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 方輕輕迷迷糊糊醒過來, 只覺得身體一陣酸痛。

厚重的窗簾將陽光盡數阻隔，屋內光線黯淡，她揉著眼睛醒來，一瞬間有點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視線掃到半靠在床頭的男人。

方輕輕眨了眨眼，昨晚的記憶剎那間全蜂擁至腦海，她臉騰的一下, 紅了個通透。

大約是察覺到她動靜, 男人忽然傾身過來，姿勢像是同昨晚某個畫面重合，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醒了？”

方輕輕忍不住想踹他一下，卻覺得腿軟得像是擡不起來似的。

“周湛。”

周湛低聲應她：“嗯，餓嗎？”

方輕輕側過頭, 透過模糊的光線，怒瞪向他：“你是禽獸嗎？”

她昨晚最後什麽時候睡著的, 自己都不記得了, 這人像是不知饜足似的, 偏偏體力又好到令人發指, 最後模糊的記憶還停留在浴室, 蓮蓬頭中溫熱的水噴灑在身上臉上, 她腿軟得站不住, 昏昏沈沈地被他樓在懷中溫柔親吻。

男人指腹在她臉上輕輕蹭了蹭，聲音帶著股說不出的溫柔之意。

“先起來？吃完再繼續罵？”

方輕輕忽然就沒脾氣了, 扯住他的手：“起不來，你抱我。”

進了主臥的洗手間，方輕輕又是一陣臉紅心跳，鏡面沒如昨晚那般被熱氣模糊，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樣，身上還穿著他的T恤，不過卻不是昨晚皺得不像樣的那一件了，肩線仍舊垮下來，依稀能看到身上的紅痕。

方輕輕忍不住扯著領口瞧了眼。

然後偏過頭，看著旁邊的男人，替他回答了剛才那個問題：“……你就是禽獸吧。”

周湛：“……”

這丫頭現在還敢當著他的面扯衣服領口，怕是真的不知道“禽獸”兩個字怎麽寫。

他眸色不由又暗了暗，清咳一聲：“我到外面等你。”

***

午飯特別豐盛。

周湛顧不上吃，低頭認真給她剝蝦。

男人手指修長靈活，剝蝦的動作利落又幹凈，先扯掉蝦頭，再掐住蝦尾一拉，鮮嫩的蝦肉就剝了出來。

方輕輕看了幾眼，不知又記起了哪個畫面，耳根子悄悄地紅了起來。

一盤蝦全剝完，周湛才低聲問：“晚上想吃什麽？”

方輕輕撇開視線，鼓了鼓臉頰：“誰說我晚上要留下來了啊？”

周湛低頭給她夾菜，心裏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滿足感：“那我陪你回去？”

方輕輕：“……”

也才一晚上過去，她怎麽就覺得這人好像臉皮厚了許多似的。

吃完午飯，方輕輕又把昨天那一系列電影翻出來看，片子仍和昨晚那兩部是差不多的水準，老港式的喜劇片，情節誇張，笑點低俗，亮點全在兩個可愛的小演員身上。

可不知為何，方輕輕看得卻有點心不在焉。

周湛安靜地坐在一旁陪著她，話依舊不多。

方輕輕半枕在腿上，一陣陣恍惚出神，不自覺擡眸朝他看過去，男人雙眸一如昨晚一般漆黑深邃，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似的。

被他摁住後腦，半拉半抱著帶起身，溫熱的唇落在她唇角，方輕輕心尖顫了顫，擡手環住他脖頸，配合地張開了嘴。

唇舌交纏，帶著某種能讓溺斃其間的溫柔。

空調溫度開得低，仍能感覺他身上的源源熱氣，能清晰地記起汗珠子從腹肌滑落是何等荷爾蒙爆棚的模樣。

方輕輕頭抵在他頸邊喘氣，聲音悶得發軟：“……不準做別的。”

懷裏的小姑娘還穿著他的衣服，白皙細弱的肩膀撐不住男款T恤，肩線直往下塌，低頭便能瞥見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跡。

