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玉結束基創項目的首期工作回到B市，已經是一個多月後，十一月中旬了。

這期間她只回過B市幾趟，完成需要在B市進行的工作和短期的休整。

第一次在X市呆了大半個月回來，賀亦春特意請她吃飯，細細詢問工作情況，強度能不能適應，甲方的合作態度等等，還多放了她兩天假休息。第二次在X市呆了大半個月回來，賀亦春拍她的肩問：“習慣了沒？”

等到李嘉玉第三次回來，賀亦春就沒再多安慰多問了。進入工作狀態、適應勞動環境是她該辦到的，李嘉玉也確實比剛出差時要老練多了。

李嘉玉回來的時候正好是周日，方勤並不在家。她也出差去了。

她去的美國。正好是熊紹元呆的那個城市。

所以，兩個人在分手後，獲得了一次見面的機會。

李嘉玉不知道這次重逢會是怎樣的情形，在她看來，兩個人還是互相關心，頗為親密的。畢竟三天兩頭視頻一下，互相報告一下近況。但現實裏又是有變故的，那就是，方勤交新男友了。

新男友是耕田樓下外貿公司的一個經理，三十歲，名叫陸勤。他與方勤在電梯、樓下食堂偶遇過幾次，因為各自的同事叫喚他倆的名字，發現都有個“勤”字，於是很自然地搭上了訕，再然後約飯，送禮，開始談戀愛。

所有感情開始、發展的套路都差不多。

方勤與陸勤確定男女朋友關系的第一天，就跟李嘉玉交代了。她特別開心，還跟李嘉玉說：“我們名號都起好了，就叫勤懇戀人。”

李嘉玉覺得好幼稚，為什麽談個戀愛還要起情侶名號？當時閃過她腦海的是，她若與段偉祺有情侶名號，那應該是“浪子與騎士——浪騎”，嗯，成洗衣液了。

後來方勤說了什麽李嘉玉沒太聽進去，反正就是一直說她的開心。李嘉玉替她高興，但她滿腦子浪奇洗衣液。這個梗挺好笑的，雖然她沒笑出來，但應該也算好梗，可惜了，不能跟段偉祺分享。

後來過了沒幾天，熊紹元在微信上找李嘉玉，他問她：「李嘉玉，方勤是不是談戀愛了呀？」

李嘉玉心想若是方勤沒跟熊紹元說這事，那恐怕是有自己的顧慮，那她也別在中間添亂。於是她答：「不太清楚呢。」

熊紹元又道：「你不知道嗎？我以為她會告訴你。我感覺是戀愛了，那男的叫李鐵，你認識嗎？」

李嘉玉：……

李嘉玉趕緊輸入：「這個應該是你誤會了，李鐵是我以前在遠光的同事，他現在在四木做產品設計，正好跟方勤合作一個項目，工作上有接觸而已。」

「是嗎？可是這段時間方勤一直提起他。」

李嘉玉給方勤打電話。

方勤聽了哈哈大笑：“大熊這傻子。”

“所以你總跟大熊提起李鐵嗎？”

“我跟你也提過呀。”

李嘉玉反應過來，認真想想，自那次她網絡被黑之後，方勤還真是經常提到李鐵。

去四木開會遇到李鐵了，他來參加會議，特別拽，市場部的需求他列了個一二三四五的表，不合常理做不到的一條一條列出來，弄得市場部的不高興，與李鐵強行就市場分析展開了辯論。李鐵同學也是牛，他把市場上同類產品圖片一個一個擺出來，產品實物一箱子拿出來，跟市場部講為什麽人家沒有這麽做，別人又不是傻的，你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不這麽做是因為做不了，討論完畢。

方勤說終於明白為什麽產品設計部派李鐵上來開會呀，原來是來應戰的，那戰鬥能力簡直了。不吵不鬧，只是跟你好好講道理。關鍵是道理還講得對，且人家非常認真地做了功課，產品研究得透透的，讓人絲毫拿不住把柄。

還有一次會議特別無聊，不知道巴拉巴拉在說什麽，特別沒效率，浪費大家時間。方勤聽得都打瞌睡。李鐵同學坐在市場部發言同學對面，光明正大地趴桌上畫呀畫。那發言同學大概是見得大家都不給面子，於是拿最不熟的李鐵開刀，問李鐵：“產品設計那邊都明白了吧？”

李鐵很淡定地答：“都明白呀。”他把發言同學說的意思準確地重覆了一遍，然後說：“就是沒我們產品設計什麽事唄，我們等你們確定好了再跟進吧。”

