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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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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場鬧聲喧天,蔡紹傑走在前頭開道。

夾道不斷有人畢恭畢敬地跟蔡紹傑打招呼,蔡紹傑視若無睹,連個眼鋒都沒掃過去。

很有大佬的風範。

唐雨杺歪過臉盯著前頭的蔡紹傑看了會兒,抓牢周鶴的手,滿眼好奇地轉頭往四面張望。

周鶴把她往身後攬,回手把她的帽檐壓下了些。

三人在護欄前止步。

“趕巧了。”蔡紹傑往場內看了一眼,掏了煙盒出來。

懶洋洋斜靠在護欄邊,轉頭看跟過來的周鶴。

動作一頓,剛抖出煙盒的一根煙又塞了回去,說:“這一場快結束了,鶴哥,玩兒一局不?”

周鶴把唐雨杺護進懷,看著場內。點頭,說:“好。”

有重機轟鳴聲靠近,唐雨杺的註意力被引了過去。

一輛黑紅色的重機沖在最前頭,緊咬在後方的,是一輛白色重機。

最前頭的兩輛車速度極快,甩開後面的車一大截。從眼前一掠而過,化成光影。

後方的白色重機好似已達速度極限,疾馳間車身在冒濃煙。車主卻絲毫沒有膽怯退縮的意思,還在不斷提速。

臨終點,緊咬後方的車頭稍偏,高速狀態下車輪碰到了前方車尾。碰撞間後方車輛側摔出去,貼著地面,率先滑過終點線。

險勝。

原本一直領先的那輛重機在劇烈撞擊下急甩出車道,車主彈飛。車身滑出車道時擦出了火花,轉眼冒出滾滾濃煙。

分秒間就是車毀人亡的走向。

唐雨杺怔住,視線緊鎖在終點線處,緊張到呼吸都不自覺停滯了。

候在場邊的幾個男人迅速奔進賽道,把意識不清的兩個人從車子底下拖出來。尾隨其後的幾個人拿了滅火器,以最快的速度處理現場。

“艹!”蔡紹傑挺不爽地偏頭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這沈鱉孫連吳爺的面子都不給,還真是只瘋狗,逮誰咬誰。”

周鶴看他一眼,聽明白了。第一個奔赴終點線的那位,應該就是跟蔡紹傑向來不對盤的沈鱉孫的人。

“我來給你翻盤。”周鶴說。

“好兄弟!”蔡紹傑轉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就等你這句話!”

唐雨杺拽了一下牽住的手,挺擔心地看著周鶴。想阻止他,猶豫了一下,只輕輕道了聲:“阿鶴,太危險了。”

“皮包鐵嘛,玩的就是心跳。其實真不用那麽擔心,我們這種賽局是仿MotoGP,安全措施也算到位。但規則,肯定沒那麽多局限性。”蔡紹傑把玩著煙盒悠哉道,“GP在賽道上最快時速可達360KM,迄今為止時速破300KM的掰著手指頭都數得過來,鶴哥是唯一一個時速逼近專業賽360KM的拔尖選手。以鶴哥的水平,單挑這群菜雞綽綽有餘。”

唐雨杺還是覺得不安,看著周鶴。

“玩兒不了那麽大,也就是過個癮。”周鶴低下視線看她,安撫著揉了揉她的發,說:“以前玩命,現在膽子小了。”

“不是說給我翻盤嗎?怎麽我聽著,像是來給對象秀技的呢?”蔡紹傑玩笑道。

“差不多。”周鶴的視線轉向賽道,扯了扯嘴角,說:“不過就那幾個的水平,玩著也就對付過去了。”

蔡紹傑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這才對!這才像我認識的鶴哥。”

“我讓你改裝的車,準備了嗎?”周鶴問。

“一收到消息就差人去辦了,我親自監工,絕對不會出錯。”蔡紹傑保證道。

“行。”周鶴點頭,“去驗一下車。”

“阿鶴!”唐雨杺扣緊他的手,默了兩秒,說:“那你小心。”

周鶴微微一笑,說:“好。”