周湛眸色暗沈一片，半晌，才啞著聲音道：“好，不做。”

***

和周湛膩歪了大半下午，直到接到安然電話，方輕輕這才想起來，她助理姐姐昨天似乎和她提過，說今天下午會來找她？

安然聲音還是一貫的語調，聽著也不像是在生氣：“你人呢？”

“在周湛這兒。”方輕輕清咳一聲，“我現在回去？”

助理姐姐沈默了片刻：“算了吧，我不想當面吃狗糧，電話裏說也是一樣，就提醒你幾件事，一，你明天有個封面要拍，時間是上午十點，你看看明天是讓司機去你家接你，還是去周湛家；二，這兩天能不上圍脖就別上，就算上的話，最好也別開大號；第三就是，你下周三就要開始期末考了。”

方輕輕：“……”

如果進的劇組正規，角色戲份又重的話，他們學校是允許請假的，但條件是理論課不能掛科。

方輕輕電話一掛，覺得心頭霎時間就拔涼拔涼的。

臨近期末，她們專業課排得很少，從劇組殺青回來，她至今都沒想起來來快要考試這回事。

不過……

離考試到底還有一周半，這幾天臨時抱抱佛腳說不定能低空飛過，但不讓上圍脖又是怎麽回事？

方輕輕探手將周湛手機摸過來，熟門熟路地解了鎖，拿他手機號註冊了一個新圍脖，她原本是想進熱搜榜瞄一眼，戳開發現頁面的時候，心頭不由一動，直接先搜索了自己的圍脖號，點了關註才退回熱搜界面。

剛才的電話周湛也聽了個大概，此刻見懷裏小姑娘這一套動作，不由失笑地揉了揉她頭發。

方輕輕點開完整熱搜榜慢慢往下看，快滑至底端的時候，眸光不由微凝。

第47名赫然便是——“杜明輝方輕輕，般配”

方輕輕沒忍住，還是點進話題廣場，一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營銷號，帶了她的大名，卻還是借著劇裏的cp打擦邊球，沒有明目張膽地炒真人緋聞，不知是沒那個膽子，還是只是暫時在試水。

正要退出界面，手機忽然被人伸手拿了過去。

方輕輕回過頭，便見抱著她的男人眸色一片沈冷。

她忽然有些後悔沒聽助理姐姐的話，圈內女明星總或多或少會有些花邊新聞，就連她這種公司正規團隊厲害不走炒作路線的，都免不了偶爾要被粉絲圈地自萌幾個相關cp，或碰上心術不正的，被捆綁著蹭幾分熱度。

易地而處，她就連看到醫院小護幹看著他臉紅都會吃醋，想也能知周湛頻頻看見這些新聞會是何感想。

她仰頭伸過過去按滅手機屏幕，朝他眨了眨眼：“就一個跳梁小醜而已，不用管他，讓芮姐找人撤了熱搜就是。”

周湛眸色仍冷，低聲“嗯”了一句。

***

方輕輕這晚最後還是回了自己家。

原因無它——她這一學期的課本全堆在家裏呢。

怕周湛在一旁會讓她分心，她甚至連門都沒讓他進。

次日一早，助理姐姐和司機按時過來接她，周湛公司那邊臨時有點急事要處理，便叫了個底下的員工過來跟著她，小員工模樣長得還挺周正，就是容易臉紅，話比周湛還少得多，除了見面的時候紅著臉低聲叫了她一句“嫂子”之外，就再沒開過口。

方輕輕這次要拍的是一本一線女刊的封面。

剛一進雜志社，她就聽見裏面員工議論紛紛，說是什麽祝老師回來了。

方輕輕心頭微動。

這次給她拍封面的攝影師叫尤嘉，年紀輕輕，在國內已經差不多步入了一行攝影師的行列，除了天賦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還有一個拿過無數國際大獎的超神級別的老師，叫祝君。

