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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變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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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後, 原本光線便不足的牢獄更顯得昏暗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牢房裏, 王正義斜靠在墻邊,雙眼無神,只覺得腦袋一片空洞。

已然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也不知道安夙如何了。

明日便是徐家將安夙的信交給自己的日子了……有了那信, 王正義便覺得自己做的這一切有了意義,有了活下去的盼頭,這牢房再陰暗潮濕也能忍受。

“嗖——”

王正義驀地睜眼,一閃身避開了從牢外飛矢而來的暗器。

一根淬了毒的銀針掉落在地。

王正義站了起來警惕地看著四周。

“哐啷——”

一個黑衣人快速地打開了牢門,接著就見一群黑衣人湧入了牢房持劍對著王正義,將他齊齊包圍住。

王正義蹙眉,這是怎麽回事……滅口?然而若是殺了自己徐家可有不少麻煩。自殺的傷口與神態難以偽造, 仵作一看便能知道。而若是他殺,刑部大牢內竟能讓刺客潛入, 究竟是刑部無用還是另有陰謀?再加上這案子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發生, 總而言之,怎麽都能引起大理寺與禦史臺這些機構的註意。

王正義不認為刑部會在自己聽聽話話的情況下動殺機惹麻煩。

難道是安夙他……

王正義只覺得心頭一涼, 然而身體卻下意識地移動, 閃開了這些黑衣人來勢洶洶的攻勢。鐵鏈隨著王正義的動作哐啷哐啷作響。

雙手被銬住不說, 多日在牢獄裏的體力消耗,再者也是雙拳難敵四手,王正義漸漸地有些力不從心了。

王正義正與其中一個黑衣人拆招,卻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身後一陣強風襲來,然而前頭早已吃力非常, 後頭自是應接不暇。眼見另一個黑衣人的劍鋒便要刺入王正義的背,王正義閉眼打算硬生生抗下,卻聽見了一個悶哼聲。

緊接著正與自己正面廝殺的黑衣人也一抽搐,身子一歪,王正義便眼睜睜地看著他倒了下去……

還未來得及厘清狀況,王正義就見牢房外的長廊上一片混亂。雖然都是黑衣人,但顯然這裏頭有兩派人,否則又怎麽會相互廝殺?

這……?

王正義心底開始盤算斟酌,自己是自願入這牢獄抗罪的,因此不似其餘牢房那般,心底毫無逃意,那麽此刻究竟該不該為了保命而趁亂逃跑?然而若是逃了,徐家會不會對安夙下手……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破聲打斷了王正義的思緒,王正義只覺得腦袋與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腳底所踩之地開始顫動,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倒是不容王正義考慮了。

XXX

深夜的避暑山莊內四處一片寂靜,闃然無聲。

封騏在溫寧安的無言監督下草草地批完了最後一本奏折後,重獲自由似的正打算與溫寧安睡下,溫存溫存,卻見無影忽然出現在寢宮一個不顯眼的旮旯。

影衛不是人,而是影子、鬼魅,因此絕對不可打擾主子的生活,即便情況有多迫在眉睫,這是影子的操守。

溫寧安推開了湊過來的封騏,蹙眉指了指影衛。

封騏仍舊壓在溫寧安身上,斜眼不耐問道:“怎麽了?”

“稟皇上,刑部走水了。”

“什麽?”封騏坐直,蹙眉道:“快速給朕過完所有重點。”

“徐家影衛欲殺害王正義,我們與左軍影子協力擊退,原本一切尚為順利,然而後頭卻忽然殺出另一批人馬縱火。對方準備充足,人數是我們的一倍,武功也極為高強,我們無法阻止火勢蔓延,更是折了許多人。”

封騏瞇了瞇眼,這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那這個“漁翁”又是誰?

溫寧安關註的與封騏不同,忙問道:“那王正義呢?他如何了?”

“回溫將軍,不知。”

“什麽?”

無影道:“我並無入內,只是在外頭監察時發現滔天大火便趕緊來請示主子了。我離開之時尚未有人從牢獄裏出來。”

情況雖是穩住了,但終究是事發突然,更有“漁翁”虎視眈眈,封騏搖了搖道:“我們親自帶人去一趟。”

溫寧安道:“也捎上安夙吧,讓人給他快速易個容隨後和我們一起去。”

“為何?”

