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川的飯量一向不算大，比正常男生吃的稍微要少一點。可顧景燦給的飯盒塞得滿滿的，不留一絲縫隙。吃完最後一口飯，林至川長長地籲了口氣，感覺自己一動就要吐了。

“我的天，這是把我當飯桶餵嗎？下次一定要他少裝一點！”林至川一邊洗飯盒，一邊自言自語，“沒想到吊炸天的小提琴男神還有賢妻良母的潛質啊，笑死我了！”

“誰是賢妻良母？”

耳邊突然有人在說話，嚇了林至川一跳，轉頭一看，是霍雲真。這廝嚇完他以後，還慢慢悠悠擰開水龍頭洗手，好整以暇地看他笑話。林至川心情好，也不跟他計較。

“待會兒教室換座位，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

霍雲真點點頭，看見了林至川手裏的飯盒，好奇道，“你帶飯了？不嫌麻煩啊，還要自己洗。”

“關你屁事，我樂意。”

林至川洗完飯盒就往外走，霍雲真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周二是不是要考試了？”

“嗯，覆習得怎麽樣了？”

霍雲真嘆了口氣，“要是換個人這麽跟我說，我就會認為他在諷刺我。我們藝術生啊，那就是年級榜單的奠基者，永遠在最下面，哈哈。”

林至川皺眉，但也沒說什麽。他知道藝術生更看重專業成績，但是好的藝術院校也是要看文化課的。專業課再牛逼，被文化課拖了後腿，那真是沒地方哭了。

他忽然想到了顧景燦，宋柯跟他提過，顧景燦要麽是不見蹤影，要麽就是在教室打瞌睡、發呆，作業從來不交，成績可想而知了。林至川對顧景燦的專業課有信心，畢竟他經常待在琴房裏，比其他藝術生都認真，但是文化課怎麽也要聽聽吧。明年年初就要“小高考”了，他這個樣子怎麽考，刷臉嗎？

霍雲真半天沒聽見林至川說話，才發現他走神了，“林至川，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林至川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下用詞，才說道，“你們文化課還是能上就上吧，老師都挺好的。”

霍雲真一怔，然後撇開了視線，不說話了。林至川也沒有再說什麽，剛才那兩句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霍雲真領不領情隨他便吧。

“你英語和化學不錯吧，能教教我嗎？”

林至川眨眨眼，“只要我有空都行。”

霍雲真雙手交叉疊在腦後，臉上還是懶洋洋的笑，還開始和林至川瞎扯，搞得林至川懷疑他剛才就是隨口應付一下。

晚自習前，所有人的座位都換好了。林至川到了第二組，原來靠窗的位置，現在是霍雲真了。第一節晚自習結束後，霍雲真拿著化學卷子找林至川時，周圍一圈人都很意外。

林至川看了一眼霍雲真要他解的題目，是一道非常基礎的選擇題。連這種題目都要問，可見他的基礎有多麽薄弱。

“這是氧化鐵反應，首先是鐵片接觸空氣中的水分.....”

霍雲真聽得很認真，在林至川給他解釋過後，又仔細翻了翻書，然後開始解答。這的確是一道極其簡單的題目，套化學方程式，轉兩步就能解出來。霍雲真解出答案後，還是不自信，猶猶豫豫地給林至川看，林至川瞥了一眼就知道是正確答案，這幾個數字都太眼熟了。

“bingo，答對了。”

霍雲真眼睛立刻亮了，“真的？”

林至川幹脆拿紅筆給他打了個勾，“霍雲真同學答對一題，獲得兩分。”

方雨忍不住笑了，這種哄孩子的語氣是要怎樣！

霍雲真也有點害羞，拿著卷子回去了，盯著那個紅勾看半天。林至川笑笑，重新回去做題。做著做著，他又戳了戳劉震，“你是不是有一張整理了全部化學方程式的紙啊？拿出來我看看。”

劉震爽快地交出來了，偷偷看了一眼暗自興奮的霍雲真，悄聲道，“你要給他啊？”

“你不願意？”

“那倒沒有，只是他基礎太差了，老拿這種簡單的題目問你，有種殺雞焉用牛刀的感覺，也挺耽誤你時間的。”

林至川笑笑，他知道劉震是為了他好，“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劉震看他的確有主意，也就不多說了。

劉震說的沒有錯，霍雲真一時半會兒是追不上來的，自己也沒有時間跟他耗。那麽就看霍雲真有多自覺了，從背方程式開始惡補，霍雲真如果真的想追上文化課，他知道要怎麽做。

把清單交給霍雲真時，霍雲真臉都綠了。林至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像知道他堅持不了一樣，激得他咬牙抄了一遍，當天晚上就跟這張紙幹上了。

