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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出乎意料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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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審席上十二名陪審員,挺直腰桿端坐著。這一回他們沒有再進行討論,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看法,已經形成不了一條統一的戰線。

審判長從助手中接過他們的匿名投票,七票棄權,二票反對,三票讚成處葉知秋於死刑。投讚成票沒有超過陪審員人數的一半,應視為投票無效,最後的審判結果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這壓力之大,旁人根本無法體會。

他看了看葉知秋,看了看胡國強,看了看陳法貴,又看了看在場所有的人,感覺這些人就像巨浪一樣,卷著自己往石壁上拍。他有些堅持不住了,手中的木錘舉了又放,放了又舉,始終下不了決定。

院長見他遲疑不決,一把奪過陪審員們的建議,稍一瀏覽,便大聲說:“讚成判處葉知秋死刑的票數多於反對票,請審判長宣布審判結果!”

審判長大吃一驚,排除棄權票,單單把讚成與反對票對比,這是不符合法律規定,院長這是怎麽了,連如此低級的錯誤也會犯!

他並沒有聽從院長的話,這種有違法律法規、有違司法工作者的職業道德、有違一名正直公民的良知的審判結果,他是不會宣布的。他決定暫時休庭,再覆查庭審筆錄,判斷誰是誰非。有必要的話,再進行下一次庭審。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說:“由於案情覆雜,我們還需仔細……”

院長立馬就明白他的意思,大聲說:“審判長,此案拖延時間過長,已嚴重影響我院工作的正常進行。你直接按陪審員的建議宣判,在宣判書上,我會註明這是我的意思,與你無關。”

審判長的手在顫抖,心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我宣布審判結果,葉知秋的殺人罪名成立,即日執行死刑。”

韓仁甫狂笑著怪叫起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葉知秋驚呆了,萬萬沒有料到,陳法貴竟然能把已經沒有半點希望的局面,硬生生地扳回來。他為何這般跟我過不去?他難道就是閻王爺派來收拾我的黑白無常的合體嗎?老天哪,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要這樣來誣陷我!

鄭思明狂喊起來:“我不服,我要上述!你們黑白顛倒,殘害無辜,我要上述!”

院長手一揮,幾個法警拖起他往外走。鄭思明依然在狂喊,忽地哭了起來,喊:“葉知秋,我無能,我對不起你啊!麗曼,表哥無能,對不起你啊!”

他的聲音是那麽的淒慘,令在場的大多數人汗毛根根豎立,冷汗直流。

法警們舉著槍,正準備押葉知秋下去,葉知秋突然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陳法貴,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般陷害我!你還有良知嗎!你說我拉幫結派,組建玄武門,殘害人們,你有憑據嗎?玄武門都是些什麽人,你知道嗎?他們都是店鋪的夥計、自食其力的黃包車夫、辛勞工作的碼頭工人,他們會殘害人們嗎?”

法警們見他雙目怒睜,臉上的肌肉綻起,神情極為恐怖,不禁都退後幾步。

風稍稍小了點,天卻更黑了。黑的就像太陽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留給人間。

葉知秋擡起一腳踹開被告席的木欄門,一步一步走到陳法貴面前,低吼著:“你說我替杜月笙辦事,沒錯,我是替他辦了件事,可你知道是什麽事嗎?是有利於國家、有利於民族的事!這些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只知道泡在女人堆裏,只知道陷害無辜,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什麽?”

陳法貴被他的氣勢壓倒了,退了幾步,強辯幾句:“你胡說,我這是在維護正義。”

但他的聲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葉知秋又指著韓仁甫罵:“你個畜生,你對不起身上這套衣服嗎?你有什麽資格維護社會秩序?玄武門成立後,就因為沒有拿錢孝敬你,你就懷恨在心,對我百般誣陷。連各家店鋪老板支持我們的一萬多塊錢的讚助費,都被你吞入私囊,還用其中的兩千多塊錢,來作為誣陷我的證據,你還是不是人?”

