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陶’。陶杯，陶碗, 陶罐, 哦, 還有陶器的碎片。”

姜星秀放下陶器，轉而撿起幹草上的碎片堆裏其中一片, “碎的這些也有用處，不要扔，可以拿它來刮魚鱗, 割皮子, 割藤蔓, 要是用得順手，拿來割破野獸的脖子也行, 比石頭刀鋒利。”這就是他之所以沒有扔掉那幾個開裂的泥胚的原因, 燒成型了, 可以砸碎留著陶片, 沒燒成型，炸了, 那更好, 省下砸破這個步驟。

碎片還可以在下一次做的時候碾得特別碎地混進土裏, 提高成功率。

姜星秀起身, 去小樹林裏割了一條樹藤回來, 串在陶罐特意打好的孔上，往水裏一浸，提上來滿滿當當一罐水。

晃了晃, “好啦，不會漏水，這個罐子做得很成功。”

五眼睛都直了。

有了這個，他們哪裏需要大老遠來河邊用水。如果做得更大一點，水儲存在裏面，或許好幾天才需要來打一次水。

“你這個換嗎？我可以用肉來跟你換？野豬？獅子？水牛？大象？”

“一頭野豬，以及那些陶器給我各留一份不同模樣的，其他的都給你了。”

“你等我！”

奔跑是每一個小人都必須會的技能，他們必須拼盡全力跑起來，比野獸跑得快，才能保住命。比寒風跑得快，才能在凍僵之前回到家。這一回，五不留餘力地奔跑，就是想在姜等得厭煩前，找到野豬，拖回去給他。

謝天謝地，她扛著野豬到河邊時，姜還在那兒——他把之前裝滿水的陶罐放在火上燒，上邊飄著白氣。讓五驚訝的是，水居然不會被火燒沒了，還咕嚕嚕滾著泡泡。

姜星秀：“你把野豬放旁邊，那些陶器，直接拿走好了。記得輕拿輕放，它們容易碎。”

說完後，拿起陶片去割肉，割了就撲通撲通扔進陶罐裏，五瞧了一眼，確實比他們磨尖的石頭鋒利，割起來快極了。

五抱起另外一個陶罐，肌肉繃得緊緊的，人是從所未有的緊張。

她連奔跑都不敢跑了，一步步往家裏走去。等到了山崖下，第一次頭疼起他們家這個防範野獸的防護。住在沒有路上去的，陡峭的懸崖上，確實方便夜晚不會出現野獸襲擊了，但是現在她抱著陶罐不好上去啊。

思索良久，五終於想出了個妙招，那就是用一堆幹草將陶罐包起來，借助樹藤將它固定在背上，只要小心再小心，肯定能完好無損帶上去的。

五光知道陶器很重要，但是她沒想到會重要到連一直在冷戰的陽都破天荒過來。“你在哪撿到的？”陽亮的那一嗓子將所有人引了出來，他們有很久沒有聽到陽那麽激動了。

五也嚇了一跳，聲音下意識低了：“不是撿的，是人做的，我用一頭野豬換的。”

陽點點頭：“這般未有所聞的東西，確是撿不來的。”

陰拎起陶罐，在女兒“輕點輕點”的急促喊聲中，掂了掂重量，“這玩意兒值一頭野豬？”

“值。”斬釘截鐵回她的是很久沒有跟她說話的陽，“裏面可以裝水，可以把雞蛋放進去，肉或者其他東西也可以，很方便。”

陰有一瞬間恍惚，隨後非常堅定：“既然是人做的，那就去找人，問願不願意加入部落。五，人在哪兒？”

“在河邊，我走之前他在用火烤著水，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

姜星秀當然還在，遠遠見著小人們——本來只有陰跟著五去的，陽一定要一起過來——奔來，他用燒好的陶蓋蓋在那罐肉粥上，慢悠悠拿芭蕉葉子扇火。

陰是急性子，過來後，直接問：“你是從其他部落來的嗎？除了你，外面還有別的部落，別的人嗎？”

五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來詢問對方加不加入他們部落的嗎？怎麽變成詢問外面有沒有其他部落了？

姜星秀不緊不慢扇火，燒在陶壺底的火舌被風吹得晃晃悠悠。“我沒有部落，外面有沒有其他部落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到處走走的人，陶器是獨門手藝，想要換的，一頭野豬一窯，一窯燒三十個，能留下多少算運氣。”

陰：“那你要不要加入我的部落？我可以保證，你天天能夠吃上肉。”

在這個時代，這確實是很有吸引力和誠意的條件了。

姜星秀從兜裏拿出一把熟栗子，給他們都各分了些，“來，坐下，我們邊吃邊好好討論。”

