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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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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神信念,整日渾渾噩噩,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沒法親近和保護。

沈燁是個罪惡深重的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不敢反抗天和帝的奪妻之恨,不敢反抗洛氏背後的強大勢力,竟然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殘害她的自尊,他這樣對待沈翕,為的不過是將洛氏碾壓到泥裏去,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從有記憶開始,我娘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我見到她時,要麽她在苦苦哀求,要麽是所在角落,我曾經去求過老太君,卻被她打去了半條命……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在這個府裏我想活下去,就只有靠自己。可是,我娘終究還是沒有等到這一天。不過,我也不覺得她死的有什麽可惜,像她那樣毫無尊嚴的活著,不管是對她自己,還是對旁人,全都是一種侮辱!她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幹凈痛快!”

沈翕的話說到這裏,轉頭看了看謝嫮,原本以為,她一個女子乍聽到這樣的事情,就算不嚇到,但一定會惡心到才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來迎接來自她鄙夷的目光。

可是,他怎麽都沒想到,看到的會是一個陪著他淚流滿面的女人。

他告訴了她這樣骯臟的一幕,可是她不僅沒有覺得惡心,反而是心疼的流下了眼淚,沒有被她厭惡的欣喜,瞬間充斥了他的心。

像是抱著一件失而覆得的寶貝一般,沈翕站起身來,將謝嫮緊緊摟在了懷中,像是要揉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謝嫮被他摟的喘不過氣,卻絲毫不想抵抗於他,用同樣的氣力回抱著他,他覺得慶幸遇上了她,可是,誰又能說,不是她的幸運,遇上了他呢!

兩人在小書房中相擁了好長時間,待兩人情緒稍事平覆之後,沈翕才將自己悶在謝嫮的肩窩之中,用悶悶的聲音對她說道:

“現在你明白,為什麽我一定要置沈燁於死地了吧。不僅是他,還有邢氏,長孫氏,她們當年全都見過我娘那種毫無尊嚴的樣子,不僅沒有施與援手,還拼命糟蹋,我當年早就發誓,這輩子必定要親手替我娘報這個仇!所以,我要的是沈燁和她們的命,並不是皇上對他們的斥責與貶黜,那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要做,就做的徹底,讓他們今生今世再無翻身的機會。”

謝嫮看著沈翕良久,才吶吶的問出一句:

“如果給你機會,你會怎麽做?”

沈翕幾乎是沒有多餘考慮,脫口而出:“滅他滿門亦不為過。”

“……”

謝嫮幽幽的嘆了口氣。難道這一世,依舊逃不過命運齒輪的傾軋嗎?沈燁做錯的事情,哪裏用滿門的鮮血來洗刷呢。

☆、174|171|

174

沈翕把沈燁從刑部領出來之後,沈翕當天就已經入宮去向天和帝請過罪,雖然天和帝倒是沒有其他反應,只是叮囑他下回不可這般行事,這件事情在天和帝那裏也就揭過去,並且交代下去不可洩露此事,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天和帝下密旨的時候,已經有人將這件事情說了出去,所以,這件事只瞞下了兩天,最終還是傳遍了朝野,禮部的一些老臣,還有一些原本就對沈翕的突然出現存有質疑的官員們卻似乎想揪著這件事不放,不過兩日,內閣裏的陳情案上就堆滿了彈劾大皇子封璩的折子。

而這些人中,又以禮部尚書顧尚為首,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他曾一日上奏三回,勢要讓‘目中無人,眼中無律’的皇子封璩受到該有的懲罰。

“皇上,大皇子視律法為無物,探天牢如後院,皇子身份尊榮,品德貴重,乃為天下表率,此番脫離行徑實在與律法禮法甚為不合,若不嚴懲,叫人難以心服,臣願告老還鄉,再不理事,還請吾皇明鑒。”

顧尚年過五十,體態頗豐,一副鼓羅般的肚子將官袍腰間撐的圓鼓鼓的,平日裏對誰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甚少有強勢之時,可今日卻對大皇子封璩這般窮追不舍,不過,眾臣想起這位是明面上的二皇子黨,也就不那麽感到奇怪了。

