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 方老師？”

造型師一連叫了好幾遍, 方輕輕才低低“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怎麽了？”

造型師剛給她剪完頭發，這會兒正站在她面前仔細端詳。

“你臉怎麽這麽紅？不舒服嗎？”

方輕輕楞了楞，清咳一聲, 壓下腦中那不由自主就時不時閃現一下的浮想：“天氣太熱了。”

造型師：“那你先看看發型，我去把空調溫度再調低一點。”

方輕輕擡眸看向面前的鏡子。

她一頭長卷發已經被修剪成利落的短碎發，乍一眼看上去, 還挺不習慣的。

“然然。”方輕輕回過頭, “你覺得怎麽樣？”

助理姐姐像是也在發呆，半天沒反應過來。

方輕輕眨了眨眼，又叫了她一聲：“然然？”

安然醒過神，見她新發型已經修好，眸中不覺閃過一絲驚艷之色：“這麽快就剪完了呀, 真好看。”

“是吧。”造型師調完空調走回來，不由接了話茬, “方老師臉好看, 什麽發型都撐得起來。”

“確實太好看了。”一道男聲忽然響起。

方輕輕側過頭, 就見藍震從門外進來。

“藍導。”屋內幾個人跟他打招呼。

藍震點點頭, 又皺著眉仔仔細細打量著方輕輕。

“這個造型……”他轉頭看向造型師, “先給她拍常服的那套定妝吧, 換作訓服的時候記得給她再把臉化糙一點。”

方輕輕：“？？？”

……算了, 藍大導演手下留情，沒讓造型師姐姐直接給她剪成小寸頭, 她已經很滿意了。

化完妝，方輕輕換好常服出去。

周湛和霍益川正站在外面說話，兩人同時擡頭看過來。

霍益川懶懶散散靠在陰涼處，見她們過來，隨手掐了煙，打量方輕輕兩眼，笑著先開口：“喲，這套常服做得不錯啊，嫂子你要是參軍的話，肯定是我們軍中一枝花。”

“那當然——”方輕輕揚了揚下巴，忽又覺得不對，沒忍住瞪他一眼，“誰是你嫂子啊？”

霍大少一臉無辜：“啊？我剛剛說嫂子了嗎？你是不是聽錯了？”

站在霍益川身旁的男人沒說話，黑眸比往日要亮上些許，帶著點淺淡笑意。

方輕輕：“……”

她耳根不禁熱了熱，不再接話茬，轉身往攝影室走去。

這邊氣溫高，才上午日頭就大得很，方輕輕不由把帽子往下壓了壓。

太陽曬得人懨懨的，方輕輕昨晚又宿醉，這會兒全沒什麽精神，直到走出小一段路，她才覺出些奇怪。

這一路是不是有點太安靜了？

方輕輕轉頭看了看，果然旁邊只剩下周湛一個人了。

霍益川沒跟上來不奇怪，她助理姐姐怎麽也沒跟上來？

畢竟抱著睡了一晚，方輕輕心理準備做得再足，這會兒猝不及防之下和他獨處，心裏還是免不了有一點點不自在。

旁邊的男人倒是一如既往，淡定得很。

方輕輕不想讓他看出來，便隨意找了個話題聊：“你覺得我們劇組的服化怎麽樣？我現在像不像你們隊裏的女兵？”

小姑娘耳根紅紅的，也不知是不是曬的。

周湛淡聲回道：“我們隊裏沒女兵。”

聽見這個答案，方輕輕嘴角不自覺彎了彎：“好吧，那你覺得我現在像不像一個真的特種兵？”

周湛腳步微頓，垂眸認真看她。

剪了短發又化了妝容的緣故，這丫頭整個人是顯得比先前要更清爽英氣一些，可帽檐下一張小臉精致又瓷白，嫩得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這套夏季常服衣裙是劇組照著軍裝量身定做的，穿在身上，只襯得面前小姑娘更加腰細腿長。

她微仰著頭看他，衣領第一粒紐扣未系，纖白脖頸拉出一截修長的弧線，最後又沒入綠色衣領之中。

周湛從來不知道，這樣板正的衣服，原來穿在不一樣的人身上，也會有別樣的效果。

他眸色不自覺暗了些許，頓了頓，低聲問：“想聽實話嗎？”

方輕輕不知道他想得有些遠。

可往往別人提前問想不想聽實話，一般就意味著實話肯定不是提問者想聽的答案。

於是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就……

一起睡了一覺之後也沒什麽不同嘛。

周湛還是她熟悉的那個周湛。

她氣呼呼往前走了幾步，渾然不覺方才心裏那點尷尬已經一掃而空。

周湛無奈摁了摁眉心，跟了上去。

安然剛被霍益川扯住帽子不讓走，這會兒遠遠看著前面倆人的背影，心頭間不知為何突然豁然開朗了一瞬。

感情的事情，她一個外人畢竟不好貿然插手，況且，昨晚電話裏的那位應該比她更不舍得方輕輕受任何傷害。

霍益川站在一旁，見他嫂子家這蠢助理神色變了又變，不由覺得有點好玩。

“安小姐。”他隔著墨鏡看過去，“你誤會我這麽久，是不是應該跟我道個歉啊？”

