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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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跑了。
敞開的窗口是酒店的通風口, 差不多有一人高，顧燁踩在浴缸邊緣才能勉強看清裏面的情況。
通風管道內部非常狹窄，灰塵很重, 氣味不怎麽好聞, 一成人鉆進去只能用匍匐的姿勢緩慢爬行。
雖然現在管道內已經看不到趙鵬的影子，但浴室裏的水汽沒有散, 通風口邊緣還有一團沒消的沐浴露泡沫，這些證據都表明趙鵬絕對剛走沒多久。
葉天說：“我們也爬進去, 趕緊追！”
“太慢了。”
顧燁搖頭, 這個決策很蠢, 通風口內部極其狹窄，即便趙鵬跑不遠，同樣的, 他們也追不快，這嚴重影響了他們的速度。而且通風管道內部四通八達，既可以通到酒店走廊，也可以通到其他房間, 他們根本無法判斷趙鵬進入通風管道後去往什麽方向。
已經是九點二十一，以為會綽綽有餘的時間已過去三分之一，而他們卻將目標弄丟了。
葉天問：“怎麽辦？”
顧燁思索了一下, 他的手指碰到口袋裏的打火機。
打火機……
顧燁腦中靈光一閃，立刻說：“找廢紙。”
“廢紙？”大家一頭霧水，“為什麽要廢紙。”
“煙！”顧燁沒時間詳細解釋，他開始翻馬桶邊的雜志簍。
廢紙點火後產生煙霧, 就像熏害蟲一樣，用煙霧將趙鵬從通風管裏熏出來。
葉天他們也立刻開始行動，酒店房間裏有很多旅游地圖、酒店宣傳冊、雜志、小說畫報，這些都可以當做燃料。杜子騰還翻找出一只裝酒杯的紙盒子，將紙盒也拆成能點燃的紙板。
燃料找足了之後，顧燁在通風口點火，廢紙立刻冒煙。
煙霧一升起來，顧燁用趙鵬剛剛落下的西裝將通風口塞得嚴嚴實實，然後讓葉天和杜子騰到在廊上等。
大概過了五分多鐘，天花板開始發出砰砰的聲響，聲音距離浴室大概有五米——趙鵬進入了隔壁房間，他被煙霧熏得受不了了，正在想辦法出來。
顧燁馬上再次往通風口內添加燃料，又過了大概三分鐘，隔壁房間的天花板發出兩聲巨響，緊接著，門外的走廊上有一個什麽東西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
“快！”顧燁和湘湘立刻沖出房間。
守在門走廊上的葉天和杜子騰已經跑出一百米遠，但卻不見趙鵬蹤影，“人呢！”顧燁問。
杜子騰渾身肉都在跑著顫，無奈道：“人……人跑了！”
“跑了？”到嘴邊的鴨子飛了，顧燁真要被氣死，“怎麽讓他跑了？”他就不明白了，這麽近的距離，他們人數還占優勢，是怎麽讓人跑了的。
杜子騰解釋道，剛剛趙鵬從通風口跳出來之後，他和葉天立刻去追，結果這他倆太沒默契，一個想正面剛；一個想曲線救國，從側面包圍，於是撞一起去了，葉天噸位沒杜子騰大，於是結結實實撞到地上去了，就這功夫，趙鵬便跑得沒影了。
顧燁無奈，人跑了只能再接著找，他先檢查走廊上方的通風口，第六間房間大門上方的通風口被打開了，顧燁墊腳，伸手一摸通風口邊緣，果然，通風口邊緣是濕潤的，趙鵬剛剛從這裏逃跑。
時間已經是九點半，他們只剩下半個小時，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從偌大的酒店裏找一個人，實在困難。
“我們現在怎麽辦？”杜子騰心虛地問顧燁。
顧燁揉了揉眉心，開始分析：“他不可能跑快……”
趙鵬沒有穿衣服，也沒有穿鞋，他現在的狀態很狼狽，所以他最好的策略是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而酒店多的就是房間，這無疑是趙鵬的地理優勢，顧燁說：“他應該還在這一層，酒店分了四個區，東南西北各一個，我們現在分頭，一人一塊，他很可能躲在哪兒，一定不要放過任何房間。”
四人分散開來，各選一個方位。
顧燁一個人往東邊去，他邊走邊留意地上的印記，酒店地板都鋪著紅毯，趙鵬出來的時候沒來得及穿鞋，他的腳是光的，上面可能有剛剛洗澡還沒幹的水，也可能有逃跑中產生的汗，這些體|液都會在地上留下印記。
顧燁找了大概五分鐘，一無所獲，而前方開始出現岔路口。
顧燁意識到這這樣不行，效率太低了，這裏就像盤絲洞，各種岔路口層出不窮，他們四個人，再怎麽細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顧燁轉變思路，他突然想到，一般來說，酒店的走廊上都會安裝監控攝像頭，這裏應該也不會例外。他擡頭一看，果然自己頭頂上就有一個，亮著紅燈，正監視著兩條分岔路。
有了攝像頭，事情變得好辦了很多。
顧燁立刻開始尋找監控室，通常監控室在一樓警衛室裏，但這次也是運氣好，這家酒店安保設施做得非常齊全，在每一層都配備了獨立的監控室。
顧燁沒一會兒便找到了地方，監控室沒上鎖，一推便開。監控室內有一排監視屏，其中一面是40英寸主監視屏，可以同時查看整層樓所有走道的監控，另外幾個連在一起的29英寸監視屏，則是單獨調出樓層某一區的監控。
顧燁研究了一會兒，立刻熟悉了操作方法，他先調出此時趙鵬房間1302所在區域的走廊監控。
走廊先是一個人也沒有，然後畫面裏出現了杜子騰和湘湘，兩人回到原點再次排查。他們這樣思考方向和顧燁一致，顧燁第一個想到的地點也是原點，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但兩人找了一會兒，什麽也沒找到，一起從走出監控畫面；再然後畫面裏出現葉天，葉天也重新找了一圈，一無所獲，於是離開。
趙鵬並沒有回到原來的房間，他還在外面。
顧燁將趙鵬逃跑的那件房間所在區域調出，回放十分鐘，顯示屏上出現在顧燁沖出房間前1302的畫面。
這段監控有點尷尬，攝像頭所能拍攝到的畫面剛剛好在門和通風口偏下方一點，於是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顧燁只能看見葉天和杜子騰兩人守在門外，然後趙鵬白色的浴袍從畫面的角落一閃而過，立刻進入另一監控畫面內。
顧燁將監控暫停，畫面上可以判斷出趙鵬跳下通風口後去往的方向是東邊，顧燁所有監控器的視頻時間全部倒退至八點二十五，然後調出東邊所有區域全部監控錄像，四個方位，各分兩區域，八段視頻同時在主屏幕上進行播放。
顧燁的腦子還算好使，同時高度集中監察八段監控視頻並不費力，大概在大概八點二十七分左右，趙鵬第一次正面出現。
