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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平安地站在了公寓門口,維斯康蒂一邊摸出鑰匙開門,一邊暗暗松了口氣。但就在推開門的那一刻,這口還沒舒開的氣就生生卡在了喉頭,維斯康蒂頓時臉色一白——

家裏遭竊了。站在玄關就能看把起居室內的一片狼藉看個清清楚楚,桌椅翻倒在地,櫃門大敞,雜七雜八的物什扔得到處都是,連地毯也被掀開查看過。已然無法避免糟糕的猜想在腦內成型,維斯康蒂沖進同樣被翻得淩亂不堪的臥室,看到空空如也的壁櫃後,她險些腿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果然……小牛皮提箱不見了。

心泵驀然卯足了勁抽動了一下,全身血液回流,大腦嗡鳴著幾乎要炸裂開來,指尖出現了神經性痙攣。維斯康蒂伸開五指插入發絲間,從上而下探了幾遍然後用力揪住——慌亂。

慌亂,無法冷靜,不知道是哪塊組織在躁動不安,不知道是哪個細胞在瘋狂叫囂,這般煩躁在身體裏橫沖直撞試圖尋找一個可供宣洩的突破口。

小少爺的骨灰……家主托付的重要物件……全都……被偷走了……都被偷走了!

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維斯康蒂的脖子,慢慢用力,一點點驅盡了賴以生存的空氣。

這是她作為一名騎士再一次的失格。由於無能,她沒有保護好所效忠的主人,由於大意,她連被鄭重托付的東西和主人的骨灰都丟掉了。

這真是、太差勁了……上帝真的會嫌棄她的。

毫無預兆地,有腳步聲響起。清脆而敏捷,篤定而平穩,由遠及近,不慢,卻也沒有流露出半點急迫。

維斯康蒂想起自己進屋的時候沒有關門,但她的潛意識率先作出的判斷是——這是敵人。反射弧的靈敏程度基本可以和支起長耳的安哥拉兔相媲美,維斯康蒂迅速撲向床邊,抽出擱在枕下的佩劍然後立刻轉身,劍鋒朝外。

腳步聲不期然在門口停住了。

維斯康蒂詫異地睜大眼睛,她的劍尖準確地抵上對方咽喉的那一秒,手槍黑洞洞的槍口也指向了自己的腦門。

這場面從重逢起似乎就在不厭其煩地不斷上演著,叫座率直追百老匯裏久演不衰的莎士比亞經典劇目。

“奧……奧黛爾?!”

“啊……我說,維蒂,難道我們每次都非得以這樣失禮的方式招呼彼此嗎?再這麽下去,我猜總有一天不是你眼一花削斷我的頸動脈。就是我手一抖崩掉你的腦殼。”

作者有話要說: 翻到一個舊視頻,,但是很神啊有木有,,頓時覺得身為小真空真是太好了,,寫寫就是自娛自樂,,有人看是這麽寫,沒人看還是這麽寫,,想停更就停更XDDD

☆、Destino.07 槍響薩沃納?上

“你怎麽會在這裏?”

兩個動不動就拔劍上膛相互比劃的女人放下兇器心平氣和地在滿目狼藉的起居室裏坐下談話是二十分鐘後的事。

“正好出任務,就順道過來看看——”

扶眼鏡的動作一滯,本來扯謊扯得毫無壓力的奧黛爾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張嘴就露餡了,悄悄瞥了一眼掛鐘,照這個點看,“順道過來”怎樣都不是個合乎情理的托詞。但轉念一想,維斯康蒂那種神經比牛舌還粗的家夥註意到這種細節的可能性,約等於美利堅合眾國聯邦政府明天突然宣布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內還清全部國債吧。奧黛爾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不過你這邊似乎很不巧遇上了點麻煩。”

維斯康蒂臉色一沈,頹喪地垂下腦袋,把臉埋在手掌中,深深吸氣,悶聲哼唧道:“小少爺的骨灰匣已經不見了。”

奧黛爾沈吟片刻,然後循循善誘地道:“會有什麽人對骨灰感興趣嗎?”

