還能控制他們的行為不成？

在越國眼裏陰陽怪氣的人，發著陰陽怪氣的聲音：“好極了，這叫什麽，達成共識是吧？”

越國認為自己已經十分低聲下氣了，“是……”

“他們都是你的人，服從你的調管，我雇傭你一個，就是雇傭他們全部，是吧？”

“是……”

“在雇傭期間，你們無條件聽從我，還有我家人的指令，並且保證會盡最大的能力去保護我們，是吧？”

“是……”

“合同生效。”姜星秀擡了擡下巴，“錢給你了，拿著吧。”

然後，把刀放了下來。

就、就這樣？

越國感覺著黏在手心裏的汗，有些不敢相信。

這麽簡簡單單，嘴上陪這位大少爺說上幾句，就……過了？

跟過家家一樣。

大抵是人的本質，剛安全了，越國就忍不住犯賤，想著對方放下了刀，他們又離得那麽近，或許他可以把刀搶過來？沒了刀，這瘦瘦弱弱的小白臉，還不是任由他搓揉捏扁？

沒等他給自己手下使眼色，小白臉就走到之前欺辱他嫂子的人面前，看上去纖瘦的身體鍍著夕陽，連說著的話也沒有之前那麽冷硬，溫溫軟軟像黃昏的雲：“你已經是我的保鏢了，保鏢有一個職責，你得履行一下。”

對方悄悄看老大的表情，沒得到指示，於是順著姜星秀的話：“什麽職責？”

“陪練。或者換個說法，當沙袋。”

姜星秀將手裏的刀往墻上一靠，提起拳頭，只聽“咣”一聲，是骨骼與柔軟的小腹碰撞聲。身高一米九的壯漢身體彎成蝦米，整張臉痛苦地皺了起來。

青年足尖輕巧躍起，鷂子翻身，腳背勾住壯漢肩膀，整個身體呈滑梯的模樣，頭下腳上。襯衫略略滑下，讓人清清楚楚看到衣服之下，是勻稱漂亮的腹肌。

砰——

那腰一擰，巧勁一發，體重一百八十斤的壯漢就被撬動，在半空中掄出半圓，身體重重摔在地板上。

總共不夠三十秒。

他是向後倒下去的，平躺在地上，誰都能看到他臉上沈著痛苦。

越國：“……”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窮。他哽咽著在心裏默念一遍，露出八顆牙地笑：“老板，我們是住哪？院子裏嗎？還是住卡車車箱？”

老板舒展著手掌，撫了撫衣角，看上去還是一副白凈書生文弱的模樣，“回你們自己家，早上八點過來集合。”

等到外面傳來小叔叔喊他們出來的聲音，姜齊才打開一條縫，探頭探腦：“小叔叔，剛才我聽到好大一聲響，你是不是和他們打起來了？”

姜星秀歪頭想了想，“唔，沒有。”沒等姜齊再次發問，他就說：“是對方單方面給我當沙包。”

姜齊看著姜星秀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默默地，默默地，蹲成小灌木叢。

姜星秀：“嗯？”

姜齊擡頭看他：“沒事，我緩緩，就是想象和現實有些差距。”一直以為自家小叔叔是優雅從容的大貓，沒想到是慵懶而臥的大白虎。這也太顛覆他的認知了！

他不是傻白甜，以為那些搶匪是能夠用道理講服的。只會是小叔叔讓他們記住疼痛，就像被猛獸捕獵過的鹿群，將害怕刻入骨髓，一聞到風中傳來猛獸的味道，就慌亂地逃跑。

“那，小叔叔，他們人呢？”

姜星秀將保鏢的事說了一遍，姜齊沮喪地搖頭：“完犢子了，叔啊，你見過會主動回老虎洞的兔子嗎？他們鐵定連夜跑了，說不定還嫌卡車慢，扛著卡車跑的。”

“不會，我給了他們雇傭的費用了，他們會回來的。”姜星秀信誓旦旦。

“好極了，還是攜款潛逃。”姜齊站起身，“小叔，吃飯吧，我去給你熱一熱菜，全是你要的，蒸雞蛋，鮮蝦豆腐湯，悶茄子，都在冰箱裏呢。之前讓我們先吃，說沒有時間，現在有時間了吧？”