溫寧安嘆了口氣道:“凡事……都做好最壞的打算吧。若是事態當真嚴重至我們無法控制的地步,也好讓安夙見上王正義最後一面。他們已經分開得太久了。”

每每讓溫寧安午夜輾轉難眠的畫面不是沙場上戰友失了靈魂的屍首,而是回城後他們親屬的忐忑追問與得知結果後絕望的神色。

封騏揉了揉溫寧安的頭道:“走吧。”

溫寧安領著左軍到了皇宮南側,也就是刑部所在之地時就見現場一片混亂。火光照亮了半邊天,濃煙飄散在半空中,烈火如猛獸般仿佛要吞噬一切,燃燒時還發出了劈劈啪啪的聲音。禁軍與下人忙著滅火,刑部內還在值班的官員淒淒慘慘地逃難,太醫忙得暈頭轉向。

封騏蹙眉,除了焦味,還有一股淡淡的火藥味,難怪這大火如此難以撲滅……

火愈來愈旺盛,若是不盡快撲滅,便將會蔓延到刑部以外。

封騏怒道:“水龍呢?”

福徹道:“回皇上,所有水龍都被人惡意縱火燒毀了,因此只能用水缸與水囊……”

封騏冷哼一聲道:“那便從軍部取了火藥炸出一條地下通道讓附近荷花塘的水流過來啊,若是這火燒到明日,南部也差不多沒了。”

溫寧安找上了禁軍統領詢問情況,得知刑部內還有一大半官員與牢房未被救出,不僅是因為火勢太兇猛,火藥還導致了諸多嚴重坍塌,限制了士兵的行動。

那未被救出的自然包括王正義,護著他的影子與的也還在裏頭。溫寧安心底明白,比起那些罪犯或者即將轉移的死囚,禁軍自然是更偏袒與極力救出刑部的官員了,因此牢獄內的自然被忽略……

溫寧安轉身讓自己的左軍去搭把手救人,也在斟酌自己要不也進去出一份力……溫寧安一向便習慣一馬當先,尤其是這種危急的情況之下。

封騏見溫寧安看著那燒得,蹙眉道:“懌心,你是大將軍,這裏不是戰場,不必凡事親力親為。”

“公子!危險!”

其中一個禁軍拉住了安夙。

溫寧安轉頭就見安夙掙脫了禁軍,沖進了火場裏頭……

封騏蹙眉,這是去送死呢!然而下一刻,就見溫寧安的身影也驀地消失在自己身邊,追上了安夙……

“溫寧安!”

封騏氣得渾身顫抖,非親非故的,溫寧安偏要上趕著上去幹啥呢!

那裏頭究竟有多危險難道他不知道?

封騏倒是不理解溫寧安對於安夙與王正義的特殊感情了,焦慮得恨不得自己也能立即尾隨而去。

“皇上!萬萬不可,大局為重啊!”福徹見封騏似乎是失了理智,忙跪下道:“皇上,即便是為了溫將軍能在裏頭無後顧之憂,皇上也需在這兒主持大局。皇上您自己說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混雜!”

封騏一拳捶在了身旁的老樹上,雙目赤紅。

待溫寧安出來,他定得好好……好好……

封騏眼底一片狠戾。

<一章完>

四處一片濃煙與火光,王正義正站在其中一個柵欄前不停地以鐵條敲打門鎖。雖然牢房的門被刺客打開了,但長廊上還有另一道門,被鐵鎖鎖得牢牢。

鐵條是地上撿的,被火燒得滾燙,王正義只覺得自己的手掌都快爛了。

雙眼與鼻子被濃煙與高溫弄得異常難受,根本無法正常運作。呼入的空氣都是滾燙的,只覺得身體裏頭仿佛也要燃燒了起來。

身上早已布滿了傷痕,然而王正義依舊不死心

他不甘心。

還沒見到安夙,他怎麽能死……

安夙……

安夙?!

王正義就見眼前忽然出現了安夙的身影,那身影離自己愈來愈近,直到王正義得以看清那朝思暮想的面容……

“王大哥!”

安夙臉上的易容面具早已被高溫融化,此刻以真面目示人,手上拿著一串鑰匙,由外替王正義打開鐵門。

王正義久久無法回神。

“夙兒?你……你怎麽會在此處!”