天和帝坐在龍案後頭批折子,秉筆太監李茂從旁伺候,禦書房內一角飄著淡淡的龍涎香味,龍案下方禮部尚書顧尚跪在地上,刑部尚書方程,兵部左侍郎劉威,還有剛升遷做至吏部尚書的謝靳。

刑部尚書雙手攏入袖中,鼻眼觀心,仿佛禮部尚書所說之事與他們刑部毫無關系那般,兵部侍郎本來在這件事上就沒啥話語權,所以,侍郎劉威也就那麽隨意的站著,鼻眼觀心,而剛剛上任的吏部尚書謝靳也是雙手攏入袖中,目光冷然的盯著跪地告狀的顧尚,如果眼神能殺人,也許顧尚的而背後早就千瘡百孔了,原因無他,因為顧尚如今告的正是他的好女婿,告他女婿,那比告他還要讓他不能忍!

天和帝揮手叫顧尚起來說話,顧尚站起來之後,肥胖的肚子上下一顛,擡手擦了擦比旁人要多的汗,肅手而立,謝靳擡眼看了看龍案後頭瞧不出喜怒的天和帝,心中透著清亮。

皇上一定早就知道了顧尚所奏何事,並且有心包庇大皇子,所以就在顧尚告狀之際,尋了他們這些人來監聽,刑部尚書方程是榮安郡王乃是至交好友,而榮安郡王府世子與沈翕的關系,那也是有目共睹的;兵部侍郎劉威,那更是不用說了,是在他之前新提拔上去的,也是沈翕做了大皇子之後,親手提攜之人;至於他……呵呵,那可是他的嫡親女婿啊!找他們這些人來監聽禮部尚書的告狀之言,皇上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想法,誰還能不知道呢。

天和帝面無表情,眉頭微蹙,似乎正在消化先前顧尚的話一般,良久之後,才對謝靳遞去一眼,說道:

“這件事……愛卿你怎麽看?”

“……”

天和帝這句話問出來,元陽殿中的眾臣心中也就都有了計較,皇上聽了禮部尚書的陳情之言,沒有深入詢問也就罷了,一開口問的,竟然是謝靳謝大人,這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謝大人和大皇子的關系,那可是正正宗宗的泰山和女婿的關系,說句大不敬的話,大皇子如果今後有機會登大寶的話,謝大人那就是國丈!

皇上誰也不挑,偏偏挑了謝大人來問,這意思難道還不夠明確嗎?

顧尚心中大凜,他似乎還是低估了大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啊,從袖中抽出一塊幹凈的帕子,顧尚故作鎮定的擦了擦頭上的汗珠,沒有在表面上露出太多的怯意來。

縱然這回他告不了大皇子,可是最起碼也能給皇上提個醒,讓他與大皇子產生嫌隙,今後要再做什麽就容易讓人相信一些了。更何況,他是真心不看好大皇子的,一個來不不明的野路子,如何比得過正統長大的二皇子封瑜?就是比娘家勢力,那也是比不過的,所以,這些人以為傍上了大皇子的大腿就行了,到最後,有他們哭的時候。

謝靳掃了一眼臉上露出輕蔑之色的顧尚,走出列隊,來到顧尚身旁,對天和帝行過了禮,然後說道:

“皇上,臣以為顧大人所言之事,並非事實。”既然皇上開口要他來包庇,那他還有什麽好客氣的?敢告他女婿,就別怪他說話不留情面。

顧尚一聽謝靳之言,冷笑溢出唇邊,心道你個剛上任沒多久的也敢這樣大言不慚的說這些質疑他的話,剛要開口嘲諷兩句,卻聽天和帝一錘定音,說道:

“如何不是事實?愛卿且說與朕聽一聽。”

謝靳看著天和帝一副‘愛卿你說,我給你做主’的樣子,心中就更放心了,嘴裏肆無忌憚的說出那些擠兌顧尚的話來。

“是。皇上容臣稟報。顧大人說大皇子視律法為無物,探天牢如後院,這件事本來就有待商權,大皇子為什麽會將沈燁從刑部領出,這背後的事情,誰又知道?也許定國公沈燁只是牽涉了什麽案件,交代清楚之後,就能離開刑部大牢,而大皇子沒準只是去接他回府罷了。原本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算了,可顧大人偏偏要拿出來講一講,可是你也知道,大皇子身為皇子,身份尊榮,品德貴重,可是顧大人以下犯上,竟然說出那些指責大皇子的話來,可見,顧大人只是嘴上尊敬大皇子,並沒有發自內心的尊重,這般誣陷,這般藐視皇子,臣如何能與顧大人這樣的人茍同看法?”