被工作人員一路領著往前走，剛走到化妝室附近，方輕輕腳步便不由一頓。

方輕輕看著從另一邊走來的趙初瑤，心裏不由直感嘆——

真是冤家路窄啊！

等看見她身後跟著的那個短發女人時，方輕輕眉梢不由微微挑了挑：“喲，換經紀人了啊？”

趙初瑤神情變了變：“是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方輕輕只覺得她嘴角那個冷笑像是帶著點嘲諷意義，且所針對對象大約不是她，而是這位新經紀人。

但趙初瑤很快就收斂了情緒，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來拍封面？八月刊？”

方輕輕：“……”

這位大小姐今天吃錯藥了？還是說雜志社在沒通知她的情況下，還請了別人來拍八月刊？

趙初瑤嘴角又重新彎起來：“我九月。”

方輕輕：“…………”

原來在這兒等著，圈內一向有金九銀十的說法，九月的封面一般競爭比其他月份激烈得多，好些雜志社都會請大花來鎮刊。

方輕輕不由翻了個白眼：“……九月份你現在就來做什麽？”

“這就不勞你關心了。”趙大小姐說完就踩著雙高跟鞋蹬蹬地走了，倒是跟在她身後的那位新經紀人又往她這邊看了幾眼。

方輕輕聽說過盛景這位經紀人，名叫何枚，比趙初瑤前經紀人萬智圈內地位要次上一等，人品嘛，大概要次上無數等，為了能讓手下藝人紅，什麽骯臟手段都使得出來。

……當然，何枚這些手段肯定不至於要用到趙大小姐身上，只是盛景那邊怎麽會給趙初瑤換這麽個品性不端的經紀人？難道是萬智不做了？沒聽說過啊？？

方輕輕心裏隨便轉了幾個念頭，就把這事兒拋下了，她可沒心思去操心別人的事。

化完妝後，方輕輕便由工作人員帶著往攝影室走，才剛到門口，便聽見裏面傳來對話聲。

說話之人聲音略有些耳熟：“抱歉，暫時沒有拍人物的打算。”

“這個條件已經非常優越了，祝老師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另一個人語氣聽著像是已隱隱含了幾分怒意。

工作人員猶豫了一瞬，還是敲了敲門。

門從裏打開，只見方輕輕這次的攝影師尤嘉正在擺弄攝影器材，趙初瑤翹著腿坐在一旁低頭玩指尖，一臉的漫不經心。

何枚正站在一個女人旁邊，臉色並不如何好看。

方輕輕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氣氛像是突然安靜了一瞬似的。

和何枚說話的女人察覺動靜，也偏過頭來，一雙水波似的眼睛亮了亮，她穿了身剪裁合體的連體褲，看著知性又幹練。

方輕輕已經有所猜測，可看清她的模樣，還是不由楞了楞。

剛剛那群小員工所說的祝老師還真的就是祝君啊，那剛剛另一個聲音就是趙大小姐這位新經紀人吧？原來趙初瑤提前過來，是想找祝君來拍下期封面？

祝君沒再搭理何枚，轉頭朝尤嘉問道：“小嘉，今天來拍封面的是方輕輕？”

尤嘉從攝影器材中擡起來頭：“對啊祝老師。”

祝君眉梢輕挑：“不介意的話，今天我替你掌鏡如何?不讓你吃虧，回頭老師給你介紹新活兒。”

“老師您說哪兒的話，不過——”尤嘉看了看旁邊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的何枚，不由有點兒好奇，“您現在不是都不怎麽拍人物了嘛？”

方輕輕眨了眨眼。

……這是不是有點兒太打趙大小姐和她這位新經紀人的臉了？

她微微側了側頭，就見何枚果然滿臉怒色，說話也遠不如方才客氣：“祝老師現在既然還拍人物，為何剛剛非要拒絕我們呢，就算盛景您看不上，但葉家的面子您不好不給吧？”

祝君面色冷了冷，轉瞬便又化成幾許微不可察的諷意：“我給葉家面子？你讓葉敬親自過來，看看他敢不敢跟我說這種話。”