安夙努力地找著對稱的鑰匙急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先,我先給王大哥開門,我們得趕緊出去……”

語畢,安夙便忍不住長咳。對於沒有習武的他來說根本無法承受這樣惡劣的環境,身上的皮膚沒有一處好的,濃煙刺激得雙眼不停地溢出淚水,如今也只是不停地咬舌頭與唇強撐著不暈過去。

安夙聚精會神地開鎖,絲毫便沒註意到上頭上已然開始斷裂的橫梁。

“夙兒!”王正義瞠目道:“危險!你先閃開!”

安夙轉頭看清後,也不走,只是更加專心地開鎖了。他不能走,若是他走了,這橫梁便會擋住門鎖,皆時兩人搬不開,王正義便當真會被困在裏頭了。

見安夙不為所動,王正義只覺得自己快瘋了。原想著讓安夙把鎖給他,他自己想辦法開,哪知這門設計巧妙,裏頭的人根本夠不到外頭。

“夙兒!你瘋了麽,快走啊!”

“安夙!滾!”

哢噠——

安夙終於找到了正確的鑰匙,然而與此同時,上頭橫梁的交接也終於被大火給燒盡,支撐不住摔了下來。

“夙兒!”

安夙閉眼,預料中的疼痛卻沒如期而至,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被另一個人抱在懷中。

“夙兒!你沒事吧?夙兒,聽得到我說話嗎!”王正義還在門的另一端,除了一個架在門前的橫梁什麽也看不見,只覺得快要崩潰了。

“嗯哼……”

安夙只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發出了一聲悶哼,焦慮地擡頭卻看見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

“徐……徐大人?”

已然失去意識的徐炳華此刻緊緊地抱住了安夙,頭上與背部一片血淋淋。

耳邊不停地傳來王正義的叫喚,安夙顫抖著道:“王大哥,我沒事……徐大人他,他護了我……”

王正義心底詫異,無論如何安夙的聲音聽起來未受重傷,因此心底的大石總算是放了下來,道:“你能起來嗎?先幫我把門開了。”

橫梁壓在徐炳華身上,而徐炳華壓住了安夙。安夙正想推開徐炳華,然而徐炳華身上大部分的骨頭似乎都裂了,一碰便傳來了“咯噠”的悶重聲響,嚇得安夙立馬縮回了手。

“安夙?”

溫寧安匆匆趕到後,就見到這麽一副不上不下的畫面。

“溫將軍!”安夙仿佛看見了救星。

溫寧安先是打開了門,再和王正義一道搬走了壓住安夙與徐炳華的橫梁。橫梁上還有許多小火苗,再加上高溫,溫寧安的手掌很快便燒傷了,然而對比其餘人慘烈的摸樣,他已經算是優雅了。只是手掌處有一些皮外傷,皮膚稍紅,白袍與臉頰上有些許黑烏烏罷了,而安夙等人早已遍體鱗傷。

溫寧安用了戰場上撤退時特殊的技巧背住徐炳華,安夙與王正義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地隨著溫寧安離開這個煉獄。

好不容易在溫寧安的開路下逃到了外頭,終於能呼入正常的空氣,大夥兒只覺得眼前一片開明。

“溫將軍,您總算出來了!”福徹見溫寧安平安無事,差點兒就要感激涕零地跪下感謝老天爺保佑了。

溫寧安見福徹這幅樣子,也猜出了個大概。

“懷天他……生氣了?”

“何止是生氣啊!”福徹欲哭無淚道:“您是不知道,方才皇上還沖進去把我們都嚇壞了,只是還未深入,就見將軍您從另一頭走了出來。”

溫寧安下意識地看向了封騏,就見他衣擺處一片焦黑,似乎是被烈火給燒壞了。而封騏感受到溫寧安的視線,也轉頭與他對視。

溫寧安急忙移開了雙目,心裏有些不安。

“沒事吧?”

