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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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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很疼。

唐雨杺後半夜從淺眠中醒來,起身去廚房倒水喝。拿杯的手有些抖,水從杯口潑出了些,順著桌沿淌到腳邊。

她急忙緊緊捏住腕,支撐了會兒,才勉強能拿穩杯子。

雙手捧住杯身楞了會兒,杯口移至唇邊吹了吹,熱氣蒸在了臉上。水晾涼了些,溫水入腹,焦慮感稍緩。

白日裏,她在人前盡量表現得有條不紊,會笑,會鬧,與常人無異。入夜,心沈下,才是她真正能擁抱自己的時刻。

較從前,她對很多事都不怎麽能提起興趣,反應度和學習能力也都差了很多。她時常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只是負面情緒她會刻意掩飾,不怎麽願意把自身的壓力強加到旁人身上。

她會很努力地配合治療,聽得最多的,就是“會好起來的”。

滿懷好意的安撫期待,卻成了她的另一種心理負擔。擔心自己會讓他們失望,擔心自己又沒能做好。

她的心理醫生用了嚴謹的詞來闡述她這個病的治愈率——能治療。

而非能治愈。

抑郁癥覆發性很高,更何況她已是深度,有高達80%的概率會再次覆發。

她時常會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即使身處氛圍融洽的人群間,她依舊會生出被拋棄的濃重孤獨感。

會覺得痛苦難捱,會覺得崩潰,會想要結束這一切。

夜不能寐,心焦手抖,頭痛欲裂。這不只是一種心理折磨,更是一種生理折磨。

日日煎熬。

她很清楚,要徹底好起來,很難。

這麽反覆的病癥,她一個人受折磨就行了,沒必要拖累別人。

在門前止步,她安靜看著門的方向,一口一口飲盡杯中的溫水。放下杯子,深嘆了口氣。

轉身,回房。

**

晨起,唐雨杺叼著牙刷按掉了床頭的鬧鐘。

揉了揉睡亂的頭發,移步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往外看。

玻璃窗外起了層薄霧,天未大亮,樓下已有人進出。

昨夜下過雨,樓下的路面還是潮的。

她低頭往樓下看,前一天墜樓的驚險一幕在腦中一閃而過。

心跳頻率一瞬變快,她下意識匆忙撇開視線,驚慌後退。

好險!差點因為她的一時沖動連累了他。

心有餘悸,她撫了撫胸口,折回浴室繼續洗漱。

在廚房烤了兩片吐司,熱了杯牛奶,坐在餐桌前瀏覽了一下手機消息。

打開手機攝像頭,鏡頭對準了餐盤。又把左邊的水杯和待吃的藥丸往鏡頭底下挪了挪,拍下照片。

循例給朱蕓報了平安。

確認照片已經發了過去,唐雨杺才拿起餐具,應付任務般簡單吃了兩口。

收拾完餐盤,把藥吃下。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距上班的點還早。

想起前一天發生的事,琢磨著周康接到她的電話,之後也沒再聯系過她,這會兒應該是已經把周鶴帶回去了。

唐雨杺坐在化妝臺前游了會兒神,擱手邊的手機在震動,是唐薇打來的早安電話。接起電話簡單聊了幾句,本想問一問唐薇關於周鶴的事,話到嘴邊,還是沒能問出口。

掛了電話,唐雨杺盯著鏡中沒什麽精神的自己看了兩秒。拿起化妝刷,對鏡上了點淡妝遮掩一下有明顯疲意的倦容。

收拾妥當,她心不在焉地走去玄關邊換鞋拿包,開門往外走。轉身準備鎖門,視線往門側一掠,被一團正蠕動的黑影嚇得一激靈。

那一團黑影顯然也被她突然彈開的動靜嚇了一跳,跟著一顫。

周鶴被折騰了一宿,縮坐在門邊正靠著行李箱昏昏欲睡。這會兒被嚇清醒了,仰起頭挺無辜地看著唐雨杺。見她不動,很乖巧地對她笑,叫了她一聲:“雨杺。”