“他們的目標當然不會是骨灰……”維斯康蒂嘆了口氣癱靠在椅背上,“而是家主曾經托付給我的東西。”

有了!奧黛爾終於聽見了關鍵詞——從維斯康蒂嘴裏套出來的話足以證實她之前的推論和假設都是成立的,這就意味著她的計謀已經成功了一半。

那麽接下來,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普利斯特利二代家主究竟留下了什麽稀罕玩意兒能讓漢克斯?科勒姆那老狐貍費盡心機想要得到它。奧黛爾露出了一絲肉眼不可見的笑意,她明白此時不能表現得太急切,於是恢覆了面無表情,繼續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誰曉得維斯康蒂異常幹脆地回答道:“我怎麽會知道。”

奧黛爾冷不防一噎:“你、你怎麽會不知道?”

得到的回應是維斯康蒂理直氣壯地一挺胸:“我就是不知道啊!”

“……算了。”奧黛爾按住額角突突亂跳的青筋轉而說道,“那麽至少告訴我知道些什麽吧……”

“……我可以信任你嗎,奧黛爾?”

呼吸猝然一窒。奧黛爾這才恍然想起,她和維斯康蒂之間原來還橫亙著十五年的光陰。發源於同一座冰川的流水也會衍生出各自不同的生命曲線,生根在同一片土壤裏的種子也會發育成完全相異的形態——更何況是以不同節奏跳動著的人心。

縱使是單純到思維難以形成交錯的回路,也不可和以往同日而語。奧黛爾驀然覺得,她似乎是太小看維斯康蒂了。

——但這不代表她會成為弱勢的一方。

“……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大概是沒有。維斯康蒂痛快地把眼球翻進了上眼眶,她把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和盤托出,但整合起來,有用的信息似乎也並不多。

“……也就是說,對方的目的是普利斯特利二世給你的匣子,而理論上講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可以打開它?”

維斯康蒂糾正道:“那玩意兒連我都打不開,我只能開裝匣子的小提箱——如果使用暴力手段的話另當別論。”

“這種可能已經可以排除——”奧黛爾輕敲膝蓋的食指頓了一頓,“他們非常在意匣子裏的東西,所以才會把提箱一起偷走而不是當場敲碎箱子,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維斯康蒂讚同地點了點頭——人和人的腦溝回果然是有差別的。

“綜上所述——”奧黛爾胸有成竹地推了推眼鏡,“他們一定還會回來找你的,因為你是唯一打開匣子的線索,維蒂。我估計二十四小時內他們就會有所行動——當然前提是他們真的有那麽在意那個匣子,否則我們也不用期待提箱裏的東西會幸存了不是嗎?”

維斯康蒂聽得越發信服:“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

“等著就是了。”奧黛爾正了正領子站起身,“等著對方上門——和你談條件或是殺你滅口都有可能——啊,你一個人可以解決的吧?”

語氣突兀的轉折和那副意欲拍拍屁股走人的架勢讓維斯康蒂措手不及,傻眼了:“誒、誒?”

“我是說,你一個人應該可以解決吧?”奧黛爾耐心地重覆,眼底狡黠的光被遮擋在鏡片背後,她故作無辜地攤了攤手,“我來薩沃納是辦公務的,沒工夫顧及你這檔子事——

“還是說,你希望我以巴利安作戰隊長助理的身份介入進來?開玩笑,大嗓門上司會以多管閑事為由克扣我的加班工資的。再者,憑你一把繪圖直尺就能招架貝爾菲戈爾的能耐,收拾掉幾個偷個東西都這麽大張旗鼓把房子搞得一團糟的雜碎是不成問題的吧?