趙鵬神色驚慌，邊跑邊往後看，他突然擡眼看向視頻畫面——他發現了攝像頭。緊接著，他離開了攝像頭拍攝區域，並且在這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視頻畫面之中。
起初，顧燁以為趙鵬發現了監控，於是僅在監控死角區域活動，所以他無法再從監控裏發現他，但顧燁馬上意識到這個想法並不實際。
即便監控存在死角，死角區域也是狹小而且不連續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一個監控死角區，迅速轉移到另一監控死角區而不被他察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這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趙鵬其實壓根就沒走。
想明白這一點後，顧燁確定了趙鵬所在之處。
顧燁正要從監控室離開，眼角餘光卻無意間捕捉到監控視頻中另一怪異之處——在大概8點二十分的時候，一個穿白衣服的小女孩從1302房間前的監控畫面裏一閃而過。
顧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這個地方怎麽會有小女孩？
路過的NPC？似乎說不太過去。
因為追求絕對的逼真，這裏的NPC也是講基本法。
在酒店大多數碰到的NPC都是服務生、房客，而小女孩……她的父母呢？為什麽讓她一個人在外面？
顧燁不覺手心發涼，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有一種看了恐怖片的後怕。
顧燁深吸幾口氣，大著膽子將視頻畫面暫停，然後一點點將畫面放大。酒店的監控設備配置很高，放大後的畫面十分清晰，然而就是顧燁這一手賤的放大壞了事兒，他發現這個小女孩竟然沒有臉……
“顧燁！”監控室外有人叫他，顧燁回過神來，他再次向監控器看去，卻發現這段視頻有損壞，時不時會閃現雪花，而剛剛看見的小女孩也不見了。
顧燁放緩呼吸，告誡自己暫時不要多想，至少要找到多一點證據再做判斷，不然他完全可能是因為這幾天神經太緊繃，於是對著一堆雪花像素生生腦補出一個沒有臉的小女孩。
“我在這兒，”顧燁喊了一聲，告訴他們自己的方位。
“你在這裏做什麽？”杜子騰他們走了進來，“啊！錄像？！有錄像就好辦了，你找到了嗎？”
顧燁調出剛剛他查看到的視頻，“我已經找到趙鵬了，我們現在過去。”
趙鵬藏身的地方在酒店13層東區B，過去並不遠，但要轉幾個彎，如果像他們這樣第一次來的，沒有監控這一外掛，想找到人簡直是不可能完成任務。
時間已經逼近九點，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到了東區一看，趙鵬運氣還算不錯，東區不是酒店房間，而是後勤區，有好幾間洗衣房，儲物室，這樣的地方最好藏身了。
顧燁憑著記憶中的畫面確定趙鵬剛剛從畫面裏消失的地方，是一間洗衣房。
顧燁他們推門進去，洗衣房內擺著三排洗衣機，幾籮筐還沒來得及盥洗的床單被罩，還有一箱打開的洗衣粉，但並沒有人……
葉天翻了一會兒，洗衣房裏什麽人也沒有，而時間一點點過去，他不由焦急起來，有點責怪顧燁道，“你說過他在這兒的！”
“他在這兒。”顧燁肯定道。
“那他人呢？”
顧燁沒說話，而是更細致地搜尋著整間房。
他並不是在盲目的自信，而是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實。
這裏有13層樓高，趙鵬不可能從窗戶跳下去；房間通風口壞掉了，鐵板整個變了形，相當於將這個出口也給堵住，這是一個天然的密室，趙鵬不可能出去，那麽他只可能在這兒。
顧燁對剩下人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他慢慢地向那一排洗衣機走去。
其中的一臺洗衣機吸引了他的註意，那是唯一一臺轉筒蓋被關上的洗衣機……
“顧燁，你到底在幹什麽？我們時間快到了。”葉天催促道，距離九點僅僅只剩六十秒，而葉天抱怨的時候，又過去了五秒，
顧燁沒有說話，而是將洗衣機蓋揭開。
一個人突然從洗衣機裏跳了出來，那人撞到了顧燁的下巴，顧燁一時沒有防備，一個吃痛，被撞道地上，但他忍著痛立刻爬起來，一把抓住趙鵬的衣角。
趙鵬穿了一身不合適的襯衣短褲，想必是剛剛躲在洗衣機時隨便翻出來應急的。趙鵬一貓腰，將這身本來就不合身的衣服脫了，然後裸著上半身向外狂奔。
葉天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趙鵬會藏在洗衣機裏，一時來不及反應。
眼看人又要跑掉，顧燁立刻對還傻著的幾人咆哮，“抓人啊！”
這倆人如夢初醒。杜子騰率先沖過來，他雖然身材臃腫，但卻是一個柔軟的胖子。杜子騰迅速跨過兩只臟衣簍，然後優雅地被第三個絆了一個狗啃屎，但他即便摔癟了臉也沒放棄，兩手依然執著地伸在外面，緊緊摟住趙鵬的一條腿。
趙鵬猛踢了杜子騰兩腳，杜子騰痛得哇哇叫，手一松，又讓人跑出幾米遠。
葉天隨後跟上，他下手挺黑，又是醫生，還沒什麽同情心，於是上來就踢襠，趙鵬壓根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麽不要臉的，沒防住，一個吃痛，差點摔倒。
但人在危機關頭潛力是巨大的，趙鵬立刻穩住自己，一手捂襠，一手擋住葉天揮過來的拳頭，借力打力，將葉天掀了過去。
趙鵬看上去挺文弱的，勁兒卻不小，將葉天掀得一頭撞到洗衣機上，撞得兩眼直冒金星。
四個人倒了三個，時間又過去三十秒，眼看著人雖然找到了，卻根本控制不住，這時趙鵬卻突然自己倒在了地上。
“？”
湘湘放下手裏晾衣桿，冷漠道：“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顧燁無言以對，默默從地上爬起來，他檢查了一下趙鵬的呼吸，很弱，但還有氣。
大家驚魂未定，葉天說：“沒想到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打起架來還挺厲害的。”
湘湘無語道：“是你們太菜了。”
大家整理一下心情，再一看時間，剛剛九點，他們第一條指令算是完成了。
