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輕輕指的地方是一家密室逃脫的店。

決定要玩之前, 方輕輕還是猶豫了一小下下的, 大約是因為有個不靠譜的家長在很小的時候拿鬼故事嚇她，導致她幼小心靈受到傷害，以至於長大以後，雖然膽子慢慢大到能單獨看恐怖小說, 但即便有人陪著，還是不敢看有聲音有畫面的恐怖片，所以密室逃脫、鬼屋一類的她都還從來沒玩過。

第一間密室逼仄又窄小, 頭頂一小盞慘白的燈光, 照得旁邊男人的臉青白青白的，無風還時不時晃動幾下，密室左角落散亂堆著幾個骷髏頭骨，右角落擺著一張積灰的書桌，後面木椅上放著一個纏滿繃帶的人形NPC, 做得極逼真，繃帶以及NPC身後灰撲撲的墻面上滿是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

方輕輕咽了咽口水：“周湛。”

除了剛認識的那一陣, 這丫頭努力裝得乖巧點之外, 其他時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周湛還是頭一回見她像現在這樣——小姑娘攥緊了他的頭, 輕軟的聲音帶著點微不可察的顫抖, 整個人不自覺往他懷裏鉆。

周湛半是新鮮半是心疼, 低聲問：“怕？”

“誰說我怕了！”方輕輕縮著脖子, “我就是想問問我們現在要幹什麽？”

周湛失笑，將人往懷裏又帶了帶：“那邊桌上有兩封信, 去看看。”

方輕輕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那邊指的好像是……那個兇殘的NPC面前。

QAQ。

方輕輕半躲在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半瞇著眼瞄了下第一封信，殘破的紙張，血紅的字，內容只有言簡意賅的兩行字——

“我死了。”

“只有找出我死亡的真相，你們才能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輕輕總覺得那個假NPC好像會動似的，她不由又默默把腦袋縮回去一點點。

周湛大約是很快看完了第二封信，又攬著她腰往別的地方帶，方輕輕不太敢完全睜眼，只聽“叮”一聲輕響，不知道從何處突然投下一束亮得刺眼的光，密室地板上，光束投射的位置上顯現出一張類似於地圖一樣的東西。

然後猝不及防地，密室裏突然響起了歌聲，沒有任何前奏，只有聽著稚嫩又空靈的聲音，有些遙遠，卻又詭異得像是就在近在耳邊似的——

“小朋友，來密室。”

“我在這兒歡迎你。”

“……”

方輕輕猛地撲進旁邊男人懷裏：“周湛！”

她從來不知道《小燕子》這首古老的兒歌換了詞之後可以唱得這麽恐怖。

QAQ。

十分鐘後——

周湛摸了摸懷裏小姑娘的腦袋：“好了，出來了。”

方輕輕擡起頭，懵懵地看著他：“就出來了？？？”

周湛點頭。

謎題機關本來就很簡單，他又見她怕成這樣，自然是以最快速度出來了。

方輕輕平緩了下呼吸，眨了眨眼。

“可是我還沒玩啊。”小姑娘小臉還慘白的，無辜又可憐的模樣，“不如我們再進去一次？”

周湛：“……”

這時有工作人員走過來：“先生，你們這組是我們店最快出來……咦！你是方輕——”

方輕輕剛在裏面嫌悶，早把小口罩取了，這會兒出來一時也忘了帶，見狀忙束起手指擱在雙唇前：“噓！”

工作人員是個小女生，一句話沒說完，強忍著閉了嘴，不知是憋的，還是興奮，小臉都紅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小小聲問：“我……我是你……粉絲，我能跟你合個影嗎？”

方輕輕點點頭，松開周湛的手，過去跟她拍了張照。

小女生又小小聲問：“那我能發圍脖嗎？”

“隨便。”方輕輕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過還是等我走了再發吧。”

小女生第一次見偶像，聞言忙死命點頭。

方輕輕倒是見了不少粉絲，應對這種情況已經是駕輕就熟，只回頭又蹭到周湛邊上。

小女生這才註意到旁邊這個高大男人。

身份很多的保鏢小哥哥還是有幾張為數不多的照片的，但是真人看著遠比照片還帥很多啊！

……就是氣場好像有點冷？

然後她就見方輕輕可憐巴巴晃了晃男人的手：“再玩一次？”

保鏢小哥哥神色一瞬間就柔和了下來，帶著點無奈朝方輕輕點了點頭。

直到倆人又再準備進去，小女生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正事兒都忘了說，忙叫住輕輕：“剛才輕輕你和保鏢小哥哥創下我們店最新記錄，我們有兩張樓上自助餐廳店的免費券可以贈送給你們。”

方輕輕一門心思還想著要進去玩，聞言只眨眨眼：“啊謝謝，券就送給你吧。”

小女生：“！！！”

***

事實證明，熊孩子畢竟還是熊孩子。

壓榨孟學真得來的一天假期，方輕輕基本就耗在了市內的各大密室逃脫店裏了，從一開始瑟瑟發抖不停往周湛懷裏撲，到最後已經敢直接調戲真人NPC了。

吃完晚飯回家的時候，她還有些意猶未盡，拉著周湛絮絮叨叨不停。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周湛先出去，剛往前走了幾步，腳步便驀地頓住，方輕輕差點兒沒撞上他後背，她臉還紅撲撲的，從他身後探出腦袋：“怎麽突然停——”

話音在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時突然僵住，然後拐了一個大彎：“姑姑？你……你怎麽在這兒？”

方如沅開完會就過來的，身上還是一套利落的黑色職業裝。

如果說方輕輕眉眼只和方羽鴻有幾分神似的話，和她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母女倆氣質大相徑庭，一個沈靜，一個靈動，倒是沖淡了幾分相似之感。