他示範著怎麽吃熟栗子。先用牙將栗殼嗑開，將裏面金黃色，泛著香氣的東西滾進手心，然後放進嘴裏咀嚼。

熟栗子是他直接後臺修改到兜裏的，剛出鍋的熱騰。

食物緩和了他們的氣氛。

姜星秀咽下嘴裏的栗子肉，才說：“我不缺肉，要我加入只有一個要求。”

陰將這個沒見過的食物倒在手心裏仔細端詳一番，沒有吃下去，只是攥在手中感受它燙熱的觸感。聽到姜星秀的話，她擡起頭，用蒼鷹般銳利的目光盯著對方：“什麽要求？”

“別緊張，我這個要求不過分。我只要部落裏沒人可以決定我的配偶是誰，我和不和人咬脖子隨我的意願，沒有人能夠逼我。就一個要求，答應了，我就加入部落。”不答應，他就只能自己再捏一個部落，空降首領的位置了。

五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偷偷捂住心口，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麽才讓自己有了心慌的感覺。她迫切地覺得需要抓住什麽，卻怎麽也理不清楚那種感覺。

是什麽？究竟是什麽？

五皺著眉頭，手在獸皮上緩緩抓緊。

陰抿著嘴，飛快掃一眼陽，才凝視著姜星秀：“這不可能。我們想喝水，可以費時間來河邊，但是生孩子是部落首要的事情。只是這個東西，可抵不了生育。”

五驚呼：“媽！”被自己媽媽不帶感情地瞥一眼，五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陰平靜地看姜星秀：“看來我們是談不攏了。”她起身，將涼透了的栗子扔嘴裏，幹脆利落轉身就走，沒有半點欲擒故縱。

“好。”姜星秀繼續不緊不慢地扇火，另一只手掀開陶蓋。一陣肉味躥出，香得人把持不住。

小人們住的地方離河邊著實有段距離，五一來一回的時間，足夠這鍋肉粥煮熟了。

米是從黑土地上長的水稻而來，肉是野豬肉。雖然沒有鹽巴，但是純土豬的肉燉久了，不加調味料也能燉得很香濃。

陰的腳步停住了。

她還不知道罐裏有一種新的食物，但是，她知道那是一樣全新的烹制食物的方法。

——陶器不止裝水一個功效，它竟是能夠做吃的。

姜星秀拿起大勺子攪拌著肉粥，隨後，盛到碗裏，“要試試我煮的粥嗎？”

陰很誠實地重新坐下來，姜星秀拿起小陶匙，示範了怎麽用，陰模仿著挖起一匙有許多肉的粥，吹了吹，含進嘴裏……

“好的，你叫姜是吧？我們重新來討論一下加入部落的事情吧。你是男人，不負責生，少你一個也不是不行。”陰吞下肉粥後，舌頭還燙著呢，就十分果斷地向姜星秀允諾。

如果陶器不夠格，那麽，再加上一種稱之為“煮”的調制食物的方式，以及稱之為“粥”的食物，足夠了。不是因為粥好吃到能把舌頭吞下去，而是燙熱的粥非常合適在天冷的時候吃，吃下一口，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那時候，寒風裏奔跑也不怕凍僵身體。

姜星秀露出微笑：“我很高興能加入部落。族長。”

“族長？”陰咀嚼著這兩個讀音，那雙有著嚇人尖銳的眼睛飛挑，“一族之長？這個稱呼我喜歡。”她以後就是族長了！

在黑森林的另一端，海岸旁，喵撚著那些雪白的，如同細沙的東西伸到嘴裏，細品後，笑起來，“星。”很親切地開始喚他的名，“這個叫鹽，還有鹽做的腌肉，確實是好東西，我允許你加入我的部落後，並且不必和任何人交配。”

男人微笑：“多謝族長。”

喵的眼睛更亮了，她一拍手：“好，以後就叫我族長了。”

既然不願意為繁殖做出貢獻，姜星秀非常知趣地在另一方面補上。

比如說捕獵。

雖然小人們已經學會了養殖，但是等小崽長成能宰殺的大崽總要些時間，在這中間，總不能天天吃雞蛋。肉當然是越多越好。

五捏了捏姜星秀的手臂，有些懷疑：“姜，你手上都沒有肉，腿上也沒有，真的能打得過野獸嗎？”

“能的，放心。”姜星秀拍了拍她的手，“我可以抓魚。”

五將信將疑。在她的理念中，只有臂和腿上有肉的，才能夠追上並且打贏野獸，哪怕是抓魚，也要下河游水，並且追上魚將魚抓住啊。

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五偷偷跟在姜星秀後面，想看他是怎麽做的。萬一抓不到，她可以幫個忙。

然後就看到姜星秀沒有去河邊，而是徑自走進小樹林中，收集了不少樹枝，拿著陶片把樹枝的皮給削下來。

五：？？？

這是在幹什麽？真的是準備抓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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