“現在怎麽辦？”杜子騰問顧燁，杜子騰本來就挺佩服顧燁，現在儼然視顧燁為他們的頭狼。
顧燁想了一下，將剛剛那張白卡片掏了出來，新的指令出現了——時間：10點；地點：後廚；死亡方式：冰凍。
看著這條信息，大家的心情比剛剛沈重了很多，尤其是顧燁。
顧燁是他們當中唯一真正明確知道游戲中的行為將會帶來怎樣後果的人，其他人即便隱約察覺事情的不對勁，也可以自欺欺人這只是一個幻覺，而顧燁不行。如果不知道這麽做只是愚蠢，那麽知道還這樣做，便是惡毒，顧燁自詡不是一個特別善良的人，但這已與善良無關，這是犯罪。
葉天爬了起來，說：“還走不走了，我們只有一個小時。”
只有一個小時，沒有時間再繼續沈浸在法律和道德的探索中。
在葉天的催促下，大家開始行動。
趙鵬身高有一米七出頭，狀態又是在昏迷中，體重又比正常情況下要沈上不少，杜子騰雖然看上去胖，但身體其實挺虛的，他一個人只能頂半個顧燁，而湘湘更不用說，力氣也不大，剛剛給趙鵬的那一下，純屬是敲對了地方。四個人最後只好顧燁和葉天擡上半身，杜子騰和湘湘拖腳，將人從洗衣房裏弄出來。
根據酒店宣傳單上的示意圖，洗衣房在東區B，而後廚則在西區A，這兩個地方是對角線。在實際行動過程中，直接對角線是走不了的，只能根據走廊走勢曲折前行，所以他們的時間雖然足足有一個小時，卻並不充裕。
大家立刻行動，顧燁剛將門打開，便聽見外面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oh！~my darling，我老婆以為我今天加班，我們今晚可以待到十二點。”
“哼，你當我是什麽？想睡就睡，想走就走嗎？”
“怎麽會呢？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裏的四分之三。來，送你一輛瑪莎拉蒂，高不高興？”
“啊！好高興，你太好了。”
顧燁在門後扶額，他萬萬沒想到，即便選手們睡著了，他們還會碰見神出鬼沒的路人……
葉天見顧燁不動，問他：“走啊，你怕他們幹嘛？他們就是NPC，看見我們又能怎麽樣？”
顧燁反問葉天：“如果半夜你看見四個人鬼鬼祟祟地拖著一個不省人事的男人意圖不軌，你會怎麽樣？”
葉天說：“報警啊！”
顧燁靜靜看著葉天，等他自己反應過來，過來一會兒葉天明白過來，怒咒一聲我槽。
葉天抱怨道：“這游戲系統怎麽戲這麽多？幹嘛要弄得這麽覆雜？”
顧燁說：“因為這就是游戲系統的設定——絕對逼真。”
在現實中，想毀屍滅跡怎麽可能那麽簡單。
四人等外面那對膩歪狗男女走遠了，再出來。
時間又過去了十分鐘，現在他們的戰略需要作出調整。
他們不僅要在規定時間內達到指定地點，還要在途中避開一切NPC。所以顧燁讓湘湘開路，見到路人就跟他們打手勢，如果路人要往這個方向來，就去將人引開。湘湘走後，他們只有三個人擡，杜子騰一個人頂了他和湘湘兩個人的，顧燁間他腦門上都是汗，便問他：“你行不行？”
“行，”杜子騰跟顧燁投訴道：“切，湘湘她剛剛根本沒用勁兒！”
三人最後用了大概半個多小時終於到達後廚。
他們收到指令死亡方式是冰凍，於是大家先將趙鵬放在地上，然後找可以制冷的東西。
後廚可以制冷的儀器很多，但想將一個這麽大體積的人凍起來，選擇的範圍就少了，大家找了好一會兒，最後確定後廚唯一達標的是一只大冰櫃。
冰櫃裏裝滿水，蓋子是透明的，外部有儀表盤可以設定溫度。
顧燁研究了一會兒，決定就用這個。葉天正要動手將趙鵬擡進去，顧燁說：“你先等一下。”
葉天有些不解：“怎麽了？”他皺起眉頭，“你別告訴我你又不想幹了，你別忘了我們是怎麽來這裏的，”
“我沒說不做，”顧燁說：“你是醫生，怎麽能讓他走得舒服點？”
葉天說：“人在冰水裏最多只能堅持一分鐘，而且人在快凍死前會感到很溫暖，因為大腦會給身體傳遞一個假信號，讓他感覺到很熱，所以很多在凍死在街頭的人，在臨死前會拼命脫衣服。”葉天頓了頓，繼續道：“所以，這並不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
這個解釋並沒有讓顧燁覺得好受，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能往後退，就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然後一條路走到黑。
顧燁和葉天兩人合力將趙鵬擡起，然後杜子騰扶住趙鵬的腿，這時，顧燁突然感覺到趙鵬肩膀部分的肌肉一繃，趙鵬醒了。
顧燁還沒來得及提醒葉天和杜子騰，趙鵬已經開始動作，他猛地用肘部頂向顧燁和葉天和肺腔將兩人掀開，然後將杜子騰的腦袋按進水裏，掙脫開三人的鉗制，然後轉身便往外跑。
顧燁趕緊去追，趙鵬跑的方向是後廚操作區。
顧燁心裏暗叫不好，操作區是飯店廚師用來處理食材的，這個區域多的就是刀具，剁肉的，剖魚的，被殺豬刀砍上一刀，那可不是貼個創口貼就能解決的事兒。
趙鵬也註意到了這一優勢，他跑進去後，立刻註意到操作臺上的刀架，隨手操起一把最趁手的尖頭剔骨刀，刀尖對向顧燁，大喊道：“你們別過來，”
顧燁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慢慢安撫趙鵬：“你冷靜一點。”
“冷靜一點？”趙鵬近乎咆哮道：“你叫我怎麽冷靜？！你們要凍死我。”
剛剛趙鵬還沒有完全恢覆意識的時候，就已經斷斷續續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不只是葉天對凍死的解釋。
“我都聽到了，你們會受到指令，時間、地點、方式；如果超時了，你們也要倒黴。”
趙鵬光腳不怕穿鞋，他知道自己今晚活不下去，所以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我就不明白了，”趙鵬聲音歇斯底裏，“你們怎麽就選我？那麽多人，第一夜晚你們怎麽選我？我就長了一副倒黴相嗎？”
這個決定是抓鬮來的，還真就是他運氣不好了。
但這話顧燁當然不能說，趙鵬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他揮舞著小刀，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是，我沒用，我窩囊，我什麽也幹不好，我這輩子就只愛的一件事，也被我弄得稀巴爛……”顧燁大概能猜到，趙鵬口中那件這輩子唯一愛的事，應該就是寫書了。
