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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若敢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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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齊徽的心腹趕到明玉殿, 說蕭令致向齊徽自薦為妻, 蕭氏眾人莫不震驚。

唯有蕭鈺和蕭妙磬神色與旁人不同。

蕭妙磬略有怔忡, 恍然明白蕭令致適才不對勁兒在哪裏,蕭令致定是早已在天人交戰。

她看向蕭鈺,在他眼角窺到絲淡淡的心酸。

令致姐姐這一步踏出去, 就再不能回頭了。

小甘氏最是難以淡定,慌忙問齊徽那心腹:“你沒騙我吧!令致人呢?”

“回國太的話, 大小姐帶我們主公出宮了, 說是一起去秣陵湖畔走走。”

“這……”小甘氏又驚又急, 只覺得這根本不像她女兒能幹出的事!

待傍晚時分,蕭令致回來了, 小甘氏忙趕到她面前問她:“你怎麽想到去齊侯爺面前自薦?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蕭令致望著自己的生母片刻,說:“沒有。”

“那你這是……令致,阿娘就你一個女兒,你要是去了荊州, 阿娘可怎麽辦……”

蕭令致扶住面露哀傷的小甘氏, 說道:“荊州離江東不遠, 我有時間會來探望阿娘。我年紀也大了, 總要出嫁,能代表江東與荊州聯姻, 不是很好嗎?”

小甘氏越發覺得看不透自己女兒, 她從前死活不願意嫁人的態度,那諱莫如深的模樣,小甘氏記得清清楚楚。

她說她沒看上齊徽, 那怎麽就忽然要去聯姻?

還有她這身打扮,這妝容……這根本是精心準備的啊!

小甘氏反過來扣住蕭令致的雙肩,“令致,你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阿娘?你說,不要怕,阿娘能為你做主的,定為你做主!”

蕭令致本不想說,她心中那扭曲的秘密,曾做過的陰損之事,事到如今,還有說的必要嗎?

說出來,只會徒增小甘氏的煩惱。

可是,見小甘氏那樣強烈懇求的眼神,看著生母眼周的淚痕,蕭令致無法不動容。

她是阿娘唯一的骨肉。

“阿娘,我……我同您說,希望你聽完之後,不要看不起我……”

這晚,蕭令致和小甘氏說了很多。

最終,忍冬閣差人給蕭鈺傳遞消息,小甘氏同意將蕭令致嫁去荊州。

從蕭令致口中聽到的話,讓小甘氏震驚而恍惚。

她做夢都沒想到啊。

“阿娘,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己造的孽,我想自己斬斷。”蕭令致說著,眼角流下淚水,“蕭妙磬曾對我說,有一種花叫作忍冬,它沒有芍藥的傾城,沒有海棠的艷麗,沒有山茶的芬芳。但它只要熬過漫長的冬天,就能開花,同樣繁花似錦,有它的美好。”

“她對我說,冬日再長也會過去,到那時我會盛開。我不知道做下這個決定,我會不會開出自己的花。但至少,我忍著痛,從冬日的風雪中走出來了。往後,就以我微薄之軀,為大哥、為江東盡一份力吧。”

小甘氏聽得眼眶熱燙,眼淚情不自禁落下,沖花她的妝容。

母女倆相對而泣,眼裏和唇畔皆是酸楚的笑紋。

蕭令致最終求道:“還望阿娘不要將這些事告訴大哥。”