“那麽祝你好運,維蒂,我還有事,先走了,回見。”

“啊,再見……”維斯康蒂一口氣沒緩過來。

她那及不靠譜的直覺讓她本能地感到,奧黛爾剛才那番話裏,似乎某些地方存在著明顯的邏輯漏洞,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話說得太多,重點仿佛被可以模糊掉了,這感覺可不太好。

維斯康蒂習慣性搔了搔耳根。算了,絞盡腦汁去想估計也不會有多大的收獲,這種無意義勞動就免了吧——反正維斯康蒂很清楚,如果奧黛爾真的想給她下個什麽套的話,她就算萬般小心,到最後十有□□也會毫無知覺地一頭栽進去。

所以,就這樣吧。接下來,照奧黛爾說的,好生等著就是了。

維斯康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緊繃了許久的神經放松下來,困意滔天而起,直接倒在沙發上就睡了過去。

但願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才有鬼。

奧黛爾站在維斯康蒂的寓所前攏緊了衣領,隨手撥了撥額前的發。夏夜的風涼意漸重,月色涼薄,籠罩著陷入深眠的城市,蒸騰起裊裊青灰色的煙霧,緩緩上升,在看不見的天空盡頭凝固,把夜色又疊深了一層。

蟄伏。潛行。伺機而動——擁有夜行生物本能的人,已開始不安分地活絡筋骨。

習慣性推了推眼鏡環顧四周,奧黛爾邁開腿,氣定神閑地走出卡達蘇佩裏歐大街。步伐匆忙但不慌亂,折轉在縱橫交錯的巷子裏,檐上的貓睜著綠瑩瑩的眼,註視著女子疾步而過的身影。

呼吸聲,腳步聲,心跳聲,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頻率。與兔子相媲美的敏銳聽覺早已讓五米開外的尾巴的存在無處隱匿。奧黛爾微抿唇角,青玉色的眼眸底部冷光一凜,腳下一頓,旋即迅速閃進左邊的巷角,同時伸手摸出了槍。

尾巴頓時驚慌起來,急忙追上前。

哢——子彈上膛的輕響,陰影裏黑洞洞的槍口讓人不寒而栗。奧黛爾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面無表情:“晚上好,找我有什麽事呢,這位先生?”

喬裝改扮過的跟蹤者看起來經驗老道,沈得住氣。而奧黛爾瞥一眼他插在外套口袋裏的手,只憑那輕微的拱動就斷定他已經握住了武器。她立刻撥開了槍栓以示警告。

“安分點兒先生,我不保證槍會不會突然走火,當然您要是再不說點什麽,我也會無聊得想要打穿您的腦袋。”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去接觸那個女人?”老道的尾巴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我欣賞您直率的談話態度——但這在黑手黨的外交場合中並不實用。”對方意料之中的反應讓奧黛爾很是愉快,但是一對一的局面讓她無法太過放松,她的對手雖然智商略欠但無疑是個老手,能否全身而退是個問題,不過一邊拖延時間一邊探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好了,言歸正傳,我拒絕回答第一個問題。至於第二個……原因你我心知肚明。”

驀然間暴漲的殺氣讓奧黛爾的脖頸涼颼颼的。

“我拒絕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跟蹤者威脅性質地上前一步。奧黛爾立刻後退:“勸您不要輕舉妄動,否則——”

話音刻意延長。下一刻,長劍在空中劃出冷艷的光弧,幹凈利索的劈斬,男人壯實的身子重重栽倒在地上,連悲鳴都一點不剩地吞回了肚子裏。

“可是會被什麽奇怪的東西從背後砍死的。”

斯誇羅立馬放開了嗓子:“Voi——什麽叫被奇怪的東西砍死啊你這渣滓!!”

“抱歉,只是咬到了舌頭而已,斯誇羅大人。”奧黛爾板著臉聳了聳肩,毫無歉意地說道,“還有,請不要在半夜大吼大叫,一來擾民,二來容易招來野生犬科動物——啊,我是指狼。”

“……不用你補充說明給老子聽!!”

