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了火，夜晚就不那麽危險了。

他們用火驅逐野獸, 燒烤生肉, 食用玉米, 寒夜取暖，天賜之火用完後, 姜星秀又控制著鳥在小人面前啄樹幹，鉆出火焰，男小人眼睛亮亮望著鳥兒。

那輕輕的敲擊聲他永遠不會忘記了, 也不會和任何聲音弄混, 那是召喚出小太陽的聲音。

男小人模仿了許久, 才在木頭上鉆出火來。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只是怔怔望著破皮出血的手心許久, 連著幾天沒動, 頭發幹枯打結, 像他們見過的稻草一樣。身上也是臭臭的。

女小人仿佛鼻子聞不到味道那樣, 眉開眼笑地抱住男小人，“陽！你太棒了！你掌控了太陽！你想讓它出現就出現！”

一縷陽光在姜星秀的控制下, 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

是的, 你們掌控了太陽, 以後你們會掌控更多的東西, 一步一步, 成為食物鏈的頂端。

有句話叫飽暖思淫欲，兩個小人不懂淫欲，卻會在漫漫長夜, 無法出去捕獵，又不困乏時，想一些能打發時間的東西。以前是一動不動，直到之前圍觀了兩只小貓的玩樂，在某一個夜裏，安靜躺著的男小人，感覺到自己胸口被一個東西頂著。

是陰弄在胸前的狼頭。

一只手從狼皮裏伸出來，輕輕搖著他的獸皮，“陽，我們來玩游戲吧！我要在上面。”

火光搖曳，疊在一處的黑色影子映在樹幹上，到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咬著誰的後脖肉。

姜星秀關閉了那一片區域的視察。

又過了一段時間，三人成“們”，倆小人終於可以用小人們來統稱了。

那是一個胖閨女，肉嘟嘟，軟乎乎，女小人給她裹了三五層獸皮，才讓她不會在冷風中夭折。

姜星秀看著，歡喜得緊，他想，他得給她些什麽。

“我將給你最美的容貌。”

一道彩虹滑過天際，一只白天鵝銜來琉璃一樣明艷的花兒，輕輕放在女嬰耳邊。

“我將給你忠誠的眷屬。”

地上憑空出現四五只小狗崽，蹬著稚幼的四肢，奶聲聲地嗚。

還有十幾二十只毛茸茸的小雞仔，黃澄澄滿地跑。好像撒滿地上的陽光。

兩頭小羊羔柔軟地伏在地上，依偎大綿羊，小馬駒低頭啃著青草，仔細一看，小小一只鳥崽子滾在草叢裏，啾啾地撒嬌。

“我將給你登高的野望。”

“我將給你充滿力量的身軀。”

“我將給你戰鬥的勇氣。”

“我將給你溫暖的港灣。”

平地山崖起萬仞，一條條綠藤蔓爬在峭壁外，河流從南邊的大湖開始蜿蜒出去，如同神祇在用手指隨意沾畫一條彎曲的線，河流的這端，是他們的家園，另一端，是一群獅子，一群野牛，以及一片蔓延到遠方，看不見盡頭的黑森林。

住在這樣的地方，只要能夠降服遠方的危險，目之所及，皆是自己的王國。又怎能夠生不出萬丈感情來呢？

“你將是，無與倫比的傑作。”

這聲落下，天際再無聲響。

或許是知道了送她禮物的神走了，小女嬰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送別，咯咯笑得天真無邪。

——男小人跟小鳥學會了在樹上築巢，做出來了樹屋，不用擔心住在高山上風太大，將小嬰兒凍死。

女小人打獵回來，靈活地攀爬著藤條上來，“怎麽回事？”她才出去一會兒，家裏怎麽大變樣了？

小狗崽左左右右擁至她前面，小米牙輕輕磨著她的腳踝，一團軟乎乎的肉圍在她腳邊，讓她好像踩著軟綿綿的雲朵一般，腳下飄飄忽忽，不敢輕易動彈。

女小人輕聲問：“這又是什麽？”

