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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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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 由於兩個人距離太近, 對方那滴眼淚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當他再次擡眼的時候, 卻並未在對方面上看到淚痕,只有那雙泛紅的眼睛,昭示著對方方才確實落淚了。

皇帝那雙尚算年輕的眼睛裏, 湧現出一抹濃烈的茫然和悲戚。只短短的一瞬間, 柳岸便覺得不忍繼續與之對視。

很多年以後,柳岸都沒有忘記那個眼神。人間至情, 離合悲歡,落到誰的身上都逃無可逃,無論你是升鬥小民, 還是九五之尊。

皇帝很快便放開了柳岸, 微微向後撤了一步,拉開了兩人距離。他眼中的那絲迷茫很快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清明,仿佛方才目光中的脆弱和悲戚都是柳岸的錯覺。

“叫什麽名字?”皇帝聲音很輕,好像生怕嚇著少年。

“柳岸。”少年答道。

“改過名字?”皇帝又問。

柳岸一怔, 坦白的答道:“十歲那年,改過一次。”

皇帝點了點頭, 道:“楊柳岸,是個好名字。”

皇帝話音一落,營帳之內驟然安靜了下來。在場的幾人中,潘文傑低著頭沒有特別的反應,楊崢一臉迷茫, 劉璟和柳岸則是大為吃驚。

柳岸並沒有說自己姓楊!

皇帝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柳岸還活著的事情,劉璟和自己都不可能傳出去,他幾乎可以斷定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可皇帝怎麽會知道?

除非……除非皇帝認識自己。

可是自己當年離開京城的時候只有七歲,過了近九年,他早已從一個幼童長成了半大的少年,模樣肯定變化很大,不可能有人一眼就認出他。

柳岸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頓時恍然大悟。

皇帝當然不記得他,可是皇帝記得柳岸的父親。他從前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如今稍一琢磨,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和父親長相少說也有五六分相似,小時候倒覺不出來,如今長大了,恐怕更像了幾分。但凡是與楊敏行相熟的人,只要見到長大後的柳岸,必然會認出他來。

劉璟先前不讓他在禦前走動,恐怕也有這份顧慮在,只是沒想到皇帝會提出來要見他!

營帳裏安靜的令人窒息,這時坐在席間一臉楞怔的小太子似乎覺察到了氣氛有些不對,爬起來徑直朝潘文傑跑了過去。

“父皇是不是生氣了?”李越小聲問道。

潘文傑不答反問:“殿下累不累,要不要回去休息?”

兩人的對話聲音很小,但是營帳內太/安靜了,所以在場的人幾乎都聽到了。皇帝如夢方醒一般,眉目染上了一抹厲色。

“越兒,過來!”皇帝突然開口道。

李越看了一眼潘文傑,繼而朝著皇帝走去。

“朕問你,今日你為何會遇到這位哥哥?”皇帝問道。

“兒臣跑丟了,不小心撞見的。”李越道。

皇帝掃了一眼潘文傑,又問道:“當時沒有人陪你嗎?”

李越搖了搖頭,道:“只有兒臣一個人,後來潘少保才找到了兒臣。”

皇帝聞言沈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道:“罷了。去外頭叫個侍衛,把太子帶下去休息!”

一旁的內侍聞言便出去找了個侍衛,太子似乎感覺到了皇帝不太高興,也沒鬧騰,乖乖的被侍衛領著走了。

太子一走,整個營帳內的溫度驟然便降低了許多。

“朕問你,可否願意隨朕回宮?”皇帝問道。

柳岸一怔,擡眼看向對方,只見對方目光深邃,竟是有些讓人看不透。

皇帝望見柳岸神色,又道:“你父親曾是朕的少師,都說虎父無犬子,想必你的才能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你若是進宮,來日或可做越兒的少師,也算是子承父業。”

柳岸垂眸道:“卑職無能,恐無法勝任。”

皇帝有些意外,道:“你是不願意?”

柳岸心念急轉,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所以無法斷定對方想要聽到什麽樣的回答,因此他不敢貿然,唯恐觸怒了對方,連累了在場的劉璟和楊崢。

“也好。”皇帝嘆了口氣道:“那種地方,你父親都不願意久留,你恐怕也不會喜歡的。”

柳岸聞言只得默不作聲。

“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強你。”皇帝道。

皇帝說罷再也沒看柳岸一眼,而是轉身回到席位上,拿起了一杯已經冷透了的茶。伺候的宮女大概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添茶水,所以皇帝只沾了沾唇便驟然將茶杯摔在了地上。

伺候的內侍和宮女頓時跪了一地。

“楊將軍去知會一聲禁軍,就說今晚奴才們伺候不周,朕心甚怒,這營帳裏頭的,全都拖出去,一個不留。”皇帝冷冷的道。

這一變故來得太快,眾人都是一驚。奴才們聞言更是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個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楊崢下意識的看了劉璟一眼,而後便依言而行。片刻後,有禁軍進來,將營帳裏的內侍和宮女一並拖了出去。哭喊聲沒持續多久便停了,想來是就地解決了。

賬內一片冷肅,柳岸甚至聞到了賬外飄來的血腥味。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直觀感受到權利的威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想來竟也不算誇張。

賬內沒有了伺候的宮人,越發靜的落針可聞。

皇帝瞥了一眼潘文傑,對方早已沒有了先前的從容,面色有些蒼白,額頭上甚至滲出了冷汗。

“楊柳岸,在此之前,這世上有何人知道你還活著?”皇帝問道。

柳岸聞言心中不由一緊,暗道皇帝問這話什麽意思?難道要殺人滅口?

