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隔壁的陸行止回到府中，站在院落裏，看向隔壁一墻之隔的江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公子，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李嘯問道。公子如今愈發讓人覺得深不可測了，人就站在你面前，但你永遠都想不到他在想些什麽。這樣的陸行止比起從前更加具有神秘感和宛若仙人之態，但是卻在無形之中給人以疏離與清冷之感。

陸行止淡淡地說道：“江遠山回到京城帶了一個妹妹回來。”

李嘯想了想，他一直在宮中做侍衛，江遠山是禦林軍副統領，他們也是認識的，但是他好像沒聽說江統領還有妹妹啊？他搖了搖頭，說道：“江統領平日裏不喜多話，對於他家裏都有什麽人，這個屬下也不清楚。”

江遠山到哪兒都是悶葫蘆，話少得可憐。他一回來，公子就上門拜訪，還帶回來這麽一個消息，看公子的神色，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特別之處。李嘯認真地想了想，把他所知道的江遠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最後只想到了一件值得人註意的事：“江統領和向巍將軍的關系很好，向將軍更是把唯一的女兒也許配給了他。”

“啊，屬下知道了，一定是江統領金屋藏嬌，帶回來一個情妹妹。”

李嘯看著明衛那著略帶猥瑣笑容的臉，頓時滿頭黑線。

這個猜測，想想也是醉了······

“江統領也是父母生的，怎麽就不能有個妹妹呢。”李嘯雖然和江遠山不是特別熟，但是也不能任由他被黑。

“江遠山從十歲開始就參軍了，出身貧寒，因他作戰英勇、心性耿直，在軍中有很好的名聲，因而向巍才會如此賞識他。向巍能放心把唯一的女兒交給他，那就一定對他是一萬個放心的，他在老家有個妹妹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被明衛那大膽而又讓人無語的想法沖擊後，反而讓人覺得江遠山的的確確有個妹妹的想法是無比的正常。等到日後，陸行止發現真相的時候，無比幽怨地看了一眼明衛，都是你誤導本公子！

之後的幾日裏，陸行止頻頻造訪江府，他斷定江遠山一定知道喬凝葬在哪裏。

然而這一舉動落在其他人眼中可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陸行止跟一個小小的禦林軍的副統領這麽熟稔？”慕容寧朗嘲諷一笑，“還以為他陸行止是有多清高呢，原來不過是當著父皇的面，擺姿態罷了。拒絕做皇子，背地裏卻拉攏武將。”

“殿下，皇上本來就對陸行止頗為賞識，現在他居然搖身一變成了皇上的親生兒子，這對殿下來說可不是什麽好消息啊，一旦皇上公開認下了他，那他只怕會淩駕於眾人之上啊。”

嚴竟的話讓慕容寧朗的臉黑得嚇人，陸行止成了昭帝的兒子，那昭帝十有八九都會把位置傳給他，而他慕容寧朗就什麽都不是了。

從前慕容寧朗就嫉妒陸行止，嫉妒他一介白衣卻能讓全京城的人為他側目，嫉妒他在南越之主面前也能瀟灑肆意，永遠都是那個偏偏濁世佳公子陸行止。而自己呢，雖然是皇子，在外人看來是風光無限，是昭帝最喜歡的兒子，實際上十幾年來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生怕說錯一句話，惹昭帝厭棄，因為自己一直都很清楚，他沒有慕容寒軒和慕容霖蕭那樣可以依仗的母族，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昭帝那真假難辨的寵愛。可是現在，陸行止身份揭開，他也是昭帝的兒子，而且他是昭帝喜歡的孩子，他又有鎮國侯府那樣強大的母族，他真的成了天之驕子，他什麽都不缺，他不僅有從前昭帝對他的喜愛，甚至自己的那一份，只怕昭帝也會轉移到他身上。

“他憑什麽！”慕容寧朗咬牙說道，“論才能，本殿不比他差。就因為他身上有鎮國侯府的血脈，投了個好胎，就因為這個，本殿就要被他踩在腳下嗎！”

嚴竟暗自搖了搖頭，陸行止如今已經成了他最大的心魔了。從前是慕容寒軒和慕容霖蕭，現在是陸行止，五皇子已經深深地現在身份的漩渦裏了。

“殿下，您要知道，在皇家最後登上帝位的大多時候都不是母族勢力最強硬的皇子。您想想皇上這麽多年冷落皇後、不待見三皇子，都是因為什麽？”

“哼，因為什麽？父皇最在乎的就是皇位坐得穩不穩，有個家族勢力太強的皇後，父皇怎麽喜歡得起來呢，萬一鎮國侯府要做些什麽，那豈不是成了父皇的心腹大患了。”