**

看臺上,唐雨杺的註意力集中在了賽道起點位置。

周鶴跨坐在一輛外形酷炫的黑色重機上,低著眼戴好手套,伸手去接蔡紹傑遞來的頭盔。

動作頓了一下,他擡起眼,往唐雨杺坐著的方向看。

視線相撞,唐雨杺立馬站起,沖他的方向用力揮了揮手。

周鶴看著她在的方向,拿掉面上的口罩。

把頭盔掛在車頭上,擡手。模仿著很多年前的體育館裏,她往自己心上開了一槍的場景,比劃出一個預備開槍的動作。

瞇起一只眼瞄準,指尖一挑。唇啟,齒間發出“PA——”的一聲輕響。

朝著她的方位,開了一槍。

吹熄“槍口的煙”,他偏過頭,看著她笑。

毫不在意滿場人的目光,行事恣意張揚。

唐雨杺盯著賽道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跳一瞬加速。

**

槍聲響。

賽道上的車如齊發的箭,繃弓離弦,飛馳而過。

第三賽道的黑色重機一路沖在最前頭,伏低車身過彎道,穩穩甩開後方的車。

挑釁般在第二次越線時故意緩了車速,回頭,極囂張地沖後方比劃了個翹指向下的手勢。

待後面一輛白車追了上來,他才轉回視線。提速,過彎道,壓車身。繼續提速。

眨眼間與後方的車拉開距離。

唐雨杺看著大屏幕,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雖是擔心,但也莫名覺得興奮異常。

車子越過終點,緊急剎車,甩尾,車身囫圇轉了個方向。

在振耳的尖叫聲裏,周鶴摘了頭盔,擡起頭。

看著觀眾席上唐雨杺在的方向。

**

又一輪賽局開始。

周鶴上觀眾席,坐到唐雨杺身邊。貼著她的耳,小聲問:“厲不厲害?”

像是在討表揚。

唐雨杺托腮看他,細細打量後露出個笑,誇他:“超厲害!”

趴在護欄邊的蔡紹傑在一眾小弟的簇擁吹捧下得意的不得了。

這一場他篤定穩贏,下註高,撈了不少油水。

三兩步跨上臺階,蔡紹傑往正跟女朋友說悄悄話的周鶴身邊一坐,心情不錯地勾住了周鶴的脖子。

“鶴哥,剛剛那招挺帥啊。”蔡紹傑比劃了個手.槍動作,提議:“要換個場子玩嗎?玩點真家夥。”

真家夥?

周鶴隱約明白了點什麽,擔心嚇到唐雨杺,扒開蔡紹傑纏在自己脖子裏的胳膊,說:“我是合法公民,不去違法操作的地。”

“屁。”蔡紹傑說。

周鶴往後靠了靠,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他。

“行了,知道你下決心歸隱了,不用給我顯擺。既然都把她帶來了,我想著你這應該也是最後的狂歡了。”蔡紹傑挺躁地摸了摸袋口,說:“我那地合法,辦妥了手續的。你絕對感興趣!真槍實彈的射擊俱樂部,真不去玩兩把嗎?”

射擊俱樂部?

周鶴確實被他說動了,稍遲疑,轉頭帶點詢問的意味看著唐雨杺。

“想去就去。”唐雨杺說,“我陪你一起。”

**

蔡紹傑帶他們去的那個射擊俱樂部規模挺大,給他們單獨包了個樓層。

周鶴槍法很準,連發都是10.9環。

一個人玩沒什麽意思,瞥見唐雨杺似乎很好奇的樣子,周鶴轉手把她圈進懷裏,手把手教她射擊。

蔡紹傑短暫離開了一下,沒隔多久抱了個黑色箱子回來。

“鶴哥,給你看個經典物件。”蔡紹傑把箱子往桌上一放,興沖沖道:“私人珍藏!”