“好。”小甘氏抿淚這樣答,可她心裏清楚,予珀怕是早就知道。

以予珀對人心的揣測,再加上他有那麽多暗哨,別說令致對他的畸戀,怕是令致對蕭妙磬出手的事,予珀都知道。

如此,令致自請聯姻,也是對予珀最好的贖罪吧……

事情敲定下來,荊州那邊立刻運送聘禮過江。

蕭鈺與齊徽訂立協議,借道江夏之事達成。

按諸侯女出嫁儀制,建業與荊州皆緊鑼密鼓置辦,做足準備。

十五天後,蕭令致出嫁。

在她出嫁前夕,蕭鈺讓蕭妙磬推她去同心殿,他要尋些東西。

自從甘夫人薨逝,同心殿便空下來。小甘氏雖被蕭鈺奉為母親,卻清楚自己身份,不敢肖想占據同心殿。

同心殿還日日打掃著,各色陳設與甘夫人在時一樣。

蕭妙磬推蕭鈺進去,物是人非,兩人心裏都思緒萬千。

蕭鈺要找的是甘夫人當年嫁給蕭繹時的嫁衣和頭面。

甘夫人曾對蕭鈺說,懷他的時候心想,若此胎是女兒,日後便穿這套嫁衣和頭面風光大嫁,哪想生的是個兒子。

後來甘夫人被醫女斷言很難有孕,多年下來也的確如此,漸漸也就斷了心思。

那時候她對蕭鈺說,這套嫁衣和頭面,就留給令致吧。令致是她妹妹的女兒,便也是她的女兒。

彼時的甘夫人定沒想到,她還能生下蕭織。

因蕭鈺行動不便,蕭妙磬幫著他一起找,給他遞東西。

兩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套嫁衣頭面。

二十多年前的東西了,被甘夫人保存得很好,依舊嶄新如初。

蕭鈺拾起一對步搖,步搖上水晶打造的六葉花流蘇,在他眼前輕輕搖擺。他仿佛看見年輕貌美的母親,一襲紅衣,美艷無雙,黑發上戴著這對步搖,一搖一搖的,直到她被攬入父親懷裏。

痛定思痛,他忍不住喟嘆。

蕭妙磬靜靜陪在一邊,不出聲,心中卻與蕭鈺共情。

蕭令致出嫁那天,是個好天氣。

萬裏無雲,湛藍如洗的天空就像是一塊明藍色的琉璃翠。

宮裏宮外皆有鞭炮聲陣陣,敲鑼打鼓,是那樣的熱鬧不已。

蕭令致穿著甘夫人留給她的嫁衣,戴上頭面,素日冷淡的模樣被濃烈的艷紅柔化幾分,盡顯沈魚落雁。

蕭鈺率建業一眾文武,親自送蕭令致到江畔。

蕭妙磬隨在蕭鈺左右,蕭家人列於其後。

“長姐……”蕭銀瓶忍不住喚了聲。

在蕭銀瓶看來,不論長姐是因何種原因自薦聯姻,卻都成全了她的一意孤行。

她感謝蕭令致,亦愧對她。

蕭令致看向蕭銀瓶,姐妹多年,她們不是沒有過齟齬,不過現在,一切都成雲淡風輕。

蕭令致說:“照顧好自己。”

蕭銀瓶重重點頭,“嗯!長姐也是!”

蕭令致又向小甘氏跪地磕頭,以謝生養之恩。

小甘氏哭得不能自已,王氏和豐氏一左一右攙扶住她。

齊徽今日也是一身婚服,他立在蕭令致身邊。

蕭令致謝完小甘氏,齊徽牽著她到蕭鈺跟前,拜別蕭鈺。

依稀還是舊年,家人離亂,命懸一線時蕭鈺撲了過來,將她護在身下,對她說:“你們別怕。”

若孽根緣於那時起,今日便要真真正正的斬斷。

蕭令致笑了,她睫毛上猶有零星的一點淚珠,那是告別故土斬斷過往的淒然。

她跪在蕭鈺腳下,俯身三拜,“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吾兄千歲……”她克制住喉嚨的哽咽,“二願百姓常健,三願戰亂有時盡,人間春滿園。”

蕭鈺躬身,托起蕭令致,執起她的手,放進齊徽手裏。

他目光如炬看著齊徽,用著無比篤定的口吻,一字字如要刻進齊徽骨骼裏。

“好好待令致,荊州有難,孤定會馳援。若敢有負於她,記著,孤就是拼著基業不要了,也必定蕩平荊州!”