謝靳這番話說的可謂是句句誅心的,別說是元陽殿內其他被他說的目瞪口呆的人,就是天和帝本身,也不得不在心中嘆了一句,人才啊。

雖說大家都知道謝靳是大皇子封璩的岳丈大人,可是,誰也沒有料到他會說的這樣大膽,別說是給顧尚留有顏面了,他這已經是把顧尚的皮都揭開好幾層了啊。

顛倒黑白的功夫不得不叫人心服口服啊。把原本顧尚狀告大皇子封璩之言利用起來,變成了他的攻擊之刃,殺的顧尚節節敗退,而這其中有一條最妙的就是,定國公沈燁之事,雖說他被刑部抓入了牢中,可是到底他為什麽被抓,這件事至今仍是個謎團,大家只是知道,沈燁是被皇上下旨抓的,可並沒有公布罪名,所以,謝靳所說的話也不算是毫無憑據的。

而顧尚因為是二皇子黨,所以對於定國公沈燁為什麽被抓一事還是有所了解的,因為他篤定沈燁的罪行,所以,才會把這個點拿出來,指責大皇子封璩,可是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大皇子會有這麽一個毫不顧忌的岳父,並且在不知不覺間,這位竟然也已經升到了吏部尚書這個職位,雖說是新晉,可在品級上與他算是平級,縱然他有心拿些架子出來,可面對一個強勢的平級官,也不能如對待下屬那般隨意了,更何況,謝靳說這些話,很明顯就是授意於皇上的,他就是再笨也不會看不出來皇上的意思。

可就這麽退縮卻也不是他顧尚的風格,於是上前一步,挺起腰桿,突起肚子,又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謝大人這樣說是想陷臣於不義之中,他分明知道,臣絕無藐視皇子之意,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臣說出心中所想之言,原也是為著社稷江山,為了皇權穩固,可謝大人這樣汙蔑,臣不服!”

顧尚說著說著,又跪了下來,謝靳看著他那胖身子一上一下的,都替他覺得累,看了一眼天和帝,見他並沒有去接顧尚話的意思,於是又大膽的上前繼續說道:

“顧大人說我冤枉你,可有什麽證據不成?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你盡管說出來讓萬歲定奪,你這樣一跪一磕頭,難不成是想讓皇上心軟,將錯歸咎在我身上了?”

顧尚滿臉怒色的盯了謝靳一眼,眼中的恨意甚濃,可是礙於天和帝在場,他不好發作,只好忍著一副吃虧的樣子,在天和帝面前裝乖巧。

外頭的傳話太監小跑著進來傳話給李茂,李茂聽說之後,便點點頭,讓小太監下去,然後才到天和帝身旁低聲說道:“皇上,首輔大人求見。”

天和帝看了一眼李茂,眼中閃過不悅,首輔毓閩堂乃二皇子之外祖,他如今前來,那就是司馬昭之心了。可以想見,這段時間朝臣之中對封璩的反抗情緒,只怕也和這位首輔大人脫不開關系啊。

謝靳眼中閃過訝然,顧尚臉上現出笑容,而這笑容看在天和帝的眼中,顯得更為刺眼,卻是不動聲色的坐回了龍案後頭,沈聲說道:

“宣。”

李茂前去傳旨,不久之後,首輔毓大人就昂首闊步走了進來,毓閔堂今年六十有餘,不像個文臣,倒像個武將,行走如風,說話如鐘,給人以一種雷厲風行之感。他的女兒便是毓貴妃,誕下了曾經的大皇子,如今的二皇子封瑜,要說這個世上還有誰比封瑜自己更加痛恨封璩的出現,那就當屬眼前這一位了。

如果不是封璩的突然出現,他的外孫便占著長子之位,素來立君,立的是嫡長,當今皇後沒有誕下嫡親皇子,所以,這嫡長二字,便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差之毫厘,謬之千裏。

所以,在毓大人心中,便是如今的大皇子封璩,一手毀了他外孫的機會,一手毀了他毓家青雲直上的機會,哪裏有不恨沈翕的道理。

☆、175|171|

進殿後,對天和帝行了禮之後,就來到謝靳面前,昂首斜睨著他,說道:

“謝大人先前的話,老夫在門外聽見了你說的話,謝大人好利的一張嘴,就像是怕旁人看不見你長歪了的心一般。大皇子劫牢之事,豈是你憑一張嘴顛三倒四,說抹平就抹平的嗎?就是皇上,也有需要遵守的禮法,你這吏部尚書做的好大的官威啊。”

謝靳在毓大人進來之後,就自覺閉上了嘴,退到了後面,面對與他平級的禮部尚書顧尚,他還能勉力一戰,可是,這位是首輔毓大人,一品大員,那就不是他一個二品官能夠上前挑戰的了。

因此毓大人在對謝靳說出那番連消帶打的話來之後,謝靳並沒有再出過一聲,仿佛又回到先前老僧入定的姿態,對毓大人的指責既不辯解,也不承認,就那麽鼻眼觀心的站著,一副任他說教的模樣。

畢竟若是以他這身份,犯上了首輔大人的話,就算是皇上那兒也沒有必須要保他的理由,到時候為難的還是他女婿,所以,謝靳這個人很知道進退,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情,他總像是比旁人多了一竅似的,用對手的話來說,就是他滑的像條泥鰍,很難抓到他的話柄。

毓大人見他不說話,低著頭退到一邊,冷哼一聲,又轉身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有些話的確不該由老臣來說,可是卻又不得不說,大皇子養在宮外,並沒有由皇上親自教養,乃是養在婦人之手長大的,行事作風上有些偏頗也是應當,但是,若他今日不是皇子,那麽他這樣做也沒什麽,只是他如今成了皇子,那就必須要謹言慎行,為天下表率,此乃正道也。這回的事情,大皇子明顯有錯,若是皇上不加懲處,那今後不管是對皇上,還是對大皇子來說都未必是好事,皇上的一次原諒,有可能會造成大皇子內心膨脹,難保今後不會再做出什麽事情來,到時候,大錯釀成才是吾等不願見的。請皇上明鑒。”

毓大人的一席話,讓顧尚聽得差一點就站起來鼓掌了,群臣之中,似乎也就只有毓大人敢這樣與皇上說話,敢當著皇上的面,說大皇子養於婦人之手,沒有教養雲雲,這就是做到首輔位置的人啊。

謝靳聽了毓大人這些話,眉頭微微蹙起,卻是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天和帝身上,只見天和帝的眉頭亦是蹙著,謝靳就放心了,其實到現在,他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怎麽他好端端的嫁了個女兒,這女婿雖說是他看中的好,可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是這樣的身份,定國公府嫡長子搖身一變成了身份尷尬的大皇子,他這個岳父可謂是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盡管有些不便與高調,但是為了女兒女婿,也容不得他有退縮的機會。

天和帝從龍案後站起,負手踱步,並沒有很快回答毓大人的話,元陽殿內氣氛一度凝滯,就在這是,尖銳的太監嗓音就在外高唱:

“洛丞相攜尚方寶劍,丹書鐵卷,勤王寶鐧覲見!”

素有朝規,凡大臣攜這三樣東西覲見,可無需通傳,自東華門一路暢通面聖,而自古以來,能夠齊集這三樣寶物的人,似乎只有前朝宰相洛勤章一人。而眾所周知,洛勤章早已急流勇退,告老還鄉……

龍案下的眾臣驚訝的擡頭看了一眼天和帝,見他只是揚了揚眉,並沒有太多反應,很顯然,洛勤章的歸來,這位是知道的,毓大人和顧尚對視一眼,顧尚低著頭退到一邊,毓大人則站在原地等待外頭那人走入。

謝靳的目光往門邊瞧去,只見一個穿著嶄新仙鶴補服的面黑老臣矍鑠走入,皮膚黝黑,身材高大,此時雖然臉上有些皺紋,但也看得出來年輕時的眉眼俊秀,步伐並不像毓大人那樣快速,而是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走過來,右臂之上拖著一柄金黃色鑲寶石的劍,還有一根沈木做的黑鐧,而左手則向上托舉著一塊泛著銅光的卷書。這三樣寶貝,尚方寶劍是先帝賜的,專殺奸臣賊子;勤王寶鐧也是先帝所賜,用來督促皇子皇孫,不做逆天之事,上可打君,下可打臣;另一塊丹書鐵卷的年代則更為久遠,因洛家乃開國元勳,聖祖賜下丹書鐵卷,就是用來保證洛家後人代代平安,此卷一出,就是皇上下旨也難動洛家人分毫。