“你別這樣說，”顧燁說。
趙鵬說：“你知道對於一個作家，什麽是最痛苦的嗎？”
顧燁搖頭：“不知道。”
趙鵬道：“活著。”
藝術家的事兒，他還真理解不來，顧燁沈默地聽趙鵬埋怨完，平靜道：“其實，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生活一團糟。”
趙鵬微怔，似乎被顧燁的話觸動到了，但他依然僅僅攥著手裏的尖刀。
“比如說我，”顧燁道：“唯一的親人都生病了，你說倒不倒黴？”說這句話的時候，顧燁努力將嘴角向上牽了牽，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將話說完整。人都有傷心事，但這些顧燁並不高興說，就像現在這樣。
“你看你，多好，還寫出小說了。”
趙鵬的表情微變。“那又怎麽樣呢？”趙鵬道：“你聽說過嗎？你知道我嗎？你根本不知道。”
也是，想安慰一個倒黴的人，只用告訴他一件比他更倒黴的事就好了。
這時顧燁看見葉天和杜子騰從趙鵬背後過來。這次他倆貨終於不坑他了。沒有咋咋呼呼地沖過來，然後跟趙鵬正面起沖突；而是先繞到趙鵬背後，給顧燁比了個手勢，要顧燁將趙鵬的註意力轉移到一邊，然後伺機奪下趙鵬手裏的尖刀。
顧燁立刻會意過來。
顧燁說：“你想聽聽我的
這時趙鵬問顧燁：“你也過得不好嗎？”
顧燁說：“你想聽嗎？這故事我能跟你講三天三夜呢，怎麽說呢，我從頭開始說吧，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大概十月份，也可能是十一月份，如果是十二月份，那也不一定錯，因為以前的人會算農歷，就在那樣一個北風咆哮漫天雪花的夜晚，一個男孩出生了。”
顧燁一通扯淡，趙鵬居然聽得很認真，他是一個作家，他對故事有天然的癡迷，“然後呢？”
顧燁看見葉天已經站到了趙鵬背後，而杜子騰也已經就位，葉天對顧燁點了點頭。
顧燁也點了下頭，趙鵬註意到他的古怪，立刻問：“你剛剛的動作是什麽意思？然後呢？”
“對不住了。”
葉天和杜子騰立刻合力將趙鵬制住，趙鵬這一次完全防備，他手裏的刀下意識地往前一刺，而葉天從背後將他攔腰抱住，刀尖順勢捅進了他自己的大腿……
趙鵬慘叫，一大股鮮紅的血飆了出來，把站在五步開外的顧燁眼睛都糊上了。
杜子騰沒見過這麽多血，頓時嚇傻了，條件反射地要將插|進趙鵬腿裏的刀拔|出來。
“別拔！”葉天大吼，根據他的臨床經驗判斷，這麽多血，趙鵬肯定刺到了自己的主動脈，這個時候如果將刀拔掉，只會流更多血，然後因失血過多死亡。
杜子騰立刻改用手捂住趙鵬的傷口，但血壓根捂不住，他害怕道：“如果……如果人不是因為冰凍，而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我們算不算失敗？”
這是一個好問題。
游戲中，他們必須嚴格遵守規則，在殺人之前，他們必須先救人一次。
葉天道：“現在我們要找東西止血，”他壓著趙鵬近心端動脈，但這樣只能暫時應急，必須要有能暫時止血的東西，如果是止血帶最好，止血皮筋效果差點但也湊後，可這在後廚，根本不可能有這些東西。
趙鵬的臉色已經開始不對了，已經出現休克的癥狀，一邊發抖，一邊喃喃自語。
湘湘急得要哭了，她將自己的裙子撕了，說：“能不能用這個？”
葉天一把將她推開，大罵道：“布是吸血的，你想再送他一程嗎？”
大家全都六神無主，顧燁腦中突然一陣電光火石，想到了什麽。他立刻開始翻找他的西裝口袋，那些東西裝進去的時候顧燁並沒有想這麽多，只想著，或許能派上用場，但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麽快。
杜子騰更佩服顧燁了，說：“顧燁，你，你身上還有止血帶？”
顧燁點頭，掏出兩只套套來。
杜子騰：“……”
湘湘：“……”
這操作實在是看不懂了。
顧燁向杜子騰和湘湘解釋道：“其實套套的功能有很多，可以防水，當防水手機套；可以儲水，至少有一升；還可以用作簡易止血帶……”
杜子騰和湘湘滿臉窒息，頓時對顧燁“高山仰止”，葉天一臉嫌棄地對顧燁翻了個白眼，說：“呵呵，我才不信你隨身帶套套是為了儲水。”
葉天是個內行人，他立刻搶過來拆了一個，然後像使用止血橡皮筋一樣，在趙鵬大腿中上部處綁緊。
血止上後，時間已經九點五十九分。
大家再次將趙鵬合力放進冰箱，趙鵬已經因失血過度陷入昏迷，但還有生命體征。他的身體一進去，水立刻變成鮮紅的顏色。
人在零度的冰水裏最多只能存活10至20分鐘，而過不了“冷休克反應”的人，只能存活3分鐘左右。葉天將冰箱關上，按下溫度：零度。
幹完這一切，大家都陷入沈默。
從方才的紛亂到此時的安靜，看著冰櫃裏紅色的冰，大家真正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而自己又做了些什麽。
葉天看了顧燁一眼，說：“他不會太痛苦。”
顧燁說：“現實中的趙鵬也會死。”
葉天說：“我知道啊，這很好猜。”
他神情依然自若，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最好不要這麽想，”他頓了頓，繼續道：“不然你也會瘋掉，和這裏的神經病一樣。”
顧燁沒再說話，幾人沈默著回到自己房間。
剛回房間，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進房後的顧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將身上的衣服全部換下。
他的臉上、身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血。沾了血的衣服肯定是不能留的，顧燁決定先處理掉，他在洗手間裏用在吧臺抽屜裏找的打火機點火，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打顫，整只手都是紅的，半天打不上火，越打不上越著急。他幹脆先將手上的血洗掉，被兩手一沖，手指頭開始發木，這樣雖然不好受，但至少不抖了。
顧燁點著火，擡頭看了眼鏡子，發現臉上也有，就在眼睛旁邊，他立刻用水沖，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敲門：“砰砰。”
顧燁心一緊，這個時間會有誰來找他？他拼命用肥皂擦臉上的血.