聲音又低又啞。

像只被主人遺棄門外的小奶狗,看著心酸又可憐。

在門外坐的時間太久,腿麻。他嘗試著站起,踉蹌了一下。

唐雨杺下意識朝他伸手,稍楞怔,手垂下。

周鶴沒註意到她細微的小動作,專註看著她的眼睛。只是這麽看著她,心情都是完全舒展開的,不自覺想笑。

一手把住了身後的門框保持平衡,借力慢慢起身。

唐雨杺看著他從地上站起,視線隨著他起身的動作一點一點擡高。

他臉色不好,嗓子啞,鼻音重。

是感冒了嗎?

周鶴的視線不舍得從她身上移開,笑看著她,撐住門框的手收了回來。靠在門框邊,扒開外套,伸手從懷裏掏出一直捂著的兩個豆沙包。

“是你喜歡的那家店買的。”他把包子放掌心裏試了試溫,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包子遞向了她,說:“有點涼,熱一下再吃吧。”

“你怎麽……”唐雨杺欲言又止,低下視線看他手裏的包子,沒接。

周鶴傾身靠近,想拉她的手把包子放進她手中。

她急忙往後退開半步,手藏到身後。

“我已經吃過早飯了。”唐雨杺說。

沒再看他。

加快動作鎖門,狠了狠心繞過他往電梯方向走。

身後靜了片刻,有滾輪聲。

周鶴拉著行李箱,不聲不響地跟在了她身後。

唐雨杺站在電梯前,按下按鈕。

臨上學上班的點,電梯來得很慢。

靜默間,她聽到身後一聲比一聲重的咳嗽聲。

心裏很亂,她忍著不去看,不斷勸說自己不要管。

低頭在包裏翻了翻,拿出耳機,連上手機。點開音樂播放軟件,把咳嗽聲隔在震耳的音樂聲外。

電梯終於到了這一層。

唐雨杺悄悄松了口氣。

電梯門開,門內的人塞得滿滿當當,一點空隙都沒餘出。

她在滿員的電梯門前楞了一下,拉下一側耳機,禮貌道:“你們先下。”

電梯門緩緩關上了,身後的咳嗽聲又鉆進了她耳中,根本就沒辦法忽略。

唐雨杺擡手打算按電梯,指尖懸在按鈕處停頓了片刻,回過頭看向站在自己側後方的周鶴,問他:“要吃藥嗎?”

周鶴的眼中頓時閃出興奮的光色,點頭,說:“要。”

唐雨杺盯著他看,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合不合適,但已經開口問了,也不好再把話收回去。

他似乎是擔心她會改主意,因她突然的沈默,原本興奮的神色轉瞬變得有些緊張。

唐雨杺的視線低了下去,看向他抿起的唇,再往下,是他不安滾動的喉結。

計劃粉碎,她還是做不到不管他。

沒再說什麽,轉身越過他,往回走。

周鶴立馬提著行李箱跟了過去。

開門進屋,唐雨杺從鞋櫃裏給他拿了雙室內拖鞋,彎腰放到他腳下。

沒再跟他有過任何眼神交集,放下手裏的包,說:“去沙發那坐。”

徑直往房間方向走。

周鶴順手關上門,把行李和豆沙包都放在了玄關邊。換鞋,走去沙發邊坐好。

看著她進了房間,拿了藥箱出來。

她蹲在了茶幾處,把藥箱放了上去。打開藥箱,在最上頭那層取出溫度計。

又像是在急於掩飾什麽,動作很快地蓋上了蓋子。

周鶴一眼就看到了藥箱裏她吃的那些藥,撐在沙發邊的手指攥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唐雨杺站起身,把打開的溫度計遞給他,說:“量一下.體溫。”

