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麗曼偷偷地拽了下葉知秋的衣角，低聲說：“表嫂和你開玩笑的，差不多行了。”

葉知秋拍拍她的手，示意沒事。一瓶酒他換了兩口氣就幹了，錢麗曼趕忙倒了杯溫水，讓他壓壓酒，葉知秋一下就喝完。

烏曉風這才從鄭思明背後走出來，笑嘻嘻地說：“葉知秋，人家喝酒越烈越好，你卻摻著水喝。早知道這樣，你剛才喝啤酒好了。”

葉知秋雖然酒量出眾，但一下喝這麽多，胃裏還是很不舒服。他打了個酒嗝，一股濃濃的酒味散發開來。

烏曉風用手扇了扇，皺著鼻子說：“這酒也怪，裝在瓶子裏手香的，裝在你們男人的肚子裏，卻變成臭的。難道你們男人的肚子溫度高得很，酒一進去馬上就變質了？”

鄭思明笑著說：“正因為男人肚子溫度高，小孩子待不住。所以才讓女人十月懷胎，讓小孩子睡著舒服些。”

“去你的，滿嘴胡說八道，你讀了這麽多年的書，老師就教你這些？”烏曉風白了他一眼說：“葉知秋，你把你那案子講講，我們大家給你出謀劃策。別指望他一個人，到時候上法庭跟法官講生兒育女的事，非被轟出來不可。”

大家哄堂大笑。葉知秋便把那事跟自己的調查一五一十講一遍，聽得他們義憤填膺。

鄭思明叫烏曉風拿來紙筆，把一項項問題羅列出來，仔細分析著。

氣氛頓時沈寂了，錢麗曼給他泡了杯茶，輕輕地放他手邊。他眉頭一皺，葉知秋的心就被揪一下。怎麽這麽簡單明了的案子，難道也很為難嗎？

過了良久，鄭思明才擡起頭來，說：“這個案子的確有點棘手，首先一萬多塊錢你將如何解釋？按你當時的收入來講，你根本不可能擁有這麽多錢。”

葉知秋著急地說：“我不是說，這錢是十六鋪一帶的店鋪老板們送的嗎？”

鄭思明搖搖頭說：“我當然相信你的話，可關鍵要法官相信。人家店鋪老板為什麽要送你錢？你如果說組織玄武門，人家送的讚助費，法官是不會采納的。因為政府是不會承認這種民間組織，這會讓他們大丟臉面。除非你有真憑實據，來證明他們是心甘情願送你的。”

葉知秋想了想說：“當時收這筆錢時，我倒是列了份清單，打算以後把這份人情還回去。只是我把清單和錢放在一起，抄家時應該也被拿走了，要不讓法官派人去警察局審查一下？”

鄭思明苦笑著說：“我想那份清單十有八九已經被銷毀了，韓仁甫既然要誣陷你，不會留下對他們不利的證據。唯一的辦法，就是請這些老板上法庭為你作證。”

葉知秋暗想，自己現在不能拋頭露面辦這事，而其他人又沒這個號召力，難度很大啊！

鄭思明接著說：“其次你獨居一處，很難有人幫你證明你的行蹤。這就給他們誣陷你創造條件，他們完全可以說你尾隨殺人。”

葉知秋氣得拍拍桌子說：“這不是純粹誣陷嗎？他們先出發，我就是有這個心，也沒法追上他們。何況我的行蹤，四川飯店的人可以作證。”

錢麗曼拉著他說：“這是我表哥，不是法官，你幹嘛發這麽大的火。”

葉知秋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不好意思的說：“表哥，你不要誤會，我沒對你發火。”

鄭思明笑笑說：“我理解你的心情，現在我幫你分析案情，以便在上法庭時如何應對。按照目前的交通運輸能力，完全有機會趕在薛守道的前面。你想，比如先從陸路坐車，抄近路趕上去，再坐輪船，不就在他們前面了？還有，你說四川飯店的人幫你作證，法官完全可以說他們跟你串通一氣來作偽證。”

葉知秋嘆了口氣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鄭思明說：“你也不要太灰心，畢竟你證明不了自己的行蹤，而他們也證明不了你是如何去殺人的，就是法庭上面有些麻煩。最重要的是你說的那個胡國強。”

是啊，我這麽把他給忘了。胡國強一路上把他的所作所為，全部坦白清楚，就這一點，完全能反駁鄭思明剛才提出的假設。想到這裏，葉知秋的心松了下來，臉上也露出笑容。

鄭思明接著說：“這胡國強是把雙刃劍，如果他良心發現，那一切都好辦。如果他當庭翻供，反咬你一口，這事就麻煩了。因為那韓仁甫一心要置你於死地，他們很可能讓胡國強作偽證。而你要辯明自己的清白，勢必要把人交到他們手中，這就形成一個兩難。不交人不能證明你的清白，交人有可能形勢更壞。”

葉知秋聽完這番話，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沒想到費這麽大的勁把胡國強抓來，居然成了個燙手山芋，扔了舍不得，吃則燙壞嘴。

錢麗曼也是萬分焦急，她看著鄭思明說：“表哥，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如果不能洗脫罪名，那葉知秋在上海就無法光明正大的生活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難度太大。如果把宜昌那家客棧的夥計，如意樓跟胡國強打算私奔的那個女人，還有辦這件案子的劉警長這三人請來作證，那基本上沒什麽問題了。”鄭思明扳著手指說。

葉知秋想，那個夥計和劉警長倒還好說，大不了多花點錢。只是如意樓的女人，是萬萬辦不到的。自己大鬧如意樓，如果上門請她作證，那麽上海這裏沒有解決，先被宜昌的警察抓起來了。

鄭思明見葉知秋不吭聲，知道他辦不到自己所提的條件，安慰說：“葉知秋，其實案子不了結，也沒大不了的，最多不在民國政府的治轄區生活了。你看，上海有公共租界、法租界，這些地方經濟發達，治安相對穩定。你只要在這裏，上海的那些警察沒法動你一根汗毛。而且憑你的能力，不怕打不開新的局面，何況我們也會幫你一把。”

這番話把葉知秋說得心動了，是啊，在這裏根本不用顧忌韓仁甫他們，並且這裏掙錢比十六鋪應該更容易。但他的根基在十六鋪，離開那裏就得從頭開始。不過這不是主要的。在葉知秋心裏深處，他覺得在這裏是寄人籬下，仰仗別人鼻息來過日子，他可不想成為喪家之犬。他隱約感到，依靠外國人的庇護，來躲避中國的法律，這跟喪家犬沒有多大區別。

錢麗曼見他臉上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沮喪，不知在想些什麽。無奈的朝鄭思明笑笑，起身泡了幾杯濃茶來。

鄭思明說：“茶不喝了，晚上會睡不著的。葉知秋，你好好考慮考慮，什麽時候想通了，就什麽時候跟我講。到時我幫你介紹幾個朋友認識，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商機。如果你覺得放不下那裏，我會盡力幫你打這場官司。”

葉知秋擡頭看了看他，這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劍眉星目，氣度不凡。從他的眼神裏，充滿著真誠和熱情，心裏由衷地感激。說：“表哥，感謝你伸手相助，你說的那些，我會認真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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