說話間他打開了箱子。

唐雨杺滿眼好奇地看向箱子內部。

正把玩槍支的周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很快被箱子裏的東西吸引了註意力。

嘴角勾起一抹笑,放下手裏空彈的槍。拿起箱子裏的那柄左輪手.槍,試了試手。

重量判斷,裏面有子彈。

“鶴哥當年就是用這把槍,讓我坐穩了老大的位子。”蔡紹傑轉頭跟唐雨杺說起舊事,“剛坐上第一把交易那會兒,我年歲不大。江湖經驗淺,又容易沖動。沒想到被有心人拿捏住了短板,就這麽落進了別人一早就設好的局裏。被人用槍抵著腦門,差點開瓢。”

周鶴低著眼,動作利落地卸殼。指尖一挑,撥轉彈巢。

“對方是個賭徒,叫了個得力的手下出來,跟鶴哥賭了一把。”蔡紹傑聽到響聲往周鶴那側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位置,繼續說道:“賭註就是我的這顆腦袋。”

唐雨杺聽得認真,問:“怎麽賭的?”

“最開始一局是賭有沒有下註資格,比賽拆卸重組槍支。”蔡紹傑簡短回憶了一下,“他們是小瞧了鶴哥,覺得他年歲小,外頭傳的那些話都是以訛傳訛。別說他們了,就連我都沒想到鶴哥的動作那麽快,好像是有練過一樣。後來聽他說起,是因為家裏有人是條子……”

周鶴看他一眼,糾正:“警察。”

“對,警察。”蔡紹傑急忙改口,說:“他對槍支感興趣,是受了家人影響,很早之前就摸過槍。”

周鶴把彈巢裏的子彈盡數倒了出來,留了一顆裝進膛,其餘五顆子彈丟回了箱子裏。

唐雨杺留神看他手上的小動作。

他像是很熟悉槍支結構,一氣呵成地拆彈動作格外帥氣。

“這幸好是贏了。”蔡紹傑心有餘悸道,“他要不贏,我第一局腦袋就碎了。”

“之後呢?”唐雨杺挺好奇地追問,“之後發生了什麽?”

“之後?”蔡紹傑說,“定了規則,以命易命。左輪手.槍裏留一顆子彈,鶴哥和對方那孫子輪流拿槍,各自對準自己的腦袋開一槍。誰能活下,算誰贏。”

唐雨杺瞪圓了眼,驚呼了聲:“天吶!”

“不過鶴哥可是個人物,怎麽可能由著他們玩?游戲規則在他那裏,向來是被用來破壞的。”蔡紹傑往桌邊靠了靠,笑道:“他拿到槍後當即放了五槍空彈,挾持了他們的老大,用最後一顆子彈,交換了我的腦袋。”

“真的嗎?”唐雨杺不可思議道,“可是……他怎麽知道前面五槍都是空彈?”

蔡紹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視線轉向周鶴,說:“這就要鶴哥解惑了。”

周鶴擡眼看他,略勾了嘴角。快速撥轉彈巢,槍膛覆位。舉起槍,對著正前方的靶子空放了五槍。

動作一頓,槍口轉了個方向,對準了蔡紹傑。

蔡紹傑立馬擡起兩只手,擺出一副投降的姿態。

“阿鶴!”唐雨杺驚慌叫了他一聲。

周鶴扣下扳機,撞針發出“哢——”的一聲輕響。

蔡紹傑早有所料,笑了一聲。

周鶴跟著揚起嘴角。

沒有子彈?

“怎麽會……”唐雨杺轉頭看箱子,裏頭確實只有五顆子彈,詫異道:“我明明看到你這槍裏是有子彈的,怎麽……空了?”

“障眼法。”周鶴拉開袖口,抖出那顆憑空消失的子彈,放進唐雨杺的掌心。

勾住槍托,小巧的手.槍在指間繞了個圈。

看著唐雨杺越發驚訝的表情,周鶴心情不錯地說:“那家夥就算有猜疑,也不敢真拿自己的命去賭,自然會著了我的道。”

“有膽有謀,要不是鶴哥沒有做老大的興趣,哪兒輪得上我啊。”蔡紹傑說,“我這命,都是他給撿回來的。”

周鶴把槍丟給他,笑了一下:“客氣了。”

聊起舊事,蔡紹傑一下打開了話匣子,給唐雨杺倒了很多關於周鶴的舊料。

周鶴也不攔他,一直留神看唐雨杺的反應。

好在她除了驚訝之外,沒有表現出過分懼怕的神色。

他不由寬了心,生出一種終於能松口氣的釋然感。

**

車停在淺灘。

兩人坐在車裏,牽住彼此的手,安靜看著太陽會升起的方向。

車尾有棵抽了新芽的樹,粗壯枝幹上結了繭。破口的繭中探出半扇蝶翼,在晨風中舞動。

針狀光芒刺破天際,暗沈的湖面水波蕩漾,碎了光。

默了良久,周鶴低下視線看抓在掌心裏的手,問:“怎麽不說話了?在想什麽?”

