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周知坐在新位置上思考王忠民那番話，想著想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睡眠不深，迷迷糊糊地做著夢。

光怪陸離的夢在腦海中揉碎旋轉，他在夢的盡頭看見晏行。

從周知窗邊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對面窗邊正在認真學習的晏行。

晏行似乎察覺到了別人的目光，下意識轉過頭來。

周知沒想到他會轉頭，視線來不及收，直直地與他撞上。

視線碰撞之際，周知看見晏行的唇角忽然掛上了淺淺的笑，金色的日輝透過玻璃窗折射在他臉上，畫面安靜和諧，大抵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

晏行好像在說什麽。

周知仔細辨認晏行的口型。

他說的是——

該。

學。

習。

了。

“……”

周知瞬間清醒。

“知神，該學習了，知神，該學習了，知神，該學習了……”

這句話怎麽還不帶停的。

周知不耐煩地轉頭，覆讀機本人鄧旭東那張堆著殷勤笑容的大臉正對著他。

“好消息，”鄧旭東伸出大拇指，指指自己，“知神，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你的貼心同桌，助你重回巔峰。”

鄧旭東此舉並非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實在是他的男性尊嚴受到了挑戰。

周末的時候，群英薈萃那群人從質疑知神到質疑頭號迷弟鄧旭東，鄧旭東跟他們據理力爭，一來一去爭了一肚子火。

於是鄧旭東一人迎戰數十人，全家三部手機兩臺電腦都用來回帖，專業鍵盤俠都沒他敬業。

淩晨三點鄧旭東撐不住了，撂下最後一句狠話：你們有這閑工夫不如去學習，趁著我知神現在狀態不好，等他狀態好起來就沒你們什麽事了：）

“知神，”鄧旭東猛地一拍桌子，義正辭嚴地對他說，“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會回到巔峰的。”

隨後他拿出一本封面奇醜無比，但非常有重量的《蘅水中學試卷精選》，金光閃閃的八個大字占了它封面的五分之三，醜得別具一格。

“這是我暑假去河南旅游的時候買回來的特產，上面沾了靈氣，”鄧旭東像摸自己最心愛的貓一樣愛撫著那本試卷集，摸了足足半分鐘才忍痛割愛地把它給周知，“送你了！”

周知服了鄧旭東了，去旅游還要買試卷，這他媽是個什麽奇葩。

橫刀奪愛就沒意思了，周知無語地把試卷推回去，“不用了，你自己寫。”

“不行！”鄧旭東比他更堅定地強行把試卷塞回周知手裏。

接著他又從書包裏摸出一本，翻開試卷第一頁，咬開筆蓋在扉頁寫上自己的大名，“你放心，我還有一本，我們共同進步。”

這句“共同進步”說的不是空話，鄧旭東是真的在用生命在跟周知共同進步。

鄧旭東上課坐得端端正正，精神抖擻，每當周知出現一點點困倦的跡象，他就刻意弄出點聲響，“委婉”地點醒周知。

“老師且慢！”鄧旭東瞄到周知正在犯困，趕緊舉手大喝一聲，“知神非常想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哦，”地理老師喜歡活躍的課堂，看向周知的眼神十分欣慰，“那周知你說說影響水蒸騰作用的人類活動有哪些。”

周知站起來，一臉懵逼。

“你他媽，”周知一坐下就和鄧旭東算賬，“找死？”

張頌文在課下偷偷跟鄧旭東說：“東兒你悠著點，我怕你沒命活到知神重回巔峰的那一天。”

壯士鄧旭東：“沒事，其實知神只是看起來比較兇，他不會打我的。”

悄悄話說得音量一點都不小，周知冷著臉在後面提醒他們：“我聽到了。”

張頌文聞言迅速與鄧旭東分開，唯恐和他死在一起。

“知神，你快點重回巔峰吧，”鄧旭東趴在桌上說，後半句聲音有點小，“我想回到那個閉著眼睛吹都沒人質疑我的時候。”

怎麽還突然委屈上了？？？

周知不知該不該笑：“誰質疑你？”

“你不知道嗎？！”

鄧旭東捂住心口，用沈痛的聲音給周知講這兩個月他是怎樣艱苦地戰鬥的。

“淩晨三點，”鄧旭東作勢要落淚，“淩晨三點我還在跟那群人理論！”

周知從來沒去群英薈萃逛過，畢竟不是一路人。

今天聽鄧旭東講才知道，那裏面竟然還有許多他的傳聞。

數學課，金美鳳講的題是昨天晚上晏行給他講過的，周知聽著聽著就開始開小差，轉頭向窗外看去。

誰料正好對上晏行的眼睛。

萬萬沒想到，夢與現實極其相似，卻又在某些地方截然相反。

夢裏他在看晏行。

現實晏行在看他。

周知皺了皺眉，他每每看向晏行的眼睛，總是能感覺到那種，不知道怎麽形容的……慈父的眼神？

接著晏行從徐尚龍筆袋裏抽出一支馬克筆，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草稿本，唰唰在上面寫了兩個字，貼著窗邊舉起來。