自動送上門來的儲備糧？

太小了，也就只夠他們吃一頓。

“父給‘喵’的禮物。”

女小人看向從她肚子裏出來的，軟趴趴的小嬰兒，十分困惑地歪頭：“禮物？肉？可是她連牙齒都沒有，只能喝各種水。”

男小人捏了捏女兒的臉，說：“或許是要我們餵著他們，就像幫喵找來她能吃的水一樣。”

女小人拎起一只狗晃了晃，把手掌伸進它的嘴裏，摸了摸牙，“這牙齒肯定是要吃肉的，我們得準備多少肉呀。”看向那邊一大群小動物，“還有那麽多。”

當然，小人只是提一下疑惑，對於父的尊崇與喜愛，讓他們無法拒絕父的要求。

很快的，他們知道了父送來這些動物的用意——至少，知道了一個。小嬰兒可以不用只喝果汁了，她有了羊奶。

當然，在發現小羊會喝奶，和母羊奶頭的形狀後，陰才終於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胸前的兩團肉是用來做什麽的了。

恭喜小家夥，終於喝到了出生以來後的第一口母乳。

也恭喜小人們，在磕磕絆絆養小動物的過程中，學會了用狗和鷹去打獵，吃雞下的蛋，以及剪羊身上的毛來編織衣服。

在小軟趴趴長到可以滿地亂跑亂跳的時候，陰懷了第二胎，小軟趴趴在地上抱著新生的狗崽子玩耍，路過雞窩時，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蛋。

知道這些圓滾滾的東西是一家的口糧，喵不敢隱瞞，垂著腦袋挪過去：“媽媽……”她出生後說的第一個音就是“媽”，男小人和女小人討論過後，一致覺得這是她還在女小人肚子裏的時候，對女小人的稱呼。後來，也就一直讓喵稱呼陰為媽媽——因為父是稱呼天，母是稱呼地的，所以，不能用這兩個稱呼。

相對的，稱呼陽為“啪啪”，沒多久，就變音成了“爸爸”。

“我把雞蛋摔碎了……”

雞蛋碎了，對於存了很多玉米棒棒，現在已經不會餓肚子的小人們來說，不是大事了。陰沒有怪喵，輕描淡寫一句：“讓大黃二黃它們舔幹凈。”就揭過去了。

大黃二黃是狗子們的名字，依次排下去，可以一直排到二十黃。

——數字也是天生就知道的。

狗子們歡歡喜喜搖著尾巴過去，舔了一舌頭的泥，十分熟練地去小水坑裏唰舌頭。

陰則盯著雞蛋殼，若有所思。

陽織好暖暖的羊毛衣服，拿著它走出來，看到陰在思考，也沒打擾她，過去抱起女兒，將小羊毛衫往女兒身上套，“喵，會不會冷啊？”

喵學著爸爸，聲音輕輕地說：“熱熱，暖暖。”

“陽！你過來！”

陽抱著女兒過去，等著陰告訴他，發生了什麽。

“你看這個蛋。”陰糾著好看的眉毛，“它被打破了一個口，蛋液流了出來，如果從蛋裏往外看，你說是不是第一時間能看到光？”

陽幾乎是立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我們之前在的混沌，就像雞……”蛋還沒說出口，兩人齊齊一震，對視後，異口同聲：“開……雞！”

“原來是這個雞！”

喵聽不懂，下意識抱緊爸爸的脖子，不想自己被排斥出去，“雞？什麽開雞？”

陽將女兒放下，蹲下來，與她平視，“喵，接下來我和你說的，你一定要記住。我知道，你記得住的。”

她從來沒見過爸爸如此嚴肅的樣子，便也鄭重地點頭，“我會記住的！”

“未有天地之時，混沌如雞子。然雞子雖混沌，其外有神，高不可梯，但破其殼，清濁皆落矣。”