這三樣東西的到來,就是天和帝也不敢再原地不動,而是急急走上前迎接洛勤章,洛勤章搶在皇上趕到之前,先給皇上跪下了半膝,行禮道:

“臣參見皇上。”

“恩師免禮,快快請起,李茂快給朕的恩師看座。”

天下貢生皆為天子門生,而天子稱為恩師之人,可見地位有多崇高尊然。

天和帝親自將洛勤章扶起,服侍他坐到了龍椅下首第一位的太師椅上,親自請過了洛勤章手中的三樣寶貝,放在李茂命人拿來的三塊金絲絨布的托盤之上,恭謹的立於洛勤章之後。

洛勤章聲如洪鐘,先是掃了一眼立於龍案之下的幾人,目光落在毓大人身上,毓大人只覺得心中沒由來的緊張,雖然不知道,這個隱退快二十年的人怎麽會突然回歸,下意識的就上前對洛勤章請安,聲音原不如先前有力。

“丞相多年不見,風采依舊。”

毓大人這句話明顯就是奉承了,洛勤章在朝之時,那是豐姿俊逸之輩,文采斐然,有飄逸靈動之稱,是罕見的美男子,而他隱退之時也不過而立,正值盛年,可這二十年裏,洛勤章日日侍弄田地,早就將一身白皮曬成了黑皮,若不是穿著一品大員的仙鶴補服,穿上莊稼漢的衣裳,旁的人也只會說他是個莊稼人,毓大人這句風采依舊,委實太過虛假。

洛勤章但笑不語,一雙鷹般銳利的雙眼盯著毓大人看了一會兒後,竟然啥話也不說,就直接略過他,仿佛根本沒有聽見有人在和他說話一般,看了一會兒後,就轉頭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老臣久不回朝,對朝中之人並不太認識,還望皇上體諒老臣老眼昏花,讓開口與老臣說話之人,全都自報一番家門吧。”

天和帝看著先前還趾高氣昂的毓大人吃癟,心中發笑,面上卻仍舊淡定不已,說道:

“哦,是朕的疏忽。”轉而對龍案下方站著的人說道:

“你們可聽見了,恩師久不回朝,對人和事都比較陌生,你們快些去給恩師說一說自己是誰。”

天和帝一聲令下,讓毓大人面上很是豐富多彩,想他縱橫朝野也有好幾年了,誰見了他不會尊稱他一聲首輔大人,可如今怎麽在這個退居朝堂好些年的人面前,竟又成了一個新入朝的門生,可是皇上開口說了,他們就沒有不做的道理,只好壓下心中不快,上前對著洛勤章勉力一笑,說道:

“那便由臣開始好了,臣乃內閣首輔毓閔堂,官拜一品。”

洛勤章仿佛沒聽見毓大人刻意加重的‘官拜一品’四個字般,聽他說完之後,就點點頭,向毓大人身後看去,劉威也走上前稟報:

“下官兵部左侍郎劉威,拜見洛丞相。”

看劉威的表情,似乎對見到活的傳說中的洛丞相很是驚喜,言語恭敬不說,就連姿態也放的相當之低,就差給洛勤章跪下請安了。

要知道,洛勤章雖然是前朝宰相,可是在當朝畢竟沒有品級,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這些身居要位的臣子哪裏用得著對一個沒有品級的前朝舊臣這樣恭敬,還不就是傳說中的餘威尚在嘛。

洛勤章看著劉威,讚賞的點了點頭,劉威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開心的退到了一邊。

然後謝靳上前,亦是十分恭敬,稟報道:

“下官乃吏部尚書謝靳,家祖乃歸義侯,晚輩拜見。”

謝靳這句話中,開頭先是以‘下官’自居,最後卻以晚輩之禮拜見,行為舉止落落大方,叫洛勤章也不禁多看了兩眼,問道:

“你就是嫮丫頭的父親?”