周鶴伸手接過體溫計,看著她一秒都沒停頓地重新拎起藥箱,回房。

折回時,她的手裏只拿了幾盒藥。

放下手裏的藥盒,唐雨杺背對著他站了一小會兒,思考自己還能再做點什麽。左看看右看看,去廚房倒了杯水出來,放到藥盒邊。

而後在原地止步,拿著手機來回瀏覽網頁。近身處一道視線一直緊鎖在她身上,有如實質,讓她腦子持續空白。大致估算了一下時間,朝他伸手,說:“體溫計。”

周鶴把體溫計拿出來,乖乖放進她手裏。

唐雨杺把溫度計拿到眼前,對光細看。

38.5°,確實是發燒了。

她甩了甩溫度計,彎腰把退燒藥和消炎藥丟給他,說:“吃完藥就走。”

“我可以在這睡一會兒嗎?一晚沒睡,有點困。”周鶴補充道,“就睡沙發,不動你的床。”

“不行。”唐雨杺一口回絕,轉頭看他,說:“要睡回家睡,我可以給你叫出租車。”

周鶴不說話了,默默把藥推回到茶幾上,滿眼的委屈。

“……”這是在用不吃藥威脅她?

唐雨杺無聲看了他兩秒,撇開視線,問:“昨晚在外面待了多久?”

周鶴記起周康有交代過他,要是唐雨杺問起這個問題,就要回……

“一整晚。”周鶴委委屈屈地說,“就買包子的時候離開了一下。”

如果剔除掉大半夜被周康忽悠著走到河邊,趁他不備,一腳把他踹下河,之後又摁著他的頭不給他上岸,讓他多游幾圈再折回去的那段時間。

差不多,是一整晚。

他嚴重懷疑,周康可能真的是想滅他的口。

剛從河裏爬出來,又被周康逼著在冷冷的北風裏被雨水拍打了近半個小時。好不容易能去酒店把濕衣服換下來了,周康又冒出一句:沖澡用冷水。

理由相當充分,美其名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周鶴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個小叔,在追妻這方面展現出的才能,就是個狼人典型。

乖乖配合了大半宿,他果然成功感冒發燒了,也算是沒白折騰。

“你昨天好像……”唐雨杺看著他,微微瞇了一下眼,說:“不是穿的這身衣服吧?”

周鶴呆滯了兩秒,僵硬著坐直了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買包子的時候有個孩子不小心在我身上潑了碗豆漿,就給換了。”

“潑哪兒了?”唐雨杺問。

周鶴立馬朝胸口一指,說:“這兒!”

“排隊的時候潑的?”唐雨杺問。

周鶴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嗯。”

“那孩子排你前頭,買完豆漿,轉身的時候潑你身上的?”唐雨杺又問。

問的過於詳細,周鶴不自覺有些心虛,還是點了點頭,回:“嗯。”

“多大的孩子?怎麽這麽冒失啊?”唐雨杺問。

“也就,大概……”周鶴隨口胡謅了個年紀,“六七歲的樣子吧。”

唐雨杺有點想笑,抿唇忍住了。彎下腰,朝他勾勾手,說:“來,你站起來。”

周鶴看著她微妙的表情變化,楞了會兒,終於意識到自己哪兒說漏嘴了。他這個身高,六七歲的孩子要往他胸口位置潑豆漿,那可能……得是潑水節。

果然是燒糊塗了,在她面前,腦子都轉不過彎了。

見他不動,唐雨杺提議:“要麽,你給我演示一下那孩子怎麽往你胸口潑的這碗豆漿?”

周鶴的手在近處的靠枕上扒了扒,抱住靠枕,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唐雨杺彎腰看了他一會兒,被逗笑了。一手撐腰,朝他擡了擡下巴,說:“不是挺能扯嗎?繼續。”

周鶴沒轍了,只能耍賴。下巴擱在靠枕上,往沙發內側挪了挪。摟緊靠枕蜷在沙發裏,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

“我是病人,你不能趕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康叔:小子,你能懂叔的良苦用心吧?

被媳婦一秒拆穿的鶴崽:……懂,你想滅我的口。

謝謝“矜語”小可愛的4瓶營養液~暖心!(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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