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兩人卿卿我我，時間過得非常快，一下子就到了她姑媽家。

這是一座位於公共租界的豪宅，占地面積很大，比起張敬軒家來，毫不遜色。

錢麗曼的姑媽在媳婦的陪同下，站在院子外面等候。看到他們過來，趕緊上前說：“麗曼，你總算回來了，我都等得急也急死了。你姑父和你表哥上張總家去找你，你這孩子，唉！”

錢麗曼紅著臉，低聲說：“姑媽，表嫂，讓你們擔心了。我同學家離這裏很遠，回來坐的是黃包車，所以來晚了。”

她表嫂說：“媽，麗曼這不回來了嗎？你就少說幾句。麗曼，快進屋。這位是你朋友吧？裏面坐會兒。”

葉知秋掏出懷表一看，都十點多了，忙說：“謝謝，不用了。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那我們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點。”她表嫂跟葉知秋打完招呼，擁著錢麗曼往裏走。

錢麗曼無奈的進去，回頭朝葉知秋擺擺手。

葉知秋也擺擺手，轉身離開。

恰好一輛汽車進來，兩道雪亮的燈光照得葉知秋睜不開眼，連忙避讓到一處。心想，大概是麗曼的姑父回來了，等自己的事忙完，也去買輛汽車，免得象今晚一樣，讓麗曼為難。

車子在他身邊緩緩停下，後排的車窗搖了下來，探出一張中年人的臉，口氣略有不快地說：“你是什麽人，這麽晚了在我家門口轉悠，有什麽事嗎？”

葉知秋知道他誤會了，忙解釋說：“我是麗曼的朋友，剛剛送她回來，你就是麗曼的姑父吧？”

那人借著院子的燈光看了下，立刻下車，滿臉笑容的說：“你就是葉知秋，張總說你送麗曼過來了，來，快到屋裏坐。”說著，拉著葉知秋往裏走。

葉知秋不禁得意起來，看來自己的名頭還是挺響亮的，連英租界連知道。他轉過頭看看這中年人，不禁發呆了，這不是銀行家鄭光耀嗎？自己雖只跟他接觸過一次，但他的形象已深深印入腦海中。

他顫聲說：“鄭總，沒想到你是麗曼的姑父！實在不好意思。”

鄭光耀笑著說：“聽說你跟麗曼是同鄉，怎麽她沒提起過我來？”

他也不待葉知秋回答，穿過院中小徑，走進屋裏說：“快，有稀客來了，趕快備酒。”

錢麗曼三人正要上樓，見鄭光耀進來，又折回來到大廳，家裏的傭人也忙碌起來。

鄭光耀朝葉知秋揮揮手說：“葉知秋，別站在門口，到裏面坐。”

這時，鄭光耀的兒子鄭思明也進來了，他拍拍葉知秋的肩膀，說：“葉知秋，我爸時常提起你，今日有幸得見，一定要好好聊聊。”

葉知秋順著他的腳步，來到大廳西側的茶幾旁坐下。

鄭家的擺設布局呈中式，以紅木家具為主，鮮有沙發之類的洋玩意。

鄭光耀等幾人也在一旁就坐，鄭光耀的兒媳婦烏曉風附到錢麗曼耳邊說：“麗曼，你同鄉長得挺帥氣的嘛，你今天是不是特意跟他相會？”

錢麗曼紅著臉說：“表嫂，我們不過是偶遇，你想歪了。”

“是嗎？”烏曉風看了看葉知秋，‘嗤嗤’到笑起來。

葉知秋被她笑得不好意思，開始有些局促不安，他起身說：“鄭總，今天事出倉促，沒有什麽準備，真是對不住。現在夜已深，我就先告辭了，明天再來登門拜訪。”

“哎，幹嘛這麽著急，大不了留宿一晚。你跟麗曼是同鄉，就不要叫我什麽鄭總，隨麗曼叫好了。去年你出事時，張總要我幫忙，可能力有限，沒能幫上什麽。今天我陪你喝幾杯，以示歉意。”鄭光耀微笑著說。

鄭思明也說：“是啊，葉知秋，你就別推辭了。我爸說你孤身一人來上海，硬是打開一番場面，我今天向你好好討教討教。”

葉知秋心頭一熱，萍水相逢之人，卻對自己如此用心，這份情意實在承受不起，再推卻的話，反讓他們心冷。

他說：“姑父，表哥，你們太客氣了。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就陪你們好好喝幾杯。”

烏曉風拉著錢麗曼悄聲說：“麗曼，這葉知秋好乖巧啊！我爸這麽一說，他就叫姑父了，真會順著桿子往上爬。按理說這種人臉皮厚的很，可他說話間卻又臉紅了。你說他到底是厚臉皮還是薄臉皮？”

錢麗曼搖搖頭說：“表嫂，這我怎麽說得出來？”

烏曉風微笑著說：“你親上去的時候感覺不到嗎？”

錢麗曼大囧，趕忙起身說：“姑父，我去看看酒菜準備好沒有？”

烏曉風輕輕摟著她的腰說：“我跟你一起去。”