方如沅目光滑過兩人牽在一處的手，最終落在方輕輕臉上，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我不來這兒，難道還等著你帶男朋友去看我？”

方輕輕不知道她媽是怎麽找過來的，但因為老有媒體盯著，她和周湛同居的事兒，其實也不算秘密了，只是這會兒被家長撞見，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她清咳一聲：“姑姑，介紹一下哇，這我男朋友，周湛。”

方如沅冷淡應道：“不用介紹，我認識他。”

方輕輕鬧不清她態度，不由握緊了周湛的手，聲音稍微放軟了點：“這不是第一次見嘛，還是得正式跟您介紹一下啊。”

方如沅淡淡看了眼自家的傻閨女：“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不是第一次見面，在今天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他了。”

方輕輕驀地怔住。

方如沅似笑非笑勾了勾唇：“方輕輕，你覺得我和大哥大嫂會放任你跟一個我們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同居嗎？是什麽給了你這種錯覺？”

方輕輕繼續蒙圈：“？？？”

方如沅這才將目光轉向周湛：“看來你確實什麽都沒和她說。”

這母女倆一見面就你來我往，周湛這會兒才終於能插進去話，他微微點了點頭：“阿姨，有什麽話先進去說吧。”

周湛開了門。

方如沅進去後，目光在屋內上上下下逡巡一圈，這才問道：“方便讓我跟這傻丫頭單獨聊幾句嗎？”

周湛點頭：“您隨意。”

旁邊小姑娘還傻楞楞站著，當著方如沅的面，周湛也不好做什麽，內心暗嘆口氣，動作利索地倒了兩杯溫水放在茶幾上，然後才上了樓。

方如沅微微挑了挑眉：“怎麽，不請我坐一下？”

方輕輕終於回過神，懵懵擡手指了指沙發，神情覆雜的看著自家親媽：“您什麽時候認識他的？”

問的時候，她心裏其實已經竄出個猜想，只是又覺得未免太……狗血了一點。

果然——

方如沅在沙發上坐下，淡定了喝完小半杯水，吊足了方輕輕胃口，才不疾不徐地道：“你高三的時候。”

“您怎麽會……”

方輕輕心裏頭一團亂。

周湛當時說有個手術還拖著沒做，不知結果如何，所以才不告而別，他那個人責任心死重死重的，這個原因說服力太強，她又擔心他身體，所以那會兒根本沒往下繼續追問。

她咽了咽口水，覺得嗓子有點發幹：“……您不會拿著支票去找他了吧？”

“……”方如沅頓了頓，面上表情有點一言難盡，“你是不是拍電視劇拍傻了啊？”

“您才傻呢。”方輕輕下意識反駁一句，然後扁了扁嘴，“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嘛？”

方如沅：“就是找他談了談。”

方輕輕追問道：“談的什麽？”

方如沅擡眸看她一眼：“還能談什麽，說他不合適，讓他離開你。”

即便已經有心理準備，方輕輕心中還是忍不住竄出一團火：“您怎麽能這樣？”

方如沅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我哪樣？我是你媽，不管他當時遭遇了什麽，在我眼中，都沒有你的未來重要，他要是跨不過去那些坎，我憑什麽把你托付給他？還有你——

方如沅頓了頓，語氣嚴肅幾分：“不就是知道了身世嗎？有什麽不滿都可以跟我們溝通，逃課睡覺掛科，耽誤自己的人生算什麽本事？喜歡一個人，是應該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更有資本與他並肩，而不是沈溺其中，每天不務正事，你呢？你當時都做了些什麽？”

方輕輕：“……”

……她都做了什麽？

遇見周湛後，課是逃得少了，但上課開小差，下了課就往他店裏跑，成績當然是一落千丈。

方輕輕垂下眸子，聲音悶悶的：“然後呢？”

“然後他跟我談了條件。”方如沅沈默數秒，“過程我就不多說了，最後結果是我退讓一步，他也答應我，在他各方面條件達到我要求之前，不見你，也不和你有任何聯系，更不能讓你知道原因。”

方輕輕眼眶止不住地發澀。

她見過方如沅和人談判時的模樣——咄咄逼人又寸步不讓，她幾乎能想象出那時候的場景，理智上她能理解方如沅的做法，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

她心裏一團亂，又悶著聲音重覆了一句，“您怎麽能這樣？”

方如沅拿水杯的手微微頓了頓：“你可以怪我，但重來一次，我仍然會這樣選擇，周湛走了以後，我以為你能出息一點，靜下心來好好學習，可我沒料到，你非要鬧著去考什麽藝考，要不是周湛給你鋪路，你覺得你能混成什麽樣？”

方家幾位家長，歐陽曼是個不靠譜的，方羽鴻這位大家長平時看似挺靠譜，但實際是個妻管嚴，關鍵時刻偶爾也靠不太住，所以家裏唱白臉的角色從來都是方如沅來擔當。

方輕輕知道她媽就是個嘴硬心軟的性格，可這會兒心裏脹得難受，還是忍不住頂了句嘴：“你管我混成什麽樣啊，再說了，我本來就是為了他才選擇藝考的。”

“所以啊……”方如沅反倒是淺淺笑了下，“傻是傻了點，運氣還算不錯。”

方輕輕：“……”

“我這次來，不是來跟你討論你男朋友的。”方如沅將水杯放下，低頭看了下表，又忽然擡眸直視她，“你想知道你爸的事情麽？”

這個話題轉變得太過突然，問題也超乎了她的想像與準備，方輕輕倏地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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