封騏主動走到了溫寧安身邊問道,語氣還算平和。

“沒事……”

封騏看了溫寧安許久後,最終傾身緊緊地抱住了他。

原以為會承受封騏一頓怒火的溫寧安楞了楞,完全無法反應過來。

“沒事就好……”

溫寧安艱難地轉頭,看著封騏努力抑制住眼底的暴躁與焦慮,心道,也許封騏當真變了……為了他,而變的。

溫寧安忍不住勾唇,眼底一片溫暖。

火光映得四處一片明亮,封騏與溫寧安緊緊地擁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心跳,封騏只覺得自己快完了。只是火災而已,明知溫寧安有能力應付,但卻抑制不住自己瘋狂滋長的擔憂與負面情緒,甚至開始幻想溫寧安拋棄了自己,仿佛失心瘋一般……

另一頭,王正義檢查了徐炳華的脈搏與傷勢後,朝安夙搖了搖頭。

“他不行了。”

安夙一驚,心裏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般。對於徐炳華,說不恨是假的,徐炳華對安夙並不好,用安夙要挾王正義,硬生生地拆散了安夙與其所愛之人,安夙身上也都是徐炳華留下的青紫與鞭痕。安夙一直便認為徐炳華並不喜歡他,然而……徐炳華卻又仿佛對他很好,從刑部中救出了他,此刻又舍命護他……

安夙不明白徐炳華心底所想。

“夙兒……”徐炳華臉上有了紅光,人看起來也精神了許多。安夙豈能不明白?這是回光返照。

“我一直便是真心喜歡你的,我當真很喜歡你……我還以為你死了,我還以為……原來,我不能沒有你……”徐炳華伸手想撫一撫安夙的臉頰。

安夙下意識地閃開了。

“對不起……”徐炳華緩緩閉眸,終究是失了呼吸。

安夙跪在他身旁,久久無法回神。

“沒事的,都過去了……”王正義由後環住了安夙,低頭輕吻他的額頭,只覺得眼眶有些紅,安夙此刻,就在他的懷裏……

塘水被引到了刑部,大火終於能在黎明之前盡數撲滅。

XXX

一場大火燒毀了刑部所有的資料,事後封騏還得到了另一道消息,綠蘿山的某一個廠子深夜忽然發生爆炸,已被燒得一幹二凈,無一活口,廠子也只餘下一堆灰燼無可追查了。

木已成舟,無可挽回。封騏也不再糾結,幹脆帶著溫寧安回山莊休息了,接下來還有一陣忙呢。

為防節外生枝,王正義與安夙也隨著兩人回了山莊,兩人如今可是封騏重要的證人。廠子與資料沒了,所幸封騏還有賬本與人證。除了安夙與王正義,今夜影衛抓到的鴻西人也是打擊徐家的一個重要證據。

抓到了這個鴻西刺客,賬本上許多封騏不理解的地方也得到了答案,卻原來那是和鴻西的交易記錄!

徐家貪了許多銀子用以經營廠子,而廠子制造出的貨物全數被賣給了鴻西。想必那定是什麽重要的物品,因此鴻西時刻關註著徐家的動靜,也不知他們從哪兒得到的消息得知了封騏已然介入,為了保住貨物的秘密便只好毀了廠子與刑部。

那鴻西刺客在嚴刑拷打下終於承認了鴻西王與徐家的交易,但交易的具體是什麽貨品,他說他只是個刺客,又如何得知?

賬本、鴻西刺客與王正義和安夙的口供、水壩工料與實地計算等等,當事情串連在一起,了解了來龍去脈後,證據便很容易尋得了。鐵證如山,與敵國勾結、貪贓枉法、強取豪奪……罄竹難書,種種罪責加在一塊兒已然夠徐家受的了。

既然廠子已然失去了線索,封騏便不再等了。大半夜地出動了大理寺、禦史臺與禦林軍,禦史臺隸屬李家,因而手續辦得無比地麻利,徐家的府邸與產業一家家地被禦林軍敲開了大門,查封、關押……

徐炳華死了,徐家主家也無一幸免。徐睿、徐通達、徐炳元等等徐家的頂梁柱全都被收押入獄等待秋後問斬。

而此案件卻如滾雪球般,牽扯越來越大……不僅徐家,其餘世家也多多少少有參與,一時間京城中人人自危,一批又一批的人被送入了大牢要麽抄家要麽牢刑,更甚者人頭落地。

朝堂大換血,而有心人便覺察到了,這些空了的職位,替補的都姓溫。

封騏此刻正殺得歡呢,無人敢在這個時候犯傻湊上去給封騏磨刀,因此朝堂上下竟毫無反抗聲。即便是太後,看著自己的家族被封騏多年的籌謀與如今的推波助瀾一步步推倒,除了憤恨與心寒也不敢出聲反抗。

封騏瘋起來之前連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都下得了手,太後如今只求自己能在宮中繼續保有一席之地了。