會議結束後，李鐵還把速寫本的兩頁撕下來給發言同學：“送給你。”方勤就在旁邊，伸頭一看，李鐵無聊得畫了兩頁發言同學的速寫畫像，畫得像極了，那地中海發型和長方臉特征抓得準準的，重點是畫得超級像但就是比本人帥十倍。

“我簽了名的，你收好呀，以後說不定就升值了。”李鐵說。那發言同學原是不高興，但看畫得這麽好，又似乎被李鐵忽悠得信了這畫極具收藏價值，又也許只是給同事留點顏面，反正最後跟李鐵勾肩搭背走了。

李鐵參加了幾次會，幾乎與會人員都被他畫遍了。方勤也收到了自己的畫像。她還要求李鐵畫一張她跟李嘉玉的閨蜜合像，要簽名的。

李鐵低頭畫，也不用看她跟李嘉玉的照片，還真給畫出來了。

總之李鐵就這樣與方勤混熟了，他們一起吐槽開會的效率，一起討論項目產品。李嘉玉長期出差，想把Polo給方勤開，但方勤不會開車，還怕學，於是找了李鐵先教。他們跟李嘉玉有個“哥們三人群”，李鐵教了幾次後，在群裏與李嘉玉道：“李嘉玉，你的Polo在我眼裏還是非常值錢的，請不要讓手殘糟蹋它吧。方勤同學還是給公共交通繼續做貢獻就好。”

李嘉玉為這事取笑了方勤幾次，方勤也在李嘉玉這兒吐槽了很久李鐵當老師怎麽不合格。

如今這麽說起來，還真是提起李鐵太多次了。

方勤與李嘉玉道：“我還沒跟大熊提陸勤的事呢，等我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再跟他說。”

但這個機會似乎直到方勤出發去美國前都還沒有找到，起碼李嘉玉沒聽方勤說她跟熊紹元說了。

李嘉玉不知道方勤在美國與熊紹元的見面會怎樣，她有些好奇。她想方勤上線找她了，她得好好問問。

李嘉玉劃開微信，摸進了許久沒進去的“段偉祺今天死了嗎”群，這個群已經改名為“老段今天回來了嗎”。這麽巧，群裏正在說段偉祺。下周六是段偉祺28歲生日，大家商量著今年給他弄個生日派對，算是彌補之前把他鬧生氣的錯。

大家討論熱烈，時不時開開玩笑，話題扯到天邊去。李嘉玉怔怔看著，段偉祺的生日，她是不該湊熱鬧的。但說到禮物，她想到賀亦春。

賀亦春如今已經懷孕35周了，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李嘉玉給寶寶的禮物還沒有買，原來還擔心在賀亦春生之前不能回B市，現在時間來得及，今天又休假，她正好去商場逛逛。

李嘉玉說走就走，開起她的Polo就奔商場去。很久沒開車了，沒久沒逛商場，到了那裏感覺非常好。李嘉玉在商場拍了一張自拍，發了朋友圈：「好好工作，盡情買買買。」

段偉祺正陪著段老爺子在茶室試新茶，一起來的還有他母親邱麗珍以及堂姐段珊珊。

邱麗珍、段珊珊來商場的目的都是為了新款包包。品牌店的新品冊子下來了，接受預訂，都是店裏VIP客戶的邱麗珍和段珊珊都接到了店員的電話，這麽巧老爺子要來這兒喝茶，於是就一起過來了。

段老爺子與茶店老板聊茶，邱麗珍與段珊珊聊包包，段偉祺無聊地坐在一旁刷手機。

老爺子橫了段偉祺一眼，這小子不對勁已經很久了，端正嚴肅得不像話，哪裏像他那個任性活潑到讓人想狠狠揍一頓的好孫子，要不是罵他兩句他還知道頂嘴，老爺子真懷疑孫子被人換掉了。

“阿祺，你說買哪種好？”老爺子故意問。

“都買了。”段偉祺很敷衍地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杯子。

“哼。”老爺子不高興，“就買一種，你挑一個。”

段偉祺刷了一下朋友圈，“那就買最後一種。”

老爺子道：“最後那杯你都沒喝，你知道什麽味……”

老爺子話還沒說完，段偉祺忽然猛地站了起來。

所有人嚇一跳，都盯著他看。段偉祺沒註意大家的反應，只慌張道：“我肚子痛，我去廁所。”說完撒腿往外跑。

老爺子透過店面的落地窗玻璃往外看，看見段偉祺順著扶梯往下跑。“這小混蛋，這層沒廁所嗎？”

