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川在的城市並不大，典型的江南小城，春秋來去無蹤跡，夏冬超長待機。這樣的酷熱還要持續很長時間，直到11月初才有明顯的涼意。

小城的好處在於，班級的同學就算不認識，也大多面熟了，分到一個班裏很快就能打成一片。林至川個子太高了，坐在了最後面。他不太喜歡這個位置，正好在窗戶旁邊，是老師突襲的首選之地。

雖然他不會看雜七雜八的書，老實做作業而已，但老是被人嚇一跳也不舒服。他期待著一個月一次的換座，擺脫這種讓人厭煩的視/奸。

經過開學那段熱鬧，校園重新陷入緊張的氛圍。高一高二還好，高三那棟樓大家輕易不靠近。但凡走近一步，就好像進入某個領域，心跳都會加快。宋柯有一次走錯樓，被高三的焦灼氛圍嚇了老半天，回頭慫恿林至川去體驗一把，林至川沒理他。

這跟他沒關系。

這節課是英語課，林至川毫無心理負擔地走神。他也就兩門課拿得出手，英語和化學，其他的課程不至於慘不忍睹，但要想考好學校，那也是機會渺茫。

林至川無意識地環顧一周，沒什麽目標，就是想活動一下眼睛，有點酸。看向另一邊的窗戶時，林至川忽然和一個人的眼睛對上了，那人也稍稍楞了一下，然後沖他笑了。

認識？林至川搜刮了一下記憶，確認毫無印象。新同學裏總會有眼生的，他也就點點頭，然後繞開了。

霍雲真知道林至川，沒記錯的話，他們初中的時候還打過架，林至川大概不記得他了，但霍雲真卻記得。林至川打架並不算多厲害，只是非常兇狠，那種“廢我一條腿，也要幹死你”的狠勁讓很多人害怕，慢慢就兇名遠揚，沒人敢惹他。

誰不怕死呢，林至川那時候是真不怕。上高中後林至川忽然就從良了，老老實實當一個普通學生，再也沒聽說過他打架惹事，最後也不大有人記得他的輝煌歷史。現在兩個人居然一個班，聽說成績還行，霍雲真有些感慨。

當初為什麽打架早就記不清了，霍雲真當年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當他面對林至川的時候卻被他的兇狠嚇到。林至川退出江湖後，霍雲真還在打架，只是越來越覺得沒意思。

下課之後，林至川出去上了個廁所，出來就碰到了霍雲真。

霍雲真隨意地揮揮手，笑道，“江流兒。”

林至川一挑眉，“找我有事？”

回頭給宋柯那小子松松骨頭，別特麽一天到晚閑得慌亂喊。再喊下去，他就要去改名了。

霍雲真走了過來，在林至川身邊的墻上靠住，“我是霍雲真，轉到你們班的藝術生。林至川，你不記得我，我卻記得你。”

“一般我記不住的人，都不是重要的人。”林至川轉了轉脖子，淡淡道，“所以，你找我什麽事？”

霍雲真失笑，他沒準備幹嘛，他可不欠揍。

“沒什麽，只是成為同學了，想跟你認識一下。”

“行吧，我記得了。”

林至川也沒等霍雲真回答，轉身回教室了。他一般不會這麽不禮貌地對待別人，但是霍雲真給他很不好的感覺，像初中那段混亂日子會碰到的人，大概霍雲真是那時候認識他的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偶爾會有人這麽找上來，純粹好奇。確認他的確從良之後，也就沒興趣了。

林至川很快把霍雲真拋在了腦後，他要開始看書了，老張給的新書晦澀得要命，啃得他要窒息了。

霍雲真沒再找過林至川，他們藝術生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二馬上就要面臨學業水平測試，簡稱“小高考”，對於林至川來說，和地獄也沒什麽區別了。他們班是物化班，每天忙得要命，不是在刷題，就是在背書，水深火熱。

林至川看著生物書快要吐了，轉頭和同桌方雨吐槽，“數理化不是一家嗎，生物也差不多吧，為什麽我學得好化學，生物卻死活搞不定呢？”

不同於林至川這樣偏科嚴重的偽學霸，方雨是真正全面發展的優等生。聽到林至川抱怨，好脾氣地安慰他，“咱們只要拿到B就可以了，你可以的，江流兒。”

“......都說我不叫江流兒了啊。”每天在給自己正名的林至川真的心累了。

方雨笑瞇瞇地看著他，江流兒這個名字是宋柯老是在喊，大家覺得好玩就記住了。慢慢地傳開來後，林至川也只是口頭糾正，沒什麽抵抗的情緒，大家有時候就喊著逗他。林至川每次一臉無奈，從不生氣。

姜雪回過頭來，手上拿著自己的錯題集，笑道，“要不要看看我的錯題集？”

林至川立刻接了過來，“謝了，學霸的錯題集就是紅寶書啊！”