“遵命——如果以後作戰會議上,我所有的補充說明也能一並省略的話就太好了。”

“老子宰了你!!!”

奧黛爾呼出一口氣,停下了和上司不著邊際的單方面調侃和扯淡,打開耳朵上的微型通訊器。

“此次來到薩沃納的十二位巴利安成員,這裏是作戰隊長助理奧黛爾,請諸位二十四小時待命,圍獵行動即將開始。”

斯誇羅聞言,從鼻子裏哼出一個笑音,單純的戰鬥意和興奮。

破曉的朝暾從遙遠的東方疾行而來,濃墨的夜色在晨輝一次次的漂洗中慢慢變淡。已近淩晨,微光朦朧看不真切,一夜好眠的城市還在睡夢之中,安詳而乖順。

奧黛爾拆下了槍管上的德國進口消音器,高擎手臂,朝天連放三槍。

砰砰砰——彈頭飛揚跋扈地撕裂空氣,打破了薩沃納上空的寧靜,囂張宣告著腥風血雨的開端。

一切粉飾太平都將被摔成碎片,陰謀家們的對弈即將上演。

維斯康蒂覺得現在自己面前正上演著一部足以橫掃世界各大電影節金獎的恐怖片——你一睜開眼,就發現十幾個槍口呲牙咧嘴地對準了你。

真見鬼。維斯康蒂都不知道該朝誰比中指才好。

然而她定睛一看,心中的中指已不屈使命地朝靠自己最近的家夥豎起——居然是之前那個送錯牛奶的蠢貨!

被騙了的羞恥和不甘不遮不掩地寫在血珀色的瞳孔裏,送奶工倒是頗為得意地吹了聲哨子:“又見面了,艾莎米爾小姐。”

維斯康蒂想也不想脫口而出:“真見鬼,上帝保佑您掉進玻璃瓶裏被牛奶淹死。”

她不得不承認這詛咒真是惡毒而又滑稽,啊,大概,滑稽的成分更多一點。

送奶工的眼角明顯地抽搐了一下,自得的笑容僵在臉上,就是吃夾心三明治的時候,發現裏面有只死了好多天的蒼蠅的那種感覺。送奶工使勁板了板臉孔才收起這種奇怪的面部表情,狠狠瞪視維斯康蒂:“少啰嗦了,跟我們走一趟吧,艾莎米爾小姐。”

“聽你的就是腦子裏進了牛奶你這蠢貨!”維斯康蒂很低幼地反擊道——無法否認她現在腦子裏除了牛奶就是牛奶滿滿的都是牛奶!

她從來沒有如此怨恨過牛奶!

在送奶工眼角第二次抽搐的瞬間,維斯康蒂迅速把手探進沙發墊夾縫裏把佩劍抽了出來,掀身而起,腿下一撩——一聲悶響後面前痛呼聲和抽氣聲,眨眼的功夫,送奶工已經臉朝下趴在地上。維斯康蒂擡腳踩住他的後背,長劍一揮,尖刃亙在離頸動脈僅有幾公分的地方。

方才回神的其餘人立刻拉開保險栓,警惕地盯著維斯康蒂。

“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維斯康蒂輕蔑地擡了擡下巴,“好了,現在告訴我,哪個蠢貨派你們來的?小少爺的骨灰就是你們偷的吧?”

自然不會得到答案。爪牙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人出聲。

維斯康蒂不耐煩地挑眉:“不吭氣的話就像個啞巴一樣去死吧!”