臉皮都也被摩掉一塊了，血跡依然洗不掉，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預言家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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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開的窗口是酒店的通風口, 差不多有一人高，顧燁踩在浴缸邊緣才能勉強看清裏面的情況。
通風管道內部非常狹窄，灰塵很重, 氣味不怎麽好聞, 一成人鉆進去只能用匍匐的姿勢緩慢爬行。
雖然現在管道內已經看不到趙鵬的影子，但浴室裏的水汽沒有散, 通風口邊緣還有一團沒消的沐浴露泡沫，這些證據都表明趙鵬絕對剛走沒多久。
葉天說：“我們也爬進去, 趕緊追！”
“太慢了。”
顧燁搖頭, 這個決策很蠢, 通風口內部極其狹窄，即便趙鵬跑不遠，同樣的, 他們也追不快，這嚴重影響了他們的速度。而且通風管道內部四通八達，既可以通到酒店走廊，也可以通到其他房間, 他們根本無法判斷趙鵬進入通風管道後去往什麽方向。
已經是九點二十一，以為會綽綽有餘的時間已過去三分之一，而他們卻將目標弄丟了。
葉天問：“怎麽辦？”
顧燁思索了一下, 他的手指碰到口袋裏的打火機。
打火機……
顧燁腦中靈光一閃，立刻說：“找廢紙。”
“廢紙？”大家一頭霧水，“為什麽要廢紙。”
“煙！”顧燁沒時間詳細解釋，他開始翻馬桶邊的雜志簍。
廢紙點火後產生煙霧, 就像熏害蟲一樣，用煙霧將趙鵬從通風管裏熏出來。
葉天他們也立刻開始行動，酒店房間裏有很多旅游地圖、酒店宣傳冊、雜志、小說畫報，這些都可以當做燃料。杜子騰還翻找出一只裝酒杯的紙盒子，將紙盒也拆成能點燃的紙板。
燃料找足了之後，顧燁在通風口點火，廢紙立刻冒煙。
煙霧一升起來，顧燁用趙鵬剛剛落下的西裝將通風口塞得嚴嚴實實，然後讓葉天和杜子騰到在廊上等。
大概過了五分多鐘，天花板開始發出砰砰的聲響，聲音距離浴室大概有五米——趙鵬進入了隔壁房間，他被煙霧熏得受不了了，正在想辦法出來。
顧燁馬上再次往通風口內添加燃料，又過了大概三分鐘，隔壁房間的天花板發出兩聲巨響，緊接著，門外的走廊上有一個什麽東西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
“快！”顧燁和湘湘立刻沖出房間。
守在門走廊上的葉天和杜子騰已經跑出一百米遠，但卻不見趙鵬蹤影，“人呢！”顧燁問。
杜子騰渾身肉都在跑著顫，無奈道：“人……人跑了！”
“跑了？”到嘴邊的鴨子飛了，顧燁真要被氣死，“怎麽讓他跑了？”他就不明白了，這麽近的距離，他們人數還占優勢，是怎麽讓人跑了的。
杜子騰解釋道，剛剛趙鵬從通風口跳出來之後，他和葉天立刻去追，結果這他倆太沒默契，一個想正面剛；一個想曲線救國，從側面包圍，於是撞一起去了，葉天噸位沒杜子騰大，於是結結實實撞到地上去了，就這功夫，趙鵬便跑得沒影了。
顧燁無奈，人跑了只能再接著找，他先檢查走廊上方的通風口，第六間房間大門上方的通風口被打開了，顧燁墊腳，伸手一摸通風口邊緣，果然，通風口邊緣是濕潤的，趙鵬剛剛從這裏逃跑。
時間已經是九點半，他們只剩下半個小時，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從偌大的酒店裏找一個人，實在困難。
“我們現在怎麽辦？”杜子騰心虛地問顧燁。
顧燁揉了揉眉心，開始分析：“他不可能跑快……”
趙鵬沒有穿衣服，也沒有穿鞋，他現在的狀態很狼狽，所以他最好的策略是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而酒店多的就是房間，這無疑是趙鵬的地理優勢，顧燁說：“他應該還在這一層，酒店分了四個區，東南西北各一個，我們現在分頭，一人一塊，他很可能躲在哪兒，一定不要放過任何房間。”
四人分散開來，各選一個方位。
顧燁一個人往東邊去，他邊走邊留意地上的印記，酒店地板都鋪著紅毯，趙鵬出來的時候沒來得及穿鞋，他的腳是光的，上面可能有剛剛洗澡還沒幹的水，也可能有逃跑中產生的汗，這些體|液都會在地上留下印記。
顧燁找了大概五分鐘，一無所獲，而前方開始出現岔路口。
顧燁意識到這這樣不行，效率太低了，這裏就像盤絲洞，各種岔路口層出不窮，他們四個人，再怎麽細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顧燁轉變思路，他突然想到，一般來說，酒店的走廊上都會安裝監控攝像頭，這裏應該也不會例外。他擡頭一看，果然自己頭頂上就有一個，亮著紅燈，正監視著兩條分岔路。
有了攝像頭，事情變得好辦了很多。
顧燁立刻開始尋找監控室，通常監控室在一樓警衛室裏，但這次也是運氣好，這家酒店安保設施做得非常齊全，在每一層都配備了獨立的監控室。
顧燁沒一會兒便找到了地方，監控室沒上鎖，一推便開。監控室內有一排監視屏，其中一面是40英寸主監視屏，可以同時查看整層樓所有走道的監控，另外幾個連在一起的29英寸監視屏，則是單獨調出樓層某一區的監控。
顧燁研究了一會兒，立刻熟悉了操作方法，他先調出此時趙鵬房間1302所在區域的走廊監控。
走廊先是一個人也沒有，然後畫面裏出現了杜子騰和湘湘，兩人回到原點再次排查。他們這樣思考方向和顧燁一致，顧燁第一個想到的地點也是原點，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但兩人找了一會兒，什麽也沒找到，一起從走出監控畫面；再然後畫面裏出現葉天，葉天也重新找了一圈，一無所獲，於是離開。
趙鵬並沒有回到原來的房間，他還在外面。
顧燁將趙鵬逃跑的那件房間所在區域調出，回放十分鐘，顯示屏上出現在顧燁沖出房間前1302的畫面。
這段監控有點尷尬，攝像頭所能拍攝到的畫面剛剛好在門和通風口偏下方一點，於是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顧燁只能看見葉天和杜子騰兩人守在門外，然後趙鵬白色的浴袍從畫面的角落一閃而過，立刻進入另一監控畫面內。
顧燁將監控暫停，畫面上可以判斷出趙鵬跳下通風口後去往的方向是東邊，顧燁所有監控器的視頻時間全部倒退至八點二十五，然後調出東邊所有區域全部監控錄像，四個方位，各分兩區域，八段視頻同時在主屏幕上進行播放。