謝靳有些訝然,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又是一抱拳,恭謹答道:“呃,是。晚輩確乃阿瞳生父。”

謝靳邊說,邊看著洛勤章的表情,然後心中就定了一大半,看來阿瞳早就見過這位,並且也得到這位的認可,這樣他也就放心了,原本他就擔心阿瞳的身份會不匹配,可如今,女婿提拔了他和兒子,一則是為了有放心的人替他辦事,二則也是為了要給女兒掙一份娘家的臉面,洛丞相既然知道阿瞳,並且沒有排斥,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洛勤章點點頭,對謝靳亦是遞去一抹讚賞的目光,謝靳退下,然後顧大人頂替謝靳的位置,對洛勤章抱拳行禮,說道:

“下官乃禮部尚書顧……”

顧大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洛勤章給打斷了,說道:“就你這身形,還禮部尚書?你的禮從何來?不會是這富得流油的肚子裏吧,看你這樣子,你的名字老夫也不想知道了。”

“……”

上來就給了個這麽大的下馬威,謝靳和劉威對視一眼,心中暗讚: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一開口就讓那個只會溜須拍馬的顧尚白了一張胖臉,尷尬的退下,抽出袖中的帕子擦冷汗。

天和帝看著他們在案下鬥法,幹脆端起了茶杯悠閑喝起了茶來,似乎並不太想插手臣子們的事情,也有把場子,完全交給洛勤章來熱身的意思。

此等偏頗之心,可見一斑啊。

☆、176|172|

毓閔堂這些年來縱橫朝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人這樣不給面子,雖說洛勤章做丞相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六品的知事,可是這些年過去了,洛勤章縱然當年有多厲害,也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他才是首輔,當朝首輔對上前朝丞相,怎麽看都是他的贏面比較大啊。

“大人,您是老前輩,咱們都敬重你,但您也不能因此而……”

囂張的話還沒說完,毓大人的話就給洛勤章給截住了,說道:“因此而怎麽樣?”

洛勤章從座椅上站起來,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加之這些年來在田地裏磨練出來的強裝身形都讓毓大人為之一震,見他靠近自己,毓大人沒由來的就氣短了不少,向後退了一步,而後,只聽洛勤章繼續說道: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辛酉年的進士吧,毓閔堂,不過二甲出身,氣焰倒是不小,我不過是說了些實話,你就這樣受不了,那我就不懂了,這麽多年的官場你倒是怎麽混下來的?”

見洛勤章嘴角噙著笑,毓閔堂只覺得雙頰發燙的感覺,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被人吹捧,習慣了所有人的奉承,他做了這麽多年首輔,門生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像今天這樣被人當孫子一樣訓斥的還是第一次,就是從前他沒有做首輔之前,官場中的同僚,也沒有人像洛勤章這樣上來就不給面子,戳你痛處的,大家都十分懂規矩,別說洛勤章現在懷疑他是怎麽在官場上混下來的,就是他現在也不禁懷疑這個洛勤章當年到底是怎麽給混到丞相那個位置上的,難道就靠的他那毒舌?

“大人,您這話實在叫人惱火,下官縱然再不濟,那也是當朝一品。”

洛勤章看著眼前這個快要惱羞成怒的人,不禁失笑,冷哼一聲後,繼續回道:“當朝一品又如何,老夫在做當朝一品丞相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個角落裏涼快呢。”

洛勤章既然選擇回來了,那麽就沒打算息事寧人,眼前這個老匹夫,年紀和他差不多大,卻與他不是一屆,定是在他告老還鄉之後才升遷而上的,而他也早就派人打聽了這人,毓閔堂,當朝首輔,後宮毓貴妃之父,肅王封瑜的外祖,而如今他這般針對沈翕,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誰還會不知道嗎?既然他有心為了他的外孫撐腰,那麽他又為何不能替自己的外孫撐腰?反正就是比橫不是嗎?要說到橫這個字,他洛勤章囂張了一輩子,還真沒怕過誰。

毓閔堂一聽洛勤章這話,簡直鼻孔都要氣歪,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洛勤章不住顫抖,他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像洛勤章這種人委實不是能和你講道理的,目光瞥向了借著喝茶正悠閑觀戰的天和帝,毓閔堂決定不和這個蠻不講理的老頭子多言,轉而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洛大人說的話實在叫臣難堪,還請皇上替臣做主。”