她看也不朝後看,反手一劍橫抄,從背後偷襲的敵人頓時鮮血四濺。一見紅,對峙格局打破,場面立刻混亂了起來。

受空間的局限,維斯康蒂無處藏身,以一柄冷兵器對戰眾多火器終是略顯吃虧,子彈好幾次貼著耳根險險擦過,腿上也綻開了第二道血口子。她意識到必須拓寬戰鬥範圍,否則她很快就會被密集的流彈射成篩子。

維斯康蒂斬倒一人,躥至桌邊,把鋪平的白桌布一把揪下來罩在身上,重心後倒腳下一蹬,把整個人摔向了客廳的落地窗。碎玻璃渣還是劃傷了手,維斯康蒂顧不得這些,速速退幾步穩住身形後,就伸手攀住後院的墻沿。劍尖往磚石縫隙裏一插,僅靠上肢力量就撐起全身的重量,利索地翻過墻頭,子彈幾乎是追著她的腳步後跟在墻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彈孔。

沿著街區四通八達的小巷逃竄,早晨五點的通衢大道上還沒什麽人影——當然也不排除是人們聽聞了剛才的槍響而默契地躲在家中閉門不出。在巷道裏折轉了好一陣子,大腿上的槍傷撕裂開來,痛得維斯康蒂直抽氣,她不得不拐進一個隱蔽的角落處理傷口。

上帝保佑,可別感染。

維斯康蒂大致估摸了一下位置,直接用劍刃切進去把子彈剜了出來,彈頭在地面上叮叮雀躍了幾下,彈出去一米遠,拖泥帶水地牽出了一溜血點子。撕下半條袖子勒緊包紮,維斯康蒂出了一身虛汗。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恢覆體力,密密匝匝的腳步聲就火急火燎地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被、被包圍了嗎?!維斯康蒂驚恐地握緊了她那把命根子一樣的騎士劍。

狹窄的巷子裏,腳步聲重疊成混亂的節奏,間或夾雜著謾罵和低咒,擴散、碰到墻壁、反彈,形成了回聲,完全地擾亂了維斯康蒂的判斷。

或許人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多,但此刻,她就是覺得每一個方向都有大批敵人堵住了她的退路。如果她本來還有一線生機,但現在那線生機也因她自己感官上的混亂而被選擇性屏蔽掉了。

她當下唯一的認知是、

無處可逃,死路一條!

作者有話要說:

☆、Destino.08 槍響薩沃納?下

初曉時分的天光從灰雲層的罅隙中流瀉出來,將那道破口越撐越大。轉瞬間,清輝萬千噴湧而出,湮沒了冗長的東地平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過了整片無垢的天空,洗盡了黑夜最後一絲倦怠。

暖金色的光沿著墻坯氣定神閑地滑下,逐漸籠罩了全身。而維斯康蒂卻在這片暖光中陡然間生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恐懼感——糟糕的記憶。

維斯康蒂清晰地感覺到皮下淺筋膜裏,無從計數的神經末梢都在驚懼地戰栗著,被死死封鎖在記憶深處的那種名為恐懼的卑微情感無法遏制地侵蝕著四肢百骸。

似曾相識的情形讓這種久違的懼意蘇醒了——光一寸寸挪動,照遍了每個角落,讓維斯康蒂這種在某種程度上極為依賴陰影提供的隱蔽的人產生了無處藏身的焦躁和無力感,遭到敵人不留空隙的圍追堵截,絕望仿佛找到宿主的菟絲子瘋狂生長。

——恐懼在靈魂深處鮮血淋漓地跳動著!

維斯康蒂環住肩膀,痙攣的手指用力扣住肩胛,渺小和無望的顫抖燙下了刻骨的烙痕,切膚之痛。

怎麽辦——她知道上帝拯救不了她,要怎麽辦……

絕對不想再重覆當年的慘痛經歷了!那段永生不死的夢魘!她血流成河的過去!