“在想……”唐雨杺話音頓了一下,深嘆了口氣,轉過臉看他,說:“那些年,那麽努力想要把自己藏起來的阿鶴,一定很辛苦。”

周鶴怔了一下,擡眼看她。

破曉的晨輝折進她眼中,溢著光。

透過朦朧光色,周鶴在她眼中隱約看到了自己的輪廓。

某些時候,他們真的很相像。

摸爬著長大,摔的頭破血流,一身是傷。卻總習慣看著對方的傷口,忘了自己還疼著。

“雨杺,我們……”

“阿鶴!”唐雨杺打斷了他欲出口的話,說:“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伸手在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根黑色手繩。

周鶴盯著那根手繩看,微瞇了一下眼。

很眼熟的款式,串著一顆刻了個“鶴”字的酒紅色珠子,跟他很多年前不小心弄丟的那根手繩一模一樣。

唐雨杺松開了他的手,拉過他的左手手腕,替他戴上手繩。很仔細地調整了一下位置,遮掩住刀子劃切過的疤痕處。

“這次,就算弄丟了也沒關系。”唐雨杺握住他的手,話音輕緩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編一輩子的手繩。”

周鶴的視線停在她張合的唇瓣上,看懂了她的意思。嘴角揚起,確認著問:“一輩子嗎?”

“阿鶴,我們結婚吧。”唐雨杺說,“未來的路,我們一起走。”

結婚?

周鶴清晰感覺道自己的心跳聲漏了半拍。煜軒

狂湧而上的喜悅熱了他的眼眶。

“你說什麽?”他的聲音有些顫,反扣住她的手,語無倫次道:“雨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真的決定這麽做了嗎?還是……抱歉,我……我是想說,我很高興。”

他一直在猶豫怎麽跟她開口求婚,經了些波折,又不怎麽有信心了。

沒想到最後是她主動,破了他的心防。

“那天回去,你藏起來的戒指我看見了。我知道你在怕什麽,我們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先勇敢。”唐雨杺看著他,說:“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我想學著比你勇敢。”

“你一直都比我勇敢。”周鶴低頭親吻她,“我就是個膽小鬼。”

“有些事很難,但我想,只要我們在一起,難關總能熬過去的。”唐雨杺笑看著他,眼底不自覺泛了淚光,說:“就算是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畢竟把你這個傻子一個人留下,我不放心。”

周鶴“嗯”了一聲,鼻音有些重。掩飾著低下視線,不讓她看見自己眼中蓄著的淚。

“阿鶴,你相信我。”唐雨杺肯定道,“未來的日子,我一定會對你好好負責的!”

他當然信她。

只是……

到底是誰要對誰負責?

周鶴被逗笑了,用她的掌心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說:“怎麽好像角色互換了?這些話,是我想對你說的。”

唐雨杺跟著輕笑了聲。

手從他掌中抽離,對他攤開掌心,說:“給我。”

周鶴看著她對自己伸來的手,慢半拍反應過來她在跟自己討戒指。

手忙腳亂地在側面的儲物格裏翻出個首飾盒,打開。抓住她的手,要給她戴上戒指。

唐雨杺一秒抽回手,看著他撲了個空,捉弄他:“說句我愛聽的,不然我可反悔了啊。”

周鶴擡眼看她,眼底笑意漸深。

抓回她的手,在她指間落下一個深吻。

“雨杺,我愛你。”他話音很低,極盡溫柔。

單手勾住她的後頸,湊近,撒嬌般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

“未來的日子,請你一定,好好對我負責。”

無聲對視間,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勾起嘴角。

“結婚?”

“結婚!”

“給我戴戒指。”

“好。”

蝶破繭,晨輝降。

漫漫長夜盡頭,是破曉,是新生。

也曾歷風雨,經霜寒。

卻依然渴望初晨的太陽,和一束不敗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裏結束。=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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