天和帝怨恨的看了一眼毓大人,心中把他家裏的祖宗都給問候了個遍,要他出面去管洛勤章?有沒有搞錯,不是在開玩笑吧。天和帝就是今天還依舊忘不了,當年被洛勤章打手板的模樣,那嚴厲程度,根本就不會因為他是皇子皇孫而心慈手軟,打起他來跟打他兒子似的。現在這個老東西竟然想把皮球踢到他的面前來,把他當槍使,要他去對上洛勤章其人。

又不是吃飽了撐得,天和帝輕咳一聲,對毓大人語重心長的說道:“毓大人,丞相乃朕的恩師,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無不是之師父,朕在恩師面前也不過是個學生,你要朕如何替你做主?”

天和帝這番話不可為不重,要知道,雖然洛勤章是前朝丞相,可是如今畢竟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就算天和帝現在對他不尊重一些,也是沒什麽原則性問題的,可關鍵就在,天和帝似乎一點都不想對洛勤章不尊重,言語間,一口一個‘恩師’,還說他在洛勤章面前就是個學生,那毓大人等是天和帝一手提拔上去的官員,說好聽點都是天子門生,那對於洛勤章而言,他們的地位豈不是比天和帝這個學生還要低等,成了洛勤章的學孫了嗎?

有了這個認知之後,與大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天和帝也只當沒看見,對李茂說了句:“還不給恩師換杯熱茶去。要朕親自動手嗎?”

說完這話之後,天和帝還很狗腿的對洛勤章舉杯笑了笑,然後一副息事寧人,您老愛咋地咋地的樣子,洛勤章一抹下巴上的須發,然後就冷下了臉,對上像是吃了一只蒼蠅般滿臉惡心的毓閔堂。

在場眾官員哪裏見過這樣的高等對決,他們對於洛勤章其人的見解不過是停留在傳說之中,而對於毓閔堂為官的霸道卻是多有見地的,如今見毓大人在洛勤章面前也是吃了大虧,哪裏還敢小瞧半分,當即對洛勤章便有了更加通透的評價——那可是比首輔大人還要霸道,把首輔大人罵得狗血噴頭,屁都不敢放的人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人如今的爭執其實也就是為了大皇子封璩和二皇子封瑜,這兩位皇子分別是這兩位的外孫,而毓大人貴在當朝首輔,手握大權,洛丞相則貴在聲威俱在,簡在帝心。雖說今日這兩位只是在元陽殿禦書房裏爭鋒相對了一番,可是今日過後,大家都明白,也許這樣的爭端,就不僅僅是在元陽殿中了,只要儲君一日未定,大皇子和二皇子便會一日爭奪不休,而這個時候,屬於兩方的終極背景人物又如何能夠和平相處呢。

元陽殿中的一番較量,以洛勤章的突然出現而告一段落,毓大人想借此機會告到大皇子一事也只好暫且作罷,一行人離開元陽殿之後,洛勤章被天和帝留下單獨說話,其他人率先離開。

毓閔堂走出元陽殿大門,正好遇見謝靳也走出去,對顧尚使了個眼色,顧尚就走到了謝靳的右手邊,擋住了他往前走的去路,等到毓閔堂走近謝靳之後,才退到一旁去了。

“謝大人今天好大的官威啊。”

對付洛勤章,毓閔堂即刻間沒有法子,可是要說對付一個謝靳,他多少還是有些把握的。官場就是這個樣子,官大一級壓死人,他這個當朝首輔也不是平白無故的來的名頭。

謝靳知道毓閔堂這是鬥不過洛勤章,跑來這裏和他洩憤撒潑來了,幹脆將雙手攏入袖中,站住腳步,鼻眼觀心的站在那裏聽他說話。

有的時候,對付這種喜歡像瘋狗一樣到處攀咬人的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做理會,他要咬就讓他咬好了,這個世上向來就只有狗咬人,沒聽說過有人咬狗的。

“你是不是覺得洛勤章回來了,你就有了依傍?我告訴你,他再怎麽厲害,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他是前朝丞相,不是當朝,你可別搞錯了拍馬對象,到時候馬屁拍在馬腿上,兩頭都不討好了。”因為出了元陽殿,所以毓大人說話也就沒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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