窒息的錯覺可恥地侵犯著神經,維斯康蒂憋漲得難受,大口喘息著——敵人仍在快速迫近,很快就會包圍她所在的區域。突然,頭頂上貫下一道驚雷般的吼聲,將她心中作繭自縛搭壘起的障壁豪邁利落地炸成一攤齏粉。

“渣滓!!那種表情真是難看死了Voi——”

——很久以後維斯康蒂也沒有想通,為什麽這個名叫斯貝爾比?斯誇羅的男人,總是在那樣流彈可以貼著腦殼飛過的高壓境地之下,以那樣高高在上的魁然姿態駕臨她的生命。

——他憑什麽可以擁有那樣不可一世的驕傲、

——在維斯康蒂那樣渺小的時候。

維斯康蒂擡起頭,錯愕地瞪圓了眼睛:“……斯貝爾比?斯誇羅?!”

修長的雙腿跨開站立在墻沿上,銀白的長發被風揚起,映著手中的劍,光芒耀眼。皮風衣嘩嘩作響,帶著幾分恣意和囂張,就像嘴角嘲諷的線條一樣,居高臨下地睇著她。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斯誇羅狠狠地一皺眉,從墻沿上跳下來,單手撐地以緩沖,還沒等維斯康蒂反應過來,直起身屈膝朝她的小腹招呼上去。

“嗚!!”維斯康蒂吃痛地呼出聲,條件反射想弓起身護住腹部,不想斯誇羅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伸手掐住她的下顎用力往墻上一抵,惡狠狠地瞪著她。

維斯康蒂肚子上還沒緩過來,緊跟著後腦勺又吃了一記,痛得他七葷八素,暈頭轉向——該死,可別腦震蕩。她在心裏罵罵咧咧地啐了一口。

斯誇羅看著維斯康蒂一副沒出息的樣,感到莫名的暴躁。

這居然就是當初在普利斯特利宅子把他逼到那般地步的女人?開玩笑!別瞎了他的眼!

斯誇羅手上一用力,強迫維斯康蒂把註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來。他沈著嗓子用戾氣暴漲的眼神一刀一刀地淩遲她:“Voi,把你那副怕死的垃圾才會有的惡心得要死的表情收起來,否則老子把你砍成生魚片!”

維斯康蒂一怔不怔地看著他竟然一時沒了反應,這令斯誇羅更加暴躁:“Voi——聽沒聽見啊你這渣滓!!”

維斯康蒂低下頭去,紅棕的發投下一璽陰影,遮了半張臉,她抽了口氣,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來:“……什麽啊,你這蠢貨!!”

斯誇羅一楞,旋即看到維斯康蒂鴿血石似的眼睛裏,鋒芒乍現,她禮尚往來地一拳搗在他肚子上,力度分毫不差。

“嘶——”斯誇羅呲牙咧嘴退後幾步松開了她,剛想破口大罵,只見維斯康蒂理直氣壯指著他的鼻尖:“蠢貨,生魚片不沾醬料怎麽吃啊?!你那什麽不衛生的比喻!”

……斯誇羅一把在心裏掀翻了桌子。

你那什麽抓重點的能力和亂七八糟的思維回路!

——維斯康蒂不是故意抓錯重點的,事後她如此辯解道,因為她那天早上腦子裏進了牛奶。

——聞言斯誇羅很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告訴她渣滓生魚片是蘸芥末吃的而不是醬料。

但不能否認的是,那一刻斯誇羅的出現,幹脆並且恰逢其時地粉碎了維斯康蒂全部的恐懼。

窄巷的兩頭此刻皆已被堵上,進退不得,有眼尖的看到斯誇羅皮衣制服上顯眼的紋樣,不禁驚呼出聲:“巴、巴利安!巴利安的人!”

面面相覷,一陣騷動。斯誇羅哼笑一聲,抄起雙手好整以暇地睨著這群僅僅只是看到巴利安標志就已自亂陣腳的垃圾們。

“為什麽……巴利安的人!”