大戶人家的爐火二十四小時不滅，六碟菜已擺上桌，有雞肉丁炒腰果、蝦仁炒胡蘿蔔、白切羊肉等下酒菜，還有一大盆酒釀丸子。因為比較倉促，菜相對簡單。

鄭光耀招呼葉知秋入席，問喝什麽酒。初次上門，葉知秋有些放不開，就客隨主便了。

鄭思明便取來一瓶五糧液，鄭光耀笑著說葉知秋的酒量深不可測，一瓶哪夠，讓烏曉風再拿兩瓶。

烏曉風笑瞇瞇地拿來，幫葉知秋倒上。她從葉知秋跟錢麗曼的眼神交流中，早已看出什名堂來。心想，自己這個小表姑一向斯斯文文，現在竟帶個帥氣的男朋友來，真是大出意外。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隨便跟麗曼開開玩笑。

葉知秋見這表嫂二十出頭，身材苗條，相貌出眾，一張瓜子臉上掛著一絲戲謔的味道。便不敢放開量來喝，只是敬鄭光耀父子一下，淺淺的喝了口。

烏曉風笑著說：“爸，你說葉知秋的酒量深不可測，我看也不過如此。你看他杯中酒，差不多可以養魚了。”

鄭思明看了老婆一眼，接口說：“葉知秋，我家喝酒有監督員，你這樣是不行的。把酒幹了，下次再這樣，另外加罰一杯。”

雖是玩笑話，但葉知秋聽著很親切，也就不再做作，直接一下幹了。

酒過幾巡，鄭光耀夫婦便上樓休息，讓兒子兒媳作陪。

他們一離開，酒席上氣氛更加輕松了。烏曉風本來在吃酒釀丸子，立馬從廚房取來兩個杯子，說：“麗曼，葉知秋的酒量的確厲害，你表哥一個人怕是喝不過他。這樣，我們來個三英戰呂布，看誰厲害。”

葉知秋見他們很是隨和，根本沒有富家子弟那種眼高於頂的架勢，也就欣然應戰。

誰知女人要麽不喝酒，凡是會喝酒的，沒有一個是弱者。特別是烏曉風這樣主動邀戰的，那更是了不得。葉知秋一個人喝了一瓶半，而烏曉風則足足喝了八兩，比起鄭思明還要多。

她臉色紅撲撲的，又要去拿酒，錢麗曼趕緊攔住。

烏曉風笑著說：“麗曼，我們是同一陣線的酒友，你攔我幹嘛？是不是在替葉知秋擔憂？要不這樣，我們夫妻倆對你們倆如何？”

鄭思明也很興奮，說：“老婆大人言之有理，麗曼，你就站到葉知秋那邊去，咱們二對二，免得到時候說我們欺負葉知秋一人。”

“你現在是律師了，怎麽說個話也不會說。咱們是兩對兩，不是二對二，你才二呢！”烏曉風笑罵著，又拿來兩瓶。

葉知秋一聽鄭思明是律師，心想，自己那案子雖然是一清二楚，但怕韓仁甫暗中動手腳，何必討教一下。便說：“表哥，原來你是律師呀！那太好了，我去年那案子還沒了決，要不你幫指點一下。”

烏曉風說：“他這律師啊，是今年剛拿證的，可靠不可靠還不一定，別被他帶溝裏。”

鄭思明笑著說：“看你說的，對我這麽沒信心。葉知秋，你那案子我聽爸大概講過，不是了解得很清楚，要不你再重新講一下。”

“哎，打住。葉知秋，雖說你是麗曼的朋友，但親兄弟明算賬，我家思明是要收律師咨詢費的。”烏曉風插嘴說：“不過收你的錢，怕我公公罵。這樣吧，你把這瓶喝了，就當抵咨詢費。”

她一心想看葉知秋喝醉後，錢麗曼的窘樣。

錢麗曼忙說：“表嫂，他這一瓶喝了，怕話也講不清了。要不先欠著，改天補上。”

烏曉風說：“本店小本經營，概不賒欠。”

葉知秋忍不住笑起來，這表嫂太有意思了。他站起來說：“我先幹了這瓶，等案子結束了，再請大家吃飯。”

“案子不結束，難道你就不請我們吃飯？”烏曉風笑著說，一想不對，連拍自己的嘴說：“瞧我這張烏鴉嘴，案子肯定能完美結束的。”

葉知秋雙手一拱說：“承你吉言！”便打開酒瓶，也不倒出來，直接對著瓶咕嘟咕嘟喝起來。

這也太猛了吧！烏曉風朝丈夫吐吐舌頭，悄然走到他身後，鄭思明不禁大笑。

原來在他們結婚時，酒席上有人也象這般對瓶吹。烏曉風當時是新娘子，但她喜歡看好戲，便不顧自己身份，擠到人堆裏看熱鬧。結果好了，那人吹到一半時，實在喝不下了，就把酒瓶拿下。

誰知酒瓶剛離嘴，肚子裏的酒水噴洩而出，象天女散花似得，把正面看熱鬧的人個個照顧到，連她也不例外。從此以後，她見人對瓶喝酒，如果有擋箭牌，就躲到其後面。如果沒有，她寧可遠遠望著，也不敢走進五米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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