他怒吼一聲,韓仁甫嚇得跑到窗戶處,支吾著說:“沒有的事,你瞎說。”

遠處的天際忽然出現一道閃電,撕開了無比黑暗的天空,狠狠地砸到大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緊接著,玻璃窗發出‘啪啪’的聲音,下雨了!

不是,下冰雹了!

冰雹象子彈一樣無情地掃射著,象是要摧毀這個世上所有邪惡的東西。‘嘩啦’一聲,一扇玻璃窗被砸爛了,無數的冰雹砸進來。

韓仁甫正躲在這窗戶後,被砸得頭破血流。但不知他是不是被嚇傻了,任憑冰雹肆虐,緊緊靠著窗戶不離一步。

寒冷的風從破窗口灌進,把法庭裏氣溫一下子降到冰點。人們不知被凍著了,還是被嚇壞了,縮著脖子瑟瑟發抖。

一些年紀大的人更是恐慌萬分,他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喊著:“打雷了,冬天打雷了!六月飛雪冬打雷,人間有冤情哪!這案子有冤情哪!”

葉知秋轉而指向胡國強怒罵:“你這個敗類!你這個人渣!你這個畜生!當初你吃裏扒外,我就不該放過你,無奈薛守道苦苦哀求,才饒你一命。而你卻不知悔改,不知報答薛守道,為了一個女人,竟然把視你為己出、一心一意照顧你的舅舅殺死,你娘生你的時候,有沒有把良心給你啊!”

胡國強臉色慘白,雙手抱著胸口,一個勁的晃著腦袋,反覆地說:“你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

“哈哈哈!你怕了!那你把薛守道的脖子割開時,你有沒有怕?”

葉知秋狂笑著,迎著破窗刮來的寒風吼:“哈哈哈!薛守道,你聽到我的聲音嗎?我為了洗清罪名,為了給你報仇雪恨,千辛萬苦把這個畜生抓來,現在反被判了死刑,讓這畜生逍遙法外,你難道一點也不知道嗎?你若知道,怎麽不出來替我申冤啊?你做人的時候懦弱,做了鬼也是這樣懦弱嗎?你給我出來!”

突然,黑暗的天空被劈成兩瓣,一道光從這破口處急速而下,象似太陽從這裏墜落,把整個法庭照得雪亮雪亮,仿佛要把它熔化一般。

隨即,‘卡啦啦’的一聲巨響,整個大地都晃動了,法庭裏的燈光瞬間熄滅,一切又沈入的無比的黑暗中。

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起,眾人的心象似停頓了。這聲音象一只無比冰冷的手,從人們的嗓子眼插進去,把一顆血淋淋的心揪出來,好看清楚他們的心是不是黑的。

又是一聲歇斯底裏的吼叫,緊接著,一個聲音響起:“舅舅,我不是存心要殺你。我是想拿錢給倩倩贖身,你就是不同意,還罵我沈迷女色。我找把菜刀想嚇嚇你,誰知你卻來奪菜刀,我是不小心割斷你的脖子的,我不是有心的!噢噢噢哦哦!舅舅,你就放過我吧!”

……

風停了,烏雲慢慢退開,陽光重照大地。窗戶旁倒臥著韓仁甫的屍體,渾身上下一團烏黑,散發著難聞的焦糊味。

他被雷劈了!

胡國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腦門上的皮都磕沒了,汙血淌滿了臉,滴在法庭的地磚上。

院長微染霜華的頭發,這在短短的時間裏,一下子全白了。他仿佛成了一個年邁的老者,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慘白的臉色異常瘆人。

他環視一下四周,沈聲說:“審判長,這案子我們出現了重大的紕漏,需要改判。”

審判長不知道院長心中遭受了多少煎熬,也體會不到他此時的心情。他更不知道,院長說這話,付出了多少勇氣!他點點頭,準備重新判決。

院長又說:“審判長,由我來宣判吧!”