顧燁的腦子還算好使，同時高度集中監察八段監控視頻並不費力，大概在大概八點二十七分左右，趙鵬第一次正面出現。
趙鵬神色驚慌，邊跑邊往後看，他突然擡眼看向視頻畫面——他發現了攝像頭。緊接著，他離開了攝像頭拍攝區域，並且在這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視頻畫面之中。
起初，顧燁以為趙鵬發現了監控，於是僅在監控死角區域活動，所以他無法再從監控裏發現他，但顧燁馬上意識到這個想法並不實際。
即便監控存在死角，死角區域也是狹小而且不連續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一個監控死角區，迅速轉移到另一監控死角區而不被他察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這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趙鵬其實壓根就沒走。
想明白這一點後，顧燁確定了趙鵬所在之處。
顧燁正要從監控室離開，眼角餘光卻無意間捕捉到監控視頻中另一怪異之處——在大概8點二十分的時候，一個穿白衣服的小女孩從1302房間前的監控畫面裏一閃而過。
顧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這個地方怎麽會有小女孩？
路過的NPC？似乎說不太過去。
因為追求絕對的逼真，這裏的NPC也是講基本法。
在酒店大多數碰到的NPC都是服務生、房客，而小女孩……她的父母呢？為什麽讓她一個人在外面？
顧燁不覺手心發涼，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有一種看了恐怖片的後怕。
顧燁深吸幾口氣，大著膽子將視頻畫面暫停，然後一點點將畫面放大。酒店的監控設備配置很高，放大後的畫面十分清晰，然而就是顧燁這一手賤的放大壞了事兒，他發現這個小女孩竟然沒有臉……
“顧燁！”監控室外有人叫他，顧燁回過神來，他再次向監控器看去，卻發現這段視頻有損壞，時不時會閃現雪花，而剛剛看見的小女孩也不見了。
顧燁放緩呼吸，告誡自己暫時不要多想，至少要找到多一點證據再做判斷，不然他完全可能是因為這幾天神經太緊繃，於是對著一堆雪花像素生生腦補出一個沒有臉的小女孩。
“我在這兒，”顧燁喊了一聲，告訴他們自己的方位。
“你在這裏做什麽？”杜子騰他們走了進來，“啊！錄像？！有錄像就好辦了，你找到了嗎？”
顧燁調出剛剛他查看到的視頻，“我已經找到趙鵬了，我們現在過去。”
趙鵬藏身的地方在酒店13層東區B，過去並不遠，但要轉幾個彎，如果像他們這樣第一次來的，沒有監控這一外掛，想找到人簡直是不可能完成任務。
時間已經逼近九點，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到了東區一看，趙鵬運氣還算不錯，東區不是酒店房間，而是後勤區，有好幾間洗衣房，儲物室，這樣的地方最好藏身了。
顧燁憑著記憶中的畫面確定趙鵬剛剛從畫面裏消失的地方，是一間洗衣房。
顧燁他們推門進去，洗衣房內擺著三排洗衣機，幾籮筐還沒來得及盥洗的床單被罩，還有一箱打開的洗衣粉，但並沒有人……
葉天翻了一會兒，洗衣房裏什麽人也沒有，而時間一點點過去，他不由焦急起來，有點責怪顧燁道，“你說過他在這兒的！”
“他在這兒。”顧燁肯定道。
“那他人呢？”
顧燁沒說話，而是更細致地搜尋著整間房。
他並不是在盲目的自信，而是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實。
這裏有13層樓高，趙鵬不可能從窗戶跳下去；房間通風口壞掉了，鐵板整個變了形，相當於將這個出口也給堵住，這是一個天然的密室，趙鵬不可能出去，那麽他只可能在這兒。
顧燁對剩下人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他慢慢地向那一排洗衣機走去。
其中的一臺洗衣機吸引了他的註意，那是唯一一臺轉筒蓋被關上的洗衣機……
“顧燁，你到底在幹什麽？我們時間快到了。”葉天催促道，距離九點僅僅只剩六十秒，而葉天抱怨的時候，又過去了五秒，
顧燁沒有說話，而是將洗衣機蓋揭開。
一個人突然從洗衣機裏跳了出來，那人撞到了顧燁的下巴，顧燁一時沒有防備，一個吃痛，被撞道地上，但他忍著痛立刻爬起來，一把抓住趙鵬的衣角。
趙鵬穿了一身不合適的襯衣短褲，想必是剛剛躲在洗衣機時隨便翻出來應急的。趙鵬一貓腰，將這身本來就不合身的衣服脫了，然後裸著上半身向外狂奔。
葉天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趙鵬會藏在洗衣機裏，一時來不及反應。
眼看人又要跑掉，顧燁立刻對還傻著的幾人咆哮，“抓人啊！”
這倆人如夢初醒。杜子騰率先沖過來，他雖然身材臃腫，但卻是一個柔軟的胖子。杜子騰迅速跨過兩只臟衣簍，然後優雅地被第三個絆了一個狗啃屎，但他即便摔癟了臉也沒放棄，兩手依然執著地伸在外面，緊緊摟住趙鵬的一條腿。
趙鵬猛踢了杜子騰兩腳，杜子騰痛得哇哇叫，手一松，又讓人跑出幾米遠。
葉天隨後跟上，他下手挺黑，又是醫生，還沒什麽同情心，於是上來就踢襠，趙鵬壓根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麽不要臉的，沒防住，一個吃痛，差點摔倒。
但人在危機關頭潛力是巨大的，趙鵬立刻穩住自己，一手捂襠，一手擋住葉天揮過來的拳頭，借力打力，將葉天掀了過去。
趙鵬看上去挺文弱的，勁兒卻不小，將葉天掀得一頭撞到洗衣機上，撞得兩眼直冒金星。
四個人倒了三個，時間又過去三十秒，眼看著人雖然找到了，卻根本控制不住，這時趙鵬卻突然自己倒在了地上。
“？”
湘湘放下手裏晾衣桿，冷漠道：“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顧燁無言以對，默默從地上爬起來，他檢查了一下趙鵬的呼吸，很弱，但還有氣。
大家驚魂未定，葉天說：“沒想到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打起架來還挺厲害的。”
湘湘無語道：“是你們太菜了。”
大家整理一下心情，再一看時間，剛剛九點，他們第一條指令算是完成了。
“現在怎麽辦？”杜子騰問顧燁，杜子騰本來就挺佩服顧燁，現在儼然視顧燁為他們的頭狼。
顧燁想了一下，將剛剛那張白卡片掏了出來，新的指令出現了——時間：10點；地點：後廚；死亡方式：冰凍。