“你在劉璟麾下,他自然是知道的。除了他之外,還有別人知道嗎?”皇帝又問。

這回柳岸搖了搖頭道:“回陛下,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在場的楊崢確實不知情,而知情的賀慶和李忠都不在場,柳岸不知皇帝的用意,自然不會將他們牽扯進來。

“很好。”皇帝道:“出了這個營帳,你依舊是柳岸,楊家已經在兩年前就……沒有人了。”

皇帝此言警告的意味十分明顯,先前被處死的宮人,已經說明了皇帝的態度。既然柳岸不進宮,那便不該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知道的人,要麽能保證守口如瓶,要麽就是死。

“潘少保,朕的話,你聽明白了吧?”皇帝問道。

“臣遵旨。”潘文傑忙道。

皇帝又道:“你身為太子少保,今日卻在獵場附近縱容太子一人玩耍,是為失職之舉,罰半年俸祿。”

潘文傑雙膝跪地對著皇帝一拜,道:“謝陛下恩典。”

“若有再犯,休怪朕不念舊情。”皇帝道。

潘文傑趕忙應是,繼而又拜了一拜。

皇帝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是累了,於是背對著眾人揮了揮手道:“都下去吧”

在場的人無不松了口氣。柳岸看著皇帝的背影,不由想到了對方面對自己時那個淒愴的眼神,一時之間,對皇帝既是同情又有疑惑。

潘文傑起身朝賬外走,和柳岸擦肩而過的時候,短暫與對視了一眼,目光中的情緒極為覆雜。

那短短的一瞬間,柳岸心裏便徹底明白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是潘文傑設的一個局,只是這個局並非單單沖著柳岸來的,看起來倒像是在設計皇帝。

可柳岸想不明白,自己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為何值得潘文傑不惜觸怒龍顏也要冒險一試。

換句話說,就算是皇帝認出了自己,那又如何?一個舊臣的兒子,對於皇帝而言難不成還能有什麽別的價值?

柳岸來不及多想,便被劉璟輕輕一推,然後隨著對方一起走出了營帳。

外頭已經起了涼風,但是混合著秋草香氣的夜風,並沒有將新鮮的血腥味帶走,反倒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潘文傑出了營帳之後沒走幾步,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不過他很快便穩住了自己的步伐,然後拖著沈重的腳步,朝自己的營帳行去。

柳岸註視著他的背影,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今夜,慘死的是幾個無辜的太監和宮女,來日又會是誰?

冰涼的手指驟然被一股暖意包裹,那股暖意繼而縮緊,幾乎要將柳岸的手捏疼了。柳岸側頭一看,劉璟正立在自己身側,那雙眼睛透過昏暗的夜色正默默地看向他。

對方目光中藏著千言萬語,卻又偏偏一句也沒說出來。但是兩人十指相扣的瞬間,柳岸便已明白了。劉璟的恐懼憤怒和懊惱,柳岸都感同身受。

他們無非都是想在方才那樣的境地,能護住對方,可卻又苦於無能為力。

“走吧,這裏血腥味太重,不吉利。”劉璟說罷牽著柳岸朝他們住的營帳行去。

楊崢跟在劉璟身邊,顯然對今晚的事情一頭霧水,卻又不好貿然相問,只得斟酌著小聲問道:“陛下不會殺我滅口吧?”

“他既然不動你,便是將你的命交給我了。”劉璟道:“他心裏明白,你若是不值得信任,我自然會了結你。”

楊崢恍然大悟,又問:“是不是潘文傑搞得鬼?”

劉璟嗯了一聲,繼而冷冷的道:“這件事,陛下不計較,我計較!姓潘的既然不知好歹,我便讓他知道一下動我的人是什麽後果!”

柳岸聞言卻是一皺眉,只覺得事情並非自己想的那麽簡單,他一定是漏掉了其中的某個關鍵。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有事耽誤了更新~~現在補上~~還有幾個沒有解釋的點,下一章會解釋清楚噠~

另外,柳岸的父親不是渣男~騙婚什麽的,不會有噠~~23333

感謝“我還是個孩子”寶寶的地雷~~麽麽噠~~

感謝“如夢”寶寶的營養液 1~~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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