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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之人皆知——大曜端王，是景泰帝最器重的王爺。

然而端王喜歡清靜，饒是有人存著攀附的心思，也不敢貿然前來打擾。而此刻，端王府門口，正落下一頂錦綢軟轎，瞧著這軟轎的樣子，裏頭大抵是女眷。

軟轎的兩側跟著兩個十三四歲、面容清秀的丫鬟，兩個丫鬟穿著綠色的丫鬟服，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那瞧著稍年長一些的，一張漂亮的鵝蛋臉，頗有幾分嫻靜溫婉之感；而另一個，則是長著一張圓圓臉兒，一雙瑪瑙般的亮麗水眸，瞧著分外的靈動可人，一看就是個討喜的丫鬟。

“姑娘。”碧璽朝著軟轎喚了一聲，然後伸手將軟轎的綢簾掀開。

未見其人，卻見裏頭坐著的女子伸出一雙白皙柔嫩的小手，那手指宛若青蔥，纖纖似玉。光是看這雙手，便知是一個嬌生慣養的。

不過，手雖漂亮，卻也看不出這人長得如何。

就在這時，便見那裏頭的女子走了出來。身姿婀娜，纖弱玲瓏，上身穿著一身淺碧色輕紗繡蘭花的春衫，下身是一條乳白色撒花水霧裙，腰間系著一條同色的腰帶，墜著碧色的流蘇。

在往上瞧，便是一張巴掌大的瓷白小臉，那蝶翼般的羽睫振翅欲飛，兩汪清泉似的妙目盈盈如水，教人看上一眼就覺得渾身酥軟。如此出挑的妙人兒，怕是將樊城最出名的沈府雙姝都比下去了。

常左因這姑娘的容貌怔了片刻，之後才趕緊上前，恭敬道：“這位可是姜姑娘？”昨兒個王爺特意吩咐過他，今日聽蘭山莊的姜姑娘會過來，讓他在外頭候著。

姜月擡頭看著眼前的氣派府邸，雖然隱隱透著一股熟悉感，卻又好似記不大清楚了。也是，她三歲就離了這端王府，又怎麽可能記得呢？她看著面前的小廝，想著大抵是楚慎提前知會過他。

姜月被這個名叫常左的小廝帶到了自己的住處——賞玉軒。而綠珠卻是出去打聽了一下，說這賞玉軒離楚慎的正暉院最近。一聽到這個，姜月的手頓了頓，連眸色都黯淡了起來。

——對於楚慎，她一貫保持著敬意和畏懼。

她姜月不過是王府收養的孤女，老王妃心善，這才將她當做女兒一般疼愛。她雖然念著自己的父母，卻也不知雙親姓甚名誰。跟在老王妃身邊，這十四年來，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說起來，端王府的確待她不薄。她視楚慎為兄長，可是楚慎這人，雖然生得一副好容貌，性子卻難以捉摸。每當來莊子的時候，兩人的話也不對，最多不過就是問問她這些日子女工書法如何如何。

說實話，她不喜歡女工。

可是她也明白，姑娘家若是不會女工，以後嫁人可是要被夫家嫌棄了。饒是她沒有天賦，在楚慎有意無意的抽查監督下，她也不得不學會這些。今日她來王府，也是老王妃的意思，她已到了及笄之齡，自然不好再一直養在莊子裏。

只是，為何楚慎將她安排在此處？

難不成是為了督促她嗎？

姜月蹙了蹙眉，轉身將自己榻上的荷包拿了出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端王府給的，這份恩情，她自然是銘記在心的。在莊子裏的時候，楚慎無法盡孝，她便陪在老王妃的身邊。老王妃喜歡念佛，她便親自抄寫經書，為的就是讓她開心。好在楚慎這人雖然公務繁忙，對於自己的娘親還算是孝順，隔三差五的就會來莊子住幾日。

老王妃自然是歡喜的，可嘴裏卻還是念叨著楚慎的親事。

也是，楚慎今年都已經二十有六了，這般的年紀，早就應該成親生子了，如今這親事卻遲遲沒有定下來。臨行前，連薛嬤嬤都私下同她說過，這偌大的端王府，竟然連一個侍妾都沒有。按理說這實在是不應該，不過她只不過是養在深閨中的小姑娘，這些事情也不好說什麽。