何鳳在圈內人脈的確不少，何曾被人這樣下過臉：“你——”

趙初瑤也不再玩指甲了，沈著臉忽然站起身，先是瞪了方輕輕又一眼，而後又滿面嘲意地看向何鳳：“還嫌不夠丟臉嗎？”

說完二話沒說就走了出去。

方輕輕這下終於確認之前那不是錯覺了，趙大小姐大約確實討厭這位新經紀人更勝過她，以至於今天火力都被大幅度分散，都顧不上找她麻煩了。

何鳳忙追上去，路過方輕輕的時候，不由微頓了腳步，神色難看地盯了她一眼。

方輕輕：“？？？”

站在室內的祝君這才側頭看向門口的方輕輕：“還楞著幹什麽呀，快進來。”

方輕輕回過神，幾步走進去，親親熱熱地挽住祝君手臂：“祝姨，好久不久，您還是這麽漂亮。”

也還是和以前一樣，任性又傲氣。

何枚這是以為自己當了趙大小姐經紀人，身價就又漲了一倍嗎？居然拿盛景和葉家來壓祝君？

一直跟在方輕輕身後的助理姐姐蒙圈地眨了眨眼。

尤嘉倒是恍然大悟。

原來是熟人，難怪祝老師會破例。

“嘴還是這麽甜。”祝君點了點她腦門，“先開始工作吧，我晚點兒還得趕回法國。”

方輕輕撇撇嘴：“啊？我還想請您吃頓飯呢。”

祝君笑著搖搖頭：“下次吧。”

方輕輕在鏡頭前的表現力一直不差，又有祝君掌鏡，這套封面拍得順利異常。

出了攝影室，安然才低聲問道：“輕輕你怎麽還和祝老師認識啊？”

方輕輕彎了彎眼睛：“她是我姑姑……我媽大學同學，打小看著我長大的那種。”

***

接下來的好幾天，除了學校安排的少數課時，和一兩個不好推的活動之外，方輕輕其餘時間幾乎就全窩在家裏覆習課本。

孟學真此前忙活了大半年，周湛也不好一直當甩手掌櫃，趁機給他放了個大長假，白天去公司，晚上回來給方輕輕做飯，倒是把安然的活搶了一半。

臨考前一下午，方輕輕把該看的書的都翻了一遍，感覺記了很多東西，又感覺什麽都沒記勞，心裏有點慌慌的，要記的東西太多，重看也不知道該打哪兒開始，索性摸魚給周湛發了視頻通話過去。

視頻一接通，男人俊朗的臉便出現在屏幕中，背景是個裝飾簡約的辦公室。

周湛聲音壓得低，聽著像帶了幾分溫柔：“書看完了？”

方輕輕點了點頭，表情懨懨的。

周湛眉梢微蹙，低聲問：“餓了？我一會兒就下班。”

“不餓。”方輕輕哭喪著臉，“我感覺我記了的東西又全忘了，怎麽辦呀周湛，你說我會不會掛科啊？”

周湛：“……”

這丫頭果然就還是個孩子。

他畢業太早，學生時代對他來說，已經是久遠得褪了色的記憶，只有眼前的小姑娘是鮮活的，漂亮的雙眸漾著點不安，唇瓣嫣紅，嘗起來軟軟的，唇角微微往下垮，不開心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他忽然就沒心思再留在公司了。

剛想說話，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周湛輕聲道：“你等我一下。”

方輕輕眨了眨眼。

只見男人黑眸微擡，聲音又恢覆一貫的沈冷語調：“進來。”

她隱約聽見那邊有高跟鞋走起來噠噠作響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道嬌柔的女聲：“周總，這份文件——”

男人徑直打斷她：“放這吧。”

很快高跟鞋響聲又再消失，方輕輕早忘了掛科的話題，氣呼呼地鼓了鼓臉頰：“好嘛，漂亮小護士沒有了，現在又來了個漂亮女秘書。”