“好小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侄子。”

“是，是，是，你最好的廚師大侄子。”

“不過，吃飯之前，你是不是該說說，這門是怎麽被打開的？”那可是他親自試過的，除非能把門給砸碎了，不然，絕對打不開房門。

姜齊抓了抓頭發，“咱們二樓有陽臺，對方拿著喇叭喊，如果不開門，就找工具爬上卡車頂，從陽臺翻進去。那卡車有三四米高吧。”

是一層樓的高度。

“是我忘記考慮卡車了。”姜星秀擡頭看了看樓高，再回頭遙望大門的方向，“大門也被撞壞了，明天我們換個地方住。我在市中心的小區有套房產，雖然沒有別墅大，但是，四室一廳二衛，也夠用了。明天開始，會有武警巡邏，不用擔心會有人砸門搶物資。”

大侄子和嫂子當然是聽姜星秀的，當晚就收拾好了東西。然後，用綠豆和米，做了綠豆粥，放進冰箱裏，第二天早上喝。

現在是六月，正是芒果成熟的季節，姜齊喝完冰冰爽爽的綠豆粥後，從冰箱裏拿出一個橘紅的芒果，開始用水果刀分割。

那芒果非常甜，姜齊一連吃了三個，開始切第四個時，外面傳來大卡車轟隆隆的聲音。

“混小子，去開門，人來了。”

廚房裏傳來小叔的喊聲，姜齊啃著芒果走向玄關，心裏納悶，大早上的，還是末世第二天，誰會來啊。

一開門，昨天那二三十個壯漢排在門口，異口同聲：“小老板好！”

“噗咳咳咳——”芒果汁嗆進喉嚨裏，姜齊捂著嘴巴咳嗽，防止一部分芒果汁從嘴角溢出來後，流到下巴上。

“你們……”他順好氣後，幾乎是迫不及待開始問：“你們……為什麽會來？”

“……”越國知道他想問什麽。他其實也並不想來，昨晚都連夜開大卡車載著小弟們上高速了，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到挺遠的一個市下車。暫時沒有旅館營業，他們找了個零售機買完裏面的面包，窩在車箱裏啃。

二三十個大老爺們，每人只能分到一個50.0g的小面包，稍微填個肚子都不夠。

但是，他們高興啊，終於可以逃離那個惡魔所在的城市了，他們自由了！

雇傭？保鏢？去他的保鏢，跑掉了，誰還傻到回去給人當保鏢，而且是十塊錢，連一人一個饅頭都不夠的保鏢。

越國鼻子噴著粗氣，大聲安撫小弟們：“大家別灰心，既然條子還在，明天估計很多店就會重新開門了，旅館也會開門，我們到時候有好酒，好菜，還有熱水澡可以洗。這裏離天城有84公裏，那個家夥插上翅膀也沒法追過來！他有錢又怎麽樣，住別墅又怎麽樣，再能打，也沒法隔著好幾個城市找我們麻煩！”

小弟們安心了。大家吃完了小饅頭，在車箱裏睡覺。二十幾個人，只是坐著，稍微擠擠就能擠下了，現在都是坐著睡覺，把腦袋擱屈起來的膝蓋上。

越國則是睡在駕駛座上。

誰知道，睡到四點的時候，大卡車開動了。

不是變形金剛，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越國。他哪怕回憶當時的情況，也無法理解，自己是怎麽半夢半醒間，一路平安回到天城的。反正，等視野中出現那棟別墅時，楞是把越國嚇醒了。

脊背嚇出密密麻麻的細汗，然而不管內心怎麽想打方向盤轉頭，身體仍是踩著油門向前開，眼睜睜看著別墅越來越近。

詭異的是，下車後，所有人明顯是想要跑的，但是無一例外，皆是老老實實站在門口，等著老板開門。

姜齊沒有等到他們回答，也不敢讓他們進屋，“你們在院子裏隨便坐坐就可以了。”轉身，把門關上。跑去廚房：“小叔叔，那些人是怎麽一回事！”

姜星秀舉目望向天花板：“因為，他們都是言而有信的人啊，我昨晚就跟你說了，他們收了傭金，肯定會有職業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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