“和我們的目標在一起……”

“不會敗露了吧……”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雖然很不情願,維斯康蒂還是壓低聲音詢問道,傻瓜都看得出來斯誇羅的出現和這群人追捕她存在著某種聯系——誰料斯誇羅居然就以看傻瓜的眼光斜了她一下,然後好一會兒才傲慢而惡劣地吐出一句話:

“不告訴你。”

……我要砍下你的腦袋蠢貨!!!維斯康蒂在內心咆哮著,然後用力地一翻白眼比過去一個中指。

斯誇羅根本懶得搭理維斯康蒂,一來她問得不是時候,二來這是巴利安此次行動的機密性內容,奧黛爾事先就關照過:“不論維斯康蒂問您什麽,都不要說,實在煩了我默許您可以在留一口氣的限度內盡情毆打她出氣——啊,這種事可別說給她聽啊,斯誇羅大人。”

再多問一句就把這渣滓切成片扔進利古裏亞海餵魚。斯誇羅心裏如是打算著。

很幸運,維斯康蒂並未得到這個機會。那個被她踹腫了半邊臉的送奶工思前想後終於下了決心:“巴利安又怎樣,反正只有一個人,一起幹掉也沒問題!”

“……白癡。”斯誇羅不屑地架起了左手如此評價道。

“蠢斃了。”維斯康蒂下意識地附和一句。

面對撲湧上來的人群,維斯康蒂幾乎沒有猶豫地轉過了身,背對斯誇羅:“餵。背後交給你,沒有問題吧?”

“哼,有膽子不妨試試。”銀色的劍鋒劃出一個半弧,劍尖指地,擺出一招起手式,“別拖老子後腿就可以了,渣滓!”

“你才是啊蠢貨!”

踩著落地的話音,黑白兩道身影急掠出去,殺進人群裏。青灰色的巷道墻面潑濺上了大塊鮮紅的斑駁,觸目驚心,未來得及凝固的液滴緩緩淌下,像是怠惰的油漆工人不負責任的後現代風格的傑作。

劍刃一次次沒入血肉,切斷動脈和喉管,再用勁拔出,帶起一串血漬,濺在衣服上,宛如怒放的寶珠山茶。屠戮無法帶來快意,僅僅只是為了生存所選擇的最為卑劣的方式。

作為一名騎士,維斯康蒂曾起誓過只為真理和正義拔劍,但她的信仰被顛覆的那一刻,她就不得不摔碎騎士的宣言為了自己草芥一般的生命把更多生命視為草芥——這就是這個時代造就的悲哀,除了手染鮮血,她別無選擇。

所以她才如此的畏懼著不堪回首的過去。她的同伴把劍刺入她的左肩,她所崇拜的一切被生生打碎,那時,維斯康蒂的世界就潰塌了,沒有光。

維斯康蒂信奉著上帝,崇敬著正直的人格,堅守著所謂的道義。她不會拒絕弱小向她伸出的求助的手,她可以為了所效忠的對象夷平面前的所有阻礙,但她卻不能沒有負罪感地為了自己斬殺哪怕同樣骯臟的生命。

——不扭曲就無法活下去。維斯康蒂矛盾而恐懼,她怕這麽下去終有一天會喪失本性,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就像過去那般宛如腐爛在大澤地裏的淤泥一般黑暗惡臭的日子——從她打破誓言算起,到遇見弗拉德?普利斯特利為止,她一直在懷疑,那時的維斯康蒂?倫勃朗是否是活著的,她以為她的靈魂早已被封裝在棺槨裏,默默入土。

而那個給她殘敗的人生帶來希望的小男孩,此時連骨灰都不知去向——維斯康蒂終於醒悟過來,在聖戰中以榮光加冕的騎士大概永遠只存在於羊皮紙上比死人灰還老的傳說中。

這個時代不存在救世主,自然也不存在扞衛真理的騎士。

有的,只是為了各自信仰努力活下去的人們。

在斯貝爾比?斯誇羅到來的那一瞬,維斯康蒂就消散了她所有的恐懼。斯誇羅以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態睥睨著她,他的驕傲、不羈和自信,令她想起了剛到薩沃納時的心願——要努力地活下去。在她重拾信仰之前,她要不顧一切地活下去,她也要那樣挺拔而堅強地站立著,決不被任何打倒,包括她噩夢般的過去!