林至川沒再理會霍雲真，他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知道分寸。沒過兩天，全校迎來月考，林至川白天忙著考試，晚上玩命刷題，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等月考結束，英語老師帶著林至川馬不停蹄地去外省競賽去了，累得他閉眼就能睡著。

顧景燦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林至川正戴著耳機聽聽力，無意間一瞥才發現手機屏亮了，連忙接起來。

“餵，顧景燦。”

顧景燦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手拎著琴匣，一手給他打電話，“還沒休息嗎，競賽怎麽樣了？”

手機裏的聲音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宋柯說的？”

顧景燦笑了，“霍雲真說的。”

“他怎麽知道？哎算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知道就知道吧。”林至川疲憊地往椅背上依靠，嗓子很幹，“霍雲真有沒有認真背書啊？”

“還真是你給他的清單啊，閑得慌吧你。”

林至川一楞，心裏有些不舒服。什麽叫閑得慌啊，他這是真心為霍雲真好，才給他清單的，又沒逼著他學，也沒耽誤他上專業課。

他本來還想讓霍雲真給顧景燦一份的，怕太唐突才沒說，誰知道人家真的不領情！那就拉倒，誰愛自作多情啊！他不操這份閑心行了吧，誰還沒個正事是怎麽著！

越想越氣，林至川不想再說話了，“對，我閑得慌，你還有事嗎，沒事就掛了吧。”

顧景燦停下腳步，他聽出林至川語氣不好了。

“你生氣了？”

林至川更煩了，“我幹嘛生氣，沒事就掛，我忙著呢！”

顧景燦握緊了手機，不發一言。

白天上課的時候，霍雲真興沖沖地把那張紙給他看，還說林至川答應輔導他化學和英語。他第一反應是林至川太忙了，再輔導霍雲真會吃不消。

在他的印象裏，林至川總是不停地在看書學習，身體也不是很好，累垮就麻煩了。他們藝術生和普通學生不一樣，文化成績要求不高，不用花太多精力。

但是，林至川好像誤會他了，還很生氣。

“餵？顧景燦你在聽嗎？”

顧景燦輕聲回答，“在。”

“我要睡覺了，很累。”

顧景燦沒有辦法，只好說道，“那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嗯。”

意識到林至川真要掛掉，顧景燦忽然回過神來，連忙喊道，“等一下，林至川！”

林至川被嚇了一跳，“怎麽了？怎麽了？”

顧景燦沈默了一會兒，才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沒有說你多管閑事的意思，林至川。”

“......哦。”鬼才信！

“我是想說，你別太辛苦了，身體會垮掉的，我可不想再送你去醫院了。”

林至川一楞，顧景燦原來是在關心他？不是覺得他狗拿耗子？

“我沒辛苦，背題的又不是我。”林至川覺得心裏舒服了點，也有心情跟他說話了，“霍雲真想學就學，我又不是他媽，不是強迫他的，您放心吧。”

顧景燦笑了，“你大概不清楚，藝術生不兼報文理科的，七門學業水平測試只要D不超過三門就行。”

林至川不以為然，“這是最基礎的吧，越好的學校要求只會越高。”

“當然。”

“你覺得你一定能過？”

顧景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教學樓。學生陸續下晚自習，燈一盞一盞熄滅，直到整棟樓都陷入黑暗。學生像江流匯入海洋，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他以前沒怎麽想過以後會上哪所學校，相較於普通學生眾多的院校選擇，藝術生的獨木橋更窄。壓力大的時候，他就拉琴，沒事就發呆，也沒人告訴他，需要怎樣努力。

可是，現在有人在提醒他。雖然是順帶的，還是個門外漢，但至少這人願意聽他說話。

“顧景燦？”

“嗯，我在。”顧景燦邁步向前走，笑容有了堅定的意味，“我大概需要一點時間。”

“哦？這麽自信？”

“不相信我啊？”

林至川翻了個白眼，“信，最相信你了。”

黑夜裏，顧景燦唇畔是燦爛的笑容，“那麽，林至川，你介意再接收一位笨學生嗎？”

林至川很想笑出聲，這通電話峰回路轉的，他都有點摸不清顧景燦的路數了。不過，顧景燦願意學最好了，反正也花不了他多少時間。

“先把那張紙背熟了，咱們再商量。”

“行，你等著吧。”

顧景燦掛了電話，已經很晚了，林至川需要休息，他一定很累。

夜風有些喧囂，學生也在吵鬧。顧景燦趴在樓道上，伸手在半空抓了抓，什麽也沒抓到。

但他知道，彌漫在他眼前的雲霧，散開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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