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法貴正色說：“你自以為這事做的天衣無縫，沒有把柄落在我們手裏是不是？告訴你，你想錯了。如果按你的邏輯，只要沒有被當場抓住，就可以逍遙法外。但你有沒有聽過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話？任何一只狡猾的狐貍，都不是精明能幹的獵人的對手。

你要真實的憑證是不是？那好，我現在就給你說說。警方在你的居住處搜查處一大筆錢，總數是兩千七百八十三元。大家想想，一個飯店主管，短短半年零點時間，就能攢下這麽多錢嗎？我可以給大家一個提示，死者薛守道在四川飯店幹大廚已有十來年，這次是第一次回家，飯店老板把工資一次性結清，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目。他被殺後，身上攜帶的錢物全失，顯然就是兇手拿走了。葉知秋，你還想抵賴嗎？”

說著，他把警方搜查錢財的憑據，讓助手給法官及陪審員們看。

法官看完後，說：“被告，你如何解釋這筆錢的來歷。”

葉知秋氣得青筋綻起，玄武門成立當天，各店鋪老板和張敬軒他們，都向玄武門捐讚助款，總數達一萬有餘。現在被韓仁甫他們侵占不說，還拿這兩千多塊錢，來作為定罪的憑據，實在太可惡了！

他大聲說：“這錢是店鋪老板們給玄武門的讚助款，總共有一萬多，不可能只有兩千多塊錢。”

陳法貴笑了起來，說：“你們聽聽，店鋪老板給玄武門這種幫派一萬多塊錢，葉知秋，這只怕連三歲小孩也騙不了。何況警方出示的證據容不得懷疑，如果這都不可信的話，那還要警方幹嘛？”

葉知秋臉漲得通紅，說：“這是韓仁甫出的偽證，他想誣陷我。”

此言一出，陪審員們一片嘩然，這個殺人嫌疑犯竟敢把韓警長牽扯進來，難道裏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陳法貴對這次庭審進行過推演，早就意判到葉知秋會說這話。他微微一笑，說：“哦，有這麽回事？那韓警長為什麽要誣陷你呢？”

“他曾經被我羞辱一場，懷恨在心，借此來報覆。”

“哈哈哈！”陳法貴大笑起來，忽地停止，臉帶怒色地說：“你們聽聽，堂堂一個上海警察局的警長，他也敢羞辱。他平日裏的飛揚跋扈，由此可見一斑。你們想，象這種人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原來這是他的圈套，故意引葉知秋站進去。陪審員們不再散坐，而是圍在一起探討，不時對葉知秋投來充滿敵意的眼光。

葉知秋見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忙說：“我在薛守道離開後，從來沒有踏出上海一步，怎麽會跑到宜昌殺人呢？”

陳法貴厲聲說：“你說沒殺人，那就沒殺人了？你說沒離開上海，那就沒離開了？誰給你作證？”

“四川飯店的老板和夥計們。”

“你們本來就是蛇鼠一窩，他們的話能信嗎？象你獨居一處，經常不露面，幹這種殺人的事方便的很。”

葉知秋說：“陳檢察員，你講了這麽多，理由似乎太牽強了。你就憑我曾經跟薛守道有過矛盾，就判定我是殺人兇手，是不是太荒謬嗎？”

“荒謬？一點也不荒謬。”陳法貴說：“諸位，我給大家講一件真實發生過的事。在一個炎炎夏日，一位風水先生路過一家農戶。當時他是又熱又渴，便進去討一碗水喝。這家農戶的人都去田地幹活了，只有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太太看家。老太太聽了他的來意，便在屋裏的水缸舀了碗水。

風水先生正要去接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老太太竟抓了一把米糠放到碗裏。這米糠浮在水面不下沈，風水先生無法痛痛快快地喝，只能吹開米糠小喝一口。就這樣，一碗水足足喝了一柱香功夫。風水先生心頭十分不快，要麽就幹脆不讓自己喝水，幹嘛要這樣捉弄自己？

他心懷不滿，出門後看了看這戶人家的風水，稍一思索，便在這戶人家的東南角埋了一塊石頭。過了一年，風水先生恰好又路過這戶人家，便進去看看這戶人家怎麽樣了，順便再討碗水喝。進去後，他大吃一驚，原先精神煥發的老太太，已是滿臉頹廢，頭發一片雪白，便問為何。