看著這條信息，大家的心情比剛剛沈重了很多，尤其是顧燁。
顧燁是他們當中唯一真正明確知道游戲中的行為將會帶來怎樣後果的人，其他人即便隱約察覺事情的不對勁，也可以自欺欺人這只是一個幻覺，而顧燁不行。如果不知道這麽做只是愚蠢，那麽知道還這樣做，便是惡毒，顧燁自詡不是一個特別善良的人，但這已與善良無關，這是犯罪。
葉天爬了起來，說：“還走不走了，我們只有一個小時。”
只有一個小時，沒有時間再繼續沈浸在法律和道德的探索中。
在葉天的催促下，大家開始行動。
趙鵬身高有一米七出頭，狀態又是在昏迷中，體重又比正常情況下要沈上不少，杜子騰雖然看上去胖，但身體其實挺虛的，他一個人只能頂半個顧燁，而湘湘更不用說，力氣也不大，剛剛給趙鵬的那一下，純屬是敲對了地方。四個人最後只好顧燁和葉天擡上半身，杜子騰和湘湘拖腳，將人從洗衣房裏弄出來。
根據酒店宣傳單上的示意圖，洗衣房在東區B，而後廚則在西區A，這兩個地方是對角線。在實際行動過程中，直接對角線是走不了的，只能根據走廊走勢曲折前行，所以他們的時間雖然足足有一個小時，卻並不充裕。
大家立刻行動，顧燁剛將門打開，便聽見外面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oh！~my darling，我老婆以為我今天加班，我們今晚可以待到十二點。”
“哼，你當我是什麽？想睡就睡，想走就走嗎？”
“怎麽會呢？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裏的四分之三。來，送你一輛瑪莎拉蒂，高不高興？”
“啊！好高興，你太好了。”
顧燁在門後扶額，他萬萬沒想到，即便選手們睡著了，他們還會碰見神出鬼沒的路人……
葉天見顧燁不動，問他：“走啊，你怕他們幹嘛？他們就是NPC，看見我們又能怎麽樣？”
顧燁反問葉天：“如果半夜你看見四個人鬼鬼祟祟地拖著一個不省人事的男人意圖不軌，你會怎麽樣？”
葉天說：“報警啊！”
顧燁靜靜看著葉天，等他自己反應過來，過來一會兒葉天明白過來，怒咒一聲我槽。
葉天抱怨道：“這游戲系統怎麽戲這麽多？幹嘛要弄得這麽覆雜？”
顧燁說：“因為這就是游戲系統的設定——絕對逼真。”
在現實中，想毀屍滅跡怎麽可能那麽簡單。
四人等外面那對膩歪狗男女走遠了，再出來。
時間又過去了十分鐘，現在他們的戰略需要作出調整。
他們不僅要在規定時間內達到指定地點，還要在途中避開一切NPC。所以顧燁讓湘湘開路，見到路人就跟他們打手勢，如果路人要往這個方向來，就去將人引開。湘湘走後，他們只有三個人擡，杜子騰一個人頂了他和湘湘兩個人的，顧燁間他腦門上都是汗，便問他：“你行不行？”
“行，”杜子騰跟顧燁投訴道：“切，湘湘她剛剛根本沒用勁兒！”
三人最後用了大概半個多小時終於到達後廚。
他們收到指令死亡方式是冰凍，於是大家先將趙鵬放在地上，然後找可以制冷的東西。
後廚可以制冷的儀器很多，但想將一個這麽大體積的人凍起來，選擇的範圍就少了，大家找了好一會兒，最後確定後廚唯一達標的是一只大冰櫃。
冰櫃裏裝滿水，蓋子是透明的，外部有儀表盤可以設定溫度。
顧燁研究了一會兒，決定就用這個。葉天正要動手將趙鵬擡進去，顧燁說：“你先等一下。”
葉天有些不解：“怎麽了？”他皺起眉頭，“你別告訴我你又不想幹了，你別忘了我們是怎麽來這裏的，”
“我沒說不做，”顧燁說：“你是醫生，怎麽能讓他走得舒服點？”
葉天說：“人在冰水裏最多只能堅持一分鐘，而且人在快凍死前會感到很溫暖，因為大腦會給身體傳遞一個假信號，讓他感覺到很熱，所以很多在凍死在街頭的人，在臨死前會拼命脫衣服。”葉天頓了頓，繼續道：“所以，這並不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
這個解釋並沒有讓顧燁覺得好受，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能往後退，就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然後一條路走到黑。
顧燁和葉天兩人合力將趙鵬擡起，然後杜子騰扶住趙鵬的腿，這時，顧燁突然感覺到趙鵬肩膀部分的肌肉一繃，趙鵬醒了。
顧燁還沒來得及提醒葉天和杜子騰，趙鵬已經開始動作，他猛地用肘部頂向顧燁和葉天和肺腔將兩人掀開，然後將杜子騰的腦袋按進水裏，掙脫開三人的鉗制，然後轉身便往外跑。
顧燁趕緊去追，趙鵬跑的方向是後廚操作區。
顧燁心裏暗叫不好，操作區是飯店廚師用來處理食材的，這個區域多的就是刀具，剁肉的，剖魚的，被殺豬刀砍上一刀，那可不是貼個創口貼就能解決的事兒。
趙鵬也註意到了這一優勢，他跑進去後，立刻註意到操作臺上的刀架，隨手操起一把最趁手的尖頭剔骨刀，刀尖對向顧燁，大喊道：“你們別過來，”
顧燁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慢慢安撫趙鵬：“你冷靜一點。”
“冷靜一點？”趙鵬近乎咆哮道：“你叫我怎麽冷靜？！你們要凍死我。”
剛剛趙鵬還沒有完全恢覆意識的時候，就已經斷斷續續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不只是葉天對凍死的解釋。
“我都聽到了，你們會受到指令，時間、地點、方式；如果超時了，你們也要倒黴。”
趙鵬光腳不怕穿鞋，他知道自己今晚活不下去，所以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我就不明白了，”趙鵬聲音歇斯底裏，“你們怎麽就選我？那麽多人，第一夜晚你們怎麽選我？我就長了一副倒黴相嗎？”
這個決定是抓鬮來的，還真就是他運氣不好了。
但這話顧燁當然不能說，趙鵬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他揮舞著小刀，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是，我沒用，我窩囊，我什麽也幹不好，我這輩子就只愛的一件事，也被我弄得稀巴爛……”顧燁大概能猜到，趙鵬口中那件這輩子唯一愛的事，應該就是寫書了。
“你別這樣說，”顧燁說。
趙鵬說：“你知道對於一個作家，什麽是最痛苦的嗎？”
顧燁搖頭：“不知道。”
趙鵬道：“活著。”
藝術家的事兒，他還真理解不來，顧燁沈默地聽趙鵬埋怨完，平靜道：“其實，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生活一團糟。”