段偉祺一口氣從四樓跑到二層，李嘉玉發的朋友圈，身後背景是二樓B區的一排店鋪，他認得，其中一家表店他今天剛陪爺爺走過。

但在B區急急轉了一圈，沒有看到李嘉玉，明明朋友圈她剛發的呀。

段偉祺從這頭轉到那頭，一擡首，忽然看到通往三樓的扶梯上，背朝著他的，正是李嘉玉。

段偉祺擡步往扶梯去，李嘉玉已經到三樓了，轉眼沒了身影。

段偉祺兩步並做一步上了三樓，這梯子上來左右兩個方向，他看不到李嘉玉朝哪個方向走了，幹脆選了左邊走，這邊女裝鋪子多，他一家一家店順著找下去。

李嘉玉在右邊第三家的母嬰店轉了半天，店裏頭的東西琳瑯滿目，她看花了眼。從來沒有買過新生兒的東西，不知道哪種適用，她一邊逛一邊用手機查著，看得非常仔細。

段偉祺從左邊一路轉到右邊，沒有看到李嘉玉，他想會不會她又上四樓去了。他邁上了扶梯，往四樓去。

李嘉玉一出母嬰店就看到了段偉祺，他不知遇著了什麽事，著急忙慌地往扶梯跑，很快就順著扶梯上四樓去了。李嘉玉原想逛下一家店，猶豫了片刻，還是去了四樓。

上去之後沒有見著段偉祺，李嘉玉信步走。這一層男裝店挺多，李嘉玉走過一家奢侈品品牌店，看到櫥窗裏展示的幾顆寶石袖扣，她湊近了看，想起段偉祺當初說“一千塊還不夠買一顆扣子”。

段偉祺跑出了一段後又折返，不對，這一層不對，這層是男裝多些，李嘉玉應該是在三樓逛的，他剛才肯定是看漏了。他回轉身，打算再下樓。

這一轉身，看到了斜對角的店鋪外頭，站著的可不正是李嘉玉，她很認真地在看櫥窗展示的商品。

段偉祺的心一下平穩下來，他想走過去，但想了想又轉身，透過身邊店鋪的玻璃墻審視了一番自己的模樣。今天陪爺爺出來穿得挺隨便的，最近頭發長了也沒打理。他對著玻璃墻撥了撥頭發，想到李嘉玉一直嫌棄他不夠帥。說到帥，他又想到了蘇文遠。

想起蘇文遠，他猶如被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徹底冷靜了。

算了，見到她又能說什麽呢。她當初已經把話跟他說明白了。

李嘉玉多看了幾眼那幾顆袖扣，一轉身看到段偉祺，他正看著那邊店鋪裏頭，似乎在等人。李嘉玉看了他兩秒，不知道自己上四樓來做什麽。在X市時，她跟他說的那些話，傷害他了吧？她把話說到了那份上，他應該是不想再見到她了。那時他退群，大概也是被她氣到的緣故。

李嘉玉有些心虛。這時候段偉祺往前走了，他沒有看到她。李嘉玉在心裏嘆口氣，轉身朝著反方向走。

算了，來都來了，要不給爸爸挑件新年禮物好了。

李嘉玉一家店一家店的逛著，不確定買什麽好。

段偉祺很刻意地不回頭，沿著店鋪一直走，感覺自己離李嘉玉越來越遠。背後像有針在刺他，但他就是不回頭。

拐個彎，繼續走。對了，他還得回茶葉店呢。

真不想回去，想回家，想自己一個人呆著。

那茶葉店在哪兒來著，他好像迷失了方向。

段偉祺忽然停下了。他看到了李嘉玉。

她就在他面前，非常吃驚地看著他，他想他臉上的表情肯定跟她一樣。

然後他聽到了敲玻璃的聲音。他轉頭，看到一旁竟然就是他遍尋不見的茶葉店，段珊珊在落地玻璃後面使勁瞪他，爺爺和媽媽坐在茶桌後頭，雖比段珊珊隔得遠，但透過玻璃墻也在看他，臉上的表情，嗯，非常精彩。

段偉祺再看一眼面前的李嘉玉，再轉頭看看家人。

段珊珊用嘴形對他說：“蠢貨！”

跟個白癡一樣的跑下跑上，在店外面轉了幾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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