周湛拿文件的手微頓，無奈看著她笑：“那是孟學真的秘書，他這幾天休假，所以才把文件直接送我這兒了。”

方輕輕皺著臉：“我不管，我下回要親自去看看。”

她還沒去過呢。

“好。”周湛想起那幾個鬧著要見嫂子的兄弟，眸色柔了少許，“哪天有空我接你過來。”

“我不。”方輕輕眼珠子轉了轉，“我要自己去，搞突擊檢查。”

周湛：“……”

***

下午考完最後一科，方輕輕心裏頓時一松，也暫時懶得再想會不會掛科的事情，收拾好東西便往外面走。

路上偶爾有人駐足看她，細小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方輕輕也不在意，只偶爾看到同班的人，會點頭打個招呼。

她原本就在宿舍住得少，又早早被康芮簽下，之後連上課的時間也少了許多，和班上同學沒什麽相處，大多也就只是個點頭之交。

一上了車，方輕輕就重重往椅背上一靠：“終於解放了。”

周湛俯身過來，給她系好安全帶，揉了揉小姑娘頭發，低聲問：“帶你去吃飯？”

方輕輕眨眨眼：“去哪兒？你朋友那？”

周湛：“嗯。”

車子一路七繞八繞，最終拐進了一條小巷中，停車後，周湛還帶著她走了小一會兒，才終於到達目的地，門口連塊招牌都沒有，裏面裝飾也非常普通，前廳裏只擺了三張小方桌子，都收拾得齊整又幹凈，桌椅上不見一絲油汙。

現在離飯點還算早，空空蕩蕩不見人影，周湛牽著她往裏走了幾步，才有個看著只有五六歲、睡眼惺忪的小豆丁迎了出來。

小豆丁仰著個小腦袋看他們。

“吃飯？有預約嗎？”

周湛搖了搖頭。

“沒預約恕不接待。”這小朋友說完還老氣橫秋地擺了擺手，一副小大人模樣。

方輕輕不由彎了彎眼睛。

周湛略傾下身，揉了揉小豆丁腦袋：“去跟你爸爸說，有人來找他，姓周。”

小豆丁猛地退了兩步，超生氣地瞪了周湛一眼：“別摸我頭，會長不高的。”

方輕輕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豆丁蹬蹬蹬往裏跑，扯著稚嫩小嗓音朝裏喊：“老李啊，有個姓周的來找你。”

“叫誰老李呢，沒大沒小，看老子不打你屁股。”屋裏的人也跟著扯嗓門，緊跟著很快傳來腳步聲，一個白白胖胖的男人跑了出來，一見了周湛，腳步驀地一頓。

“周隊？你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男人說著視線又轉至方輕輕這邊，瞇縫眼都睜大了幾分，垂眸見倆人還正牽著手，直接整個楞住，“這……這位是……？”

“方輕輕，我女朋友。”周湛垂眸看了旁邊小姑娘一眼，指了指面前楞得更厲害的男人，聲音瞬間輕柔了好幾度，“這是老李，以前部隊炊事班的兄弟，比我大幾歲。”

老李不由倒吸了一口氣——

這……這還是那個把部隊稀有的幾個姑娘全當空氣的周湛嗎？

方輕輕乖巧跟人打招呼：“李哥好。”

老李這才終於緩過神來：“弟……弟妹好，周隊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我今天都沒買什麽菜。”

他說著指了指旁邊的桌子：“先坐先坐，我給你們泡茶。”

“打過電話，沒通，就直接過來了。”周湛拉著方輕輕在桌邊坐下。

“瞧我這記性，最近上午打電話預約的人太多，我不耐煩就把手機給關了。”老李一拍腦門，“弟妹想吃什麽？我讓人送點兒菜過來。”

方輕輕：“都行。”

“她不挑食，你撿拿手的隨便做幾個吧。”周湛順嘴接話，態度不經意間便顯出幾分寵溺意味。

老李差點兒又楞住，隨口和他們閑聊了幾句，說話間就把茶泡了出來，動作利索又幹凈，有著和身材不相襯的靈活。

泡完茶，他又從裏面端了幾小盤炒貨出來：“你們坐會兒，我去後面看看先。”