王府沒有女眷，於她而言，也是一些好事。

雖說她將楚慎視為兄長，可到底沒有半分血緣關系，而且……在楚慎的眼裏，或許只把她當成小丫頭罷了。以她的身份，當楚慎的妹妹，的確是高攀了。

行了半日的路程，姜月便沐浴洗漱一番。待換好衣裳，姜月坐在妝奩前，瞧著自己的面容，一時間有些恍惚。在莊子裏的時候，每個人都誇她生得好，連老王妃都時常念叨。姑娘家自然是希望自己越來越美，姜月倒也喜歡自己的長相，可是她知道，若是一個女子，生得太好看，或許不是一樁好事。

大曜的女子最重才氣，娶妻更是娶賢妃，若是她沒有楚慎這個後盾，以後恐怕也是妾室的命。

她雖然有端王府可以倚仗，可到時候若是真的嫁過去，這日子也是她一個人過的，楚慎和老王妃根本沒有資格再管。而且，她欠端王府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因為給他們添任何的麻煩。

今日她來端王府，自然瞧見了那些下人們打量的眼光。她記著薛嬤嬤的話，低調行事，不能出任何的岔子。姜月在臉上塗了一層淡淡的脂粉，再抹了一些口脂，讓自己的氣色看上去好一些。姑娘家都是愛美的，可她不敢太過打扮自己，這容貌已經夠出挑了，若是再打扮的光鮮亮麗，恐怕會讓人覺得太過狐媚。

老王妃最是喜歡端莊賢淑的女子，她侍奉左右，便盡量按照她喜歡的樣子行事。

而楚慎公務繁忙，據說差不多每日都很晚回來，今日她來了這端王府，自然是要去見他的。只是畢竟是男女有別，若是到了晚上，她可不能再貿然去正暉院。

如此，連著幾日，姜月也不曾見上楚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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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是楚慎休沐日，他倒沒出去應酬，只是同好友顧意琛在池邊漫步。

楚慎一襲雪色錦袍，瞧著芝蘭玉樹，長著一副難得的好相貌。至於身側的顧意琛，乃當今國師的入室弟子，儼然是一副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模樣。兩人行至八角涼亭，瞧著不遠處青石鋪就的小徑上，走來一個模樣嬌美，身子婀娜的小姑娘。

顧意琛旋即就是一楞。

這小姑娘衣著簡單，可是這服飾和打扮絕對不是府中的丫鬟。他知道楚慎一直守身如玉，都二十六歲的男子了，都未曾去過勾欄之地，而且身邊也沒個通房。饒是他身為好友，也不禁有些懷疑，這堂堂大曜端王，是不是如傳言中的一般——那方面有問題。

可今日，總算是讓他瞧見了。

姜月也沒想到會碰上楚慎，一時進退兩難。這些日子她循規蹈矩待在賞玉軒，今兒瞧著日頭不錯，這才出來走走，卻沒想到會碰到楚慎。姜月楞了片刻，而後才趕緊低下頭朝著楚慎行禮：“阿月見過王爺。”

楚慎眸色未改，端著一副清冷架子。他瞧著身側顧意琛玩味的笑意，又見他盯著身前的小姑娘看，這才不悅道：“好生待在屋子裏，出來做什麽？”

雖說楚慎一向嚴厲，卻也不曾如此刻一般亂發脾氣。姜月一時眼眶一熱，然後下意識的咬了咬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身側的綠珠亦是戰戰兢兢的，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心裏卻道：王爺這是怎麽了？

姜月低著頭，見兩人路過身畔。楚慎的袍子擦過她的手臂，頓時令她身子一顫，不敢擡頭。直到過了許久，才聽得身邊的綠珠提醒道：“姑娘，王爺走了。”

聽言，姜月緩緩擡頭。

綠珠瞧著自家姑娘一雙漂亮的眸子泛著水色，纖密的眼睫上有些濡濕，便知是被王爺給嚇的。這王爺也真是的，平日裏對姑娘的態度差一些也就算了，怎麽這會兒連院子都不然逛了。姑娘剛來王府，正是熟悉王府的時候，而且今日天氣又這般好，怎麽就不讓出房門呢？