僅僅用了一周,徐家便倒了。

直到這個炎熱的夏天過去了,大夥兒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局勢,當真在變。

<一章完>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秋天降臨了,金風送爽。雖然立秋還有秋老虎的餘威,但暑期終究是消了許多,天氣,尤其是夜晚之時可比之前涼快多了。京城內紅楓枯葉滿徑,四處一片火紅與橘黃。

封騏與溫寧安也準備回宮離開避暑山莊,溫寧安此次回京的時間比任何一次都長,心裏開始盤算著要回去左軍的大本營——邊疆城鎮風州看一看了。

然而溫寧安與封騏稍微說了這件事後,就見封騏的臉色隨即沈了下來。因此溫寧安便也不再提及,左右待在哪兒都一樣。

下人開始收拾行囊,溫寧安與封騏則是窩在庭院裏的竹藤吊椅上吹著傍晚的習習涼風。溫寧安手上拿著一本陣法書,心不在焉地翻閱著。

“皇上。”福徹輕步來到了他們身後道:“王正義與安夙求見。”

“準了。”封騏揮了揮手。

溫寧安輕輕推開了封騏讓他坐得端正一些,笑道:“他們大約是來道別的。”

王正義將自己稍作打理,剃了胡子洗凈汙垢,還換上幹凈的衣服後倒是玉樹臨風,不似當初在牢獄時那般邋遢了。

王正義牽著安夙,兩人來到了封騏與溫寧安身前跪下請安後,王正義道:“草民今日攜內人來向皇上與溫將軍磕頭。”

語畢,兩人便認認真真地行了大禮。溫寧安原想阻止,但想想覺得不妥,便不撫了兩人的一番美意了。

安夙道:“多謝皇上與溫將軍對我們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皇上與溫將軍天潢貴胄,我們一介平民也不知該如何回報了……”

“舉手之勞。”封騏聳了聳肩。

溫寧安也將安夙扶了起來道:“這是我們的職責,你們無需放在心上。帝王原本便是百姓的庇佑。”

安夙笑道:“皇上是明君、好皇帝,溫將軍也一定會是個好皇後。”

安夙這話一出,便覺得溫寧安扶住自己的手忽然僵硬了。

王正義悄悄捏了捏安夙的手肘。

安夙見氣氛似乎有些詭異,隨即臉色慘白道:“草民失、失言了。”

“沒有。”封騏笑得無比燦爛道:“你說得很對,承蒙吉言了。”

嘖嘖,不得不說,安夙當真讓人順眼啊,難怪王正義與徐炳華如此瘋狂。

安夙說自己是明君,還以真誠感激的眼神看著自己,封騏只覺得稀奇。這還是第一次,有百姓打從心底地感謝他,甚至用了明君這個稱呼。

感覺……還不錯?

安夙雙手有些忐忑地互揉、交叉著道:“若不是皇上與溫將軍,草民絕對無法與王大哥團聚……草民本還以為,一輩子就都得如此了……”

王正義揉了揉安夙的肩,眼底也是滿滿的慶幸與感激。

溫寧安笑了笑道:“你們以後可得圓圓滿滿。”

王正義與安夙離開後,溫寧安轉而瞪了封騏一眼道:“安夙誤會了,你怎麽也不解釋解釋?”

居然還順著安夙的話胡說八道下去了……

見溫寧安從方才便一直紅著的耳垂,封騏笑道:“難道我說錯了麽?我心底確實是這麽想的。”

溫寧安撇頭。

“不過被人稱作明君,我還當真是意外。”封騏搖了搖頭。

溫寧安坐到了封騏身邊,主動握住他的手道:“懷天,你也可以成為一個明君。這世上還有很多、很多如安夙與王正義這般被權貴欺壓的老百姓,你也許無法完全消除,但你能盡力幫助更多,除去更多的不公。”

封騏調侃道:“哈哈哈,果然如安夙所說,是個好皇後。”

溫寧安氣極,自己正認真地與封騏討論為君之道,而這人卻如此不正經!成日便想那、那等事!