姜雪紅著臉笑，“你覺得有用就好，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問我。”

“那就先謝過啊。”

方雨看著倆人互動，感慨姜雪的臉紅都給瞎子看了。林至川長得清秀幹凈，脾氣很好，人也風趣，喜歡他的女孩子不少，可這人好像把全部的熱情都投給化學和英語了，搞得人家小姑娘只好拿著書跟他套近乎，還好林至川也樂於解答。

晚自習結束後，林至川照例晚了半小時才回宿舍。以前總是玩手機的宋柯，也老實地拿著化學書看。他是史政班的，和所有的理科都有深仇大恨。

“江流兒，這題我不會。”

林至川不理他，宋柯討好地又問了一遍，“林哥教教我唄。”

“切，狗腿。”林至川一看題目就知道怎麽解了，“我列幾個方程式給你，你自己先試試，這樣印象更深刻。”

宋柯乖乖點頭，等林至川寫完了，小心地夾進書頁裏，打算回宿舍再看一眼。

“至川，你回去還要看這書啊？”

林至川把書頂在頭頂，晃晃悠悠地出門，“不然哪有時間看啊，白天都是課。”

宋柯眼神覆雜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下才道，“你別把自己逼太緊了。”

林至川瞥了他一眼，痞裏痞氣地勾住他肩膀，“你江哥我牛逼著呢，這點書小意思。”

宋柯笑了，用力拍他後背，“對，我江哥最牛逼！”

兩個人勾肩搭背地走到二樓拐角，正準備下樓梯時，忽然斜刺過來一個人影。林至川眼疾手快地拉過宋柯，那人就摔在了地上，走廊的燈也亮了。

“我靠，江哥怎麽回事！”

林至川朝暗處看了一眼，影影綽綽地不知道誰在那裏，半天也沒人過來，然後聽不見聲音了，林至川知道他們放棄了。

宋柯低頭一看，立刻叫出了聲，“江哥，這是我同桌啊，叫什麽來著？”

林至川白了他一眼，“我怎麽知道，先把人扶起來吧。”

大概是摔得有些狠了，顧景燦被扶著靠在墻壁上，低頭半天沒說話，標志性的鸚鵡腦袋在黑夜裏還是很醒目。

林至川看了下時間，離熄燈也就十五分鐘了，他們要趕緊回去了，宿舍的柵欄可不好翻。

想完林至川就行動了，把顧景燦的手臂一架就走。宋柯基本就是唯林至川之命是從，看他突然架起人就走，也不奇怪，跟著就走，顧景燦卻楞住了，然後不舒服地掙紮起來。

“你放開我，不用管我。”

林至川懶得理他，論力氣還是他大一點，“你不要給我添麻煩，跟我走才安全。”

宋柯點頭，“江哥說得對！”

顧景燦咬咬嘴唇，很識時務地安靜下來，半晌低聲說道，“謝謝你，江流兒。”

林至川那一瞬間，真的很想生吃了宋柯這個智障。

宋柯哈哈大笑，“你叫錯啦，他大名叫林至川，小名江流兒，不過你叫江流兒也沒什麽關系。”

林至川陰森森地看著他，“我同意了嗎，宋柯啊，我覺得你真是飄得厲害，需要我給你收拾一下骨頭嗎？”

“......江哥，你黃金蛋糕做成功了嗎，我還沒吃到呢。”

“你這話題轉的不太成功，豬頭。”林至川把顧景燦往上扶了扶，然後又跟宋柯說話，“明天我要去實驗樓，你晚自習之後自己走。”

“哦，好吧。”進化學實驗室麻煩得要命，宋柯才不想去，“你小心一點，別又被燒傷了，好好一雙手搞得跟發黴一樣，都是斑點。”

“嘖嘖，這都多少年的老黃歷了，你還沒翻篇啊。”

“哪能啊，這麽光榮的歷史，我得找塊石碑刻下來，傳給子孫後輩呢。”

“滾蛋，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得了吧。”

兩人慣常互掐的時候，顧景燦很安靜。林至川吵完了，想起身邊有個病號來著，“那個......你叫什麽來著？”

“顧景燦。”

“哦，顧景燦，你手臂痛嗎？要痛的話回去用熱毛巾敷一敷吧。睡覺不要壓著了，明天要是還痛，就去校醫務室看看。你一個拉小提琴的，不能把手弄傷了啊，太不小心了。”

顧景燦輕聲應著，林至川覺得有點新奇，看外表以為是很囂張的人，沒想到還挺乖？

沒說幾句話，他們就到了宿舍樓。顧景燦沒讓林至川再扶著他了，而是自己慢慢走了進去。他的宿舍不和兩人一棟樓，兩個人也沒送上去。馬上就熄燈了，他們得回去洗漱了。

平靜的一晚，就這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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