安然：“……”

她原本看周湛還是很順眼的，畢竟這樣認真負責話不多的保鏢也不容易找。

可這一年來，她一直是拿方輕輕當親妹妹一樣照顧的，平日和她開玩笑是一回事，現在真知道周湛接近方輕輕是另有目的，不免有種自家小白菜被人覬覦了的感覺。

“道什麽歉？”她後知後覺又想起那天霍益川刻意留下她，杏眸一瞪，“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霍大少：“……”

***

高強度的訓練結束後，日子也並沒有變得更好過。

文戲少武戲多的結果就是，體力消耗巨大的同時，腦力也要接受同等程度的摧殘。

藍震導演私下豪爽又不拘小節，一開始拍攝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嚴肅、摳細節，還非常不好說話。

方輕輕這還是頭一回拍電影，不過短短一個下午，她就真實地體會了小熒幕和大熒幕之間的拍攝差距有多大。

《無雙》和《光榮》無論從劇本還是制作上來說，放出去都能讓觀眾稱一句“良心劇”，可和《鷹計劃》一比，都顯得像是粗制濫造的殘次品似的。

光是一個非常短的鏡頭，藍震就足足磨了一個多小時。

方輕輕扛著一身重裝備，抱著把很是不輕的狙擊步/槍，跟著全隊跑了一下午的位，晚上收工後，她一進了保姆車，就直接歪倒在後排座椅上，幾乎要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下午方輕輕有多辛苦，周湛都看在眼裏，心疼歸心疼，卻也不好多說什麽。

他能看得出來，這丫頭是真的喜歡演戲。

車門剛一拉上，旁邊小姑娘就已經秒速睡著，頭一點一點的，沒一會兒整個人就開始往下倒，周湛忙換到她旁邊坐下，擡臂托住她腦袋，輕著手腳將人往懷裏帶了帶。

助理姐姐：“？？？”

所以現在是完全不顧忌她也在場了嗎？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然後就見已經睡熟了的方輕輕親昵地在周湛胸前蹭了蹭。

助理姐姐表情覆雜地閉上了嘴。

面前的男人氣質冷肅，樣貌比起男神級別的駱書來，也不遑多讓，全然不像個普通保鏢，還正好是方輕輕喜歡的那一款。

她之前是有多眼瞎，才會什麽都看不出來。

司機也是辰星的老員工了，嘴非常緊，人也踏實，車子一路穩穩開回酒店。

快到的時候，周湛忽然擡眸看過來。

安然原本在發呆，被他這麽一看，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點冷，驀地就回過神來。

見周湛示意自己與他換位置，助理姐姐楞了楞，很快又反應過來，輕手輕腳地從他懷裏將人接過來。

方輕輕現在還沒答應他，醒來要是發現自己一覺睡到他懷裏去，可能多少會有點不自在。

便是她自己對方輕輕，也不一定有這樣的體貼。

助理姐姐看了周湛一眼，內心不由更覆雜了。

***

和方輕輕他們不同，霍大少這一下午完全是吹著小風扇，喝著涼飲，優哉游哉度過的，只偶爾需要動動嘴皮子，提點一下演員們的動作，或者在導演過來詢問專業方面問題時，給兩句意見就行，中途還足足睡了一個小時。

因而到了晚上，他反而分外精神。

下樓來找周湛的時候，他房門沒關嚴實，霍益川還是老老實實敲了敲門。

門內淡聲傳來一句：“進來。”

周湛住的是個普通單間。

這還是辰星自費給工作人員升了下規格，不然演員工作人員一般都是普通雙人標間的待遇，再給他往上升就太打眼了，周湛自己也並不多在乎居住的環境，以往要出任務的時候，環境再惡劣的地方也不是沒住過，甚至偶爾還需要露天席地。

空調度數開得很低，一進門冷氣就撲面而來。

房間內就是酒店的一貫裝修方式，所有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

等看清周湛在做什麽後，霍益川眸子不由微微一亮：“喲，好久沒見湛哥你動刀了啊？”

周湛頭也沒擡，修長手指握著把小刀，在一小塊木頭上劃弄。

“有事？”

霍益川和他認識多年，許多本事還是周湛親手教的，算是亦師亦友的關系，也不在他這一貫就冷冷淡淡的態度。

“隨便玩一下，還是給嫂子雕東西？”

周湛淡淡“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應得是前一句，還是後一句。

霍益川本來是想找他下去吃夜宵喝酒的，這下便知肯定是沒戲了。

以前在部隊，他們訓練專註度的時候，有過針穿大米、疊彈殼等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練習，周湛永遠都是最耐心的那個，給他一塊木頭一把刀，他甚至能一天不動不說。

霍益川正想自己下去買點夜宵回來，忽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

周湛接通電話，順手開了揚聲，又繼續拿起那把小刀。

霍益川隨意瞥了眼。

亮起的屏幕上是“秦川”兩個字，隨後一道帶著笑意男聲在屋內響了起來。

“嘖，有人想搶你家小朋友的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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