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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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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瞬間僵住了動作,繆書茶一下從繆暢身上彈開,手足無措地翻身站了起來,低著頭根本不敢去看楊潭的眼睛。繆暢也一臉驚惶地坐起來,腦子裏完全亂了。楊潭聲音抖得嚇人,驚訝、懷疑、困惑、痛苦、震怒種種情緒揉雜在一起,讓她的表情都扭曲了起來:“你們……”她頓了半天實在說不下去,只是凝著眉眼神覆雜的看著兩個兒子,心臟越跳越快,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腿上發軟有點站不穩。繆書茶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攙她:“媽,我和哥鬧著玩的……”

這話說的實在底氣不足,到最後幾個字聲音小得像蚊子叫,繆書茶額頭上的冷汗都要滴下來了。楊潭沒說話,把繆書茶的手用力掰開,自己抓著門框很艱難地站住,目光全落在繆暢身上,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句話:“暢暢,你告訴媽媽……這是怎麽回事。”繆暢只覺得身上千斤重,狼狽、疲倦、愧疚和恐懼交織在一起,如同一盆冰水迎頭澆下來把他凍在原地,喉嚨裏仿佛堵著一大團棉花,開口像失語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在他長久的沈默裏,楊潭的表情越來越破敗,面色蒼白如紙,嘴唇都在發顫。繆書茶去拉她的手,很小聲地試探著喊她:“媽?”楊潭又一次狠狠抽出手把他甩開,房裏的空氣都凝滯了,只有三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一重一重地交疊在一起。

這時候繆海波恰巧從鄉下回來,一進門就看到這場面,眉心一跳:“怎麽了大過年的,是不是小書又把你媽惹火了?趕緊認個錯,爸罩著你。”楊潭抹了一把眼淚,拽著他的手就往臥室走:“你跟我過來!”繆海波有點不明所以,但被她這表情唬住了:“怎麽了這是?生這麽大氣?”楊潭一向溫溫柔柔,跟誰說話都像哄小孩一樣,此刻的聲音卻尖利得刺人:“繆海波你過來!”繆海波被楊潭一路拖進了臥室,回過頭給繆書茶遞了個眼色,繆書茶卻不敢看回去了。以前他把楊潭氣著了,繆海波就會這樣示意他給楊潭服個軟。可是這次……不是認個錯就能解決的。

主臥的門被哐的一聲摔上了,繆暢像被這聲巨響嚇到似的猛然一顫。繆暢臉上的表情繆書茶是見過的,四年前那天被他逼問性取向的時候,繆暢就是這個表情。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雙眼都失焦了。繆書茶湊過去碰他的手,繆暢手心裏都是濕嗒嗒的冷汗。繆書茶有點怕,他一直很擔心繆暢受不了會再跟他提分手,也做過無數次這種噩夢。他以為自己怕的是“繆暢跟他提分手”,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更怕“繆暢受不了”。繆暢當年是為了這個家才獨自背負一切悄悄出走,現在突然弄成這樣,那他這四年的顛沛流離傷病苦楚又算什麽呢。每多看繆暢這個表情一秒,繆書茶都覺得自己罪無可恕:繆暢是天上的明月,而他不滿足於水面上粼粼的月光,——是他把月亮拖下水了,都是他的錯。

主臥房門再打開的時候,兩個人都局促地站了起來,像等待審判的囚徒。繆海波的眉頭緊緊擰著,兄弟倆都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帶著怒火的嚴苛表情,氣壓頓時低的嚇人。楊潭的眼睛很紅,朝他們看過來的時候又接連滾出幾行眼淚。繆暢心裏面太難受了,一抽一抽的疼,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楊潭和繆海波,可是要放棄繆書茶太難了,他不知道怎麽辦了。

繆海波的聲音又冷又沈:“說吧,怎麽回事?”繆書茶嘴上幹得起皮,他咬著唇扯了一下就弄破了,帶出一點鹹鹹的血:“爸,我跟哥鬧著玩的……”繆海波揚手在桌角上哐的一拍:“繆書茶你是二十歲不是十歲!我要聽實話!”繆海波還是第一次這樣發火,連楊潭都有點怕,在後面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四個人僵持了很久,繆書茶先打破了沈默:“……是我逼哥哥的。”繆暢猛地擡起頭,可是根本攔不住繆書茶沖口而出的昏話:“我喜歡哥哥,是那種喜歡。所以我逼著他和我好了。”繆海波難以置信地怒睜著眼睛,呼吸越來越急促,他用力抓著那一小塊桌角,手都發白了:“你……你再說一遍?!”繆暢去夠繆書茶的袖子想讓他停下別說了,繆書茶不理,嘶啞著嗓子又重覆了一遍:“我喜歡哥哥。”