說起來，慕容寧朗也覺得諷刺，為了上位不得不娶家族勢力強大的女子為妃，甚至勢力越強越好，這些都是登上帝位的籌碼，但是一旦坐上那個位置，那些妃子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又要壓制這些家族。

想到這裏，慕容寧朗又覺得悲哀，說到底，他也不過是昭帝用來壓制慕容寒軒的一枚棋子罷了，或許這麽多年，昭帝給他的寵愛其實都是鏡中月水中花，它隨時都可能會消失。

“正是如此，殿下，淑妃娘娘可也是鎮國侯府的女兒，陸行止成了皇子，他同樣也是皇上的憂患，皇上未必會對他寵愛有加。”

慕容寧朗沈思片刻，斟酌一番後，方才開口說道：“父皇對陸行止不同，就像他對喬貴妃一樣，父皇或許把真情都給了他們。”

“殿下，皇家哪裏有什麽真情呢？依屬下看，皇上寵愛喬貴妃，喬貴妃自身的美貌自不用說，最重要的是喬貴妃不能生育，皇上永遠都不用擔心喬家生出異心，所以喬貴妃自然就寵冠後宮。而陸行止，從前他不是皇子，皇上也不用擔心他會謀奪皇位，皇上愛才，自然就看中他。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越是聰明，對皇上的威脅就越大。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皇上他先是君王，而後才是父親。”

嚴竟的話突然點醒了慕容寧朗，他會對父皇造成威脅，這一點倒是可以好好利用。慕容寧朗冷冷一笑，說道：“陸行止拉攏向將軍，父皇若是知道了，你說他會不會產生一些其他的想法？”

“殿下英明。”

“不，這些還不夠。”慕容寧朗又說道，“三皇兄要是知道了，估計也會心生異端吧。十幾年的兄弟，現在突然站在了他的對立面，這一出自相殘殺的戲碼可要好好唱。”

“殿下英明，讓三皇子和陸行止鬥起來，最好來個兩敗俱傷，那最後得利的不就是殿下了嗎？”

慕容寧朗擡眼向窗外望去，漆黑的夜空，別說星星，連月亮的影子都不見，一片渾濁，正如現如今京城的局勢一樣。他詭異地一笑：“陸行止從前可是三皇兄的第一謀士，說什麽兄弟情深，現在成了親兄弟，不知道還會不會一如既往。”

在這個黯淡無光的夜裏，陸行止卻坐在庭院裏撫琴。琴弦撥動，仍舊是那一曲清心。不同的是，撫琴人的心境不同，傳達的意味也天差地別。當日，牡丹花會上，林凝那一曲清心，給人以輕松明凈之感，讓人身心舒暢、忘卻憂愁。而現在，陸行止的琴音，覆雜而又空洞，時而滿腹情感，時而空虛冷漠，可越是這樣越讓人想再聽下去，因為有情所以無情，無邊無際，讓人欲罷不能。

“我說李嘯啊，你說公子是怎麽了，來來回回就彈著一首曲子，聽的我這心堵得慌。”明衛和李嘯站在走廊下，遠遠地看著陸行止撫琴。陸行止現在明顯是沈淪在自己得世界裏，冰冷的氣場，讓二人不敢靠近。

李嘯瞥了一眼明衛，嘆了口氣說道：“這首曲子是凝小姐所作，公子又在想她了。”

明衛瞪大了雙眼：“凝小姐？公子喜歡的女人？”京城第一公子有喜歡的女人，而且看著架勢，還不止一點點的喜歡。

李嘯默默地點了點頭。若是凝小姐的身世沒那麽坎坷，也許公子和她早就雙宿雙飛了。可惜，世事變幻莫測，公子終究是失去了她。

“啊，不對，你剛剛說公子在想她，難道那位凝小姐她走了？”明衛就覺得不對勁，這一股子的哀傷從何說起呢。

李嘯看著陸行止孤單落寞的身影，低聲說道：“凝小姐走了，再也回不來了。公子從前是何等灑脫，可自從知道凝小姐出事，他就性情大變，說好聽點，叫清冷無華，不好聽的就叫沈默冰冷。”

又是一出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戲碼，明衛從前是個殺手，對於人世間的感情沒有那麽多的體會。他也一直認為行止公子就是宛若天人，不會有凡夫俗子的感情。沒想到現在竟然聽到人說公子為了情愛，整個人都變了。

“也不知道凝小姐是什麽樣的女人，長的如何傾國傾城，才叫驚才絕艷的行止公子滿心牽念。”

林凝是個怎樣的女子？李嘯也說不清楚，要說容貌，她很美，但是還有比她更美的人；若論性情，林凝溫婉嫻靜，但是比她更甚的人也有，但是公子就偏偏只喜歡她，滿心裏想的、念的都是她。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是一物降一物。或許林凝就是陸行止的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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