齊徽心下一凜,旋即又意識到他的確給自己找到個正確靠山,他肅然道:“本侯一定好好待令致,不惹她傷心。”

他們走了。

齊徽牽著蕭令致,登上過江的船。

船行漸遠,蕭令致望著在岸邊目送她的眾人,漸漸的淚眼模糊。終於有眼淚滑落在甲板上,浸入木料裏,被陽光照出點褐色的光。

她的視線忽然和蕭妙磬遙遙對上,在這樣的距離下,她瞇起眼睛,看到蕭妙磬用口型對她說:

願安好。

蕭令致向蕭妙磬福了福身,她感謝蕭妙磬,是蕭妙磬讓她終於走出黑暗,踏出新的一步。

盡管她並不知道,這一步是會通向鮮花盛開的山坡,還是毒蛇白骨的洞窟。

恍惚間看著為她擦眼淚的齊徽,蕭令致忽然笑了兩聲。

這個人,荊州牧,當初,她多希望蕭鈺能把蕭妙磬嫁給他?

沒想到最後,嫁給他的人,是她自己啊。

江畔。

直到船已經遠得看不見了,眾人才離去。

蕭鈺和蕭妙磬沒有同蕭家人一道回宮,他們在江邊走著,蕭妙磬推著他。

他們走過被江水浸濕而凝聚的沙灘,留下兩行足印和輪椅長長的痕跡。

“音音。”蕭鈺忽而喚她。

“鈺哥哥,我在。”

“令致……我知她心中所想,亦知她曾對你做過什麽。”

聽言,蕭妙磬略略一訝,片刻無言,很快神色如常。

是啊,蕭鈺知道這些不奇怪,他可是蕭鈺啊。

江水一浪一浪漫上沙灘,再一浪一浪退下。水鳥的叫聲時不時響起,紮入水中濺起的水花,夾雜著岸邊甲魚噗通入水的聲響,在兩人身側此起彼伏。

蕭鈺如漱石般的嗓音,亦響在蕭妙磬耳邊。

“我曾察覺令致不對,有所懷疑,接著就有暗哨報我,令致想用簪子刺你後心。那次之後,我們赴交州,攻打交州牧劉奎。回建業後,我命人留意令致,得知她給你下砒.霜。”

知曉此事,自然的,也就知曉了蕭令致的動機為何。

蕭鈺大膽的猜測成真,他卻寧願這是假的。

自己的妹妹畸戀自己多年,這如何能接受?

當得知蕭妙磬化解了蕭令致下毒,還為蕭令致保守秘密,並開導她時,蕭鈺無比欣慰。

若是音音沒如此做,他便面臨兩難的抉擇。一是戳破一切,處罰令致,這樣若惹得令致無地自容而精神崩潰,該怎麽辦?二是不動聲色,繼續看著令致,但這樣令致只會陷得越來越深,對她和音音都沒好處。

蕭鈺是自責的,他身為長兄,未能早些發覺妹妹的心思不當,以致今天的局面。

音音對令致的寬容和引導,幫了他大忙。

從那次起,令致就再沒害過音音。

而如今,令致更是克服過去的自己,克服自卑,選擇站出來聯姻。

她成全了他,成全了銀瓶。她主動擔起蕭氏的責任,站到他身側,守護他們的百姓。

她是江東的驕傲!

“謝謝你,音音。”蕭鈺回眸,發自內心朝她笑。

蕭妙磬也笑,恬和道:“是令致姐姐自己厲害,我沒做什麽的。”

不,她做了很多。

因為,許多時候,能把人從地獄拉回人間的,或許只是那麽一句話,一個行動。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蕭鈺道:“只願齊侯爺能信守承諾,不負令致。”

蕭妙磬道:“我覺得齊皇兄不是虛偽的人,應是能待令致姐姐好的。接下來,江東就得安排兵將,去攻打袁繇了,願此役大勝。”

“願此役大勝。”

蕭妙磬又道:“也不知高陽氏女還要多久能抵達建業,等得真著急。”

作者有話要說: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拿《長命女·春日宴》改的。

留個註釋。

本書作者就這水平,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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