他話剛說完,繆海波的巴掌就落了下來。繆書茶本來就又急又怕,完全沒防備,繆海波這一記耳光甩上來的時候又帶了十足怒火和十分力氣,繆書茶一下沒站穩直接被帶的往旁邊摔下去,後腦勺砸在實木桌腿上,瞬間疼得手腳一蜷差點昏過去,腦子裏嗡嗡直響,眼前一片一片花斑,除了耳鳴再聽不到一絲絲聲音,半邊臉火辣辣的發燙,完全沒知覺,後腦勺那兒一跳一跳的疼。

繆暢和楊潭都嚇壞了,楊潭趕忙攔在中間把繆海波拉遠一點,繆暢蹲下來扶繆書茶,手指才剛碰到他後腦勺,繆書茶就吃痛地輕輕嗚咽了一聲,整個人都在他臂彎裏無法克制地發抖。繆暢低下頭看著他已經腫起來的左半邊臉,還有凝著淚水的眼睛。然後繆書茶動了動嘴唇,又是無聲的口型,還是三個字。他說:對不起。

繆暢一顆心都要被搗爛了。

他慢慢把膝蓋壓到地面上,姿勢由蹲變成了跪,鼓起全部勇氣,像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一般很依戀、很深情又很恭敬地緩緩開口:“爸,媽。”繆海波還在氣頭上,只揚了揚手示意他有話就說。繆暢知道接下去的話在父母聽來一定很荒唐,但是他必須說出口:“我和小書相互喜歡,所以在一起了。”他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楊潭怕繆海波再控制不住情緒,只好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攔在他前面,轉頭和繆暢說話的時候顯出力不從心的疲憊:“暢暢,現在不是頂包的時候。我知道小時候小書犯了錯你就喜歡擋在前頭幫他扛,可是這事情不一樣你懂嗎?你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麽嗎?”繆暢一直攥著拳頭,手心裏都被指甲摳破了:“媽,是真的。我對小書也是……那種喜歡。”繆海波又擡手砸了一下桌角,似乎在極力抑制自己的憤怒。楊潭抓著心口,喘得很急,過了很久才問他:“什麽時候開始的?難道以前你們就……”繆暢看她這樣很想上去給她順順氣,又實在沒有這個臉,只能繼續直挺挺地跪在原地:“不是,是在漣城見面以後。”

楊潭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了,一個人坐沙發上抹淚去了。這一晚四個人都沒有吃晚飯,繆書茶和繆暢一直在那裏跪著,楊潭和繆海波很早就回房裏去了,很重很響地關上了門。楊潭坐在床上哭得眼睛又紅又腫像核桃一樣,繆海波手裏的煙一根接著一根。他從來不在臥室裏抽煙的,所以房裏沒有煙灰缸,一個個煙屁股全被按扁在床頭櫃上。

繆書茶的頭還是很痛,到十一點的時候他下半身都沒知覺了。寒冬臘月,即使房裏鋪的是地板也涼到骨頭裏,從膝蓋往周圍一波一波輻射著又麻又刺的痛感。他輕輕叫了一聲:“哥?”繆暢沒有回答,繆書茶心裏有點急,轉過頭看他:“哥?你冷不冷?”繆暢頭往下一點一點的,像是快睡著了。繆書茶推了一下他的手肘:“困了嗎?你去睡吧。我在這兒就行,你別又弄感冒了。”繆書茶動作很輕,只是小心地碰了他一下,沒想到繆暢直接往另一邊倒過去了。繆書茶心臟都要停跳了,趕緊把繆暢托著摟過來,一摸額頭果然是燙的。這一個多月時間裏,繆暢有繆書茶百般呵護照顧,養得很好沒生過病,身體也嬌氣了點,眼下被這麽一凍立刻就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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