老太太認出他來，舀了碗水給他喝，自己在一旁細說。原來她家連遭大難，先是她的老頭子得了重病，緊接著她兒子、兒媳也臥病在床，好好的一戶人家被病魔拖垮了。風水先生暗想，要不是你捉弄我，你家怎麽會遭這種事。他看看碗裏的水，發現這一次老太太沒有再放米糠了。

他有些納悶，難道是她良心發現了？忍不住問了起來。老太太說，那一次天氣太熱了，他又在急著趕路，身體肯定十分燥熱。屋裏水缸裏的水很涼，若是一口氣喝完，容易得大病。如果要他喝慢些，口渴的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便撒一把米糠，特意讓他喝不快。而現在秋高氣爽，天氣不怎麽熱了，喝碗涼水也就沒什麽關系了。風水先生這才知道，自己把人家的好意誤解了。

我講這個事，就是想告訴大家，如果一個心胸狹窄的人，碰到一件令自己不快的事，或遇上一個給自己添麻煩的人，他就想著報覆。而葉知秋恰好就是這樣的人。當初他就想殺薛守道，這個念頭一直沒打消過。從他居住處搜出來的錢，就足以證明這是從薛守道那裏劫來的。”

葉知秋每提一個證據，就立馬被陳法貴駁回來，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法官見葉知秋不作聲，便說：“既然被告不再舉證，那麽請陪審員們商討一下，提出一個建議來。現在休庭三十……”

“慢著，法官，我還有話說。”葉知秋大聲喊。

他本來想，就憑自己與薛守道的矛盾，以及韓仁甫從自己住處搜出來的那筆錢，並不能定自己的罪。可現在陳法貴一步一步引導，把自己描述成無惡不作之人，把自己的作案動機、作案方法，通過推理輸入到法官和陪審員腦海中，讓他們對自己非常憤慨，這無疑對判決起到很大誤導，審判結果也可想而知。他不得不拋出殺手鐧，當然這也是雙刃劍，是好是壞很難預見，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法官皺了下眉頭，說：“那你說吧，但不得講與案情無關，或人身攻擊的話。”

葉知秋點點頭說：“法官、陪審員們，陳檢察員在調查這案子時，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疏漏了一個人，一個極其重要的人，那就是跟薛守道一並同行的胡國強。他們同時上船，一道回家。薛守道死後，胡國強也不見了，你們怎麽就不懷疑他，而硬把殺人犯這頂帽子扣在我的頭上呢？”

陪審員們聽完這話，同時發出‘咦’的聲音。不錯，這麽重要的人怎麽被疏忽了呢？大家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陳法貴。

作為一名資深的檢察人員，陳法貴當然不會疏漏胡國強，不過他是在刻意回避。他就象一位劍法高超的劍客，能一劍殺死敵人，絕不會再去刺一劍。能用越少的證據來證明葉知秋是兇手，這是最佳方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證據，經不起事實的考證，證據越多，破綻就越多。

但葉知秋提出來了，他也不怯戰，說：“圖窮匕見啊！葉知秋，你竟然想把罪責推卸到胡國強頭上，虧你說得出來。大家可能不知道胡國強是何許人也，告訴你們，胡國強就是薛守道的外甥。胡國強從小跟薛守道來上海，甥舅關系十分深厚，他怎麽會殺他自己的娘舅呢？而葉知秋為什麽敢提出胡國強，並把罪責推到他頭上呢？這是因為，他早就知道胡國強不能開口說話了。”

不知是激動還是憤慨，陳法貴親自把手中的資料給法官與陪審員們傳閱，嘴裏說：“大家請看，這是今年四月十二日在薛淞口發現的一具浮屍。經法醫鑒定，該浮屍年齡在二十二三到二十八九歲之間，在江水中浸泡越半年左右。而胡國強今年二十五歲，在年齡上非常吻合。

薛守道死時，正值長江枯水期，如果把這具浮屍跟胡國強聯系起來，我可以這樣推理，當時由於江水較淺，胡國強的屍體一直在宜昌一帶江面。入春以後，雨水逐漸增多，他的屍體便順江而下，來到長江與黃浦江的交匯口，也就是薛淞口。當然，我不能這麽武斷地判斷這就是胡國強，但是，就在浮屍發現後沒幾天，被關押在看守所的葉知秋越獄了。為什麽他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就在浮屍出現後跑呢？”

他走到陪審員面前停下腳步，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似乎想尋求答案。

陪審員們苦苦思索起來，很快都擡頭看著陳法貴，因為他們已經想到些什麽，想在他的嘴裏求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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