趙鵬微怔，似乎被顧燁的話觸動到了，但他依然僅僅攥著手裏的尖刀。
“比如說我，”顧燁道：“唯一的親人都生病了，你說倒不倒黴？”說這句話的時候，顧燁努力將嘴角向上牽了牽，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將話說完整。人都有傷心事，但這些顧燁並不高興說，就像現在這樣。
“你看你，多好，還寫出小說了。”
趙鵬的表情微變。“那又怎麽樣呢？”趙鵬道：“你聽說過嗎？你知道我嗎？你根本不知道。”
也是，想安慰一個倒黴的人，只用告訴他一件比他更倒黴的事就好了。
這時顧燁看見葉天和杜子騰從趙鵬背後過來。這次他倆貨終於不坑他了。沒有咋咋呼呼地沖過來，然後跟趙鵬正面起沖突；而是先繞到趙鵬背後，給顧燁比了個手勢，要顧燁將趙鵬的註意力轉移到一邊，然後伺機奪下趙鵬手裏的尖刀。
顧燁立刻會意過來。
顧燁說：“你想聽聽我的
這時趙鵬問顧燁：“你也過得不好嗎？”
顧燁說：“你想聽嗎？這故事我能跟你講三天三夜呢，怎麽說呢，我從頭開始說吧，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大概十月份，也可能是十一月份，如果是十二月份，那也不一定錯，因為以前的人會算農歷，就在那樣一個北風咆哮漫天雪花的夜晚，一個男孩出生了。”
顧燁一通扯淡，趙鵬居然聽得很認真，他是一個作家，他對故事有天然的癡迷，“然後呢？”
顧燁看見葉天已經站到了趙鵬背後，而杜子騰也已經就位，葉天對顧燁點了點頭。
顧燁也點了下頭，趙鵬註意到他的古怪，立刻問：“你剛剛的動作是什麽意思？然後呢？”
“對不住了。”
葉天和杜子騰立刻合力將趙鵬制住，趙鵬這一次完全防備，他手裏的刀下意識地往前一刺，而葉天從背後將他攔腰抱住，刀尖順勢捅進了他自己的大腿……
趙鵬慘叫，一大股鮮紅的血飆了出來，把站在五步開外的顧燁眼睛都糊上了。
杜子騰沒見過這麽多血，頓時嚇傻了，條件反射地要將插|進趙鵬腿裏的刀拔|出來。
“別拔！”葉天大吼，根據他的臨床經驗判斷，這麽多血，趙鵬肯定刺到了自己的主動脈，這個時候如果將刀拔掉，只會流更多血，然後因失血過多死亡。
杜子騰立刻改用手捂住趙鵬的傷口，但血壓根捂不住，他害怕道：“如果……如果人不是因為冰凍，而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我們算不算失敗？”
這是一個好問題。
游戲中，他們必須嚴格遵守規則，在殺人之前，他們必須先救人一次。
葉天道：“現在我們要找東西止血，”他壓著趙鵬近心端動脈，但這樣只能暫時應急，必須要有能暫時止血的東西，如果是止血帶最好，止血皮筋效果差點但也湊後，可這在後廚，根本不可能有這些東西。
趙鵬的臉色已經開始不對了，已經出現休克的癥狀，一邊發抖，一邊喃喃自語。
湘湘急得要哭了，她將自己的裙子撕了，說：“能不能用這個？”
葉天一把將她推開，大罵道：“布是吸血的，你想再送他一程嗎？”
大家全都六神無主，顧燁腦中突然一陣電光火石，想到了什麽。他立刻開始翻找他的西裝口袋，那些東西裝進去的時候顧燁並沒有想這麽多，只想著，或許能派上用場，但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麽快。
杜子騰更佩服顧燁了，說：“顧燁，你，你身上還有止血帶？”
顧燁點頭，掏出兩只套套來。
杜子騰：“……”
湘湘：“……”
這操作實在是看不懂了。
顧燁向杜子騰和湘湘解釋道：“其實套套的功能有很多，可以防水，當防水手機套；可以儲水，至少有一升；還可以用作簡易止血帶……”
杜子騰和湘湘滿臉窒息，頓時對顧燁“高山仰止”，葉天一臉嫌棄地對顧燁翻了個白眼，說：“呵呵，我才不信你隨身帶套套是為了儲水。”
葉天是個內行人，他立刻搶過來拆了一個，然後像使用止血橡皮筋一樣，在趙鵬大腿中上部處綁緊。
血止上後，時間已經九點五十九分。
大家再次將趙鵬合力放進冰箱，趙鵬已經因失血過度陷入昏迷，但還有生命體征。他的身體一進去，水立刻變成鮮紅的顏色。
人在零度的冰水裏最多只能存活10至20分鐘，而過不了“冷休克反應”的人，只能存活3分鐘左右。葉天將冰箱關上，按下溫度：零度。
幹完這一切，大家都陷入沈默。
從方才的紛亂到此時的安靜，看著冰櫃裏紅色的冰，大家真正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而自己又做了些什麽。
葉天看了顧燁一眼，說：“他不會太痛苦。”
顧燁說：“現實中的趙鵬也會死。”
葉天說：“我知道啊，這很好猜。”
他神情依然自若，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最好不要這麽想，”他頓了頓，繼續道：“不然你也會瘋掉，和這裏的神經病一樣。”
顧燁沒再說話，幾人沈默著回到自己房間。
剛回房間，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進房後的顧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將身上的衣服全部換下。
他的臉上、身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血。沾了血的衣服肯定是不能留的，顧燁決定先處理掉，他在洗手間裏用在吧臺抽屜裏找的打火機點火，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打顫，整只手都是紅的，半天打不上火，越打不上越著急。他幹脆先將手上的血洗掉，被兩手一沖，手指頭開始發木，這樣雖然不好受，但至少不抖了。
顧燁點著火，擡頭看了眼鏡子，發現臉上也有，就在眼睛旁邊，他立刻用水沖，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敲門：“砰砰。”
顧燁心一緊，這個時間會有誰來找他？他拼命用肥皂擦臉上的血.
臉皮都也被摩掉一塊了，血跡依然洗不掉，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預言家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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