兩人正鬧著,就見福徹趨前來道:“皇上,王正義與安夙離開山莊了,老奴已然讓人給他們備了馬車。”

封騏頷首。

溫寧安感嘆道:“希望王正義與安夙日後幸福吧,他們很般配。徐炳華也愛著安夙,然而……”

封騏道:“徐炳華愛安夙,連命都不要,也許真的很愛吧。然而他之前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對待安夙用了錯誤的方式。囚禁他,除了要挾王正義,有很大原因也是為了私欲吧。失去了不甘心,看著卻又覺得厭惡。而直到失去了,才驀然驚覺,原來自己當真如此在乎著安夙,無他不可,非他不可……”

封騏也不知想起了什麽,原本嬉笑調侃的臉色隨即陰沈了下來。

“只可惜,他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因為安夙有王正義,由始至終都對他好的,更適合的人。徐炳華待安夙如此糟糕,活該他得不到安夙……”

溫寧安見封騏情緒忽然變得如此晦暗難測,不禁有些不安。

“懷天,你怎麽了?”

“沒怎麽。”封騏環住了溫寧安的肩膀,咬著他的耳垂道:“你是我的,知道嗎?”

溫寧安因為癢癢而縮了縮脖子,笑著伸手撫平了封騏緊蹙的眉。

“對了,有一件事我認為我還是必須和你說說。”封騏認真道:“你做好心裏準備。”

溫寧安蹙眉。

封騏緩緩道:“安夙他,實際上……活不久了。”

什麽?

溫寧安睜大了眼,一時之間竟反應不過來。

封騏解釋道:“安夙終究與王正義不同,他不在牢獄裏,徐家人也沒有足夠的理由軟禁他。因而徐家為了萬無一失,早在他身上下了毒以便控制。畢竟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你瞧,那日安夙便是成功見上我們了。奈何安夙這次是豁出命了,壓根兒便不在乎自己身上的毒。”

“沒有解藥嗎?”溫寧安只覺得心底一片空洞。

“忘川毒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毒,但卻因為其所含的各色毒藥分量可以隨意控制,因此匹配的解藥只有調配毒藥的人才有。其餘人由於不知道下毒之人用了多少的比例,因而根本制作不出準確的解藥。”

“解藥原本在徐通達那兒,然而你認為他會交出來麽?況且如今人都死了。換言之,無藥可解。”

溫寧安久久無法言語,難怪那日他便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麽,原來是這個!

“那……你又如何得知?”

封騏道:“有一晚你睡下了,我獨自出外走走透風時也在院子裏遇見了出來避開王正義的安夙,他似乎是毒發了,看起來挺難受,不過我只當沒看見。後頭讓影衛查一查便知道了。”

封騏沒說的是,他之所以會撇下溫柔鄉獨自出來吹冷風,也是因為和溫寧安玩兒得過火了,溫寧安毫無知覺,倒是自己自摸自爽、擦槍走火了,因此得出來“冷靜冷靜”……委屈簡直非筆墨能言。

溫寧安靠著封騏的肩,只覺得心裏如同塞了鉛般難受。

倒是美中不足了……

只可惜月有陰晴圓缺。人命,誰也無法左右。

山莊外的羊腸小徑上,一輛小馬車骨碌碌地緩慢前行。

王正義握住了安夙的手溫聲道:“我們不回彤花村了,我獨自回去將結繩取來後便帶你去四處雲游,沙漠?航海?你想去哪兒?”

“哪兒都行。”安夙低頭笑道:“只要和王大哥一起,我都可以。”

王正義淺笑,將安夙擁入了懷中。

“先睡吧,到了我再叫你。”

安夙悄悄將兜裏沾了血的帕子藏得更嚴密一些,靠著王正義的肩膀安心地闔目了。

多活一日,和王正義在一起的日子便多了一日。

安夙悄悄地祈求老天爺,讓他活得更久、更久一些吧……

XXX

月上中天,一泓如清水般的月光從天井灑下來,四處一片寂靜。

溫寧安躺在了床鋪上,心道過了今夜,明早就得回宮了……

“大哥哥……”

溫寧安轉頭,就見阿白怯生生地站在了門邊。

“阿白?過來啊。”溫寧安拍了拍自己所躺著的床,招手讓阿白來到他身邊。這個夏天溫寧安在山莊待著,除了封騏與之纏綿之時,其餘時間阿白幾乎一直粘著他。溫寧安還教了阿白識字。溫寧安對於阿白而言是光,而溫寧安心底也很喜歡軟綿綿的阿白。兩人感情愈來愈好,惹得封騏都吃味了。

阿白攀上了床,躺在溫寧安身邊。

溫寧安伸手將他擁入懷中笑道:“怎麽了?”