姜月倒是沒什麽，已經習慣了楚慎的態度。她笑了笑，對著綠珠道：“我們回去吧。”

綠珠甚是心疼，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說些什麽，便應了一聲，跟著自家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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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意琛瞧楚慎一副面色不悅的模樣，忍俊不禁道：“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嚇的，也不知她上輩子欠了你多少銀子，竟受這等罪。不過說實話，衍之你平日裏不近女色，原來是眼界太高，瞧不上那些個庸脂俗粉，這般水靈靈嬌花般的小姑娘，才是你端王爺的心頭好吧？”

楚慎沒說話，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認識這麽多年，顧意琛自然了解他，遂嘆了一口氣道：“你放心，我可是沒奪人所好的習慣。不過說實話，若是你真的看上這小姑娘，可別擺什麽架子。若是終日不茍言笑的，真是白生了你這副好容貌。”

“你想多了。”阿月是他看著長大的，這幾年又在娘身邊伺候著，他自然是把她當成一家人，哪裏有子毓說得那種心思？只是，楚慎想著方才那小姑娘出現在他的面前，卻因為她的模樣被子毓看去了而覺得氣惱，因此著語氣才略微重了一些。

她素來嬌弱，也不知此刻有沒有多想。

而這廂，姜月回了賞玉軒，滿腦子都是方才的事情。她走進臥房，將枕下的荷包拿了出來，一時又有了一些猶豫。在這端王府住了幾日，她知道楚慎不喜歡女子接近。她從未送過楚慎任何東西，這荷包，她整整繡了許久，眼下怕是不好再送了人——若是一不小心惹得楚慎生氣可就麻煩了。

姜月想了想，便將這荷包放進了衣櫃之中，而後靜靜斂眉，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那人，怕是楚慎的朋友，難不成她有這麽見不得人？還是，楚慎不喜歡她？

正當姜月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得外頭綠珠碧璽恭恭敬敬的一聲：“奴婢參見王爺。”

楚慎怎麽過來了？姜月水眸一楞，旋即提著裙裾往外頭走。

她走到外頭，擡頭看著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見他長眉入鬢，黑眸深邃，一張俊臉堪堪入畫，又是氣度不凡，實在是罕見的美男子。她顫了顫眼睫，想行禮，卻聽得楚慎先開了口：“住得可還習慣？”

這語氣，令姜月稍稍放松一些，遂如實點頭，檀口微張道：“嗯，挺好的，王爺不必掛心。”

楚慎落座，姜月讓碧璽去沏茶。碧璽沏了茶過來，姜月從她的手中接過，端到了楚慎的面前。楚慎低頭，多看了兩眼面前這雙纖纖玉手，而後不急不緩的接過茶盞。

“我平日裏有些忙，若有什麽事情，告訴常左便是。”

“嗯。阿月知道了，阿月不會給王爺添麻煩的。”姜月乖巧道，語氣也比之方才輕松了一些。

楚慎有些無奈。他知道，面前這小姑娘幼時活潑可愛，可漸漸長大，便開始變得安靜乖巧了起來。他也知道自己的態度嚴厲了一些，這才令她對自己心生畏懼，幾乎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這次娘讓你來王府，可知道是何意？”楚慎問道。

何意？姜月想著臨行前老王妃對她說的一番話，一時面色泛紅，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可是楚慎不喜歡她太過扭捏，便咬了咬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一些，“老王妃說……是關於阿月的親事。”

這話一落，楚慎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楞。

他擡眼，看著面前嬌美可人的小姑娘。見她穿著一身碧衣白裙，面頰粉嫩白皙，烏瞳如含春水，當真是生得千嬌百媚，可憐可愛。現下已經盈盈十四，到了及笄之齡，自然應該開始留意親事了。這十幾年，她一直養在莊子裏，頗得娘的歡喜。可就是因為這份歡喜，娘才不想耽誤她的親事，讓她來王府。

——小姑娘長大了，該嫁人了。

楚慎只覺得胸腔有一股悶氣，而後略微低頭淺啜了一口茶，聲色無瀾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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