“未……未有天地之……之時，混沌如……如雞子……”小女孩磕磕絆絆覆述，等念完“清濁皆落矣”，才問陽：“爸爸，這是什麽意思啊？”

“這是我們的根，我們的源頭。它的意思是，天地還沒有開的時候，我和你媽媽生活的混沌，如同雞子。”也就是雞蛋。陽拾起破了的雞蛋，用手指指著那道口子，“你看，天地在雞子外面，我和你媽媽在雞子裏面，後來‘父’打破了雞子，我們便見到了光。然後，我們就來到了這片天地。”

“我知道啦，清濁是蛋液！”小姑娘拍著手，舉一反三。

陽欣慰地笑了笑：“對，是蛋液。”

想來那天他們聽到的，應該是“開雞”，也就是打開雞蛋。

陰忽然興奮起來：“陽，我們一窩有四五枚雞蛋！”

“嗯？”

“我們沒法在混沌發現人，是不是他們在其他混沌呢？”

她還沒放棄當頭狼的想法。乃至於，她現在其實已經把組建自己狼群的野望，寄托在了肚子身上。

——在有生殖崇拜的太古時期，女人能生孩子，是值得她們驕傲的，不能生孩子的男人，才是沒有多大用處的。

“我會有自己的狼群。我會把那群獅子，那群水牛，還有那片森林，都打下來，讓它們都被我們飼養！”女小人指著遠方的土地，語氣堅定，“以後，那邊也會是我們的！”

喵清脆地附和：“我、我們的！”

過了十五年，這個家族已經有九個人了，陰想要的狼群也小有規模了，小人們天天抓著藤蔓爬上爬下，身形比猴兒還靈活。每天打回來的獵物有很多，用了陽新研制出來的一個符，可以保證食物不會腐壞，但是刻上那個符之後，就不能對它用任何符了。

二十歲的喵達到了她體力最巔峰的開始，她第一個弟弟巖也已經十五歲了，根據陽和陰的決定，喵和巖要開始他們人族的神聖儀式——在夜晚來臨實，在火堆旁邊，火光的照耀下，咬脖子來進行肉體的交纏。

她下面一共有四個弟弟，前頭三個都將是她的，這是身為女性的榮耀帶來的獎賞，三個弟弟並不覺得這樣有問題。

在儀式開始之前，喵從山上下來，高喊：“父！爸爸媽媽說，您在我出生時就賜予我美貌、忠誠、野望、力量與勇氣，我是您深愛的孩子，我想見您。”

“父！我想見您！”

喵不確定自己的聲音能不能傳到高高的天上，但是，既然只有她得到了父的喜愛，那也該由她，第一個見到偉大的父。

她在荒野上奔跑，在樹木間跳躍，動作敏捷，鴉發飛舞。獸皮之下是小麥色的，健美流暢的肌肉。她全身上下，無處不透露著健康的美，她的腿能夾斷獅子的脖子，她的雙手能擋下橫沖直撞的野牛，她的眼睛比蒼鷹還銳利，她的鼻子比獵犬還靈敏。

如同她出生後的祝福，她是無與倫比的傑作。

見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得用一個讓她不會懷疑的形貌。

天地間隱隱綽綽現出巨人的身影，他頭頂天，腳踏地，天光雲影遮掩了他的容顏。

——在許多年之後，她的孩子們詢問父的容貌，喵都會摸摸孩子的腦袋，認真且嚴肅地說：“父，是光輝之陽，無貌之月，世人何敢以目光鎖容顏。”

而此時，她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擡頭去看巨人，天光刺得她視線朦朧。

山崖上的小人們站了起來，跑到崖邊，“那是什麽？！”

“那是父嗎？”

“父原來真的是巨人！”

“你想見我？”熟悉的聲音在天地間響徹，記得這道嗓音的陽和陰怔楞出神，“是的……”

那就是父，開創這片天地的偉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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