阿白沒有說話,只是雙手緊緊地攥住溫寧安的衣角,不停地抽氣。

看著阿白一抽一抽的背,溫寧安一驚,忙問道:“怎麽了?別哭啊,和我說我才能幫你解決。”

“嗚……”

豆大般的淚水一滴滴落下。阿白如今在溫寧安的關照下睡得好吃得飽,溫寧安還特意讓人給他做了衣服,因此倒是愈發的精致了。白玉般的軟嫩皮膚,原本便很出彩的水潤雙目與烏黑的長發,可以想象其成年後的風姿。而如今這好看的雙目浸滿了淚水,倒是讓溫寧安無比地心疼。

“乖,別哭……”溫寧安摸了摸阿白的頭。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去。”

阿白什麽都好,就是太隨和了,壓根兒不懂得反抗,因此這才一直被人欺負。溫寧安一直便想擺正他的觀念,讓他更懂得保護自己。

“沒有……”阿白哽咽道:“只是,只是我聽其餘哥哥姐姐說,大哥哥就要回宮了……”

溫寧安不明所以道:“我回宮,你哭什麽呢?”

“我舍不得……我不想再一個人了……”阿白哭得快要斷氣。

溫寧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阿白的意思。

“阿白,你犯什麽傻啊!我回宮自然也會帶你一起去啊,我不會拋下你的。”

阿白一楞,仿佛天降餡餅一般受寵若驚地看著溫寧安。

“小傻瓜。”溫寧安無奈道:“你怎麽會認為我拋下你呢?不是說了你以後都跟在我身邊麽?”

阿白終於止住了淚水,破涕為笑。溫寧安莞爾,將阿白抱得更緊了。

“好像在做夢一樣……”溫寧安只聽見懷中傳來悶悶的聲音:“娘親死了後,第一次像這樣幸福,好像做夢……怕一醒過來就沒有了……”

過了好一會兒,溫寧安才緩緩道:“我明白的,我如今也經歷著這樣的感覺……”

阿白擡頭,似乎不明白溫寧安說的是什麽意思。

溫寧安只是淺笑道:“不用想那麽多,即便是夢,那也要好好享受。”

阿白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而且,這不是夢……”

“溫將軍。”

兩人正說著,就見福徹在內室外道:“皇上讓您到竹園一趟。”

“此刻?”溫寧安蹙眉,封騏還不打算睡麽?

見福徹頷首,溫寧安只得起身取了一件外衣披上。

“阿白,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阿白忐忑道:“這裏嗎?可是皇上好像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睡這兒……”

“你想多了。”溫寧安捏了捏阿白的臉頰道:“他那是吃醋,他心底也喜歡你的。”

溫寧安不禁想起了之前封騏對他說的話……

“既然阿白與你如此投緣,那日後我們有了兒子,阿白便可以成為他的玩伴了。”

溫寧安只覺得臉頰有些熱,伸手拍了拍,將外衣披上後便匆匆趕到竹園去。

竹園距離溫寧安與封騏下榻的宮殿有一段距離,溫寧安趕到後,就見封騏立於竹園的門口處,似乎是在等著自己入內。

“趕上了,剛剛好。”封騏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過了半夜,如今已是初七。”

溫寧安不明所以。

封騏從懷中掏出一個信號彈朝天發射。隨著“碰——”的一聲,漆黑的夜空中出現了一朵絢爛的七彩煙花。

溫寧安還未理解封騏這麽做的意義所在,下一刻就見兩人四周忽然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流螢……

仔細看了,便發覺那不是流螢,而是彩燈。鐵絲為骨架,外頭一層彩紙,裏頭是一簇小火苗。燭光透過彩紙閃爍,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都墜落到人間一般。

彩燈很輕盈,因此藏在四周的下人一放手,這些彩燈便隨著氣流緩緩上升了。一時間觸目可及,整片天空都是五彩繽紛的火光。

封騏笑著對溫寧安道:“生辰快樂。”

“懷天……”

溫寧安楞楞地看著這些,只覺得心頭一片溫熱。

從小到大封騏生辰,溫寧安都會仔仔細細地給他準備禮物,都是封騏無意間提過想要的物品抑或封騏喜歡的。然而封騏卻從未好好給溫寧安慶祝一次,因此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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