方輕輕拿筷子夾了顆蠶豆，剛入口便眸子一亮，不由又夾了顆送到周湛面前。

男人頓了一秒，還是張嘴咬了進去。

屋內老李還在扯著嗓門說話，像是在和誰打電話。

“今天不接待客人了，你們的預約取消吧。”

“為什麽？老子今天心情好。”

“行行行，下次來給你們打個九點九折就是了。”

方輕輕雖沒明白“心情好”和“不接待客人”之間有什麽沖突，但猜想大概是因為他們來了，所以才臨時把之前的預約全取消了，不由湊過去低聲問周湛：“會不會太麻煩他了呀？”

小姑娘還咬著顆蠶豆，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周湛擡手蹭掉她嘴邊的一點碎末：“不麻煩，老李性子直爽，不想接待他會直接說。”

屋裏那裏小豆丁這時又蹬蹬跑出來，擡著個腦袋直盯著方輕輕看，奶聲奶氣道：“姐姐，我覺得你有點眼熟。”

老李剛從屋裏切了果盤出來，聞言在他腦袋上敲了下：“臭小子，看見漂亮姐姐就說眼熟，弟妹別介意啊，這孩子媽走得早，被給我慣壞了。”

後半句話卻是對方輕輕說的。

小豆丁撇撇嘴：“可是這個姐姐是真的眼熟啊，你不覺得她像昨天咱家電視裏那個姐姐嗎？頭發長長的那個。”

老李剛沒好意思仔細盯著方輕輕看，只覺得周湛這女朋友看著有點兒小，漂亮得跟電視裏的女明星似的，經他家小李一提醒，他再這麽一瞅，好像還真是電視裏那位？

老李有點兒不敢置信似的：“周隊，弟妹還真是《光榮》裏那女主演啊？”

周湛揉了揉旁邊姑娘頭發，淡淡點點頭。

老李不是沒見過明星，但兄弟找了個小女明星當女朋友那又是一回事，但好奇歸好奇，他也沒那膽子直接跟周湛八卦，見自家小崽子還一臉好奇盯著人姑娘看，他拎小雞仔似，一把又把人給拎回了後廚。

晚飯是一盅滿室生香的佛跳墻，一鍋色澤漂亮的紅燒肉，一碗開胃爽口的仔姜炒嫩雞，和一盤綠油油的時令蔬菜，還有幾小碟冷盤涼拌。

周湛點了點那盤紅燒肉：“試試？老李的拿手絕活，輕易不給人做。”

老李也在旁幫腔，絲毫不知謙虛為何物：“弟妹賞臉試試？要真覺得不好吃，我明天就把這店關了不做了。”

方輕輕雖然不大挑食，但對肥肉一向敬謝不敏，所以此前才遲遲不願下筷，此刻見倆人都這樣極力推薦，不由夾了一小塊，剛一入口，一股濃郁的香味就立刻攻陷了味蕾，肥肉全不膩，瘦肉也不柴，每一口都回味無窮。

吃完這一口回鍋肉，她才總算明白了，酒香是真的不怕巷子深。

老李這店能開得這樣隨性肆意，還確實是因為有一手萬裏挑一的真本事。

晚飯過後，天色早已暗下來，彎月高掛，隱約還幾顆星星在頭頂閃爍。

方輕輕蹦蹦跳跳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回過頭。

“周湛。”

“嗯？”男人聲音低低沈沈融進夜色中，顯得分外好聽。

“我很開心。”

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好像就這樣，跟他一起在安靜的小巷子裏散散步，都會覺得心裏一片寧靜喜悅。

男人又低低“嗯”了一聲，這回是尾音沒上揚的陳述語氣。

之後再沒別的話，只是緊緊牽住了她的手。

可惜方輕輕這好心情沒能持續多久，很快便被一個電話破壞得一幹二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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