-聽課。

誰還想看你似的。

周知翻了個白眼，繼續往外邊看，裝沒看到晏行那兩個字。

鄧旭東用全班都聽得見的氣音說：“知神，該學習了！”

本來金美鳳沒註意，經由鄧旭東這麽吸引註意力的一聲，金美鳳的註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周知這個角落。

“周知，外面好看嗎？要不要站出去吹吹風？”

然後周知同學就被請出了教室。

晏行見他被請出來了，將草稿本翻了一頁，又寫上一句“知錯了吧”舉給他看。

“？”小蛋糕還學會幸災樂禍了。

好，很好。

周知四下望望，想著反正是罰站，在哪不是站。

於是他趁著裏面的金美鳳沒註意，從後門那個方向繞到了對面的0班窗門邊。

站了半分鐘他覺得自己站著略微有點紮眼，又心安理得地坐下了。

他伸手扒住窗的邊框往右邊推，將窗推開一條縫，音量不大，脾氣挺大：“你很囂張啊？”

晏行瞥了兩眼講臺，老師沒註意他們這邊，“還行。”

倒是晏行同桌徐尚龍被窗邊突然出現的一只手嚇得不輕：“他他他過來幹什麽？”

周知把他立在窗邊的草稿本抽出來，隨便往後翻一頁，發現這一頁竟然畫了幅畫。

晏行成績不錯，畫功卻差得一匹。

線條十分紊亂，依稀能辨出是個人，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抽象得很。

抽象到周知都要沈默了。

“你這畫的什麽狗屎？”

“這畫的你。”

說的是實話，但也足夠雙關。

裏面上著課，周知不太好發作，壓低聲音：“你找死呢？”

禮尚往來，周知畫了條狗寫上晏行的大名扔回給他。

徐尚龍在旁邊心驚膽戰，生怕他倆的小學生舉動被老師發現。

但這倆全然忘記還有老師這回事兒，後來還開通了紙上五子棋業務，一個破草稿本扔來扔去不亦樂乎，看得徐尚龍目瞪口呆。

您二位還記得您們有仇嗎？不共戴天，別說玩五子棋了，連話都不說的那種？

糟了，他會不會死。

徐尚龍甚至開始胡思亂想：他見到了兩位大佬和平玩小學生游戲的樣子，會不會遭人滅口？！

周知和晏行之間沒有固定的約定，有時是晏行過來，有時是周知過去。沒有刻意隱瞞過，但也沒有對外宣傳過，加之兩人都不喜歡走正門，所以他們一直是暗度陳倉的狀態。

星期四晚上，周知拿了兩張寫完的試卷過去給晏行改。

改的時候周知閑得沒事幹，便支著下巴盯著晏行。

今天也是乖乖學神的樣子。

事實上周知都快要記不清上一世跟他作對的晏行是個什麽樣子了。

“你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周知撐著腦袋，一只手轉著筆，眉梢微挑，“你以前——”

晏行聽到他不自然的停頓，擡起頭來，意味深長地問：“我以前怎樣？”

指縫夾著的筆“啪”地一聲掉在桌上，周知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哼哼兩聲，含混過去：“不怎麽樣！”

“問那麽多幹什麽，”周知踢了踢他椅子腿，“快點改。”

周知不再跟他說話，轉而拿起手機。

晏行一邊挑出大題錯誤，一邊問：“你在看什麽？”

“一些傻逼帖子。”

自重生以來，這個論壇裏關於他的帖子數不勝數，準確地說，從全市第七那次開始關於他的爭議就沒斷過。

周知像看故事一樣把那些帖子依次翻過一遍，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群英薈萃裏被討論的風雲人物，雖然看起來不是什麽好事兒，但是還是隱隱有些不真實。

說起來這位“九日東”是真的真情實感，每個有關周知的帖子都有他的足跡，唯恐別人不知道他鄧旭東是知神頭號迷弟。

周知看見那些罵鄧旭東的，莫名覺得有點煩，剛好刷到一條臟字連篇的，當即回了一串不帶臟字的臟話過去。

-你這人好他媽沒有素質！！！

暴躁老哥回：對，老子素質叼差。

晏行在不經意間瞥了兩眼，剛好看到帖子裏某“知情人士”寫的相當戳人痛點的話。

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只說了三個字：“別難過。”

“我會難過？”周知手機一關，扔到一旁，撈起旁邊的書包，從裏面拿出那本鄧旭東的寶貝。

他豪邁地翻開第一頁：

“來，老子要再寫一張。”

“你先寫，我去下電腦房。”

“臥槽，震驚，哈哈哈哈哈哈蒼天有眼！”

鄧旭東大清早的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一屁股坐到張頌文腿上，拿著手機給他看：“那些傻逼的帖子都刪了！”

群英薈萃那些關於周知的帖子幾乎銷聲匿跡。

似乎不是管理員操縱的結果，作案者另有其人。

作案者只留了一句話：周知會成為第一^_^

整個帖子高掛首頁，帖子裏只有一行黑字和一行紅字。

紅的那行寫的是：本帖禁止回覆。

意思很明顯。

知神牛逼，現在不牛逼，以後也會牛逼。

不服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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