“不,還是我來宣判。”審判長阻止說。

他明白改判的話,會給宣判人的名譽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他情願自己背起來,也不想讓院長晚節不保。

院長搖搖頭說:“審判長,還沒造成大錯,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這是我這一生中最後審判的案子了,你就不要跟我爭了。”

他拿起木錘敲了敲,頹廢的臉色忽浮起一層光彩,朗聲說:“本院宣判,被告葉知秋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

法庭上靜悄悄的,沒有人鼓掌歡呼,他們不知道該為這次審判高興,或是悲哀。

“胡國強謀殺薛守道罪名成立,且兩人系甥舅關系,有餑倫理道德,我宣判,判胡國強死刑,當庭槍決!”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幾聲清脆的槍聲響起,胡國強抽動幾下便倒在汙血中沒有動靜了。

這遲來的正義的槍聲,又似乎是那麽的及時。

陳法貴眼神散亂,身體晃晃悠悠。他走到檢察處處長面前,顫聲說:“處長,實在對不住了!”

處長臉色鐵青,惡狠狠地說:“你怎麽辦案的?你有沒有對案情進行覆審?你有沒有親自查找實證?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被告!差一點一個清白無辜的人,就葬送在你的這張嘴上面!”

他越說越氣,檢方竟然幫一個殺人真兇洗脫罪名,這是多麽大的烏龍啊!他真想扇他兩耳光。可對這個得力助手,他又打不下去。

嘆了口氣說:“回去後你寫個檢討報告,一定要深刻。到時候全處的人要對這份報告審閱,什麽時候得到大家的認可,你什麽時候來上班,聽清楚沒有?”

陳法貴回頭看看兩具屍體,精神上實在受不了了。

從小他就是一個聰明好學的人,參加工作後,他依舊刻苦學習,向老前輩請教,業務能力提升很快,三十來歲就成了檢察處最出色的一名檢察員。此後,他春風得意,目中無人,自以為非常了不起,辦案也不親自參加,只靠警方提供的證據訴訟,從來不去核實。生活上也逐漸墮落,對酒色來者不拒。

這一次,把作證的警長逼得當場病發,把年輕小夥當場逼瘋,還差點把無辜的葉知秋,送上斷頭臺。這次冤案雖然被糾正了,但以前參加訴訟的案子有沒有冤案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挺起胸膛對處長地說:“聽清楚了,但這報告我不會寫的。”

“你……”

處長大怒,要是普通檢察員,早就撤他的職,治他的罪。闖下這麽大的禍,他還死性不改!

陳法貴向他鞠了下躬,木訥地走到葉知秋跟前,深深的躬下身說:“對不起,是我錯了!”

忽然,他不待葉知秋反應,快速奔到破窗口喊:“院長、處長,這些罪責由我帶走吧!”

葉知秋一驚,想跑過去拉住他。還沒跨出一步,只見他已從窗口一躍而下,‘嘭’的一聲,象只麻袋砸在地面上,再無聲息。

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們萬萬沒想到陳法貴會跳樓自殺。處長的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忽地失聲痛哭。

陳法貴為什麽會自殺,誰也想不明白。或許是他良心發現,或許是他由被韓仁甫蒙騙中醒來,羞愧難當,或許……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案子不亞於一場戰爭,其中的曲折、慘烈讓所有人難以接受。

他們回去後,不敢提起任何有關案情的事。對於前來打探消息的人,要麽緘口不言,要麽破口大罵。到了夜深人靜之時,他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就像一場戰爭的創傷,已深深烙在他們的心底。他們不願回想,不願提及。

案子宣判後,案情沒有外洩半點。

院長第二天就以年老為由辭職,十二名陪審員一起退出陪審機構,幾名混入法庭的記者,也沒有將其中的任何事情透露出去。

只有塵封在檔案館的檔案袋,記載著這一切。泛黃的紙張,依稀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自己給自己投票,是件很難為情的事,但我還是厚著臉皮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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