她可是接受過上帝榮光加冕的——驕傲的騎士啊!

“馬上……就要結束了……”

維斯康蒂咬了咬牙,低喃道。

手腕上摜,一劍斜斬,腳下又多了一具屍體。面前近二十人的圍攻即將宣告覆滅,而此時她的大腿已然鮮血淋漓,創口迸裂,由於大幅度的動作而被狠狠撕扯,包紮用的那截袖子有如無物。身上中槍一共四處,各種皮肉傷不計。鉆心的疼痛在喘息的間隙一下子噴湧而出,吞沒了她的神經。維斯康蒂冷不防腿一軟支不住上身跪了下來,而她驚恐地發現十米開外有一把HK33突擊步槍瞄準了她!

瞳孔驟然間收縮,大腦卻在一瞬間停止了運作,渾身僵硬。維斯康蒂驚懼地瞪大雙眼,她感覺畫面被倏然拖至眼前——每一幀運動都被拆解成分子形態在眼中放大,用慢鏡頭呈現。她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腦門和準星並成了一條幹凈的直線,狙擊手的指節一屈,果決地扣下扳機。

千分之一秒,槍口爆出火花,子彈高速旋轉著割裂空氣朝她撲來!

不……不要!!內心無聲地嘶喊,她還不要死!!

忽然,只聽一聲斷喝:“趴下!渣滓!!”

接收到這一訊息,大腦已經來不及反應,腰肢本能地下沈,稍微降低了身體的相對高度——但對於斯誇羅來說,這足夠了。同一時刻,小小的方塊型炸藥包越過頭頂飛速擲向前面。

轟——煙塵四起。維斯康蒂嗆了一口連連咳嗽,卻松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最後幾人被撂倒,二對四十的巷戰以一方一人重傷,另一方團滅為最終結果。

維斯康蒂扶著墻艱難地站起來,疲憊地喘氣,臉頰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空氣裏高過氧濃度的鹹腥味讓她感到很難受,呼吸滯塞。一直囤積在空空如也的胃袋裏的酸性汁液受不住刺激,開始突破氣壓限制間隙性上湧。

“Voi,別浪費時間,快點跟我走。”斯誇羅毫發無傷,他甩幹劍上的血漬,走近維斯康蒂,伸手欲拽她。

“別、別過來!”維斯康蒂卻一把打開,不舒服地噎了一下,迅速別過臉去。

“餵,搞什麽啊你……”斯誇羅警惕地上前一步。

“別過來……嘔……”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然後收緊,骨節咯吱作響,斯誇羅英挺的五官頓時呈現出微妙的扭曲——維斯康蒂居然一張嘴就往他制服前襟上吐了一灘酸水!

維斯康蒂氣虛地抹了抹嘴角的胃液——老天保佑誰曉得那裏面還有些別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成分。可是很不幸的,一口氣沒渡上來,一腔酸液再次湧上了食道:“嘔……”

“……Voi!!你竟然把這麽惡心的東西——”

“我叫你別過來的,是你自己、嘔……”

“Voi——老子要把你砍成生魚片啊混賬!!”

“蠢貨……太不衛生了、嘔……”

吐凈最後一口酸水,維斯康蒂的能量全數耗盡,徹底脫力,兩眼一翻昏了過去。斯誇羅正發作,只見維斯康蒂向前一倒,癱了下來。前額夠硬,還磕痛了他的肩膀。

斯誇羅怨憤地一跺腳,有氣沒處撒的感覺真是太憋屈了。他火冒地朝維斯康蒂腦袋上抽了一巴掌,見她沒反應,也只能不情不願地托住她,神色鄙夷又嫌棄。

斯誇羅擡眼掃視了一下四周,屍橫一地的慘象,再瞟一眼癱靠在自己身上休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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